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继续拉我们上去吧!」

不知为何,绳索却停止了拉动,陆寄风正感奇怪,突然又见到一尾黑色毒蛇顺着这手臂粗的巨索滑行而下!

陆寄风正要再将黑蛇抖落,赫然见到不只一尾,整条巨索上,竟已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扭动不已的黑蛇,看起来恐怖万分。

陆寄风大惊,道:「青阳君,小心些!」

说完,气汇掌心,大喝一声,巨索发出了一下激烈的抖动,瞬间千万条黑蛇飕飕而落,有的掉在陆寄风、冷袖、青阳君身上!

青阳君一手紧抓冷袖,一手拍开毒蛇,陆寄风却无手可以挥开毒蛇,肩头一痛,已经被咬了一口。

而许多还紧缠着绳索的毒蛇,却继续往下滑来,最前面的一尾毒蛇碰到人手,便一口咬住,毒牙刺入陆寄风的虎口中。

陆寄风手背剧痛,立刻整只手臂都麻了,死命抓紧绳索,脑中却已然完全明白了,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崖上…崖上之人,不是通明宫的…」

「什么?」青阳君也大吃了一惊,突然闷哼了一声。

陆寄风道:「青阳君,你怎么了?」

「我…唔,这是…灵虚山的黑灵蛇…」青阳君道:「此蛇其毒无比,我…」

「你也被咬中了?」

青阳君道:「是的,想不到…我会命丧此地!」

陆寄风忙道:「气守丹田,别让毒性攻心,我可以救你…」

说着,又一尾黑灵蛇咬中陆寄风,陆寄风忍不住痛得惨叫了一声。

青阳君颓然道:「此蛇根本无法可救!」

此时,崖上传出的幽幽冷笑,听来再耳熟不过:「陆寄风,你若坠下万丈深渊,支离破碎,不知是否还能活转?」

是那名黑衣人,那名鬼魅般缠住了所有人的黑衣人!

陆寄风忍着痛,道:「你…你究竟是谁?为何要…要这样对付剑仙门?」

黑衣人没有回应,只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笑声随着黑蛇滑窜而下,令陆寄风打从心底冷起来。此人不但城府深,手段更是卑鄙阴狠,教人难以想象!他竟会在崖上冒充烈火与惊雷,然后确定了陆寄风等人的位置之后,在陆寄风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以这种方法杀人。

陆寄风已经不记得自己被毒蛇咬了几口,依然拼命抓紧了粗索,不肯放手,可是此时手中却感到一凉,不知道粗索被浸了什么,有点湿湿的。

陡然间陆寄风的手开始溃烂,陆寄风大惊,手像是放在火上灼烧一般,痛入骨髓!陆寄风再也撑持不住,手一松,三个人登时全往下坠落,这一回,可是真的没命了!

陆寄风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陆寄风迷迷糊糊间,只觉身上轻飘飘的,好像飞在半空中,又好像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渐渐清楚,全身依然酸痛不堪。

然而,他看见了平稳的蓝天。

蓝天周围,有树梢轻轻地晃动着。

陆寄风全身动弹不得,有一只粗糙的手,握起他的手腕,在他小臂上割了一刀。

陆寄风吃痛,望向那人。

原来那是一名干干瘦瘦的老者,面无表情,以金刀割开陆寄风的手臂,再将陆寄风的血装在一个小小的瓷瓶中,走到一旁,撬开青阳君的口,将陆寄风的血灌入他口中,并指尖几下疾点,帮助血气运行于青阳君的任督二脉。

陆寄风呻吟了一声,道:「你…你是谁?」

那老人充耳不闻,只顾着替青阳君行气。陆寄风转头望着身边,冷袖也已经醒了,却动弹不得,望着陆寄风,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陆寄风看向那老人,那老人已为青阳君解了毒,抱起青阳君便要走。陆寄风突然心中雪亮,忙叫道:「前辈!」

那老人停步,背对着陆寄风。

陆寄风道:「多谢前辈相救…司空无前辈要您护法以来,就不见您的踪影,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人回头望了陆寄风一眼,对于陆寄风已察觉他便是寻真台上护法之人,也不以为意。他拾起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字,便抱着青阳君飘然而去。

陆寄风身上中毒太重,身体极为疲惫,闭目暗忖:

「我已经败在那黑衣人手里好几回了,每一次都是非死不可,若非我体质异常,十个陆寄风也要死在那个黑衣人手里!可是,每次都好像是有人相救,难道全是这名老前辈?难道司空前辈早就派了他在暗中保护我?他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陆寄风的身体渐渐能动,还是有些头晕目眩,勉强起了身,踉跄走到那老人以树枝写字之处,只见地上写着:

「处处是险,今后难再助君,小心、小心、小心。」

老人连嘱三次小心,令陆寄风沉吟了起来,隐隐可以感觉到老人的一片关怀,而由字面上的意义看来,老人救了陆寄风之后,便已暴露了行迹,故不能再暗中相助了,所以才希望他自己提高警觉。

陆寄风张望周围,不知身在何处,只好先上前解开冷袖的哑穴和双足之穴,道:

「冷前辈,您知不知道是谁将我们带到此地?」

冷袖沉着脸道:「没瞧见!」

「是那位老前辈点了您的穴?」

冷袖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陆寄风道:「唉!罢了,冷前辈,我还有件极重要的事情得去办,您自己回剑仙门吧!」

冷袖道:「你要去办什么事?」

「一点私事。」

冷袖不再多问,冷然道:「去吧!」

陆寄风道了声:「告辞。」正要离去,又觉不对,回头道:「冷前辈,你不会是真的要抓武林高手去挖梅谷吧?」

「我冷袖说的话,从不打折扣!」

陆寄风大伤脑筋,道:「这…这会让剑仙门得罪武林,成为公敌,恐怕不妥…」

冷袖道:「哼,公敌又如何?老夫从不怕树敌!」

「那么你要如何才会打消抓人的主意?」

冷袖笑道:「要我打消主意,根本不可能,哈哈哈…」

陆寄风搓了搓手,道:「那…你要抓人,就是为了打通梅谷,万一不小心让梅谷的存在泄露了出去…」

冷袖以白眼瞄了瞄他,道:「说你是剑仙崖一傻,还真是不愧此名!我不会把这些人全杀了?死人就不会泄露秘密。」

果然又是要用这个法子,陆寄风道:「冷前辈,你就算找到一大批人,他们不听你的,你还是得先杀几个立威,然后再训练他们做苦工,如此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这还是其次,最怕的是:他们这群武林好汉、须眉男子,一个比一个脏,一个比一个臭,若是他们大开黄腔,甚至随地便溺,把一个优美出尘的梅谷,弄成臭气熏天,岂不是亵渎了绝世清高的祖师爷婆婆?你说是不是?」

冷袖道:「哼!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别用话带我!」

陆寄风道:「不如我办好了事,就由我去挖开通路,并且制作新的机关,保证比劲节老前辈的机关更加难解,如何?」

陆寄风的条件,确实比冷袖的法子好,而机关已破,也十分让冷袖耿耿于怀,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你会做机关?」

陆寄风道:「我能破解劲节前辈的机关,你说我懂不懂机关?」

「嗯,你这小子,是有点本事。」冷袖道,「可是你得先回梅谷,完成这些事,才能去办你的私事!」

陆寄风道:「我的私事十分急切,耽误不得。」

「哼,那就拉倒。」

陆寄风没法,又道:「冷前辈,不如我们约个时间,今日是七月初二,我在八月初一之前,一定回去完成承诺,你说好不好?」

冷袖道:「我冷袖从不与人谈条件,看在你是本门的分上,才让你一尺,你不先与我走,我怎知你到时会不会回来?」

陆寄风道:「我说了八月初一会回去,就一定会回去!难道你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冷袖道:「明明是你的承诺,干什么问我是不是言而无信?」

「我便是要问你:你说过的话,是不是有如狗屁?」

「呸!老子的话绝非狗屁,说怎样就是怎样!」

「是了,那么我也一样,我的话绝非狗屁,说八月初一回去,就是八月初一回去!」

冷袖沉思了一下,道:「好,我相信你!你走吧。」

陆寄风总算放了心,正要去搀扶冷袖,冷袖一摆手道:「不必!」便自己慢慢地扶着树站起。

陆寄风这才注意到他双脚微跛,也许是由高处落下时摔伤了。

冷袖掌气虚劈,嗤的一声,已将两段树枝削落,冷袖拄着树枝为杖,挥手道:「你去吧!凡事自己小心些。」

陆寄风又有些不舍,想起当初冷袖为了熬药解他身上的化功之毒,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两人共论药理的情景,心中一暖,道:「您也自己一路小心。」

冷袖笑道:「哈哈哈…我可不像剑仙崖一傻与二傻,老是着人道儿!滚吧你!」

陆寄风笑道:「告辞!」

便以轻功奔了出去,他急着去找蕊仙,既然只有百寨联的人洗劫过村庄,遂决定往百寨联打听。

第十一章 羞贫友不成

陆寄风举头看着天空,但见日影西斜,他略为一想,便往东而行,只要先找到村庄,就可以问出这是在什么地方了。行出山谷不久,便见到前方几处零落的屋舍,但是也阗无人声,宛如死城。

陆寄风走向其中一所屋舍,正要敲门问路,已有一名身穿官服的军官大步而出,一见到陆寄风,手中的马鞭便劈头往他头脸打来,喝道:

「死小子,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说的是汉语,穿的也是南朝服色,以他的功夫,这名军官的鞭子本来是绝对打不到他身上,但是陆寄风不想招惹官府,便没有闪避,挨了两鞭子,还愣在当地。

那军官踢了他一脚,道:「快闪开!」一面双手挥着,将他赶到柴房墙角边。

陆寄风抬眼一看,老老少少几个农民缩在角落,眼中都有恐惧之色,其中一名老太太招手要陆寄风过来,陆寄风连忙凑上去,与这家人缩在一起,正要问话,又有一名农夫急忙举起右手食指放在唇前,要陆寄风什么也别说。

陆寄风满腹疑心,只好静观其变。

只听外面有人急奔而至,道:「来了,来了,快!」

两名士兵将大把的稻草堆在村民身上,陆寄风还没搞清楚怎么一回事,其中一名四五岁的幼童受不了稻草刺痛,「哇」的一声才哭了出来,立刻被他父亲捂住了嘴。

不久,便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随着马蹄踢踏,奔至小屋的前庭。

奇的是前庭的官爷不知跑哪里去了,竟只有那匹身上披挂着璎珞缀饰的骏马蹄声沓沓。

跃下马之人体态轻瘦,应该是名女子,她下了马,一面轻弹着鞭子,一面轻轻哼着长安的歌调,步入屋中。

不一会儿,另一匹骏马疾奔而至,也停在前院,下马的男子拍了拍衣裳,声音低沉悦耳,却有一丝不耐,道:

「贞妹!你在哪儿?」

那女子不知躲在何处,屏着气不出声。那男子又唤了一声,口气更是不悦:

「贞妹!你不在吗?那我走了!」

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正要上马,那女子却又奔了出来,嗔道:

「刘大哥!我在这儿!你真没耐心,也不找一找我。」

男子道:「你想出来见我,就自己出来,有何好找?」

女子道:「万一我被坏人抓了呢?伤了呢?欺负了呢?」

男子道:「你别去欺负人就很好了,再说,谁敢招惹你富阳公主?」

陆寄风没想到堂堂的公主竟会只身在此,难怪那些军官把村民赶到角落藏起来,可是公主又为何专程到山野小屋?

女子笑道:「那些老百姓怎么能跟我比?还是,在你心里,那个小民女比我还要重要?」

男子道:「你特地约我到这种荒郊野地,到底有什么事?」

女子并不回答,问道:「刘大哥,你瞧这里好不好?」

男子哼了一声,冷淡地说道:「这里有什么好?」

女子笑道:「你瞧这荆扉柴门,一派质朴,我最喜欢这种田野之趣了…」

男子突然声音一变,极不悦地说道:「你敢讥刺于我?哼!」

说完便拂袖欲去,女子急道:「刘大哥,你别走,你别走啊!」

好不容易拉住了那男子,女子已急得快哭了:「刘大哥,你为何生气?」

男子冷冷地说道:「你司马家几百年的皇室,自然看不起我们这出身低微的农家!可是你别忘了,现在的天子姓刘不姓司马!」

陆寄风一怔,他被囚入锻意炉时,还是晋朝,天子是在位了二十几年的司马德文,他根本不知道:就在他进入锻意炉的次年,刘裕便篡了位,改元为宋,晋朝早已亡了九年了。

而刘裕只在位不到三年,便因病而逝,传位给长子刘义符。但是刘义符十分荒淫,除了在武帝刘裕的丧期中游乐如故之外,更在皇宫的华林园里,开设了一排商店,整天便是与宦官宫女们在这些商店中出入买卖,甚至讨价还价,玩得不亦乐乎,不理国事。朝中大臣徐羡之、谢晦、檀道济等人便发动政变,由云龙门闯入皇宫,将刘义符抓了,囚在金昌亭。刘义符当时只有十八岁,体魄十分强壮,并且怀有武艺,他逃出了金昌亭,只身杀至城西的昌门,被徐羡之等人追兵围攻,以城门的门闩活活打死。

原本接着继位的应该是刘裕生前最疼爱的次子刘义真,但是猜忌刘义真的刘义符早就已经将这个弟弟给废为庶人,众人便拥立了手握兵权的刘裕第三子刘义隆为帝,当时刘义隆是荆州刺史,四度推辞帝位,最后才不得不受位,是为文帝。

起初文帝刘义隆担心自己像兄长一样,被权臣所弑,因此前往京城建康即位的一路上,身边随时有大批贴身的心腹守卫,不许京城的任何官员接近他,夜里也从来不敢安枕而眠。等顺利即位之后,才将策动政变的谢晦、檀道济等人都任命到边远的地方去,担任荆州刺史、征北将军等职,以远离京城,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文帝刘义隆战战兢兢,竟也熬过了八九年,威望已然巩固,不再是当年那个生命朝不保夕的傀儡皇帝。而文帝刘义隆也确实颇有心机作为,这些年来,与渐渐强盛的北魏分江对峙,互有胜败。

不管刘家皇朝坐得有多稳,也不过短短十年江山,与几百年的司马晋朝,在门第上还是有着天地般的差距。而刘裕早年曾经务农,更是令刘义隆等子孙感到羞耻。这名姓司马的富阳公主特地找了一处幽静的农家,与心上人谈心,不料却触动了这位刘姓贵人的痛处,弄巧反拙。

富阳公主司马贞却还是不懂,不服气地说道:「我哪有讥刺于你?」

男子冷淡地说道:「你还要我说得更明白吗?哼!我就是只配得上小民女,配不上你百年皇家的司马公主!」

司马贞恨恨地一跺足,哭道:「姓云的贱丫头有什么好?为何你整天在她身后转,跟条狗一样!」

陆寄风心头一震,姓云的民女?云是一个少见的姓,不知会不会这么巧,就是云若紫?

男子更怒,转身大步离去,司马贞追了上去,道:「你别走啊!」

由女子的声音微闷看来,她应该是一把抱住了男子,把脸紧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