沈千千神色凄然,双目隐含惧色,两手虽被历轻笙紧紧抓住,双腿犹在空中乱蹬。历轻笙竟是故意不封她身上穴道,由她挣扎以惑叶风心智。若不是沈千千被点住了哑穴,只怕早就是破口大骂了。

叶风怒视历轻笙,口中却是不紧不慢地对水知寒道:“水总管与此卑鄙之徒齐名,不知有何感想?”

水知寒眉头微皱,将军府实是不愿与落花宫为敌,但亦不能直斥历轻笙,伤了自家的锐气,当下呵呵一笑:“刚才龙兄不是说落花宫女子不能嫁于心爱之人么?我看若是沈姑娘委身下嫁历城主,倒也是件美事。”

历轻笙哈哈大笑:“最好将赵星霜一并娶过来,不然我还得叫她一声岳母岂不是太过无趣!”

龙腾空集气疗伤,耳目却仍是灵敏,闻言闷哼一声,全身一震。

叶风冷眼看去,知道水知寒与历轻笙故意激怒龙腾空,影响他运功疗伤。却不知对方为何不趁现在出手袭击,如今只凭他与刀王之力,纵是能勉强脱身,其余人也必无幸免。

水知寒亦是大笑道:“看来今日碎空刀叶风想护的还不只一朵花呢!”

叶风心中一动,对水知寒的计划已然明白。水知寒定是意欲全歼,所以才由得历轻笙侮辱沈千千,必要激起各人的血性,拼死相抗而不寻隙逃出。

当下叶风心中已有计议,望着历轻笙哈哈大笑:“却不知历老鬼还剩几个儿子来认继母?”

历轻笙大怒,他的三子历昭正是死于叶风之手,旧仇新恨涌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沈千千往空中抛去,腾身而起,双爪如钩,直向叶风抓来。

碎空刀瞬间出鞘,叶风身随刀走,腾空而起与历轻笙硬拼一记。

叮叮叮叮几声脆响,历轻笙十指乱弹,指气纵横,尽皆击在碎空刀上。

二人势尽,各自翻回原处。

沈千千人在空中一声轻叱,落花宫成名暗器飞叶流花刚刚握在手中,却忽觉得一股阴力此时方才撞中手肘穴道,再也把持不住满手的暗器,身体一软,从半空落下,重又被历轻笙接在手中。

众人心中暗暗惊悸,历轻笙的魔功果是非同小可,竟然能隔体凝力缓发,令人防不胜防。

叶风落地时却连退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碎空刀遥指历轻笙,恨声道:“历老鬼你倒是恢复得快。”

将军府与枉死城的人见此情景,不问而知自是历轻笙占了上风,俱都鼓掌打气。

历轻笙放声狂笑,状极得意:“上次你背着雷夫人,这次我抱着沈小姐,倒真是公平得很。”

祝嫣红道:“雷怒呢?”

水知寒含笑道:“若不取得叶风的项上人头,雷盟主无颜相见夫人。”

水知寒此话极是阴损,更是暗示叶风与祝嫣红有了苟且之事。饶是以叶风的灵变,虽是与祝嫣红仍是清清白白,亦是无言以对。

龙腾空的声音隆然响起:“雷怒杀友降敌,人所不齿,只怕将天下人的首级都放在他面前,亦是无颜相对。”

叶风转头看去,龙腾空已然功运圆满,睁开双目,终于放下了一番心事。

水知寒却是望向刀王:“今日之事不知刀王做何立场?”

刀王大喝一声:“老夫说了十日后必给总管一个交待,总管竟然如此信不过老夫,还有什么好说的?”

水知寒轻声道:“碎空刀一向诡计迭出,我只是怕刀王有失,特来接应。”

刀王毫不买帐:“水总管趁着人多势众,既是暗算龙兄在先,又是挟着沈姑娘在后,老夫自是看不惯,若是要杀叶风,先问过我的‘不老刃’吧!”

水知寒皱眉道:“我与龙兄的过节暂且揭过不提,将军府与碎空刀却是势不两立,再加上历城主的杀子大恨,就算我对叶兄有惜才之意,但若是就此收手,手下亦必然不服。刀王可知我苦衷?”

刀王沉声道:“将军府若是公平与叶风一战,老夫绝计不会插手。可观目前形势,分明便是持众凌寡,老夫便是第一个不服。”

水知寒抚掌大笑道:“刀王快人快语,如此便可一言而决。我既然好不容易才将碎空刀逼入绝地,总要有个交待,这便与叶风公平一战,若是他能击败我,我立刻下山,从此只要叶风不找上将军府,我们便绝不去沾惹他,秦兄意下如何?”

刀王顿时语塞,水知寒此话合情合理,更是顺着自己的意思要求公平一战,若再是出言反驳倒失了风度。

心头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水知寒的毒计,若是自己与龙腾空叶风三大高手合力突围,天下谁能抵得住?是以水知寒先用言语挤兑住自己,宁可与叶风单打独斗,就算叶风能胜过他也必是强弩之末,再想要突围也是有心无力了。

可是以江湖规矩而论,在水知寒这番说辞下,叶风无论如何亦是不能怯战不出的。

水知寒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叶风能敌得住他吗?

刀王心念电转,已有定计,此法双方各有利弊,亦只有先耗去水知寒与历轻笙这两大高手的战力,己方才有可能全体突围…

由此可见水知寒亦来了不久,不知道叶风与祝嫣红已是情深难解,不然叶风为了祝嫣红,必也不肯独自杀出重围。

当下刀王点头道:“水总管既是如此说,老夫决无异议。”心中却想好了若是叶风不敌水知寒,自己再寻机出手。

水知寒转头望向叶风,仍是一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的样子:“叶少侠可准备好了吗?”

叶风眼中神光一闪,正欲上前迎战,龙腾空接口道:“水知寒你也好意思向小辈挑战?且让我来接你的寒浸掌。”

水知寒漠然道:“龙兄此举可是代表落花宫向将军府宣战吗?”

龙腾空大笑:“水总管说笑了,以将军府的仗势欺人,若是想与落花宫开战,还用得着找这样下三滥的借口吗?”

叶风等人听龙腾空骂得意态淋漓,心中俱都是无比痛快。

水知寒面容一冷:“龙兄这些年来寄人篱下,变得只会讨口头上的便宜了吗?”

龙腾空哈哈大笑,龙行虎步,越众而出,双掌当胸而立,意态豪迈至极,咄声大喝:“炙阳腾空,冷月寒浸,忘心峰顶,水龙长吟!我们若再是这般婆婆妈妈,岂不徒让小辈笑话了?”

水知寒眼中神光一闪,语中犹是一团和气:“龙兄要不要多休息一会,幸好我刚才那一掌志在阻截,尚未出全力。”

龙腾空豪然大笑:“水知寒就是水知寒,达观通透!如此敌手,世所难求,水总管尽管痛下杀手,我早已是等不及了!”

龙腾空这些年来隐居流水轩,心智恬定,自甘淡泊。此时方遇到可以一拼的敌手,不由重振当年壮志,气势凌压而来,豪情盖天!

水知寒岂是易与之辈,眼见龙腾空声势惊人,身边手下眼露惊容,虎目一睁,也是放声大笑:“好一个水龙长吟!如此水某便恭敬不若从命了!”

龙腾空也不多言,大喝一声,沉腰坐马,一掌击出。

腾空掌源自少林一派,掌力刚猛。但经龙腾空多年苦修,去芜存精,化繁为简,七十二招腾空掌法脱胎换骨,实是至刚至阳的名震天下的内家功夫。

这一掌的冲天掌势倒还罢了,可怖的是掌力中带着一股高温热气,犹若炎阳烈日般,将军府靠前站立的人均抵不住那股席卷而来的热浪,纷纷后退。

水知寒举掌一扬,竟然隔空将那石桌上的一杯清茶吸入手中,力透掌间,石杯粉碎。寒浸掌力运至十成,那杯中之茶冲杯而出,化为一道水箭,直刺龙腾空的双目,口中犹道:“水某先敬一杯,以舒龙兄二十年的郁气!”

水箭在空中蓦然一滞,在水知寒的至寒掌力催逼下,竟然凝水成冰,化为一支冰剑,转刺向龙腾空击来的右掌。

神乎其技,莫过于此!

龙腾空右掌忽收忽放,左掌一式“行云从容”从侧面击向那支冰剑。

水知寒长笑一声,身形一侧,冰剑变向再挑向龙腾空的肩头,左掌已与龙腾空左掌接实。

砰然一震,二人各自退开二步,再猱身斗在一处。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但见龙腾空身形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掌力更是威猛无伦,一丈见方的范围内尽被其笼罩住,气势惊人;而水知寒身形灵动,冰剑变化诸多,巧妙横生,贴身寻隙,每每从不可能的地方刺出,攻敌之所必救。

将军府的人何曾想过以寒浸掌法成名的水知寒竟然以茶水化剑,使出如此精巧的剑法,不由均是彩声雷动。

斗至酣处,却见那支冰剑越来越短,长剑变为短剑、短剑化做匕首,竟然是抵不住龙腾空掌中的热浪,正在一点点融化。

将军府的人终于哑然无声,水知寒身为将军府总管多年,加上近年来明将军深居简出,实已是将军府的第一号实权人物。以往出手不多却从未败过,可这一次,莫非水知寒会败给龙腾空吗?

只有历轻笙脸色不变,频频点头,有悟于心。

这两大高手的决战,旁观者均是受益匪浅。

刀王与叶风均是暗皱眉头,水知寒以掌成名,却是用剑法便堪堪敌住龙腾空,若是弃短扬长伺机发出他那名动天下的寒浸掌,却又是如何局面?

龙腾空却是心中暗暗叫苦,他本已受到水知寒刚才偷袭重创,虽是及时压下伤势,但斗得久了,终是内力不济。而水知寒不与他硬拼,一味缠身游斗,正是要引发他的伤势,待得自己成强弩之末,方才会一举强攻。

而眼见冰剑越缩越短,知道待其化尽,贴身而斗,便是水知寒的寒浸掌满势而出的时候。

但此刻势成骑虎,若是就此停手认输,一世英名倒还罢了,却如何对得起落入敌手的沈千千、相知数年的刀王、一见投缘的叶风…

龙腾空眼角略扫,望见沈千千关切的眼光、刀王一脸的紧张,再看到叶风满目的担心,祝嫣然惊现的忧容…

他自知这一生为情所困,早已是生无可恋,若是能拼着一死救下心爱之人的女儿沈千千,再能让叶风与祝嫣红有情人终成眷属,心愿已足…

想到此处,不由将心一横,就算自己死在水知寒的手下,亦要让其再无余威!

再斗数招,水知寒成竹在胸,发出一记虚招,直刺龙腾空的胸膛,料想其无论如何必得闪避,便让已短至二寸的冰剑化去,以水点击其脸目,使出寒浸掌欺身博击…

谁料想酣战中忽然瞧见龙腾空双眸神光一闪,现过一丝痛烈决断之色,心知不妙。但见龙腾空对自己的发招不闪不避,反而主动迎上冰剑,趁冰剑入体一滞间的功夫,右掌含着残余的几十年精修内力全势击出…

水知寒脸上惊容乍现,却如何来得及变招。

幸好他身经百战,应变迅快,临时勉强将身形一侧,避开要害,但龙腾空来势何等迅捷,更是含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勇。水知寒眼睁睁见着龙腾空的右掌结结实实地拍在自己右肩上,大叫一声,往后飞退…

众人齐声惊呼,刀王与叶风一左一右扶住龙腾空,但见冰剑深入胸腔,瞬间已为热血化为无形,但上面附着水知寒霸道的内力,不仅已震断了龙腾空的心脉,更将整个胸膛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龙腾空却是哈哈大笑,一任血水从胸前伤口中汩汩喷出:“水知寒,我要你这一生也忘不了我这一掌!”

水知寒亦是连吐几大口鲜血,惨白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神色:“龙兄舍生成仁,水某决不敢轻言相忘!”

龙腾空那一掌含着几十年精纯的内力,自是非同小可。水知寒虽是避过了心腹要害,但右肩遭此重创,此刻全然无力,心知自己数月之内再也不能与人动手。

龙腾空再是大笑数声,忽然僵住,双目怒睁,气息全无。

穹隆山上,忘心峰顶,一代英雄,就此陨命!

第八章 点绛唇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分飞後,泪痕和酒,沾了双罗袖。

一、大好头颅,不过一刀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