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竹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所以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你既然一路追到了这里,那就继续上路吧!”

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虎娃却仍没有动手的意思,用一种带着鄙夷、怜悯与厌弃的目光看着燕凌竹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达成目的了吗?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只能越错越远,不仅得不到你想要的,反而会失去更多。

你有幸迈入初境得以修炼、突破四境修为,成就与地位已远超世间常人,此生本能过得更加安然自在。可是你得到的越多,为何就越不满呢?

既然如此,修炼又有何用?继续修炼下去,你也只会越来越困惑,并给他人带来灾难。在家乡尚且能干出屠村灭族之事,到了别处,你这种人又会带来什么呢?趁早自裁吧,免得让我费事,对你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这目光似是刺痛了燕凌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地方,他抽刀出鞘,指向虎娃有些气急败坏地喝道:“你出身高贵,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必有名门尊长指点、能动用各种资源相助、不缺传承秘法指引,无论想要什么,都已给你准备好。

你这种人,能了解我的苦闷吗?既然已踏上登天之径,谁不想走得更高更远?仅仅只是比普通乡民过得更安然自在,又何必苦苦修炼至今?你所拥有的,便是我想要的。假如拥有了这一切,我还无法取得更高的成就,那也就认命了!”

燕凌竹的刀,刀柄和刀鞘看上去是标准的军械形制,可拔出来之后却非普通的腰刀。刀身细长略带弯曲,在阳光下竟映出七彩虹芒,令人难以逼视。他挥刀的同时,已伴随御器之法催动了这件宝物的神通妙用。

一柄细长的刀竟幻化出无数飞舞的刀刃,映射的七彩光芒围绕着燕凌竹穿梭飞旋。他仿佛被一片艳丽的虹光花海淹没,对面的虎娃已看不清其身形。不得不说这件法器的妙用展开后场面极为地华丽,甚至有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绚烂感觉。

第005章、偶遇星煞(下)

燕凌竹好似很谨慎,并没有直接一刀劈向虎娃,而是御器展开妙用将自己的身形防护得完美而严密,他的声音又在七彩虹光中传来:“这把刀,便是我将来的随身法器。看见它就像看见我自己,一直屈居那普普通通的刀鞘中隐忍,终将发出夺目的光彩。”

虎娃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很严重的问题,可能是从三境突破到四境之时,那引发的心魔已经使他完全扭曲了。此刻刀已出鞘,该动手就动手吧,干嘛还要搞出这种场面来?

燕凌竹如此华丽地展示法宝妙用以及自己的神通法力,似是炫耀又似是一种发泄。这件法器是农能等人第一次做下血案时所得,燕凌竹异常钟爱却一直没机会展示使用。有太多的东西在他心里已经憋得太久了,不仅憋成心魔,几乎都快憋出内伤了!

今天他终于拔刀出鞘,怎能不好好展示一番那夺目的光彩?可惜眼前只有虎娃这一个观众。只听虎娃好气又好笑道:“要么是刀配错了鞘,要么是鞘里插错了刀,你又哪来这些废话?”

燕凌竹:“死到临头,你还不求饶吗?”

虎娃已经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鸡蛋,从表面上也看不出是生鸡蛋还是熟鸡蛋,其实是个石头蛋,他用手颠着鸡蛋道:“你想杀我灭口,却总觉得心里还不够痛快吗?…我仍然有点好奇,你杀了我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农能洗劫白溪村并未成功,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难道就在这里躲藏一辈子吗?”

燕凌竹莫名其妙地狂笑道:“谁说我的计划失败了?只是农能失败了!前两次行动所得法宝,还有最珍贵的财物,除了三件法器由他们随身携带,其余皆收存在此处的洞府中。我身为四境修士,改名换姓离开相室国,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然自在。

我将带着这批宝物直接去赤望丘,农能他们死了,便足够我一人之用。我自有办法实现计划、完成愿望!”

说话间,那绚烂的刀芒更盛,盘旋在燕凌竹身形周围,如此起彼伏的浪潮奔涌。这件法器很厉害,而燕凌竹的修为也确实精深,他已毫无保留地在展示。

盘瓠悄然后退,到了侧方准备配合虎娃动手。它所起到的只是协助作用,顶在前面反而可能被斗法误伤,这条狗很聪明地选择了自己的位置。

虎娃却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能拜入赤望丘门下,那又如何?突破五境之后还有六境,六境之后还有七境…你这颗心只会越来越扭曲,永远看不见希望。而我听说赤望丘的白煞前辈本人,如今也未能登天长生,你又该怎么办呢?”

燕凌竹:“这无需你操心,我的路,自会一步一步地去走。”

虎娃:“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带着宝物走出相室国到达赤望丘吗?就算相室国没有公开追缉你,但你认为自己能过得了各国关卡吗?”

燕凌竹哈哈大笑道:“我改名换姓携带宝物,就这么公然穿越国境而去,自称将向赤望丘进献宝物,巴原各国关卡谁敢为难?”

此人倒是很聪明,他想换一个名字,就以修士的身份,自称是前往赤望丘进献宝物的,巴原各国关卡还真没人敢为难。

虎娃又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只是回来拿东西的。既然如此,就不要走了。…燕凌竹,你完全错了!”

虎娃说他错了,却没兴致去解释他究竟错在哪里,是哪句话说错了、还是哪件事干得不对,或者是他对虎娃刚才那番评价搞错了?虎娃准备先动手了,看他一个人在那里耍刀,已经看得有些不耐烦。

那边燕凌竹蓄势已久,也正准备发出绚丽的一击。而虎娃的石头蛋握在手中尚未打出去,却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威压陡然出现,转瞬间便飘身形向后飞掠,差一点就祭出形神中的五色神莲翠叶护身了。

虎娃虽感觉来者并不是攻向自己,却仍觉得惊心动魄。这是一个雪后天晴的日子,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半空中却突然落下一道惊雷霹雳,竟是发自一个人的手中。

那人于天空现身,挥掌劈出惊雷,盘旋在燕凌竹周身那绚丽的刀芒应声碎灭。燕凌竹手中长刀落地,连吭都没吭一声便一头栽倒,衣服上飘起一片青烟,而周身上下竟看不出一丝伤痕,但人已气绝身亡。

燕凌竹完全没有防备,但他已祭出刀芒环护周身,可根本没有挡住此人从天而降的惊雷一击,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便被斩杀当场。

盘瓠也被这意外的变故吓得跳了起来,蹦回到虎娃身边,弓起后背、夹着尾巴发出低声的呜鸣,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高人。来者已飘然落地,看形容是年纪三旬左右的男子,目光犀利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五官很俊朗,可是身形轮廓却给人感觉带着一种奇异的锋芒。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这件长袍并不是以衣料缝制的,或者说这一件衣服就是一块布料,浑然一体毫无拼缝的痕迹,是如此地贴身柔顺,竟是以炼器的手法制成。

此人低头看了燕凌竹的尸身一眼,冷冷道:“那娃娃说的对,你早该死了!”

娃娃?虎娃怔了怔才反过来他是在说自己,赶紧在不远处行礼道:“这位先生,请问您是何方高人?”

那人转过身来,向虎娃点头笑道:“我是赤望丘修士星耀,如今巴原上也有人叫我星煞。方才你与此人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的很对,假如让这种人实现愿望,赤望丘又怎能称巴原上的修炼圣地?”

虎娃惊诧道:“原来您就是白煞前辈的传人星耀!…您怎会出现在此处,又恰好听见了我们的谈话?”虎娃离开蛮荒之前,山神并没有告诉他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是谁,但也向他介绍了巴原上各大修炼宗门的情况,其中当然包括赤望丘。

星耀淡然答道:“我恰好飞天路过,落在山顶上稍事休息,却无意间发现你们在半山腰说话,竟与我赤望丘有些关系。觉得此人该杀,也就动手了!”

虎娃:“其实不必烦劳您动手,我已经打算杀了他。”

这是实话,今天无论燕凌竹说什么,虎娃都不会放过他,刚才只是想将事情的真相尽量问清楚。燕凌竹指使农能等人行屠村灭族之事,使虎娃本能地就想到屠灭清水氏城寨的凶手,又怎能容忍!就算鸿元城主不求他来追拿,他出城之后自己也会追杀燕凌竹,事先就派盘瓠搜寻此人行踪了。

星耀又笑道:“此人的修为还不错,法器也还可以,动起手来应该有两下子,你这娃娃恐怕不易应付。我本未打算亲自动手,只想看看你与他斗法,你若不敌我再出手相助。可是他的废话实在太多,我看他耍刀也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就动手了。

这倒不是抢你的生意,你自去回禀飞虹城城主,就说此人是赤望丘星耀杀的,但功劳都算你的,他该怎么答谢也只需答谢你即可。假如我没遇到,或这人就此逃去,其所图谋的事情传开,我赤望丘也会无端遭人非议。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虎娃答道:“我叫虎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里人都叫我小先生。”

星耀哈哈笑道:“你叫虎娃?那我们可真是有缘啊!我白额氏的各支族人中,就有不少孩子叫虎娃,但他们恐怕都没有你这个娃娃本事大。”

所谓“白额”,其实就是虎的一种别称,很多虎的皮毛在额头部位都有白色的纹路,又称白额虎。白额氏便以虎为图腾,据说是少昊天帝的后人。那么在白额氏的各支族人中,当然有不少孩子乳名便叫虎娃,这让星耀听起来感觉非常亲切而且有趣。

面前这个孩子可能是让自己给吓着了,一紧张把乳名说了出来,星耀也没有追问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东西扔过去道:“虎娃呀,你这个小先生的称呼倒是不错,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已很不容易,有此等胆色与担当,则更不简单!

我看你身边的这条小狗也是灵性非凡,难怪你可以追踪此人行迹、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但你家尊长也应该告诉过你,不要轻易孤身犯险。你可能从小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但这世上的险恶之事很多。

赤望丘今日算是欠你一个人情,这是我的信物,以后遇到什么事,你可以持它去找赤望丘传人帮忙,就说这是星煞大人亲手给你的。如果你今后想得到更好的秘法传承指引,也可以持此信物前往赤望丘,自能拜入宗门为正传弟子。回去之后将此事告诉你家尊长,我想他们也不会不答应。”

说完话,星耀便在虎娃的震惊错愕之中飞身而起,冲向天空隐匿身形消失不见。

第006章、使节(上)

虎娃注意到星耀飞天之时祭出了一柄短剑,白色接近于透明、带着羽毛状的纹路,不知是以何种天材地宝炼制,看上去就像一支漂亮的晶雕长羽。短剑是凭空出现的,随即幻化为如光影折射般的透明羽翼,伴随着星耀的身形飞天而去。

星耀方才斩杀燕凌竹,凌空现身时手中也是拿着这柄剑,挥出一道惊雷后剑便消失不见,看上去就像信手发出的霹雳。看来这是一件飞天神器,能融入形神之中,还有着其他的神通妙用,而星煞已得其传承且至少拥有六境修为。

星耀的出现很突然,走得也匆忙,只是一击杀了燕凌竹、说了几句话、扔给虎娃一件信物,随后便飞天而去不见踪影。盘瓠眼看着星耀消失,抬头张望着天空,汪汪狂吠了一番。

虎娃则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子,它也是银色的质地,正面是虎纹图腾,背面镂刻着参宿星宫。以身心感应,此物竟与他那件国工信物是以类似的手法炼制,也是一件法器,而且带有独特的妙用灵性。

国之共工的信物,是相室国所赐予,当然很贵重。没想到赤望丘一介修士星耀,随手扔出来的信物也是一件特殊的法器。

其实虎娃还不清楚,星煞给他的信物并不多见,就算赤望丘的正传弟子中也很少有人持有。此信物通常是交给持有者当作执行某件事的凭证,事后是要被收回的。假如虎娃按星耀所说,拿着信物找到赤望丘拜入门下,星耀也将收回信物。

对星耀而言,杀一个燕凌竹也就和拍扁一只该死的蚊子差不多;而虎娃这个孩子,倒是令他更感兴趣、有心召入赤望丘门下。燕凌竹的尸身就倒在不远处,而星耀的信物则在虎娃手中,有了它便可实现燕凌竹此生苦求不得之愿,星耀却随手扔给了虎娃。

星耀怎会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又为何走得这么匆忙?他是从山水城而来,正着急赶回赤望丘向白煞复命。

虎娃离开蛮荒前,山神用尽残聚的神念之力,最后一次运转了太昊遗迹中的祭坛,也触动了树得丘中的感应法阵。星耀当时正在巴原上办事,白煞派人命他前往山水城调查。星耀赶去了那片蛮荒,却没有查出理清水究竟是与何人联系?

如今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月,星耀将蛮荒中的情形都查了一番,还追到半路上见到了正率朝贡队伍前往国都的辛束,然后便返回赤望丘,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禀报给白煞。

来回奔波飞天而行,神气法力消耗当然很大。飞过此处时他便落下云端,就在这座高峰顶上定坐休息。他事先并不知道这里的半山腰有一座隐秘的洞府,里面还躲藏着飞虹城逃亡的兵师。

燕凌竹逃到这里,一方面是要取出洞府中秘藏的宝物,另一方面他还想躲一阵子,暗中打听白溪村到底出了什么事、而飞虹城以及相室国是怎么处置的?恰在这时,虎娃带着盘瓠追到附近搜索,燕凌竹便现身欲杀人灭口。

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清楚星煞正在远处的峰顶上坐着呢。星煞已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着急赶路正准备离去,却恰好被山腰上发生的事惊动,于是悄然潜近凝神细听,却越听越生气。

他最后见燕凌竹耍刀,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便飞天出手,将虎娃和盘瓠都吓了一跳。

星耀有心将虎娃引入赤望丘门下,但他也没时间在此久留,于是便留下了自己的信物。在星耀看来,这娃娃出身可能颇为尊贵、来历亦不凡,应该有高人尊长的指点。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赤望丘如今在巴原上威势无双,是众修士心目中的修炼圣地。就算虎娃已有师承,只要原先的尊长点头,亦可拜入赤望丘门下。而虎娃的尊长,又怎么会不答应呢?这无论对谁都是好事啊!等将来虎娃拜入赤望丘之后,星耀再问其详情吧,如今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星耀走后,虎娃在原地伫足良久,就连盘瓠朝着天空的狂吠声也似恍然未闻。刚才发生的事情令人太震憾了,等定下心来细细回味,感受则更加强烈。虎娃还是第一次看见当世高人持神器飞天出手。他不禁在想,假如那从天而降的惊雷是劈向自己而非燕凌竹,自己能挡得住吗?

虎娃还不懂什么叫能窥天机的推衍之道,但他却很自然地在心中推衍。假如自己召唤出五色神莲翠叶,手摇叶茎舒展莲叶护身,抵挡与引开惊雷之威,应勉强能接住那一击。

可那仅仅是一击而已,面对星耀这样的高人,他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想逃恐怕都逃不掉,因为人家会在天上飞。

虎娃离开蛮荒以来,一路所遇之人得知他是一名修士时,态度都很恭敬。尤其是在飞虹城出示了国工信物之后,就连城主都恭敬礼待。他也曾经历过生死大战,但所遇敌人也皆不是他的对手。

虎娃无形中也找到了一些高人的感觉,无论是谁,整日被身边的人恭恭敬敬地捧着、以崇拜的眼光看着,心态上都会渐渐自觉不凡,更何况虎娃还是一个孩子。他不自觉也有了某些“高人”的做派,说话办事带上了高深莫测的语气和架势,也说不清是在无意间模仿谁。

虎娃倒不是有意如此,小小年纪有时候看上去有点滑稽,但谁也不敢笑他。可是星耀今天这一击,劈的虽然是燕凌竹,却把虎娃给劈清醒了。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这两下子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离真正的当世高人还差得很远呢。难怪山神曾叮嘱他,出山之后不能泄露身份来历、更不能暴露随身所携带的神药神器,凡事都要小心,看来今后还真得更加谨慎了。他从白溪村到飞虹城所经历的事情,有时也够大意的。

虎娃从未有过什么自命不凡的想法,只是及时恢复了清醒的心境,但也没感到有什么好失望的,因为他很清楚星耀是什么样的高手。山神虽未告诉他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清煞,却介绍过巴原七煞的情况。

自从故巴国内乱分裂之后,先后有七位高人震惊巴原,被称为巴原七煞。最早成名的清煞已有近百年没有音讯了,有传说他早已登天长生,也有传说他已离世,更有一种说法,清煞前辈已败于赤望丘星耀之手。

由于久未露面,清煞渐渐只成了一种传说,后起之秀星耀则有了星煞之名。如今的人们谈起巴原七煞,已不包括最早的清煞,而是将他换成了后起的星煞。

其实同为赤望丘修士的玄煞,才是巴原七煞中最年轻的一位,据说她十四岁入初境、十六岁时便已突破了六境。星煞年纪虽然比她大了十多岁,但成名却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