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时空在倒流,世界在消失,这个孩子又重新变成了婴儿…

婴儿可以自己行走吗?需要体会这行走的含义,只是在造化中展现一切,他是被山爷从清水氏的城寨废墟抱回路村的,如今在自我造化的世界中回归。有很多事,当年的山爷并不清楚,除了虎娃和玄源之外可能也只有山神知晓。

虎娃在九重天仙界中所经历的一切,包括他所施展的神通手段,对太昊天帝都毫无隐秘可言。这一切都会化为太昊的见知,这就是帝乡神土的玄妙。

在寻常情况下,假如一位真仙在帝乡神土中施展的手段不为天帝的见知所容,他可能就会被驱逐出去;但在虎娃如今这种特殊的情况下,恐怕只会施展不出来。

可迄今为止,虎娃在九重天仙界施展的所有神通秘法,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不论它们原先是不是太昊天帝所知的,至少都是能与太昊的见知相容的,而虎娃施展出来之后,就算是太昊原本不会的,今后也自然就会了。

但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虎娃除了施展新领悟的造化神通,几乎没有演化任何神通手段,他在走向回归。婴儿本是无中生有,而如今却又重归于无…

当“有”重归于“无”之后,建木第九枝世界自然也不复存在,虎娃的仙家形神重新凝炼于无边玄妙方广中,他就这样离开了,却不知岁月已过去了多久。九重天仙界已经关闭,虎娃既然已经踏过九枝世界而出,此刻便再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无边玄妙方广一无所有,虎娃的形神孤寂而现,仙家神意动处,感应到的是诸天万界。

所谓诸天万界,是实指亦是虚指,就是指无边玄妙方广中所开辟出的世界。比如虎娃能清晰感应到的就是神农原仙界与昆仑仙界,那是他曾经去过的地方。高阳天帝所开辟的北冥仙界,虎娃从未涉足,但也随时可去,只要是缘法所致。

九重天仙界不见了,但瑶池仙界还在,虎娃能够感应到瑶池仙界的存在,同样也能感应到他还进不去,因为少昊天帝不欢迎或者说暂时不欢迎。除此之外,虎娃还能在无边玄妙方广中感应到另一些世界的存在,但也仅仅是感应而已,若无缘法他亦无法进入。

当他踏出建木九枝之后,就能感应到诸天万界,尽管有些地方无法进入,但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成就了。那些与虎娃从来没有缘法、素不相识之人,也可能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却能被虎娃所感应,已说明虎娃的修行包容这些仙家所悟。

无边玄妙方广中不是只有五位天帝开辟的帝乡神土吗?的确是这样的,可是虎娃却能感应到别的世界,甚至是随缘而生、随缘而灭的世界。

虎娃出现在无边玄妙方广中,他的形神就是一方世界,随手也可以造化出一个路村或者别的天地场景。但这是只属于他的世界,就像曾经在建木第九枝世界中所做的那样。

可是这样的造化神通,与开辟帝乡神土不同,只是代表了真仙修炼到极致的物化之境,只对于虎娃本人有意义,而对于虎娃之外的其他任何人都相当于不存在。

虎娃可以随手造化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可以很简单,可能只是一栋房子、一座洞府,随缘而生,他离开之后也会随缘而灭。

虎娃能感应到诸天万界,他本人的形神已是诸天万界之一,这种随缘生灭只对自己有意义的世界。若是别的仙家所造化,虎娃当然也进不去。

伯禹率众治理河泛之地,开挖大河新河道的工程已接近尾声,三千余里的长渠借助原先的各条河谷地势衔接,基本已达到了引大河改道的要求。宗盐与少务仍在巡视各部,这是三年来他们第五次到达幽风部,也是他们巡视河泛周边诸部的最后一圈。

两人再次受到了幽风部的热情接待,还是住在族长家的院子里,一路随行的白兔留在村外的山野中并没有露面。就在这天夜里,白兔却突然受到某种惊动,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似乎在遥望着另一个世界。它莫名感应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不太清楚究竟是何事。

诸天万界中又多了一界,那一界并不在月亮上,而在无边玄妙方广中。白兔夺舍前为凿齿时,修为也仅仅是九境,并没有飞升成就真仙。如今夺舍后修为更低,却还保留了当初的见知,因此朦胧有所感应,却不能领悟真切。

在无边玄妙方广中,虎娃的感应却是清晰而真切的,竟然又有一处新的帝乡神土出现,这是谁成就了天帝?诸天万界中只有五处帝乡神土,九重天仙界“消失”后,虎娃仍能感应到四处,并能进入其中的三处。

但如今的的确确又有一处帝乡神土出现,而且是虎娃能够进入的,这说明有人求证了天帝成就,而且此人与虎娃之间还有缘法牵连。是仓颉、镇元?都不是,虎娃感应得很清楚,竟是恒娥!

虎娃心念一动,随即出现在这片帝乡神土中。与神农原仙界或九重天仙界的景象不同,虎娃的身形现于虚空,遥望一轮圆月在前,这便是恒娥所造化的广寒仙界。虎娃从虚空中向那一轮圆月飞去,形神融入清辉,又是另一番天地。

四周是一片散发着清辉的琼林,形似琅玕,却有枝无叶,亦无花果,就像一丛丛透明的水晶珊瑚。前方是一座宫阙,巍峨高耸、玉阶生辉,这世界中清泠的气息无处不在,见之如见恒娥,因为它就是恒娥的形神所化。

虎娃平日的心境,自然与这种清泠孤寂的气息不同,他若想进入这方世界,也得收敛自己的形神、不与恒娥的心境有任何冲突。虎娃修行至今,已经历与见证了那么多,他当然也能体会恒娥的心境,所以也能办得到。

恒娥既已成就天帝,修为当在虎娃之上,可是见仙界如见其人,其心境亦在虎娃所悟的大道包容之中。

虎娃并不是被惊动后进入广寒仙界的第一位仙家,他刚刚出现在琼林中,有一人已经迈步来到了宫阙前,看背影赫然竟是仓颉先生,他到得比虎娃还早,恒娥已现形相见。

仓颉刚刚和恒娥打过招呼,恒娥站在玉阶前行礼道:“无论如何,要多谢您在昆仑仙界中给我的指点,否则我也无法求证这一步。”

仓颉则叹息道:“开辟广寒仙界,以形神化为帝乡神土,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是你自行修证,我只是告诉你,它是怎样一种成就。”

恒娥:“正如我所愿,所以要多谢仓颉先生…”话刚说到这里,两人突然都望向了琼林这边,因为虎娃来了。

虎娃迈步来到玉阶前,恒娥行礼道:“见过虎君!”

虎娃赶紧还礼道:“在这帝乡神土之中,不敢称君,您叫我虎娃即可。”

仓颉笑呵呵地说道:“小子,你来得挺快嘛!…咦,你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等境地?”

虎娃又向仓颉行礼道:“我刚刚踏过建木九枝世界,随即发现无边玄妙方广中又有帝乡神土出现,原是恒娥仙子成就天帝,特来恭贺。”

恒娥却摇头道:“不敢称天帝,亦不敢称帝乡神土,无非一座广寒仙宫。”

这绝非谦虚之辞,在广寒仙界中由恒娥亲口说出来,就代表了这方世界的天地真意,令虎娃也有些恍然。恒娥确实求证了与列位天帝一样的成就,广寒仙界也是一处帝乡神土,可恒娥却不会、也不可能以天帝自称,更不能让人称她为天帝。

第063章、杯水谢客

太昊、神农、轩辕、少昊、高阳,有史以来的五位天帝,在世皆曾为人皇,这其中好像蕴含着某种必然。正因为如此,开辟帝乡神土之后,他们才会被称为天帝。这个称呼本身就寄托了人们的愿景,恭祝他们在世为人皇、登天为天帝。

以至于后世很多修士都认为,求证天帝成就的前提,都是先要登上人间天子大位。还有人认为,成就天帝的玄妙就在于历代天子所执掌的人皇印中。

仓颉当年也曾短暂执掌人皇印,他无意于天子宝座,可能更感兴趣的还是人皇印,等人皇印到手、有了领悟之后,便辞位而去,其后才有帝尧为天子。

没有人知道仓颉执掌人皇印时究竟有何收获,实际上青帝、炎帝、黄帝三代世系以来,执掌过人皇印的天子很多,但绝大部分人别说成就天帝了,就连修为大成亦不可得。天子帝尧执掌人皇印近百年,不可谓不贤明,但晚年时亦被洪水困于平阳。

由此可见,人皇印中可能确实蕴含着成就天帝的某种指引,但成就还在于个人自己的修行。如今恒娥仙子开辟广寒仙界,又说明了一件事,此等修为成就,与是否曾是天子无关。

说出这句话很容易,但得出这个结论却不简单,必须要有人实证。仓颉当年估计也曾得出了这个结论,但他还不能证明什么,于是在瑶池仙界中指点了恒娥,而恒娥则开辟了帝乡神土。

恒娥会自称天帝吗?当然不会,也没有谁会将恒娥视为天帝。她虽然求证了同样的修为境界,可情况又与太昊等人完全不同。虎娃转念间又想到了自己,假如有朝一日,他也开辟了帝乡神土,那么他会以天帝自居或者被世人称为天帝吗?应该也不会!

名与实相符,恒娥和虎娃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这样的身份。

恒娥开辟广寒仙界,已经证明了此等修为境界与是否曾执掌人皇印无关,她可以,别人也可以,包括如今的虎娃,只要修为更进一步、同样能求证这一层境界。

那么在恒娥之前,为何列位天帝在世时皆为人皇,而且是世间最有成就的人皇?这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巧合中也包含着某种必然。他们在人间时皆有大功德,且与后人的功德不同,当时的人们甚至还没有各种所谓功德成就的概念,皆是他们自行开创,而后被后人总结效仿。

太昊之时,众地仙修成不灭之神魂、无尽之寿元,当然希望有一个能永享长生的仙界,并可以避过天地大劫的降临。太昊历天劫成就真仙之后,飞升所至是一无所有的无边玄妙方广,开辟一方仙界是当然的愿望。

将自身形神化为一方世界,也是大功德宏愿,也只有太昊这等人方拥有这样的胸襟。当时并无前人指引,太昊则是在修行中自行迈出了这一步、求证了这等成就,被后世尊为天帝。唯有太昊在前,神农等后人很自然也选择了这条道路,各自开辟帝乡神土。

到了恒娥的时代,情况又不一样了。恒娥与太昊当然不是同一种人。恒娥早已成就真仙,为了陪伴伯羿而下界,这也是她嫁给伯羿时对帝尧的承诺,伯羿殒落后她便回到了瑶池仙界修炼。在瑶池仙界中恒娥体悟少昊的修为,又得到了仓颉的指点。

仓颉告诉她,所谓的天帝成就只不过是一种修为境界,是太昊当初在偶然间因其心境做出的一种必然选择。恒娥早已修至真仙极致之境,修为更进一步之后,便开辟了广寒仙界,但她却不是太昊那样的天帝。

听明白恒娥的意思后,虎娃又行一礼道:“拜见广寒之主!”

恒娥挥袖道:“广寒宫简陋,二位贵客不要介意,请自便吧!”

玉阶前出现了一座长案和两张垫子,长案上还放着两只杯子,显然就是招待仓颉和虎娃的,然后恒娥便转身消失了。她有可能是进入了宫阙中,也可能就是不再现形,因为广寒仙界就是她的形神,她相当于是无处不在的。

这场面稍显尴尬,两位贵客登门,主人只现身打了声招呼,然后便消失不见,却把客人晾在了这里,连宫阙都不请进去,未免太不懂待客之道了。虎娃与仓颉相对苦笑,然后径自坐了下来,对此情况倒也不感到太意外。

恒娥并不好客,更不喜欢被人打扰。想当初住在帝都平阳时,虎娃曾到府中拜访伯羿,恒娥也不过是现身打了声招呼而已,连吃饭都没陪着。恒娥的美色名扬天下,却无人能与之亲近,她也不喜与人亲近,感受广寒仙界的清泠气息,便可知其心境。

仓颉与虎娃待遇已经算很好了,恒娥不仅没有阻止他们进入广寒仙界,而且还现形见礼,最后还给了座位和两杯水,让他们自己坐着聊吧。

杯中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广寒仙界的造化玉露,只诞生于帝乡神土开辟之时,蕴含着这方天地的造化玄理,对于仓颉和虎娃的修炼亦是大有助益。

仓颉指着杯子道:“杯中是广寒仙界初成之时,蕴含这方天地造化真意的玉露,对凝炼仙家形神、领悟造化玄机皆大有助益。你我赶紧喝了吧,不要辜负恒娥仙子的待客诚意!”

这水可不能喝快了,只能小口慢慢饮,边饮边品,所谓的“品”就是炼化其中蕴含的造化真意。若不能有所悟,它就宛如最普通的水,饮之寡淡无味。若能品出其中的造化真意,它则比最浓烈的酒还要醉人,弄不好一口下去,等回过神来,好几年都过去了。

仓颉和虎娃当然不至于这么“怂”。仓颉的修为自不必说,他若想成就天帝,可能早就是第六位天帝了,这些年却天上人间乱逛,没事总喜欢跑到瑶池仙界跟少昊天帝起腻,还能抽出空来指点恒娥,这一杯造化玉露倒是灌不醉他。

仓颉一边饮水一边看着虎娃,目光似有考校之意,每一次虽然只饮一小口,但是动作始终没有停下,还频频举杯示意,很有点凡人拼酒的架式。

这造化玉露如喝得太快,凭自身的修为无法立时炼化,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么白白浪费,要么便陷入恍惚之境。但仓颉发现虎娃每一口都跟上了,而且并没有浪费,神色中也颇有赞赏之意。

就这么喝了近半杯,再继续考校下去便有些无趣了,仓颉暂且放下杯子道:“可惜此物不能携出广寒仙界,要不然留下来拿去献宝倒也不错,我们还是慢慢喝吧。…你刚刚踏出建木九枝世界,随即便见证广寒仙界造化而成,可有所悟?”

虎娃点头道:“大有所获!”刚刚踏出建木九枝世界,便亲眼见证了广寒仙界的开辟,并能品饮这天地初生时凝炼的造化玉露,是难得的大机缘。

仓颉又笑眯眯地问道:“既如此,你想不想也成为另一位天帝?嗯,不叫天帝也行。”

虎娃很认真地答道:“天帝成就,此刻已有所悟,但功行尚未足。就算来日功行已足,恐也不会做此选择。”

仓颉:“哦,为什么,此成就与你的心境不容吗?”

虎娃并没有反问仓颉为何没有成为另一位天帝,他只是坦然道:“非不能容,而是大道更广。”

天帝成就,并没有偏离虎娃所悟的大道,它就在大道之中,而虎娃的求证则包容更广,而非被天帝成就所包容。但这话此刻不太容易说清楚,因为虎娃眼下的功行还不够。他已经领悟了如何开辟帝乡神土,但领悟并不代表立刻就能做到。

虎娃已知开辟帝乡神土的玄妙,须发愿心化形神为一方世界,可是他修为还差了那么一层,连这一点尚无法做到,当然更不好谈其余了。

仓颉连连点头道:“难怪各位天帝都对你另眼相看,当年巴原上的清煞也罢、白煞也好,见证你的出现就是收获,缘法便是如此吧。…在无边玄妙方广中见证帝乡神土开辟,又品饮这造化玉露,心中还有何感?”

虎娃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广寒仙界,落在很远的地方,无边玄妙方广中一无所有,他又在看什么呢?心念动处,感应到的是人间,仙家神意亦被仓颉所知。人间亦在造化一方世界,便是伯禹治水,聚天下各部之力改天换地。

少务终于完成了使命,他与宗盐一起又回到了有穷部华阴族的地盘中。伯禹的行营就在这里,这座行营也是他指挥河泛之地治水的中枢所在。大河新河道已成,诸位随行人员都回到了此地,听从下一步的任务安排。

伯禹领命治水迄今已有十二个年头,这一影响天下乃至后世千秋万代的浩大工程亦接近尾声,所有困难、艰巨的任务皆基本完成。下一步,就是劈开贺兰山,引大河改道,将河泛之地的积水尽数引入大河,各部自行开垦河泛沃土。

有人领了新的任务,而有人即将离开。少务将返回巴国,伯禹率众向巴君致谢,并送行至三十里外。少务来时是乘黄鹤从天而降,走的时候却是乘坐白香木马车,并有二百七十二名巴国精锐壮士为亲卫护送。

丙赤和丁赤如今已经不再拉车,青牛也换了下来,车辕前套的是两匹白马。这车这马,就是多年前少务赠送给虎娃之物。白马已通灵,故能修行至今,比当初更显神骏,它们是善吒特意从巴原接来的。就用这辆车送巴君回去,也是表达一种敬意。

少务再次坐上当年征战巴原的战车,车前还是那两匹神骏非凡的白马,心中感慨万千。他是被虎娃举荐来助伯禹治水的,可是根本就没有见到虎娃,但一直有宗盐相伴,感觉不太好形容,至少是七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

今天终于要走了,可是虎娃还没有出现,仙家行事已超出了他的测度,就是不知该和宗盐说些什么。有些事情、有些感觉,他自己尚不太明白,离去时只是觉得心神不宁,总想对宗盐再说点什么,却又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