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女朋友”,梵梨的笑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是呀,你女朋友本来很漂亮的哦!”

“是我最漂亮的女孩。”

梵梨想了想,还是没把和苏伊长得像的事告诉他。因为那样就不免会提到苏释耶,提到苏释耶就很扫兴。为什么当初她会让苏释耶给亲了呢?如果没被亲就好了, 初吻就是星海的了……唉。

“所以,我……我如果研究出了逆向灵魂交换的方法, 应该还是会回到陆地上的。”

“没事。”星海摇摇头, “你不用顾虑我。只要是做你开心的事, 我都支持。而且, 只要你还活着, 哪怕是在两千多年之后, 又有什么关系呢?”

梵梨握紧星海的手, 为他的过于忍让感到心疼。她希望他自私一点, 又不希望。

透过玻璃窗,她看着舱外灯火辉煌的落亚市,耳中满满都是舰艇运转时的“嗡嗡”声、乘客偶尔低头耳语的声音、水流声、自己和星海的呼吸声与心跳声。然后,她突然回想起他们的初见。当时,星海明显是认识自己的,而且说话态度很暧昧。他嘴上说着“认错人了”, 但当时的笃定态度,感觉又有些像在挑衅。

“星海,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一件事……”梵梨小声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把我认成什么人了吗?”

星海想了想,摇摇头:“我没把你认成任何人。”

“怎么可能,你没把我认成任何人?”

“如果不是负面记忆吞噬症发作,我的记忆力通常非常好,而且,”星海笑了笑,“如果我认识你,一定不会忘记。”

这个记忆吞噬症点醒了梵梨。她忽然抬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开学第一堂魔药课之后。”

“啊?”梵梨愣了半天,“不对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学门口,你不记得了吗?你跟凯墨、丽娜一起,还替我和当当解围了……”

星海也愣了。

“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星海皱眉道,“我是帮你解围了。但当时是凯墨在教室门口骚扰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

梵梨把和他初见时的经过细细地描绘了一次,但星海的眉头只是越皱越深。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他突然按着额头,懊恼地说:“我又忘记了重要的事……这次好像还没有任何负面记忆,为什么……”

“没事没事。”梵梨赶紧抱了抱他,“忘了就忘了,反正当时你对我态度也不算特别好。好几次凶我。反而是从魔药课之后,就对我很温柔了。我更喜欢后来认识的你。”

“我很怕,梨梨。”星海无力地说道,“连见过你都会忘记。如果有一天,我连现在的记忆都忘了……该怎么办?”

“不怕,不怕的!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就会猛追你,让你重新爱我一次,好不好?”

星海思考了很久,突然说:“这样吧,等你可以摘婚环以后,如果暂时灵魂换不回去,我们就订婚。”

“啊?”

“我只会娶自己爱的女孩。所以,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算忘记了你,拿出刻我名字的婚环就好了。不需要用别的东西证明。”

梵梨觉得又惊喜,又好笑。她才活了十九年,这就要订婚了吗?可是,和星海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幸福,人有时候可以冲动一下。

“好!不过,”她抬起尾巴,看了看自己的婚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摘诶……”

“你是去年九月来的,最迟也就是今年九月底吧。还有半年时间,刚好够我准备一下。”说到这里,星海摸了摸下巴,皱眉道,“但是,你觉得我是把钱投在婚环上好,还是留着以后准备婚礼好呢?”

“星海!”看他完全陷入纠结中了,梵梨捧着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你想太远了,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那你想要哪个更多?”

“我只想要你。”梵梨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只想和你在一起,别的东西没那么重要。”

星海顿了一下,看了看她的嘴唇,便撑着她身后的玻璃,轻柔地吻她。梵梨刚才的坚定烟消云散了,她只觉得全身酥软,快要醉倒在海水中。吻着吻着,星海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也轻轻压在玻璃上;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的身体。两个人的短发随波舞动,唇与唇之间的急促呼吸,带出一个个泡泡……

漫长的吻过后,梵梨抱着他的腰,长长叹了一声,小小的心都被幸福填满了。她把整个头都埋在他的胸前,忍不住低头窃笑。

“怎么了?笑那么开心。”

“你好瘦。”她捏了捏他的腰,“腰细。”

“我才不瘦。”星海硬气地说道,“一百岁以后,男人会壮实很多的。你才瘦。”

他也捏了捏她的腰,她却特别怕痒。随后,少女清脆的笑声传遍了舰舱。因为轻快又有感染力,周围的乘客听了,都不由嘴角扬起。

***

圣耶迦那情报调查总部会议室中,十四个人静静看着大荧屏上的画面:黑鳄工会的服药室里,兽化的梵梨拼命挣扎,手肘、脚踝几乎把病床撞穿,铁拷勒出的血飙出,但打下去的抑制药剂毫无作用,直至后来她体力耗尽,晕厥过去。

短短13分钟的录影,把所有人都看得屏住了呼吸。她失去意识后,局长回头看了看在座的调查人员、政府人员,他们每个人都露出了不适的表情。艾泽抹了一把汗,叹道:“种族晋升真是够变态的……”

只有独裁官,一直用手背撑着下颚,面无表情盯着梵梨搏命。局长不由感慨,不愧是独裁官,久经沙场,对血腥画面的承受能力比圣都红衣卫还强。

“苏伊院士已经叛逃了,现在身体里的灵魂确定是她找来的替罪羔羊。”局长拿出一张报告,“黑鳄工会那边也送来了她的体检报告,她有服用灵魂交换药剂具体怎么裁处,请由独裁官政府来决定……”

“不能留!”有官员抢先说道,“不管是不是苏伊院士本人,只要她不站在我们这边,她的躯壳都不能留下,太危险了。”

“我附议。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如果她突然回来,把9号铀弹的秘密告诉了风暴党,最多十年时间,风暴党就会制造出同样威力的武器。”

“不要争!”艾泽拔高音量,“你们都是独裁官大人?”

会议室里瞬间变得寂静。十三个人都把视线转向苏释耶。

苏释耶维持着刚才的动作,看着录像里宛如死去的梵梨,目光冰冷。沉默持续了十多秒,他才总算开口。

“你们都弄错了一件事。苏伊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她的思想,而是她的意志力、执行力和大脑。这三个特质,她只要失去一个,都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她的灵魂现在去了我们够不着的地方,却留下了她的躯壳。而这个女孩,”他对着荧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继承了苏伊的大脑,而且在以惊人的速度进步。若她能为圣都党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在场大部分人还是不明白,现在圣都党比风暴党强那么多,几百年里完成一统光海的大业,并不困难。留着苏伊的身体反而是埋了一颗定时炸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难道是因为独裁官大人惜才,舍不得苏伊那颗超神大脑吗?

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提出了疑问:“可是,您怎么能确定,她会为圣都党所用呢……”

问完话后,他对上苏释耶瞥来的淡漠金瞳,立刻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说了废话。

苏释耶从来不说太满的话。他说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

最近海族史的课一直在讲光海生命时代的历史。

海族史学家们把光海的历史分成了八个部分,分别是:138.2亿年前至50亿年前的史前;50亿年至40亿年前,太阳系、地球乃至海洋诞生的创世时代;40亿年前为分界线的风暴时代;13亿年前开始光海仍是超级大洋“联合古洋”的黎明时代;4.5亿年前海底出现脊椎动物起的生命时代;2000万年前开始的黄金时代,又名奥术时代;300万年前,以光海第一台舰艇问世为标志的机械时代;2.7万年前至今的燃烧时代。

梵梨从小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只信科学,不信神灵。即便偶尔关注一下神灵的故事,也都是从神话故事或者《圣经》相关的书籍上了解。所以,每次看见海族历史书上出现深蓝的具体形象——尽管只是模拟的,进入异世界的强烈差异性,都领她精神为之一振。

4.5亿年前,深蓝把沉睡的琉璃军团唤醒,他们成为了最早的海神族,建造了原始文明中的第一座辉煌之都——圣耶迦那。

然后,深蓝制造了一批精神体,将它们掷入大海,令他们自行寻找海洋生物融合,这样他们便有了海洋生物的基因,又有了海神的庇护,可以保护大海不被深渊族吞噬。这便是最早形态的捕猎族和海洋族。

之后,海族的生命就像春天的花,繁衍在大海的每一个角落。深蓝自觉仅仅将力量存留在圣耶迦那,不足以守护光海,便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将自己拆开。

大约4.3亿年前,深蓝将本体分裂成七个宗神,进入孕育成型期。他们分别象征了她的七个品质:公义、美丽、勇敢、圣洁、无私、慈悲、平和,若用古海族语写出来,便是加斯蒂琪雅、布可、奥达刻思、圣提图多、赛菲乐司、米瑟热热和兼特。

又过了一亿年,从加斯蒂琪雅诞生在风暴海开始,七位宗神陆续在一周内诞生,后面六位也分别守护着他们的海域:红月海、星辰海、临冬海、复活海、菩提海、裂空海。而这七位宗神名字的简称,最后也演变成了如今七大宗族的姓氏。

七宗神诞生后的第八天,发生了一个离奇的现象:整片海洋一夜之间变成了赤红,翌日变回正常。

海族们都认为这是宗神诞生结束的象征。但是,后来每隔十万年,都会出现一次红海现象。这个现象被称作“燃烧之海”,跟英国麦田怪圈一样,至今无法用任何逻辑知识进行解释。

当时的深蓝一定不会想到,仅过了三亿多年,她自己分裂出的宗神后代会自相残杀。

黄金时代末期,以加斯宗族第178代为首,爆发了全海洋的战争,硝烟燃烧至今。

梵梨发现,虽然海族史和奥术史有很多重叠之处,但两门课的学生兴趣点完全不同。海族史的学生都是历史爱好者,很喜欢考古;奥术史的学生更好奇奥术的演变过程,关注时事与近代史。例如说,海族史课程上很少提到的风晋公主,就是奥术史课程中的热门人物。

一次奥术史研讨课结束后,大家又聊到了这个传奇女子。一个男学生神往地说:“风晋公主是整个光海最纯净的少女,她总是穿着白裙,像天使一样,又好像全世界都会伤害她。”

果不其然,迎接他的并不是多数人的赞同,而是女生们嫌弃的目光。还有人直接怼了回去:“就算纯净,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吧。你不要对独裁官大人的前未婚妻,还是已故未婚妻,那么虎视眈眈,好不好?”

风晋公主的正规敬称是“圣提宗姬”。她容貌美丽,气质高贵,“圣提”代表的忧又是深蓝的“圣洁”,加上和苏释耶的结合、英年早逝,都充满了传奇性,在人们心中已经是近代史里浪漫悲剧的代表了。

“你们这些女生,只是嫉妒风晋出身尊贵又一尘不染而已。”

风晋公主的男粉不依不挠地给偶像拉着仇恨。但这一回,女生们还没来得及喷他,夜迦已经轻描淡写地笑道:“单纯的孩子。你相信全世界真有一尘不染的少女?我不信。”

“什……什么意思?”被老师当面拆台,男粉有些尴尬。

“我觉得吧,内心单纯的女生往往表现得像个碧池,而外表单纯的人内心则是碧池。”说罢,夜迦收好桌上的书本。他手指长,力度大,一只手便全部拿起来:“表里如一的没见过。懂得把美好一面展现给别人,本身就很可怕了,若能做到毫无破绽,绝非一般人。再说,圣提风晋可是圣提宗神后裔,从小浸泡在复杂的政治斗争家庭中,会真的那么那么‘一尘不染’?”

“可是,她已经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不是吗?如果真的那么聪明,不会落到这种下场吧?”男粉还是不肯接受现实,紧紧地攥着拳头,尾随夜迦而去。

“有道理。那可能是我见过的女生都不如风晋公主那么尊贵吧。”

很显然,他们谁也没说服谁,只是夜迦比较油,连学生都不喜欢得罪。

可是,女孩子们都很乐于听他分析这种复杂女性心理的八卦。尤其在现在红月海政治风向向圣都党靠近,临冬海现隶属于风暴党,她们就更乐于听一些不利于风晋公主的评价了。她们围着夜迦叽叽喳喳问了半天,夜迦却回头,迅速在人群里捕捉到了梵梨。

“庶民小仙女,怎么,你没问题?”

“听你们说已经很有趣啦,所以现在还跟着大家等教授解答呢。”

“也是,毕竟是跟苏释耶有关的话题。你很关注他的。”

梵梨先是习惯性地点头,又骤然停下动作,跟机器卡碟似的:“谁会对苏释耶大人没兴趣呢?”奇怪,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啊。而且和星海恋爱后,她对苏释耶也关注比较少了。

“你觉得很奇怪,虽然你对他很感兴趣,但并没表现出来,怎么老师什么都知道呢?”夜迦的洞察力已经很可怕了,读心术更可怕。他回过头,难得严肃地说:“你很幸运,有机会见过苏释耶本人。但答应老师,不要爱上他,知道为什么吗?”

“爱上苏释耶?”梵梨抽了抽嘴角,“我有男朋友了。再说,就算没男朋友,谁要爱多偶男啊。”

听到“男朋友”一词,夜迦紫色的眸子骤然睁大。想起了去年,苏伊在他的公寓楼下给他打电话,一百多年来,第一次用无助的声音对他说着,夜迦,我躲不过了。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个灵魂与苏伊无关,但思绪还是乱了。他的脑海中,只有回忆里的声音。他赶紧用奥术控制住自己的心率,在短短两秒内,调整回了平时的状态:“你不好奇老师为什么劝你不要爱他吗?”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心房的容量是有限的,庶民小天使。”夜迦顺手摘了一片枫叶色的藻叶,戴在梵梨的头上,朝她抛了个媚眼,同时在他自己胸口划了个叉,“你心房里的位置,要留给老师哦。”

“……”

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正常的答案,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而他身边的女孩子就更不正常了。

“啊啊啊,好撩!”

“布可教授,我心房里所有的位置都留给您了!所以,每次跟男朋友交尾后,我都会对着您的照片忏悔!”

“我也想听布可教授说‘你心里的位置要留给老师哦’,呜呜呜……”

……

这天下午放学后,按照惯例,星海送梵梨回家。因为搬了新家,环境变好很多,在十字路口时,梵梨邀请星海上去坐坐。星海说他先去超市买点食材,上去和她一起做饭,让她先回家准备现有的食材。结果,两个人刚告别不到五分钟,梵梨就又在路口被人捂着嘴,拖进了小巷子里。

这回依然是两个人。一人捂她嘴力道之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另一人用绳子捆住她挣扎的尾巴,被她刮伤脸也跟无痛觉似的。

然后,就在那人抬手之时,手掌被飞石击中,发出“咔嚓”的骨裂声。两秒后,他才迟钝地大叫起来。接着,浪花起伏,兵刃相交,战斗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梵梨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个人和星海正打得激烈,另一个人躲在后方,一秒召唤出了“冰爆环”,向星海袭击而去。星海还是一如既往动作迅速,躲开了三次攻击,但第四次,他不幸被击中背脊,整个人撞在了墙上,一时半会儿起不来。

一道白色闪光从上方落下,把星海彻底击晕了。

“星海!”梵梨慌道。

但那两个人把目标转向她,她来不及过去看他了。

她攻击奥术还运用得不娴熟,刚才看他们闪来闪去,害怕下手击中星海,直到黑衣人朝她靠近,她才敢操纵冰球落下。

可是,他们一秒召唤出寒冰壁垒。冰球在上面砸成粉碎。梵梨也召唤出了壁垒,却被他们扔出的飞锤砸得粉碎。冰块碎片溅了她一脸,她晃晃脑袋,一边后退,一边酝酿第二次攻击,却发现上方有白光闪过。

这一回的对手和上次的不是一个级别。以她在黑鳄工会浑水摸鱼的经验来看,应该都是六星评级的奥术杀手。

没有躲避的时间,她也被白光击中,晕了过去。

杀手伸出戴着奥术手套的手,轻轻摇摆。只听见“呜呜”声响起,四周的水纹都跟着发抖,一只深灰色的骷髅头从他的手心里冒出来,越变越大,越变越具体。骷髅张大嘴,穿过海水的波浪,朝梵梨游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细长的金光击穿了杀手的胸膛。巷口有一个轻短的声音响起,类似麻醉枪。

骷髅幻影合上嘴,颜色越来越淡,很快消融在了水中。然后,又过了三四秒,那个召唤噬魂术的杀手才跟死鱼一样,倒了下去,又被海水冲起来。

圣光射线!

这是……圣都红衣卫?!

另一个杀手诧异地回头。果然,那里立着一名身穿红金制服的军人,肩上佩戴着月中雄鹰的徽章。

“是谁让你来的?”圣都红衣卫举着圣光射线枪,背光而立,竖瞳冰冷,尾部徐徐滑动,心跳丝毫未被影响。

黑衣人不讲话,只是拼命摆动尾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口中吐出一把小刀,直飞他的方向。他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瞬间变出圆形镜面防御术,同时身体微微一侧,防止小刀击穿镜面。黑衣人往上冲刺,想要逃跑。

随后,布匹撕裂声响起。同时,“当”的一声,小刀撞在镜面上,顺势滑落。黑衣人也溜了,只在星海的手心留下两片衣料。星海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模模糊糊,看见一双修长及膝的白色军靴闪现在他面前。

靴子没有影子,这人只是奥术幻影。

星海抬头,想看看是什么人,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隐约看见他留着纯白的及肩碎发,一双金色耳坠摇成了六对、八对、十二对……

“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查出刺客身份。”白发男人命令道。

“是,遵命!”

白发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梵梨,停了两秒,便再次消失。

接着,无尽黑暗吞噬了星海的意识。

当天晚上九点,黑鳄工会中,阿达先生正在把一个搞砸事的下属当孙子骂。他正在气头上,因此看见星海过来,也没什么好脸色:“你这小子来做什么?梵梨今天不在。”

星海举起手里的衣料:“这是黑鳄工会的顶级杀手制服材料吧。”

阿达先生把它拿起来捏了捏。它外面一层是薄纱黑衣,里面的衣服材料材质地很好,海百合的棘皮底,外有爬行动物鳞片,防水、保温,可御强敌。他把牙缝里的虾壳“噗”的一声吐出来,恼怒道:“这群垃圾,又暗杀失败了?”

“你知道他们委托杀的人是谁吗?”

“你拿一块破布来问我这问题,真是个宝宝。宝宝,你知道黑鳄工会暗杀部每天至少接50份委托吗?”

“他们杀的人是梵梨。”

“梵梨死了?”

星海虽然声音不大,但明显也有了怒意:“你们一边用着梵梨,一边给她喝‘冥河之心’,还一边派人刺杀她?你以为她是你,八爪鱼?”

“你跟我说话客气一些!我问你,梵梨死了?!”

“没有,我把她救了。但是,她已经被刺杀两次了。阿达先生,贵公司的管理制度值得重新整顿。”

“即便需要整顿,也不需要你这个混种毛头小宝宝来说三道四!梵梨若有危险,让她自己来跟我说,现在,请你立刻从我这里滚出去!”

星海正想开口继续辩驳,忽然一个身影进来,刚才还把别人当孙子的人,自己变成了孙子。

进来的是一个圣都红衣卫。阿达先生恭恭敬敬地对他说:“上面有什么指令?”

圣都红衣卫看了一眼星海,阿达先生心神领会地对星海大喊“臭小子快滚”,便把圣都红衣卫带入了自己办公室。

“刺杀梵梨的委托人是谁?”圣都红衣卫开门见山道。

阿达先生立即派人去查。

二十分钟后,手下在阿达先生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阿达先生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试图拭去头上的汗:“对不起,军官,没查出来。”

“什么?”

“您也知道的,黑市里大家都穿着黑斗篷。那人来委托的时候,也穿着黑斗篷,还遮脸……现在我们只知道,委托人是年轻女性,海洋族,总共只在我们这里委托过两次,都是刺杀梵梨。第一次要求的是普通杀手,第二次要求会奥术的,理由是梵梨最近奥术突飞猛进……”

“以后刺杀梵梨的委托都不能再接了……不,你等等。”

圣都红衣卫拿起发亮的通讯仪,出办公室接听来电。两分钟之后,他又进来说:“不要惊动委托人。以后,如果有人还想杀梵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是,一切听从上级指示。”阿达先生把右手放在左胸上,对他鞠躬,并亲自把他送出去。

出去的时候,星海依然在外面等待。阿达先生又是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圣都红衣卫却多了看星海两眼,忽然道:“你是星辉将军的儿子,星海?”

“是。”星海有些错愕。

“刚好,独裁官大人让我传话给你,星辉将军是一位伟大的军人,你作为他的独子,不能忘记他的荣耀。要发奋完成学业,未来报效光海联邦。”

“是!我会努力的,谢谢独裁官大人赏识。”

星海更加错愕了。虽然都是军人家庭出身,但他的父亲效忠的是复活海军队,那时候复活海还没正式归顺圣耶迦那,因此他们的家庭也没有一统全海的概念,只有对复活海忠诚。苏释耶正式登陆政治舞台时,父亲已经过世多年了。家里虽说有其他亲戚,但他们和苏释耶应该是没有交集的……

想到这里,久违的恐惧感再次袭来。这份恐惧是白色的,就像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茫茫一片无尽的、虚无的白。

心跳越来越快,低于常态体温的虚汗从皮肤里渗出来,打湿了他早已晒干了的衣服。星海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上面写着:

星海,男,未婚,燃烧时代24644年7月20日出生,捕猎族/海洋族,证件号*********。

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奥术光影日历,上面明确写着:燃烧时代24730年1月6日晚上9点23分。

他用手撑着额头,脸上失去了血色。

如果是负面记忆吞噬症发作,让他忘记了中间那么多年的事,他觉得不难理解。但是,为什么连证件都告诉他,他只有86岁?他不应该这么年轻啊。

可是,证件是真的,时间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唯独他自己,好像是假的。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第一次看见梵梨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如此似曾相识?为什么他忘记了自己家乡的具体方位?为什么每次想到父母的死,他都觉得如此不安……

***4.3小剧场***

梵梨:“今天我们来做大家的择偶策略大调查吧!我先来:一夫一妻制或无偶制。”

星海:“一夫一妻制。”

希天:“政治联姻式一妻或多妻制。”

夜迦:“是否多妻,取决于老婆是否处女吧,真是直男癌本癌到让人反胃的男人呢。还是老师比较靠谱,支持不婚连续性单偶制。”

梵梨:“你难道不是gay制吗?”

夜迦:“你走= =。”

羽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要一个女神老婆就够了>o

梵梨:“小羽毛可爱!苏释耶大人呢?”

希天:“这家伙,1.政治联姻式多偶制;2.不婚多偶制或连续性单偶制;3.和特定对象一夫一妻制。他居然都可以接受。在择偶观上完全没有原则的男人,问了等于白问。”

梵梨:“咦,他不是不推崇单偶制吗?”

苏释耶:“问那么多做什么,你要跟我单偶?”

梵梨:“不、不了……”

第49章

两天后, 星海打电话梵梨,委托刺杀她的人找到了,让她立刻到黑鳄工会。

梵梨怎么都不会想到, 这个人是在她打工的地方委托的。她更想不到的是, 被星海用绳子绑住、蜷缩在黑市角落里的人,居然是银贝尔老师。

“银贝尔老师, 你为什么会……”梵梨说到一半,嘴尴尬地半张着,没再吐出一个字。她看看星海,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你没有冤枉人。她刚才都跟我招了,之前两次刺杀你的委托,都是她下的。”

“如果不是你们今天搞这一出, 我还不知道星海对你这么情深意重。”银贝尔虽然躺在地上,眼神却很冰冷, 丝毫没有惧意, “他每天都蹲在这里偷听委托, 刚好听到我打电话, 真是有够变态的了。”

“可是, 为什么啊?”梵梨有些难以接受。虽然银贝尔是她的导师, 但在她心中, 银贝尔一直更像亲切漂亮的大姐姐。

“因为第一个看见露薇雅尸体的人是你。”

“泡泡小姐不是我杀的!”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你杀的。你想杀她, 还没这本事吧。但是,你看到了留下的东西。”

“你是说……”梵梨怔住,眼睛都忘了眨,“那封信?”

“对。”

“那封信和你有关?”

“废话,如果和我没关,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险来除掉你?”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我也不会说。”

“是, 我发现了,你好像很怕别人知道你看见过露薇雅的尸体。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这份害怕,我也不知道你会藏多久。现在我每天提心吊胆的,就是怕你哪天不小心说出来了。”

梵梨无奈地笑了:“那你或许不知道,我也在提心吊胆,怕你让别人知道我是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人。这件事上我们不是利益冲突关系,停止吧。”

星海沉默了很久,终于望着银贝尔,冷笑着摇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疯魔的女人。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你和布可逆的私情,就想杀死你的学生。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银贝尔躺在地上,吃力地抬起头,瞪着他:“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一旦这个秘密公布于世,我会失去多少东西!”

“银贝尔老师和布可逆?”梵梨吃惊道。

“是,要不是我听到她和布可逆打电话,她也不会告诉我,露薇雅的封遗书上写了她和布可逆的私情。银贝尔,你真的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