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冰这才道:「是护法传的急报,要杀一名…穿白衣的少年…」

陆寄风一听,心里不禁一凛,穿白衣的少年,那除了迦逻之外,应该不会有别人了。想不到独孤夫人还是坚持要杀死迦逻,让他入了鬼籍,好见容于舞玄姬。

陆寄风道:「他们两人并不是穿白衣的少年,你为何要对他们动手?」

「呃…我找了许久,不见穿白衣的少年,只见到他们,一个穿白衣,一个是少年,加起来应该也算…」

陆寄风更是火大,萧冰这个头脑有问题的家伙,居然能这样胡乱拼凑,差一点要妄杀无辜,可见他的可恶。

此时,云拭松发出一声惊呼,陆寄风转头一望,阵阵的绿烟正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蔓延过来。

「这是…?」云拭松只来得及问了这两个字,便晕了过去,软倒在地。

也在同时,树林周围响起群呼,叫道:「寨主!我们来啦!」「寨主,您无恙乎?」

萧冰朗声道:「吾羽扇绝尘智无双,蓝衣无瑕玉郎君,岂在意这一点小小阵仗?纵然落于敌手,又怎能减吾半分的气魄…?」大话好不容易说完,见到抓着他的陆寄风还好好的,不由得又大骇:「你…你怎么还没倒?」

陆寄风道:「这是什么烟?」

萧冰道:「这是蠕蠕散!你最好放了我,否则…嘿嘿…」

「否则怎样?!」陆寄风怒道。

萧冰道:「否则等蠕蠕散走遍了全身筋脉,这两人便终生都要全身瘫痪,只能像虫似地在地上爬!哼,这是我夫人发明出来的毒烟,除了她之外,天下无人可解,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寄风逼问道:「解药呢?」

萧冰冷笑不语,陆寄风恨恨地抓住他的手臂,准备将他的手臂骨节也给捏碎,萧冰才道:「住手!你敢再动本寨主一根汗毛,这两人便终身没救了!」

「把解药拿出来!」

萧冰道:「你先放了我!」

陆寄风道:「你先拿解药!」

萧冰冷笑道:「好,咱们就这么耗着,再过半刻钟,这两人就算有解药也复元不了了,中了蠕蠕散,一刻钟内没服解药,终生没救。你看着办吧!」

陆寄风没法,只好道:「你叫人把解药拿来,喂这两人服下,我同时放开你。」

萧冰想了想,也只有这个法子,便道:「好,一言为定。」

萧冰叫了两名手下的名字,立刻就有人缩头缩脑地钻了出来,萧冰道:「把蠕蠕散的解药放在那两人身上。」

那两名手下道:「是。」

便有点害怕地绕了好大一圈,才走到云拭松与千绿身边,正要放下药瓶,萧冰又喝道:「慢着!我还没被放开,你们不要急着放药!」

「喔!是!」两人拿着药瓶,又不敢放开了。

陆寄风抓着萧冰,势不能去抢药,只好手一松,萧冰立刻跃出数丈,道:「走!」

那两名手下会意,揣着药瓶就要溜,陆寄风喝道:「留下解药!」

一个箭步上前,便挡在那两人面前,夺过药瓶,两人见到陆寄风逼近,吓得大叫一声,将那小瓶子往他身上一抛,便拔脚就跑。

萧冰当然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天边还响着他的朗吟:

「我羽扇绝尘智无双,蓝衣无瑕玉郎君,萧冰,再度智破难关,化险为夷,真是天意,天意啊…哈哈哈…」

落荒而逃还能这么得意,也真是不简单!

陆寄风急忙打开那小瓶子,冒出一股臭气,陆寄风倒了一点点在手上,才靠近云拭松的鼻端,还没让他服下,只闻到气味,云拭松便已能动。

陆寄风听冷袖说过毒烟的解药也常做成粉状,嗅其气味便可解毒,便也只让千绿嗅那味道,然后以最快的手法为他们推送药性,总算渐渐驱出了体内的积毒。

望着千绿身上一剑贯穿的重伤,陆寄风懊恼无比,要是他一开始就杀死萧冰,一切都不会发生。萧冰武功不如他,但是江湖历练出来的狠、毒,却远胜过他,因此若非陆寄风妇人之仁,狠不下手杀人,就不会总是迟了一步,而给予敌人可乘之机了。

云拭松醒了过来,辛苦地撑起身子,道:「你…你救了我们?」

陆寄风道:「千绿姑娘伤得很重,你随我来。」

他一把抱起千绿,往迦逻的方向而去,云拭松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云拭松道:「你怎会回头?我以为你已经出城了…」

陆寄风道:「我听见千绿姑娘的叫声,回来看看。」

「喔。」

云拭松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路,又道:「见到我也在,你很吃惊吧?」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才敢让千绿姑娘独行。」

「你…你知道我一直跟着你?」

陆寄风点了点头,云拭松道:「你难道不好奇我跟踪你的目的?」

陆寄风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三人终于到了马车暂停的地方,迦逻一看见不但千绿又回来了,还多了个云拭松,整张脸就拉了下来。

「怎么又多了两个人?」

陆寄风道:「千绿姑娘受了伤,云公子中了毒,让他们上车歇歇吧!」

迦逻嘟着嘴,一脸不愿意,但也没表示什么。

千绿呻吟着,眼皮微颤,醒了过来。云拭松忙问:「你醒了?你还好吧?」

千绿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还是对陆寄风露出浅笑,道:「这样…奴婢总算…能追随公子了…」

陆寄风道:「别说话,先养好伤。」

他将千绿也放入车中,将千绿扶起,千绿浑身无力地依靠在他怀中,看着陆寄风自己割开自己的手臂,惊道:「公子,你…」

云拭松不知陆寄风的血是活命的妙药,见了也是大吃一惊。

陆寄风道:「喝我的血,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了。」

他将手臂靠向千绿,千绿迟疑了一下,转过脸道:「不,奴婢不敢…」

「不要怕,我不会害你。」

「公子…您流了好多血,快…包扎起来…」

「我这是小伤,你被一剑穿过了身子,却是重伤,再不喝我的血,可能会死的!」

千绿眼泪流了下来,道:「让公子…为了奴婢而自残,奴婢…万死不赎,呜…」

千绿又几乎要晕过去,陆寄风见她执意不喝自己的血,有点心急。云拭松道:「陆兄,你别强人所难!」

迦逻抢进车中,取出手帕按在陆寄风手臂伤口上止血,关切地说道:「你别再这样伤自己身子。」

被这么一耽误,陆寄风手上的伤口已渐渐愈合,他将迦逻的巾帕递还与他,道:「不必了,弄脏了你的帕子。」

云拭松见了,惊道:「你的伤…?」

陆寄风苦笑了一下,道:「这没什么,走吧。」

云拭松本不想与他们同行,但是见千绿的伤那么重,又自责没有来得及保护她,便也跃上车来。

其实他自从在云若紫墓前卜得了那个怪卦之后,一直悬念不下,想了千百回,最后还是决定顺着云若紫之意,暗中相助陆寄风。既然要「暗中」,那就不能明跟,他就这样跟在陆寄风的车后,见机行事。谁知陆寄风根本一开始就知道他跟来了。

原本陆寄风猜云拭松是想杀自己,替云若紫报仇。但是他察觉云拭松没有半点杀气,而感到很奇怪,只不过陆寄风也并不是太在意他的想法,索性不去追究,他爱跟就让他跟,正好可以保护千绿。

四人晓行夜宿,一连数日下来,千绿伤势渐见起色,让陆寄风宽心不少。

这一日出了城,接近金墉城,官道宽阔,马车行驶得比平日更顺畅,陆寄风心情也随之开朗。

突然身后一阵马蹄声,约有十余骑,从后方赶了过来。云拭松转过头去看,脸色微微一变,那是一骑魏兵,云拭松穿的是宋的卫尉军服,撞见了未免不便。

那十来骑的骑兵拍马奔赶而过,经过陆寄风等人的马车时,突然其中一人「咦」的一声,拉住了马,好奇地看着他们。

那名骑兵样貌年轻,不过中等个子,身材壮硕,手臂肌肉结实,肩背宽厚,但十分矫健,一双眼睛精明威严之色外露,像是可以看穿人一般,与他的年龄十分不相衬。

他一停下来,所有的人也都停了下来。

他看的人倒不是云拭松,而是陆寄风。

身后一名少年拍马而上,道:「爷您瞧,一车都是宋人。」

迦逻冷然道:「宋人犯法么?」

那少年道:「怎么还有头官猴儿,嘻嘻!」

云拭松怒色骤现,按着剑道:「胡犬,你敢无礼?」

少年笑道:「呦,要杀人啦?大家来瞧猴儿使剑哪。」

汉子脸色一沉,眼睛往那少年身上一扫,少年立刻头一缩,道:「奴才失言。」不敢再胡说了。

少年脸上还是似笑非笑,年纪和迦逻差不多,容貌也十分美丽,但是眉宇更加纤秀,神情也有点邪媚。

那汉子对云拭松一拱手,道:「家奴无礼,壮士勿怪。」

云拭松哼了一声,并不说什么。

一名须已微白的人勒马上前,道:「不妥吗?」

那汉子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这辆车豪奢得很,我好奇,瞧瞧罢了。」

那白须老者看了看陆寄风,又看了看云拭松,见云拭松的官服,脸色也变了,眼神中充满了防卫之意,转头对汉子道:「是有些不寻常。」

陆寄风由他说话的中气判断:此人身手并不好,他眼神和善,并带着点书卷气,应是个文人,假冒成武士。虽然他五官深刻,皱纹也显出了沧桑,不过胡人轮廓原本就比汉人深,也看不准他的年纪。

陆寄风道:「各位军爷,还有什么事吗?」

那汉子问道:「你们华车骏马,却无人护送,又不像是要迁户,为何在此时向北而行?北边战事吃紧,你们不怕吗?」

陆寄风佩服他眼光果然厉害,一眼看出自己这一行人的不大一样。

陆寄风道:「我们到北方找一位医生,给家人治病。」

「哦?」汉子根本不相信,陆寄风随手拨开车帘,让他看见车内的封秋华和千绿。

千绿重伤委顿的样子倒是不假,那汉子点了点头,手一招,便有另一名容貌端正的青年上前,道:「爷!」

汉子道:「给他们一些伤药。」

「是。」那青年从行囊中取出了一个玉瓶,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双手呈给陆寄风。

那青年虽穿着普通的军服,态度恭敬,但是眉宇间竟自然流露出一种威严之色。

陆寄风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一面口中道:「不必了…」

汉子微笑道:「只是作为家奴冒犯的谢罪之物,这药不同一般伤药,你只管收下。」

陆寄风只好接过,道:「多谢。」

他一挥马鞭,马便再度发足前行,那少年对迦逻妒忌地多看了一眼,才拍马紧跟而上。没一会儿,一群骑兵全都绝尘而去,看不见踪影了。

云拭松道:「莫名其妙!」

虽然那年轻的汉子只是说说,却提醒了陆寄风:在这样的时节,驾着这样豪华的马车在路上公然行走,确实十分危险,连日来没有遇上盗匪,只因为云拭松的官阶不低,若是过了河,到了魏的地头,情况就不一样了。只不过带着两名病人,没有车是不行的。

陆寄风道:「我们到了城里,得将马车卖了,换成牛车,免得招摇。」

云拭松习惯了富贵,道:「牛车?那多不舒服?封伯伯的身体怕受不住,千绿姑娘也…」

陆寄风道:「没办法,还是别惹是非。」

云拭松道:「哼,那群魏犬也不敢动咱们,你怕什么?」

陆寄风道:「他们不是官兵。」

「什么?」

「他们是假扮的,否则见了我们,没有不动手抢劫,反而还赠药的道理。」陆寄风道。

云拭松道:「或许只是四镇的魏兵少,他们不敢乱来!再说,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陆寄风将玉瓶打开,放在鼻端一嗅,不由得惊讶。他曾跟冷袖学过一些药物辨识的要点,一闻就知道那确实是治伤的妙药,而且制作过程繁琐,用的也都是名贵药材。

陆寄风道:「这真的是上好的伤药,一会儿找个休息之地,为千绿姑娘敷上,她的伤会好得更快。」

云拭松惊讶地说道:「真的给我们伤药?这样的魏军…?」

陆寄风道:「所以说他们绝对不是。」

「那…他们会是什么人?」

陆寄风道:「我不知道,而且,还有人在跟踪他们。」

「什么?」云拭松东张西望,没看见什么异状。

陆寄风道:「跟踪他们的人身手不弱,你看不见的。」

「我看不见,你怎么看得见?」

「他们的气息瞒不过我。」陆寄风轻轻一甩缰绳,道:「但那也不关我们的事,走吧!」

云拭松半信半疑,越想越觉得处处奇怪,那群人扮成了魏兵,又有人在后面跟踪,应该是武林恩怨,就算是如此,要掩人耳目也该扮成宋军才对,毕竟四镇还是宋军较多。更难为的是他们的魏军制服还那么逼真,十几匹马也都是难得一见的骏马。云拭松身处富贵,深谙品评名驹,虽然识人眼光有待加强,那几匹骏马倒是难逃他的法眼。

迦逻一脸不在乎,好像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云拭松忍不住问道:「你不会也看出他们不是魏军了吧?」

如果连迦逻都看得出来,只有自己不知道,那实在太白痴了。

迦逻瞪着他道:「什么魏军?我不知道!」

就连云拭松是宫里的卫尉禁军,迦逻都还搞不大清楚卫尉禁军是什么东西,更不用说他这辈子没想过的魏军了。他也听不懂陆寄风讲的是什么,只知道别冒犯他们的就无关紧要,冒犯他们的就是敌人。

这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态度,反而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