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小看银行的科级干部,无论哪个,只要有个五、六年的工作经验,加上这五、六年的金融制度培训,理论上完全可以胜任一家国有银行行长,至于别的就不好说了。

现在兰陵感兴趣的已经不是牢狱般的管理制度的某业务的运营模式,而是整个系统的基础概念。她带了探讨的口气和我交流的时候显得非常自信,毕竟认为面对一个新兴产物的时候终于能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了,不再用求教的口气发问,直接就将自己这些天思索的问题摆在桌面上研讨,很显摆的模样,一副力压我一筹的挑衅表情。

“不用怕为难我,想不通的赶紧问,等我给朝廷制定好管理现行办法时候哭的是你。”给兰陵的问题一一解释得支离破碎,太幼稚,这哪是探讨体系基础?简直是对穿肠上门找场子,等我管理办法出台就让内府吐血去吧。还四成的押运费用……算了,先四成还是合理的,毕竟起步阶段,运营成本太高,没有高额利润刺激不行。

“那你说是什么?不用洋洋得意,都没见过的新事物,不见得我就非得比你差,你说的那些听了合理而已,至于用起来能不能顺通还两可呢!”兰陵最不待见我在她跟前这个模样,已经不讲理了,连通闻才能答理的道理都不顾,胡搅蛮缠之余还伴随了手脚上的小动作,并多次质疑我的人品。

“听道理的时候就要讲道理。”换了个自卫的坐姿,手里摸了个硬木盒子防身,“不要打人。也不要威胁人,你在外面和人探讨学问的时候就谩骂殴打一起来么?人品好不好管你屁事,就事论事,蛮横行径只能说明你除了四肢发达外再没别的优点!”

“好,你重说,我看你两次说的一样不!”兰陵对我不经过考虑随口就给她论点驳斥的行为难以理解,认为我不过是嘴皮子耍刁。“不许发愣!”

没发愣,不知道她让我说哪一点?刚辩驳得多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给个主题。”

“你为什么说钱庄现在出现并不合理?说内府不过是一种畸形的商业行行思维导致了钱庄的提前诞生?”兰陵不服气。她认为内府如今的运营模式非常成功,不便对外成功地施行了原始商业掠夺,还间接地拉动了唐帝国内部的商业发展,把内府比喻成一条即将进入池塘的鲇鱼,大家不动起来增强抵抗力就有生命危险。

又胡扯,这简直是糟蹋人鲇鱼。鲇鱼多辛苦,这边吃那边还要小心被养鱼的当祸害下油锅。内府根本就没有危机感,打了皇家招牌肆无忌惮的机构明显就是鲨鱼,大白鲨。

“不说内府的机制优势,先说说你的思维局限性。内府如今是个商业化机构,你作为大掌柜首先考虑的是内府用什么手段来赚取更多的利润。以商论商产生钱庄这个念头无可厚非,非常正确。”起身端了茶碗放两人中间,指了指里面的茶水,“纠正一点,我没说钱庄不能出现,我是说除了汇款外,若要发展其他业务可能有点早而已。就和这茶水一个道理,大环境不允许你把这种东西作为一个完整体系来搞,你现在做的一切探讨都是不必要的假设。将目光锁定在汇款业务上就行,搞好它对国家是最大的贡献。”

“这和你以前说的话不同,当时订制度的时候你拿出那么些经营办法,又是收存又是放贷,说的我心思飘摇。可今天来怎么就换了口气?”兰陵拧了眉头鄙视带不屑目光扫过,“我依照你的说法才把道理想周全,如今你又矢口否认了。”

苦笑下,“当时和现在不一样。当时我婆娘想赚钱,站了你男人的角度尽心尽力地帮助你,恨不得让你连户部银库都挖走。可现在我成了朝廷任命的银监,咱俩成了猫和老鼠的关系,我适时限制你的权限是正确的,你在我的限制之内掏空心思钻空子也是正确的。”轻轻将兰陵拉到身边,柔声道:“现在放开内府不谈,你换个立场站在我一边来思索,既然顶了这个公职,我若是要在这个职权上稍微给内府有一点点倾斜是什么后果呢?”

说着拉过兰陵的手用尽全力地捏住,“你挣扎,用全力。”

很失败,兰陵手劲稍微大点,一下就挣脱了,好像还没用全力,看了手不解地望着我。

“看,这就是咱俩的实力。我用这么大力气都捏不住你,若再给你更宽松的环境的话,朝廷才设置的银监就如同虚设。”

这一直是我头疼的问题,皇权至上的年代里,想一碗水端平简直是个笑话。非得设立个银监走过场,而我的搭档李义府同志的倒戈天赋比我更胜一筹,这位子不好干啊。我如今制定的银监政策可以说是严格到苛刻,死死将钱庄的业务限制在汇款上,至于揽存的基础业务和钱多了搞信贷之类一律不允许,发现就是重罚。

不这样不行,金融业里最不好管理的就是信贷,而且在金融概念一张空白的年代搞信贷的条件还不成熟,要知道银行的信贷业和民间放贷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是两码事。

首先没有标准的货币准绳,民间铜钱和银钱之间连最基础的兑换概念都模糊不清。虽然官方设置了银、铜钱兑换比例,却又明令禁止银钱作为一个流通手段,甚至对银矿的开采都有苛令限制。而铜矿开采手段相对贫乏,难以让铜钱广泛流通。这些年虽然好了点,但铜币作为通货还是难以尽到自身的责任,自然就衍生了一些辅助通货,锦绢、蚕丝、甚至粮食。

打个比方,我从钱庄里贷了一万贯现金,归还时候我的财富足以归还这一万贯的本金和利息了,可受当时条件限制,我手上还没有这么多存款和现金。于是带了绸缎、粮食甚至国家限制的银子来还帐,作为钱庄用什么办法来估算这些东西的价值?市价还是均价?反正总有一方要吃亏。看似可笑,用一千多年后的货币机制难以理解这其中的艰难,可这的确是金融业最原始的运营模式,不满足这个基本条件就难以在上面形成一套成熟的金融体制。

如今就加官方自己都认为自己的货币机制不合理,却受环境约束找不出更合理的办法,银本位?铜本位?银铜混合本位?什么本位都不全理,受一间制约,爱管理制度限制,想打破这个约束就得逐步提升整个社会的生产力,将整体实力提升到一个新阶段。

不成熟,甚至连银行业最基础的狭义储蓄都难在开办。我存一只鸡,他存一只羊,要问我俩为啥不存钱的话,很遗憾,虽然家里看上去很富有,可手里仅有的一点通货还不舍得存银行吃利息。羊不少,要不我再多存几只?

这是根本,金融业是以大唐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大唐社会成员对财富的积累为前提的,一切业务都是围绕了以上两个中心来开办。对这么庞大的内容我无能为力,兰陵只能长吁短叹。

“是蜃景啊。”兰陵懊恼地敲了敲桌面,“你怎么不早说这些道理?为什么老是让人听了高兴的时候却淋下一盆凉水呢。”

“农学、工学、织造学等等新兴学科,踏踏实实地把这些都搞上去。科学就是生产力,有了生产力就能逐步地提升社会财富的积累。”摸摸兰陵头发,安慰道:“其实积累的过程就是我们学习的过程,完成积累靠的不光是我们这些人。农户、商人、工匠,最重要的是军队。发展自己,掠夺别人是个关键,靠汗水,也靠鲜血。其实谁的血都无所谓,后世人从不在乎自己的祖先做了些什么,只在乎自己的祖先给他们留下了什么,你确定要给一千年后的人留点啥呢?”

兰陵忽然想开了的样子,朝我挑挑大拇指,挑挑眉梢,“说得好!我只想现在如何如何,至于别的什么都不想给他们留,让他们坐在我们的坟堆上哭去吧。难道我们现在无论遇见什么挫折都去怪老祖先么?他们没有挖太多的铜,他们没有留下太多的银子,他们没有把周围国度的金银财宝都搬回来好让我现在混吃等死?”说着放声大笑,朝我指了指,又朝自己指了指,“我们长了手,老祖先没挖的是留下让我们挖,老祖宗没抢的是留下让我们抢;我们长了心,他们没寻思到的我们帮他们想,祖辈们该做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我们干!”

唐朝个女人,这番话听得我心里不是滋味。气度啊!钻在瓶瓶罐罐里炫耀老祖宗功绩的同时却不思进取,挖了祖先的坟墓还埋怨着从什么朝代开始积弱难返理所当然地指爹骂娘,是嫌自己丢的人不够还是嫌老祖宗留下的太少?最可笑的是有人嫌老祖宗没有把倭国打下来,然后害得人家打上门来?谁知道呢,反正这也可以算到老祖宗头上吧。

“别太伟岸了,这样会让我置疑你的性别。”掂了脚终于比兰陵高过一头,提醒道:“你忘记生孩子的事了?”

兰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女人不该说这话,就是想通了一时感慨而已,别在意。”

“不要紧,偶尔这样子挺好。”我承认,自己不过顶了个唐朝护照而已,混了个绿卡,却还没人家的风骨。想法就不一样,气度也比不了。盛世的人,尤其是骨子里渗着自豪的年代,不是我这种生活在幽怨中的人能比拟的。

时间问题,或许再有几年我会将自己的来历忘却,彻头彻尾地变成唐人,最少能变得和他们一样的心境。已经有进步了,真的,我已经开始为国家着想了,至少在农学里和刘仁轨这老不死的讨论问题时已经可以容忍他指手画脚。甚至感觉到李义府被迫和我商量银监制度时候对我的敬意,因为这是我今生第一次站在国家委任的职务上考虑问题,的确,第一次。

“能感觉出我的变化吗?”

颖摇摇头,和二女对望了一眼,“这两天倒是不忙了泡澡了,您今天一身汗味。”

“这不算,别的,仔细看看。”

颖和二女一起摇摇头,懒得理我。一个勾袜子,一个记帐本,无视我存在。太可恨了,新人新气象就这么被否定,朝二女脑门推了下,眼神朝澡堂那边指了指。

二女会意,扔了帐本跑去确定了下,回来给我作了个肯定的动作。意思老四还在,这次去比上次更危险。

没事,咱泡澡的地方多,胡乱找了几件替换的衣裳塞衫子里,走了门口才给颖打招呼说晚上回来晚。不用等我云云,趁颖答应的空档夺路而去。三里太近了,没用力气走就到,兰陵正规划了钱庄的事入迷,拿了我给她设计的防伪戳模型摆弄,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银行通用的手工戳记器。很好造,通了其中的道理后也很好伪造,没办法,反正总会有诈骗案发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银行的安全体系就是随了诈骗犯业务水平的提高而提高,永无止境。

“少跑我家来,你家没有?”兰陵翻我一眼,拉了我的衣襟按在手工戳记模型上使劲一按。压合的凹槽数字就出现了,幸亏没有油泥,要不这衣服就完蛋了。笑道:“打了这记号就是真的了,真有意思。”

“不许侮辱我!”使劲搓揉衣襟,幸亏衣料有弹性,拉拽几下基本恢复平展,“快,让人准备热水,我着急洗澡!”

“嗯,”兰陵笑吟吟站起来,“一起。”

水有点热,坐下去也没我家的舒服,脚底下也没我家的平整,将就了。露个头,脑门捂个热毛巾,台子上长颈瓶里装了酒,大肚子瓦罐放了几把蜜饯随手掏了吃,兰陵正靠我身边闭目养神,不时地张嘴等我朝里面塞果脯进去。

舒服,索性一骨碌连脑袋都缩水里憋一阵,再猛地送出来大口喘气,太美了,随手给水淋淋的毛巾捞出来贴兰陵脸上。

“讨厌,”兰陵给毛巾拽下来扔我脸上,笑着将身体整个贴过来,“我最近想呢,什么时候过去好。咱们先出潼关去淮南呢,还是直接过岭南等事情办妥了再绕道淮南回来?”

“等等啊,先得知道什么时候怀孕。”这是个先决条件,要不就是去阿富汗也没有用。

“妾身觉得已经怀孕了,这几天老是害喜。”兰陵缓缓将胸膛压在我身上,刻意让我感受她有力的腹肌,轻轻磨擦。

“话不能乱说,除了害人,再没见你害过别的。”笑了,给兰陵身子搬过来放在腿上,脸贴了脸,“前天吃鱼的时候没见你比我塞得少。”

“妾身以前不动鱼,忽然开了胃口,说不定就算是害喜了。”眯了眼睛哼哼几下,环搂在我肩膀上。

也不看看吃的什么鱼,肉墩墩的鲇鱼既没有腥气又没刺,裹了各种调料和好的蛋清炸得酥香,上面还淋了我精心配制的芡汁,都吃完了才想起问是什么肉做的,这也叫吃鱼?鱼啊,滑滑的那种……

“别笑,真的好吃呢。”兰陵被我笑得羞涩,身子贴住晃了晃,细声问道:“说鱼,您想什么呢?不老实……”

三里路,来的时候蹦蹦跳跳,回去的时候磕磕绊绊,摸爬滚打,眼花缭乱。看来鱼不是个好东西,要忌口,不能多吃,今天有点过头了。老天爷体谅我,就像颖体谅我一样,她虽然不相信我头发没干是因为过云雨的关系,便还是让把老四撵出去给我腾出澡堂,然后……然后就可以写墓志铭了!

没去给国家效力,虽然我很爱国,可身份不允许。一早就向床上打死不起,让农学见鬼去,种大烟都无所谓;至于银监,李义府爱咋办咋办,就兰陵说的话,不用给后世留东西,活眼前的,都爬坟上哭去!

“六天了,您得病什么时候去?农学都来人问三次了。”

“管不着,养好身体是本钱,往后少叫我猛洗澡!”六天洗四次澡,美很,铁打的也洗死了。尤其是兰陵,咋就不会体谅人辛苦呢,我家明明在澡堂,非得让我去她那边沐浴,恼道:“赶紧,抓药我吃,全大补的,补死为止!”

“没您这么样子的!”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差

更新时间:2007-3-22 11:43:00 本章字数:5416

十全大补丸?蹲了二娘子跟前饶有兴趣地参观了整个制作过程。总体来说是二娘子蒙人的把戏,按他的说法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半仙方士和他发生冲突后被按住毒打一顿作为战败者的罚款留下的秘方。自从用武力得到这秘方后,又经过他多年的摸索改良,终于大成,临床试用效果绝佳,一经发布就获得如潮好评,如今求药者络绎不绝,不得已要加班赶制。

我不明白为什么红红黄黄的各种配料和了一点蜂蜜到了二娘子手里这么一搓揉就变成油光发亮的乌黑色,学了二娘子的样子抓一点搓揉成青杏大小的团子,很奇怪,我制造的颜色泛灰,没有二娘子的有气势,至少色泽上难以媲美。

“你几天没洗手了?”

二娘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吭哧半天没说出所以然。红个脸将手中的黑丸子小心地用白纸裹好,朝我尴尬地笑笑。

“你一天都给管家吃这玩意?”皱皱眉,看来有必要成立一个食品卫生检验机构,就像二娘子这种大力丸生产商就得抓住吊起来风干为止。

“不光管家,胡帐房也吃。”二娘子很得意,小心地将脚下的白纸团朝自己方向挪了挪,看出来他没勇气朝我推销。

看来二娘子的客户身份都不低,俩元老吃了这么许久还能活蹦乱跳地活着实在是个奇迹,怪不得管家这几天见我精神不好大力朝我推荐二娘子牌大力丸,简直就是质疑我智商的行为。

“配方给我!”行为虽然很无理,我也不是见财起意之辈,可为了府上成员的安全,不得不威逼二娘子把秘方交出来检查。

二娘子很痛快,想都没想转身跑去给自己药箱取来,从最底层取了张又黄又皱的低档纸片递给我。从字迹上能看出不是二娘子写的,二娘子识字有限,可写秘方的人文化水平明显还不如二娘子。狗爬字体让我都看得恶心,竟然有错别字,我竟然都能给唐朝人挑出错别字了!

山楂,桔梗,六神曲,黄芩……怪不得叫十全大补,就十种中药材用不同手法炮制出来,倒没有炼丹那些学化工出身的道士胡乱添加的有毒配料。纯绿色,消食开胃去火明目的功效,若叫山楂丸就更贴切了。

“下次做之前把手洗干净,倒点烧酒泡泡再弄,小心吃不死人也恶心死人!”不错的东西,除过卫生检验不合格外,没理由吊销人二娘子的生产许可证,这个东西每天吃一丸的确养生。通便利肠胃清理体内垃圾的,怪不得钱、胡二老这么大年龄每天喝酒吃肉也没生过病,估计有二娘子大力丸的功劳。

自从用了岭南养蜂的办法后,如今王家庄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个横锯两半的大木梁来招野蜂蓄养,家里蜂蜜存量不少,二娘子用起来也不心疼。从配料上估计这大力丸味道也可口,我决定按了二娘子方子自己做点吃,正宗的就免了,反胃。

也许是蜂蜜多的缘故,味道却比山楂丸好得多,二女也喜欢这酸酸甜甜稍微带点甘苦的滋味。团得小小的,每天袖笼里装上一大包当零食,倒把麦芽糖的开销省了。老四也喜欢,但和二女吃法不同,三五个一起塞嘴里猛嚼,这边再一碗蜂蜜水饮着,吃一会就不吃饭了,然后半夜喊饿,传厨房给她加餐。

这年代物资匮乏,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的也没种类花样繁多的零食吃,有个小玩意就吃得津津有味,酸酸甜甜的感觉就算极品口味,没事的时候从雪白的包装纸里剥出一颗来显得很有身份的样子,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味道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闺中好友传传散散,总是那么受欢迎。

老四找了个完整的核桃壳,烧化的蜡油灌进去点,将白纸包裹严实的大力丸塞了分成两半的核桃壳里上下一合口,再倒出来就是一颗印有核桃花纹的白蜡球,山楂丸被蜡皮完整地包裹起来,显得更有档次。

老四一气做了十来个堆了桌上欣赏,给颖显摆道:“就这个样子,叫人多打些这样的模子里面刻上陈记的字号,一定大卖!”

“打也是打二娘子的字号,”我一旁正完善银监制度,听老四又准备拿人二娘子的配方去做生意,赶紧给纠正一下,“卖也可以,你得去问问人家二娘子答应不。”

二娘子不知所以,老四说啥他都答应,没完没了地点头,最后提议能不能要陈家每月付他一贯钱的秘方使用费,若能成为王家供奉的话,这秘方自然也是王家的了。

听了二娘子的请求后,狠狠鄙视老四一眼。每月才给人一贯,连颖脸上都挂不住,恼火地瞪过去,对这个妹妹已经无语了。扭脸给钱管家传唤过来,二娘子改供奉,按资格排下来,订了二娘子婆娘的月钱,等孩子满周岁也得一份,二娘子这次稍微有点吃亏,女孩只能领半份,所以激动地许下诺言,下次一定生八九个男娃一扫颓势。

至于糖果配方立即水涨船高,二女很喜欢和老四打这种官司,二娘子很有面子地委托二夫人处理他的秘方业务。而管家和胡帐房也摆脱了随时被二娘子手上细菌毒死的厄运,雕花蜡丸里的十全大补丸明显要高出二娘子亲手搓制的档次,吃的时候讲究,先拿出一个出来举过头顶朝众杂役显摆下,博得一遍赞叹后,才得意地提腰收腹平端在掌上,威武暴喝一声,瞬间双掌合击成我佛慈悲状,蜡封碎,神丹出,剥纸验货,两指轻捻于阳光下渺目举望,与众人分说其色泽特点,实乃名品正宗,绝难仿制云云。

“白痴!”正和颖打算去堤坝上看看,老远看钱叔作秀认真,只好远远评价这种无聊行径,“明老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颖捂嘴笑,挽了我朝门外走去,“钱管家心境越发好了。看这样子上蹿下跳地再活十年还不难。”

“哦,那倒是。”心里也盼望老管家身体康泰,若真有个意外,王家还真找不来个管家合适人选。颖虽然早就着手起培养,但总觉得没老钱用起来顺手,应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话,不光是老钱,家里另外俩元老都是重点保护对象。

颖顶在我膀子上勉力登上才垒起的新河道。在上面用力地踩踏几下,满意道:“这么一来再下多的雨也不怕灌到庄子里来了,这边一垫高,底下田陇引水也更方便。”

这倒是,自从包了云家荒地后为了保证放水方便将河道口重新开挖一遍,河道比以前宽敞许多,而且将河口垫起来不少。形成一个小小的人工落差,让进入村子的水流变得更舒缓,减小了河水倒灌的几率。

“这些天鱼价涨得厉害呢。”颖指了云家几个赤膊网鱼的,不满道:“说不吃都不吃,说吃开了就都一窝蜂,每天都有京城大馆子朝云家订鱼,都是跟了咱家学。”

“学啥?”找了个裸露在外的硬树根好不容易攀爬上来,河堤的凉风吹身上还冷飕飕,这夏天乘凉不错。

“学吃鱼啊,”颖见我心不在焉,拉了我肩膀给我转过来看远处云家池塘,“您看看,咱家鱼没长出来,她家就开始卖了,这不是欺负人嘛!若没有咱家厨子去兰陵公主府上教烹鱼的秘法,云家才没这么好的生意。”

“什么秘法,就是炸炸、蒸蒸几把调料而已,小气劲。”不在意地甩甩胳膊拉了颖朝前走,“人家池子挖几年了,你和人家比?吃鱼是好事。有水就有鱼,光种庄稼可不行。庄户们的日子一天好起一天,说功劳还不是你头上的,你留多好名声,云家赚点钱而已,谁正眼瞧她?”

颖就喜欢听这话,喜笑颜开,谦虚道:“可不能这么说,没夫君家里运筹帷幄可不行,农家人知道什么,总是见谁就认准谁,妾身可不敢抢您的声望。”

“嘴都笑歪了还客气啥?”笑着假装给颖朝河堤下推推,吓得颖抓我膀子上拍打,俩人笑成一团。正玩闹间,吃过大力丸的胖管家身轻如燕地疾驰而来,吏部官员来令柬了,让我赶紧回去。

路上我就猜到,南下的委派下来了,任务很繁重,一来是农学的三季稻巡查汇报,二来有关银监的职责终于得到落实,不但要对淮南道几个试点州进行实地考察,还要在设立钱庄的地区设立一个银监府,准确及时地掌握钱庄的运营状况,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这可是一大圈,兰陵一天喊没出过关中,这下随心了,先岭南再淮南,满世界乱窜一遍,比候鸟都辛苦。

“得一年吧?”颖拿了委任有点不爽,“您还病着呢,朝廷怎么就一点不体恤人,就算是重臣重用,也不该朝死里用啊!”

重臣重用?兰陵才不这么认为,她说自己怀孕了,不走就大肚子到长安没脸活了,我一直不确定这消息的准确性,不知道她叫谁号的脉,也不知道号脉医生是否还在人世,有时候有些事最好不想,赶紧先安排下家里、农学的重要事务。按刘仁轨的说法,若行程顺利的话要不了一年,关键还是要看那边的进展,让我不必担心京城里的事,有他主持不会出麻缠,也顺便让常贵独挡一面的锻炼机会。

至于织造科分离出去的事很重要,如今虽然还挂在农学名下,可已经逐渐作为一个独立的机构来运行。我这个学监暂时不在也不要紧,刘仁轨认为他按照我的布局让织造科先这么运行下去,等我回来一切正好瓜熟蒂落,一拍两散。

已经拿了吏部的委派朝户部打了招呼,领了特许出京的牌子,只等了手续办完立即出发,总归要出行,越早越好。

“再等等,”现在变成我催兰陵了,每天跑去观察兰陵腹部有没有变化,总是那么平坦,不怕挤压。“这边钱庄起来了再走。淮南那边已经派人手过去筹办了。就等您这银监大人颁发许业令了。”

“想得美,许业令可没这么容易。先挂个暂许令营业,等试运营一年后通过银监府合格认证了才能挂许业令。”这是规矩,往后谁家想弄这个都得通过这一关,不达标的一律强行撤查,有违纪行为送官查办,不给面子。兰陵四平八稳的模样让我不爽,“你到底有没有怀?前三个月看不出来。若怀了咱早走,要不路上肚子起来了受不得颠簸。”

兰陵懒洋洋地翻个身,“又不是急差,接了出京的铭牌还能磨蹭俩月时间呢。妾身心里也拿不清禁有没有身子,满月倒是停了,怕是有了吧。”

“叫个医生来号脉,你练武的会不会给自己号?”

“嗯,”兰陵点点头,“我去丰河庄子上小住几天,到那边找医生不惹眼。”

“不用,给你找身村姑的衣裳穿了我带你去医生家,就说务农的,给婆娘看看病。”

兰陵笑着爬我脸上看了阵,“除了模样不怎么迎人,可从哪也看不出来是个务农的。知道你心善,我也没你想的那么狠毒,若连这事都得杀人灭口可就太没本事了。你不操心,我早就谋划好的,天衣无缝。”

“我不操心就成牲口了,好像你一个人能生一样。”兰陵明显就没打算分成果给我,准备独占。“别耽搁,麦收后上路可就热了,咱这还好,那边能给人闷死。”

“你去过?”兰陵斜了眼嘲笑,“别老装什么都懂,最看不惯你这个。一天在个女人跟前卖弄不显本事吧?”

“找事啊,没有这么长记恨的。”还是为钱庄多元化业务的事和我闹意见,到不是为我前后变卦,就是存了口心气被我说得无一辩驳。到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气性太强,总是觉得不该比我差,可又拿不出更合理的解释和办法,这就算我把她惹了。

这幸亏是和兰陵,放了别人让皇上或公主起了这看法就可以尽忠了,能不够的人只会让人讨厌,就算是有真本事也不该这么挤兑上位者。作为一个有能耐的领导最忌讳底下人比他强,就是提意见也得委婉生动,不但要让上司认为你这个人很懂事,还要于一种荣宠你的心态接受你的提议,让别人看是给你面子,叫领导来说是爱护手下,彰显自己的领导能力。

揣摩领导心理去迎合的同时用一种后觉后知的口气把自己的观点阐述出来是门艺术,既赢得上位者的好感,又达到自己的目的,两全其美。若我是这样放了曹丞相手里怕活不了几天,拉出去祭旗的次数足以开家染织厂。

“不和你计较。”兰陵翻身过来拉过心爱的戳记玩具就准备朝我身上打纹路。“你那当我婆娘教训也好,那也得允许我拿你当夫君一般的伏侍,你躲什么?”

“小心我休了你!”给戳记器抢过来扔了一边,“你赶紧去找医生把脉,我这边七上八下呢,你还一点事没有的样子,家里行李都预备好了!”

这事都是两口子一起去认证的,我想跟了去,兰陵坚决不允许,傲慢无理一人跑了丰河好几天,弄得我几天都没睡好,一劲操心。人回来也不给我打招呼,幸亏我勤快,每天都到她府门上转转,第四天傍晚车马进府的时候被我拿了活的。

“怎么样?”提了口气憋住等消息,兰陵故意逗我,半晌朝我笑了不说话,一口气没拉上才解恨地回了句:“你猜……”

这是活烦了,提手照了屁股抽上去。

“还动手!”兰陵抓了腕子一按一掀就给我擒拿住,扔了一边。眯了眼睛,挑了挑眉梢,轻抚小腹,学足了颖当时的模样一脸幸福道:“夫君快回去收拾收拾,说话就上路了。”

“啊……”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东出潼关该用什么诗句?长公主出行视察岭南港口和船厂的建设进程,要不说唐朝开放呢,李世民入长安阅军的时候身后就站了平阳公主,如今轮到李治,虽然不需要兰陵公主驰骋沙场,可长公主督查海务出京的排场还是给了个十足,光仪仗,光随从,出金光门就小半个时辰,不知道的以为大唐又准备平灭谁家不臣之邦。

四天后,左武卫长史怀化中郎将农学少监什么什么侯王修王大人一身便服泪别家小、好友,在程初的纠缠下,在崔彰对钱庄的极度渴望下,在颖连绵不绝的叮咛中,揣上二女给我准备小荷包,带了京城第一打手二娘子同志以及农学和银监挑选出来的三十三名调研人员,迎了初升的朝霞缓缓上路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到此一游

更新时间:2007-3-23 9:13:00 本章字数:5444

虽说兰陵早走了四天,可人家公主的车驾是个什么速度,加上兰陵从末出京的好奇心境,正值麦黄柳绿的好时节,走走看看,游游玩玩,有水就不走旱路,有山就不走正道,就是先走八天也快不了多少。

开会,开会!老赶路可不行,和兰陵约好日子在风陵渡黄河浮桥见面,可手下这帮杀才以为出京城就能名垂青史了,撵狼一样朝潼关窜去,才一天时间就杀到孟垸,若不是我拦着当天非得过华山不可,也不怕我这一身老骨头都散伙了,受不了!

三个代表,八荣八耻,稍微改换下里面的名词放了一千五百年后照样不是白给的。会议主题要深刻,内容要丰富,学习要认真,发言要积极,记录要完整。不提倡死记硬背,得说出所以然来,所以我提议明天大家赶赴华山忆苦思甜,给地方上打个招呼,让他们好有个招待的准备。

这次出京我刻意挑选的都是年轻人,身强力壮性情活泼那种,虽然开会很无聊,可少监大人的提议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作为五岳最险之处,一辈子守了关中平原的人对险峰的渴望非常强烈。

会议结束后,孟垸地方政府专门腾出个大院子招待这帮无聊的上差,虽说一不巡查地方,二不考核官绩,可毕竟是个了不得的侯爷带队。这位侯爷在署名时候吭哧半晌才想起自己是个什么侯,如同假冒,但朝廷的公文不是假的,也招呼的周全。

夜里,庭院内凉风阵阵,好大一轮明月挂了头顶触手可及,酒一般,菜很烂,可意境好,俯手而立。仰望当空长叹一声,这是侯爷要抒发情怀了。众陪同立即鸦雀无声,手明眼快的已经准备了纸笑出来打算记录。

“嗯,嗯!”轻轻嗓子,回眸一笑,众人做清耳聆听状,满意地点点头:“大家洗洗睡吧……”

华山啊华山,啊!这危险了!后世不管男女老少还是自杀的,只要手脚齐全勉强爬到西峰还是没问题。我曾经爬过不下五次,可这次有点头疼。一没有铁链拉着,二不是当年爬时候那种修缮过的山路,一条一人宽的小路环绕在险峻的山腰上,蜿蜒曲折直达云端。修路的缺德,哪危险路朝哪开,一边是山壁。脚下就是峭壁,别说并排行路,就单人走的都勉强,脚下石阶稍微活动下就可能给扔下去,收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不行,万一这三十多人里摔一个下去我可得负责任。正犹豫间,尤其可恨的是当地几个陪同人员,几个人滔滔不绝地介绍了山中美景,边走还边朝峭壁下指指点点,什么千年松万年葱的各种典故不断,由不得人就朝脚下看。好家伙!不见底,头晕,俺晕高。若不是控制力强就跳下去了,靠!

后悔,早知道带些老成稳重的随从出来,这帮杀才吟诗的吟诗,感叹的感叹,没一个害怕的,我还不能面露惧色,紧紧扣了山壁的缝隙朝上挪不说,还得保持一脸诗情画意的表情,心里给那帮人十八代祖宗齐齐AV一遍。

走过青柯坪,来到千尺疃,闪过一面大石,若我记忆还有效的话,这石上该有三个大字——回心石。光的,没字,当然也没卖门票的,连卖矿泉水的都没有。云雾间,苍松翠柏;峭壁上,怪石嶙峋;折转间,险峰重重……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没有出声,心里默默感慨,腾云驾雾让人有超脱的感觉。

豁然清醒,终于悟到一个至理,只有站了悬崖上才能领悟的最高境界。为什么自古吟诵华山景致的诗词如此之少?说奇,说秀,说险,都不比其他五岳差,说高更是堪比恒山,海拔两千米担得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说法,可杜甫在长安混了这么久却非得跑泰山上做这诗是什么道理。

远大的抱负,浪漫的气息,多伟大的诗人啊,流年不利也不要紧,在长安厮混多年,这么个好景致为什么不跑来散散心?

杜甫怕死,他不敢朝华山上去,皇帝们怕死,所以守了关中的皇上也千里迢迢朝泰山封禅?咋不就近禅呢?叫人看不起!敢上华山,敢在唐朝这么危险的条件下上华山,虽然只到回心石有点丢人,可也比杜甫有胆量得多!看来我改崇拜王安石了,至少人家写了《游褒禅山记》,说明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嗯嗯,褒禅山不错,这就不用给杜甫面子了,回去就纂改诗词,给一览众山小的名句改造下,看来《望岳》就该加到华山头上了,给俺家九斤留着,等他往后大了我就让他来华山转转,告诫他不许上山,在山脚下做这诗就行,上面太危险,老爸不放心,老爸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去。

上去一个个还神情自若,下来时候连导游都灰头土脸,几十个人大呼侥幸,有这个经历就算是没白活一趟,终于领会到人生的宝贵之处了。看来啥时候建议李治同志来一次才对,泰山上的安稳不知道生命可贵,陛下能在华山顶上看次日出比封一百次禅都解决问题。

我大脑一片空白,半蹲了走路的姿势在平地上还改不过来,扶了山壁一脚一脚朝下探,顾不得形象,就这样子能活着下来就是万幸。有二娘子护驾如同虚设,老天爷保佑没出事,想想就一身冷汗,往后谁再提来华山游玩,老子杀他全家!回去先批评二娘子,夫人出来时候是怎么交代他的,要保证我安全,要保证我不去险要之处,可一听了爬华山他比别人都激动,无论上下总是杀在队伍最前面,这得扣工资!

我敢保证这年头没人领略过东、西峰的日出,至于什么华山派的令狐大侠后山面壁时候还有人一天里上窜下跳地来送饭简直就是扯淡的事情,送送试试,摔断腿是万幸,摔下去是理所当然。

都是经过生死考验的好同志,有了爬山的经历,三十多个人相处得比往日和睦多了,无论是农学里的旧部还是削尖脑壳钻银监这新机构里的投机之徒。在后面的路途中显得那么团结,甚至都知道体恤牲口了。车子上坐坐又下来走走,好让马匹轻快点。脚程自然会慢下来。一天四、五十里的速度让我很满意,出潼关时候已经殃磨四天了,直到看到风陵渡口的浮桥上兰陵的车驾还犹豫不决的样子。

“前面是长公主的车驾,少监是不是先歇歇,等公主过去咱们再赶路?”手下有人提议,赶路再急也不能冲撞了公主。我们后面跟着就好。

点点头,示意大家给队伍朝后面撤撤,我则换了官服,带了二娘子很恭敬地跑了长公主这边问安,礼节上要过去,不管凤辇上坐的人和我什么关系,老乡嘛。

“等你两天了!”兰陵摒退左右。让我只身上了凤辇回话,“没良心的,还真掐了点上才到,就不说早过来一会?”

“屁,能活了来就不错了,你没上华山发疯吧?”公主就是公主,凤辇上连茶水的质量还是那么考究,不象我风餐露宿的感觉,先掏点蜜饯吃,出来几天嘴淡出鸟来。

“山底下转了转,没上去。”兰陵打量我几眼,笑道:“别说你上去了,我可不信。”

“很遗憾,我都上到东峰了。”自豪,掏了个回心石旁松树上掉落的干松塔显摆,冒充是从东峰看完日出后留取的纪念品。“都去了,云雾缭绕的,里面景致妙不可言,仙境知道不?满山神仙晨练。”

“我也有个同样的,”兰陵翻出个松塔和我的比较,“怎么分峰顶和山脚下的不同?”说着将两个松塔藏了背后互换了几下,摊开手坏笑道:“你说哪个是你的?”

难度很大啊,俩都像我的,可又都不像,究竟是哪一个捏?

“发愣!一看就是假话。”兰陵给俩松塔扔一旁嘲笑我半天,弄得人很没面子。“好了,我这边该换车驾了,过了浮桥就有那边的人来接,前后只留六十个府上的护卫。”

可惜,本来俩人还打算去桥边看看栓桥桩的十万斤大铜牛,看这排场肯定不方便,朝铜牛方向指了指,“回来看,今就算了。”

“无妨,有的是机会。”兰陵爬了帘子边朝宏伟的铜牛看了阵,感叹几声,“不知道他们怎么把这牛提到大堤上的,铸牛的人可比你有本事了。”

点点头,这我承认。这么大家伙就是一千五百年后弄过来都不容易,还高高的架了堤坝上,老祖宗的本事不是我这颓废大学生能比拟的。

水声越发大了,春末的黄河异常雄壮,总觉得这浮桥随时有被冲垮的可能,揪心,屏住呼吸,身后的牲口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攀了粗大的环链在浮桥上挪动。两岸的春雨让河水绞起了丈余高的泥浆子,河水带了呼啸声在脚下奔腾,腾扑起来的水雾裹了刺鼻的泥腥让人呼吸困难,翻动的旋涡和水势带动了周边的气流,飚起的狂风吹得衣衫喇喇作响,里余的河道朝出视线范围,一望无际的土黄色让人眩目。

还好,兰陵已经过去了。她怕水,不怎么挨过这么一段的,曾经过桥无数,可这次不可,能感觉身上汗水如瀑,衣衫已经贴了身上,被河道上的强风吹得打哆嗦,越到中间却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河水撞击得轰鸣震耳欲聋,每一步里都顶着搅起的泥雾,水流的冲击让浮桥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完,马匹已经有点慌乱了,河工们紧张的吆喝声让人神经处于崩溃边缘,随时都可能失控。

谢天谢地,挣扎中不知不觉的已经踏在河南道辖区,关中人没经过这场面,一行人软泥般的瘫软在河堤上,有哭的,有笑的,有呆若木鸡不发一声,有咬牙切齿无规律抽风,我算好的,保持风度没倒下。靠在庞大的铜牛上喘息,无意中发现远处官道上兰陵的马车正缓缓启动。不由笑了,她操心我,一直这边等我过来才走。

短短几天,连续两次死里逃生的感觉简直太奇妙了,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才出了关中而已,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经历,再下来就是我和兰陵一起来面对了。

两人一直离得不远,兰陵往的是行宫。我们住的是行馆,级别上的差距让人觉得这年头就是高官出行也是个苦难的差使,洗澡换衣裳,饭量随了黄河上的经历猛增,一点都不在乎饭食是否可口,能活着吃东西就是个幸福的事。

兰陵有安排,饭后派人过来慰问我们一行的疾苦。作为首脑人物我理所当然要有个表示,要谢长公主挂怀,随了兰陵的的手下去行宫回礼,当然二娘子同志受过我批评后就很本分了,见我没让他去也乐得偷懒,和新结交的朋友跑黄河边重温心境。

“咱俩也去。”兰陵软在榻上笑,忽然拉过我依偎上来,心有余悸道:“今天可吓死妾身了,满身都是泥浆子,老想着掉下去可怎么上来?没心思领略其中的意境。”

“看你胆小的,我可是一路昂首挺胸过来的,中间还做了不少诗。”挺挺胸膛,豪迈地拍拍兰陵脊背,“你怀孕就少跑路,累一天早休息。等回来时候我领你过河。”

兰陵捂我怀里咯咯笑,臭道:“说的,妾身一直在道上给你操心呢,看你半死不活的爬过来才走。不嫌丢人,一群老爷们在堤坝上鬼哭狼嚎,没见把人家拉盐的那队人吓得不敢过河。”

“拉盐的?”没记得这边有拉盐的车队,可能过来时候吓傻了,来不及管别的。

“解州的盐就是从这里运长安的,这铜牛就是拿盐税修起来。这边是水道最平稳的地方,可妾身觉得一点都不平稳,若不是对面派了有经验的河工来,我才不会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