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侥幸不死的沙门们踉踉跄跄,有如无头苍蝇地慌乱西逃。

陆寄风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知见人便救,全无暇多做思索,身上早已被血浸得湿透了。

陆寄风砍得剑刃上处处是凹痕,便将剑随手一丢,再夺过一名禁军的佩剑,往城内挥杀而去。他也不知道暂时逃过一死的这些僧侣,再往前逃时,是否还会再遇到更多奉命杀僧的士兵,会有多少人逃出生天?他一人之力,能救多少人?

及至陆寄风砍杀得手软,刀剑也不知用坏了几把,回首看去,竟依然是处处禁军追杀的惨酷景象,处处是火光焚烧庙宇屋舍,哀鸿遍野。

陆寄风喘着气跃上一处庙宇高塔,由高处俯瞰平城街道,只见皇宫中继续涌出一队队的兵马,竟是杀之不尽。而兵士在各寺放火,更有无数逃不出来的沙门活活被烧死,到处是身上满是火舌的僧人挣扎喊叫,凄厉的哀号声响遍天际。

一阵冷风吹过,身上被血浸湿的陆寄风打了个冷颤,拓跋焘果然是狐狼之性,才做得出这样残忍的事。但是崔浩呢?他不是儒生,受忠恕之道所教化吗?为何当权势逼人时,也失去了人性,忘却了诗书?

陆寄风强忍满腹悲愤,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再高,也无法与君王的权势抗衡,就算他杀了千个、万个禁军,也不能阻止这场佛门大祸。

陆寄风颓然一叹,一人之力能救得了多少寺庙僧众?他只得一咬牙,不再看眼前的惨酷景象,转身便朝西门奔去。

许多僧侣推挤着朝西门而奔,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往那里逃,但是急乱之中,只能口耳相传,都往那里奔去,一时推挤践踏,混乱无比。宫中禁军正在各处寺庙屠杀与抢劫,竟未注意僧人们往何处逃走。

陆寄风在混乱中也只是随口说个方向,让大多数的人往同一处跑,至少他能在后方断后,阻止追兵。陆寄风奔至西门,西门城门紧闭,众僧一时无法出城,有的爬上城墙却摔跌而死,有的被守门的军卫射杀,又是一阵混乱。

陆寄风蓄劲在掌,一声怒喝,浑厚的真气袭向城门,轰的一声,城墙哗啦崩塌,巨石厚砖竟如摧枯拉朽,被轰出了一个极大的破洞。

这雷霆之威,慑住了所有的人,僧人们忍不住哭号惊呼着:「金刚味尊者显灵了!」「我佛慈悲,遣派金刚菩萨裂城墙救我等了!」

众僧狂乱奔出,陆寄风见有禁军追来,遂登高喊道:「快往西去,勿回头!」

陆寄风运气全身功力,将眼前沙石土灰,尽以真气挪移推转,竟如一片茫茫沙石飞帘,阻绝了禁军追来。一声暴喝,双掌真气推去!沙石轰然袭向禁军,每颗沙石都挟带着他的内力,所过之处有如刀风剑雨,众禁军被打得或死或伤,无法再追上前。

众僧西逃,所过皆是魏境,拓跋焘的灭佛之令也以最快的速度不断地延烧出去,每至一城,都有守城军士追杀这批僧侣,陆寄风殿后保护,这一路不停,不少僧人根本就无法承受无止尽的追杀,而死在半途。能逃得出去的人越来越少,而追兵也渐稀,应是离国境日远了。

陆寄风在这行凌乱的队伍中,找到了吉迦夜,眉间尺一直护送着他西逃,半路上也救了不少僧侣,但残存者都已虚弱疲惫。

眉间尺看陆寄风身上已有如血人,叹了口气,道:「你救这些个秃驴,有什么意义?被杀的人更多,这些人也不济什么事。」

陆寄风心中极为难过,道:「能救一个是一个,总之尽力而为就是。」

眉间尺点了点头,也不反对,道:「那你打算带这些人上哪儿去?」

陆寄风心中茫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吉迦夜道:「此地不知何处,不如就随遇而安,且往西行,因缘自有住处!」

陆寄风全无主意,道:「便依大师之见。」

一行人往西而去,已逃出魏国的屠杀,前路却是茫茫,或许会陷入沙漠,或许又遇天灾,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敢肯定。

陆寄风与眉间尺护送着众僧往西走,行了几日,但见苍茫平原外,山势连绵,点点白雪点缀林间,有一股清灵神秀之意。

而在群峰之中,有一高峰巍然独立其间,四壁陡峭,略呈圆形,远远观之有如农家麦垛。

陆寄风寻思道:「那座山峰地势奇绝,附近有山水环绕,虽有飘雪,但不掩苍翠,应是个富饶之地。如果把众僧送往那座奇峰,在其上兴建洞窟与石室,亦可暂为安身之所。」

陆寄风把这个想法与眉间尺、吉迦夜商议,两人也颇为同意,便率领众僧往那座奇峰前去。

眼见就要到那座山峰下,周围的山路渐陡,草木似皆被外力破坏移除,道路两旁光秃秃的,夹道石壁也有被外力击打过的痕迹。

陆寄风与眉间尺暗暗吃惊,此地竟已有人居,看那人破石移山之功,断非普通的高手。

陆寄风提高了警觉,与众人缓缓步行,突然听见眉间尺「咦」的一声,道:「这是什么?」

陆寄风朝眉间尺所指之处看去,但见藤蔓掩映之中,光溜溜的山壁上隐隐有五彩缤纷。眉间尺扯开藤蔓,只见灰色的石壁上,绘着一名汉服女子,那女子容颜白皙,长眉杏目,身形袅娜,清雅端庄,宽袍缓带却又有飞升之意,有如天人。

陆寄风与眉间尺越看越觉得这仕女绘像有几分眼熟,陆寄风喃喃道:「这仕女,竟有几分像祖师爷!」

他这么一说,眉间尺也愣住了,他并未见过司空有,因此半信半疑,道:「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或许这图只是恰巧与祖师爷相似罢了。」

陆寄风也不言语,继续往山上而去,但见一路之上,乱石满径,可以行走之处不过寸许,十分难行,而这样难以前进的路上,两旁竟不时有些绘像或泥像,有的画了一半便被抹去,有的只塑了一手或衣袂一角,便被毁弃于道旁,零星不全,吉迦夜见闻广博,也不知为何会有如此景象。

陆寄风在山下青翠郁茂之处暂时安顿好众僧,便单独前去探路,看此地是否可作为久居之所。陆寄风往山上奔去,及至山腰,见到山壁上被凿得一片片平整如镜,陆寄风惊心暗想:「何方高手竟能造此鬼斧神功?又有何用意?」

他继续行走寻找,突然听见远山之上,传出一阵轰隆巨响,遥遥望去,灰烟隐隐。

陆寄风想道:「凿山的高人必然在此!」

于是发足疾奔,身如鹄飞,朝那巨响传来的方向赶去。远远就听见苍老的声音高声喝道:「你这贼山,这贼岩,看我劈了你们!」

陆寄风在林间疾跃,突然脚下巨木晃动,定神看去,不远之处竟有一身影,双掌击往山壁,山壁崩裂处处,放眼所见,竟是一个又一个的石窟洞穴!洞穴内或空无一物,或有泥塑佛像矗立其间,有的在石壁被击破时,被余劲所毁而残破不全。陆寄风万万没想到此山竟藏着这么多的佛像,约略看去,个个法相庄严,或金刚怒目,或垂眉大悲,观之不尽,令人屏息。

那破壁之人满头皓发,身披兽皮,几乎衣不蔽体,竟是冷袖!

冷袖双掌真气劲发,轰然朝面前一片石壁打去,此地山石极为坚硬,无法穿凿,他双掌不断地朝石壁猛打,吼道:

「放开师父!把我师父放出来!」

石屑纷飞,又给轰出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洞穴。洞口一开,陆寄风担心他又毁了洞穴中的神像,立即闪身上前,大声道:「前辈住手!」

冷袖双拳击出,撞着陆寄风抵拒的双掌,宏大刚猛的真气被陆寄风牵引着散向周围,震得林木晃动,落叶纷飞。

冷袖似认不出陆寄风,一把就要将他推开,喝道:「让我救师父出来,你让开!」

陆寄风抓住冷袖手臂,缠缚的手劲让冷袖一时挣不脱,冷袖哇哇大叫着,口齿不清,神智似乎不甚清楚。

陆寄风透过被打出的石洞望去,一线光芒自外射入,照出石壁上的彩绘,光芒以外皆是一片幽黑。

冷袖奋力挣扎着,定神看去,突然神情略现清明,像是认出了陆寄风,喃喃道:「陆寄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寄风正要回答,冷袖已急吼道:「师父被困在山里,我要放她出来!你放手,让我救师父出来!」

陆寄风一个不留神,冷袖竟逆缩真气,手臂一脱,挣开了陆寄风,再朝岩壁击去。本已破了个洞,被他这么一打,岩裂石崩,碎石哗啦地坠散了满地,大把光线照入洞中,洞里密密地绘着一队羽衣仙人,或执箜篌,或持笙管,仙袂飘飘,几乎可闻仙乐悠扬。

冷袖急步入洞中,一个一个找寻着,细看每个天人的相貌,心急地问着:「我师父呢?你见到我师父了吗?我师父在哪里?」

壁上的泥涂彩像自然不会回答他,冷袖却把她们当成了真的人一般,心急地追问着。

陆寄风已然明白,玉池被击破之后,司空有形神俱灭,守护了她百年的冷袖竟疯了,不知为何来到此地,无意中见到酷似司空有的绘像与泥塑,也或许是他心情激动之时,打破石壁,见到菩萨塑像,遂误以为是司空有,但又隐隐觉得不是,才会接二连三地,不断以自身刚猛真气破壁,想找到藏身在里面的司空有。

第十七章 终天不复形

陆寄风带着吉迦夜与眉间尺来到山腰之上,见到此处竟有这么多石窟与佛像,眉间尺也傻愣住了,吉迦夜登时泪流满面。他五体投地,膜什顶礼,激动不能自己。

陆寄风道:「大师,这山岭地势陡峭,会是谁在此凿壁为洞,绘了这么多图像,塑了这么多金刚、罗汉?」

吉迦夜道:「此乃闻所未闻,不知何时所建,亦不知为何密藏山内,造化神工,凡人之智实难参透!想必整座山内,还有无数壁画石窟尚未现世,若能一一令见光明,纵使佛法灭于魏,亦能在此深山之中长存,不绝于世。」

陆寄风道:「那么大师您的意思是…?」

吉迦夜道:「我等西逃至此,或许正是要证了这段因缘!贫僧愿在此结庐而居,修整法相。」

陆寄风略加沉吟,此地颇宜人居,又离天水城有段距离。深山陡峭,料想兵力也难以攻来,确实是个极佳的避祸之所。众人议定,陆寄风遂寻了一处山崖,劈木为柱,裂石做壁,替众僧搭了个简单的屋棚,以遮风避雨。众僧闻知山上有无数洞窟石穴,皆有绘像,也无不肃然,都认为这是宿世的因缘业力,才会让他们逃难到此,守护这些终于见到天日的神像。

陆寄风与眉间尺商议道:「冷前辈头脑不清,但是我看他还认得我们,师父您不如留在这里照顾冷前辈,保护各位高僧。」

眉间尺一愣,道:「那你要去哪里?」

陆寄风不语,眉间尺已然明白,道:「以你一人之力,对付得了弱水那妖道吗?」

陆寄风无奈看向眉间尺,没说什么,眉间尺呆了呆,气闷地说道:「我知道加上我也不够!但是…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去送死?」

陆寄风道:「就算我是去送死,也好过两个人白白送死。师父您是有用之身,千万不可自轻!」

眉间尺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实在不明白,司空无那牛鼻子在想些什么!弱水已无敌手,没人制得了他,这全是他纵容出来的,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陆寄风道:「我也想不透,但我也不愿去多想真人的用意了!我只知道弱水造了天大罪业,若不将他除灭,为祸将更甚于妖狐。」

眉间尺听陆寄风这么说,颔首不语。

陆寄风将此地整顿已毕,便飘然而去。众僧所居的山头起初只有简单的草棚,后来渐渐拓展为屋,为舍,数十年来又渐渐有了庙宇的规模,远远看去十分神秘,山下居民视为仙人所居之处,皆称此地为仙人崖。

冷袖以毕生真气,一一凿壁裂山,群僧勤加修补破损的塑像与壁画,渐渐地整座山上布满了壮观的石穴洞窟,千百佛尊俯远望江山,似乎正看着人间悠悠。

此山因形若麦垛,后世遂称之为麦积山。虽有群僧毕生之力修补,但岁久年深,人力渐渐凋零。其后百年之间,虽偶有慕道之士上山求教,却只是零星几人,数百年后,竟渐渐地无人知晓这些石穴画像与塑像的变迁,寺庙荒芜,入山小径也爬满龙蛇之迹,唯有神像屹立于深山,观尽人间风雨战祸。

话说陆寄风道别了众僧,独自轻装返回平城。这一路之上,他再三思索,要对付弱水道长,绝不能以武力硬碰硬,真正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是人间的权力,只有翦除他的羽翼才能慢慢地摧毁他。如同就舞玄姬的失势,光凭一己威能,没有权力的护持,也都是罔然。

他潜行回平城,入城的大道之上,树立起一片有如城墙的巨碑,上面平整光鉴,不刻一字,不知是何用意。但见人来人往的商旅,见到那巨碑,都不禁停下步来议论著,陆寄风才知道:原来拓跋焘命崔浩修国史,将在这通衢要路上,将魏国国史刻成碑文,使天下万民皆知道魏国历史由来。目前虽空无一字,但待国史修成,就要把文字刻上去了。

但就算还没看到国史的内容,陆寄风也知道一定只是些歌功颂德,不可能禀实直书,那些秘密就连崔浩也不知道,身为人臣,他也只是穷究经史,给拓跋族另外找个祖先罢了。

入得城中,极目所见,原本处处庙宇,已皆成断垣残壁,路边犹有残尸,人人道路相望不敢一语,竟令一座繁盛的大城,气氛有如鬼域。陆寄风只听得民间的人私下悄悄的谈话中,才知道由于废佛之举,同时掀起整肃,不少富室巨贾被指为窝藏比丘,而惨遭株连。被杀戮的不只是沙门,更多的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这其中多少血泪冤屈,不能尽述。

经过街道之时,司徒府的车驾赶往皇宫,崔浩的前导卫士将路人纷纷驱赶至一旁,陆寄风衣衫褴缕地混迹行人之中,假冒成蹲在角落的乞丐,看着司徒府的鲜衣怒马,不禁暗自冷笑,寻思道:「崔浩,你的权柄是人主所授,他要把你由至高的地位推至地狱,也不过一念之间!你的地位如火上之冰,随时会消失,你却不知警觉收敛,玩弄权势,令自己千夫所指!你的下场恐怕将是史上最为惨酷!」

陆寄风心中已有计划,他暗自跟踪崔浩的车驾,随他入宫,躲在皇宫屋顶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要藏身在宫廷而不惊动宿卫,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崔浩被召至宫中,与拓跋焘议论国事,及至深夜,才被放回。而有时拓跋焘也会不事先通知,就前往司徒府与崔浩商议军机,君臣间可谓十分亲密。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都不知道屋顶有人在看着他们。

那夜,崔浩正在修史,突然颈上一凉,竟是一把匕首抵着他的颈子。

崔浩心中一惊,手中一颤,笔落在卷策之上溅出一片四散的墨花。

陆寄风沉声道:「你也怕死吗?」

崔浩听见陆寄风的声音,更是胆颤心惊,道:「陆君…陆君这是何意?」

陆寄风冷笑,放开了他,手中匕首也收了回去。

崔浩急转身望向身后的陆寄风,惊疑不定。灯光映照下,陆寄风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几乎覆盖住了整个书房的墙面,虽然他动也不动,但是崔浩知道自己若是要逃,也绝对没有机会,只能呆然地看着他。

陆寄风似不以崔浩为意,信步走至他的案前,拿起他正在修的史稿,一面看着,一面念了出来:

「…启辟之初,佑我皇祖,于彼土田,历载亿年,事来南迁,应多受福,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边,庆流后胤、延及冲人。阐杨玄风,增构崇堂,克翦凶导,威暨四荒。幽人忘遐,稽首来王。始闻旧墟,爰在彼方。悠悠之怀,希仰余光。王兴之兴,起自皇祖。绵绵瓜瓞,时惟多祜。归以谢施,推以配天。子子孙孙,福禄永延…」

陆寄风冷笑一声,把那纸草稿放了回去,道:「这是什么?」

崔浩定了定神,道:「万岁要前往石室,告祭天地,这是祖先遗训,因此命浩草拟祭文,刻于石室之内。」

陆寄风淡笑摇了摇头,不发一语。想必崔浩不知道,拓跋焘如此之举根本是欲盖弥彰,他知道石室上原本的狼文已毁,所以要去刻上另一篇漂亮的文字,对魏国的起源歌功颂德。

陆寄风笑而不语的样子,让崔浩有几分怔忡不定,又不敢多问,只见陆寄风随手翻阅他所修的国史,不时发出阵阵冷笑,显然极为不屑。

陆寄风看着那满纸伪史谎言,自然觉得可笑,但也可见拓跋焘有多在乎他的身世,多想欺瞒天下,证明自己是圣人之后。

崔浩不解地看着陆寄风,陆寄风放下草稿,望着崔浩,缓缓地开口问道:「崔司徒,你当世得用,使魏廷移风易俗,令圣贤之道畅行于世,本是天下苍生之幸!为何您连忠恕之道都抛在脑后,兴起废佛大祸,妄杀无数生灵?」

崔浩心中虽有几分恐惧,但毕竟已见多大风大浪,仍能侃侃而谈:

「浩虽不喜释道,但也不慕老庄,并非为了道教而废佛,实乃因僧道沙门行止怪诞,教人弃绝人伦,扬弃君臣父子之分,为了贯彻孔孟之道,故行杀伐之事。」

「你这只是借口!」陆寄风厉声道,「你只是想趁机铲除政敌,令天下恐惧!崔伯渊,你以世家高第,屈身事于胡虏,没有让皇上摆脱残酷野性,反而连你自己也染上狼虎习性,也忘了人之异于禽兽,唯仁而已的古训了吗?」

崔浩傲然望着陆寄风,道:「万岁为了推行教化,而有非常之举,这皆是逼不得已!」

陆寄风上前一步,一手便捏住崔浩白皙的颈子,崔浩气息一窒,动弹不得。

陆寄风沉沉地说道:「我要取你性命,容易之极,但是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劝皇上停息灭佛之举,不再追杀沙门、焚烧寺庙,使天下安定,我便保你一命。」

崔浩虽性命被制,但听了陆寄风的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陆君,你接二连三忤逆上意,万岁也对你失望透顶了,你以为你还能升官,稳坐领军将军的位置吗?你要如何保浩一命?」

陆寄风冷然道:「你也知道,皇上喜怒过于常人,不是爱之欲其生,就是恨之欲其死。你不听我之言,将来只怕后悔莫及!」

崔浩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听得书房外,家令来报:「司徒大人,万岁圣驾亲临,请大人出迎…」

崔浩眼珠一转,放声惊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快救我啊!」

家令大惊,崔浩这一呼喊,马上便引起处处骚动,拓跋齐本已先驱进入司徒府,听见了骚动声,立时下令策马追入书房。

听得外面一阵阵兵甲之声,快速地赶至书房,陆寄风神色自若,一把抓住崔浩的手,道:「大人以此五指操弄刀笔,便杀生无数,今日陆某就折大人一手,以示薄惩!」

陆寄风的手中略一施力,崔浩的右手便自折断,他痛得惨呼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只见兵马已杀了上前,破门而入,陆寄风却也在同时身子一闪,消失于窗外。

拓跋焘赶了过来,见到崔浩受伤昏厥在地,既心疼又吃惊,忙上前亲自扶起倒地的崔浩,唤道:「爱卿无恙乎?」

崔浩白玉般的脸上汗珠点点,痛得又醒了过来,喘着气道:「是陆…陆寄风…幸皇上及时赶至,否则微臣…人头不保矣!」

拓跋焘忙道:「爱卿勿惊,朕绝不容逆臣伤卿分毫!」

拓跋焘下令拓跋齐等人护送崔浩回房休息,并遣派御医为崔浩治伤。陆寄风只打断了崔浩手臂,要接回去也非难事。

待崔浩下去养伤,拓跋焘心情略定,仍有些愤愤然,寻思道:「陆寄风这厮未免太过可恶,竟差点暗杀朕的股肱!」

一旁的宗爱一脸狐疑,道:「万岁,逆臣陆寄风的武功何等高强,他要取丞相性命,易如反掌,怎么可能只断他一臂,而且还是骨肉之伤,并未致残?」

拓跋焘听了,也觉奇怪,想了想,果然越想越有可疑之处。

拓跋焘踱了几步,反复思索,一会儿才道:「宗卿所言有理,这其中是有些古怪!」

拓跋焘一时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便不言语,在崔浩治经史的几案前坐了下来,随手翻着崔浩所拟的诏书文告等,他时常在此与崔浩长谈,对崔浩的书房熟悉之极,见到那卷预备祭拜大鲜卑山的石室祭文,便随手拿起,展卷欲观。

但另有一张草稿,就压在这祭文的文稿之下,被书卷压着,隐约露出一角,似乎有意藏起。拓跋焘一时好奇,将之抽了出来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拓跋焘的脸整个绿了。

陆寄风一离开司徒府,奔出几百尺外,突然便有两道身影闪至,挡在前方。

陆寄风看去,正是龙阳君与凤阳君。

两人挡在陆寄风面前,龙阳君道:「陆道友夜探司徒府,究竟有何打算?」

陆寄风冷笑道:「我拜访故友,还需向你们报告吗?让开!料你们也挡不了我的路!」

龙阳君道:「我们不是来拦路的,师尊请陆道友上静轮宫一叙,遣二阳前来恭请大驾。」

陆寄风道:「很好,你师父已经等不及,非要取我的真元不可了?」

龙阳君道:「师父有命,务必请陆君移驾,与故人一会!」

说完,龙阳君手中抛出几块令牌,陆寄风定神一看,竟是「天一子」、「地一子」两块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