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扭脸都在战事里派上用场。没一样落下的。现在城南轰隆隆和炸山一样猛开爆杆,不知道定型了几种火器投入生产,反正老曹这几天气色又起来了。圣上也没怪罪老头哭街,光听说这次炸土墙炸得好,龙颜大悦,大伙挨骂的时候他得了独彩,火器监一举获得园家重点研发部门的称号,一下抢了泾河边大兴土本建造新学院区的风头。

风头正盛啊。颖是这么认为的,她最近又开始活跃了。成天在外面唠叨王家为救灾捐献了几乎全部家产。可你多少穿的像个破产的模样也罢,就差把首饰盒顶脑门上招摇了。看人崔夫人的觉悟,家里搞国际金融的都没她扎眼。

“行了啊,老毛病又犯了,收敛点!”

颖神采飞扬的给首饰都拽下来,大方的递给二女,“挑几个,有上心的就拿去。”

“又带九斤赶谁家场子?”看这架势是带了九斤又跑去招摇撞骗了,神童啊,一甲子内力不知道吃什么狗屎得了奇遇,我都替这娘俩害臊。

“才不是。今日福王妃请去看花,席上坐十多个有头脸的。”颖掰指头开始数,数来数去就自家爵位低却最受尊重,觉得长了脸,起了威风。

“恶心不?好意思说。”看来颖的交游层次有提升,郡主县主的换成王妃了。“没事少跑那种场合。人家才看不起你,又不能当面数落,只好装了尊敬的样子赶紧把你打发走了好玩的高兴,连这道理都不懂。”

平时都这样,就好比我和程初、崔彰这些嘻嘻哈哈黄色笑话讲得正欢,若旁边站个身份稍微底点的就不好意思过于轻浮,只好大帽子扣几顶给这惹眼家伙撵走。颖就类似这种情况,还以为是什么好事。

“总是能和那些人坐一起说话了。”颖不气馁,毫不在意道:“前些年瞧不起王家的大有人在,妾身理会得来。现在呢?也就几家在心里嘀咕几句,其它的凑还凑不到跟前。往后呢?往后就心里都不好嘀咕了。今安平郡主拉了妾身前一口王夫人,后一口王夫人,说她家苑子如何如何,总是想法给妾身请过去。”

“知道为什么不?”

颖愣了下,皱鼻子咯咯笑了起来,“海船可是又靠岸了。”

“聪明!”现在一说远洋海船靠岸,已经成了长安城富贵人家最期盼的大事。虽然货物从南到北还得赶俩月路才能回来,可股东们就已经开始被迫应承别人,谁家要宝石啊,谁家要香料啊,谁家不喜欢上次犀牛角的颜色想换个更精致的啊,反正都是些即值钱又无聊的破事。

也有些不甘寂寞大户想方设法朝把持远洋航海的集团里钻,如今能跑这么远路还能保证收益的就一家,内府作为大股东财势双全,能靠上这大树就三代无忧了。

王家作为远洋集团元老,在海船靠岸期间门上访客骤增,内府和崔家当年酝酿的巨额股权转让交易给有识之士提了醒,总有递话的来。尤其颖自称王家一清二白,给人提了醒,哭了喊了愿意巨额接济王家的大有人在,弄得心烦。

“话该!”兰陵一点都不同情我,“还没问你要帐呢,你欠我的两万贺这次得从股红里扣了。”

“随便,”不屑一顾地晃晃指头,“爱扣扣,眉头都不皱。”

“真是有钱了,”兰陵托了下巴沉吟半晌,“是不是太招人了?老是这几家得实惠的话,迟早被人说三道四。”

“什么意思?没偷没抢的,又没缺国家税收,凭什么说三道四?”

“话不是这么理论的,”兰陵摇摇头,“我想想。”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草菅人命

更新时间:2007-7-31 21:51:00 本章字数:5504

内府有多少资产?这是一个谜。

崔彰偶尔酒后和我算醉帐,算到一半就停了,流冷汗。唐帝国的每年税收数额官方有论定,可内府每年赚多少……

其实这样的花帐是人都会算,颖和二女常躺了被窝里数落内府的罪过,老四偶尔参与进来再加点内部消息,了不得,三女的花痴一般叫唤几声,临了恶毒地咒几句:抢那么些填坟啊!

崔、王两家都这样了,别家保不住怎么个嘴脸呢。面面上是不吭声,私下里议论几句就当解馋;也有表示理解的,出来打几句圆场:皇家那么大,什么开销都重,赚的多不一定落的多……说这话的人一定很对不起自己良心。皇家开销是国库里划拨的,虽没有定数却有比例,年景好了皇家也宽绰,年景不好的话,至少李治不会穷奢极欲地猛糟践。不管用多用少,这和他又跑去挣外快是两码事。

谁家都顶不住钱多,李家也不例外。你吃、喝、用、住是子民供奉的,大伙愿意让你过好日子,都子民了,孝敬爹娘的心情来伺候你,又忠君又爱国又献身,就不该满世界搂财富还那么狠辣。好像大伙对不住你李家,逼得皇上忍饥挨冻亲自上阵养家糊口。

话由人说,你不能因为私下议论两句就抄家灭族,可议论的多了多少有损皇家的名声。反正谈起钱都六亲不认。才不管你桃拨吐蕃内乱用了多少,降服南诏垫付多少,赈个灾起条路架个桥的又没把好处落到我家,至于投资一堆院校就更没人领情了,满大唐五百八十万户有几家把孩子送里面的?

老百姓都这样,装口袋里拿回家的才叫实惠,不理会你几个现代化的蓝图多恢弘。哪怕不现代化了。基础建设、军费开销、科技研发等等项目全停,钱了粮了堆出来大伙一散。每家每户都落点,若能多给我家几文就更好。你就是好皇帝,绝对是明君!

顺应民意嘛。大伙都穷的时候穷乐呵,这叫精神高于物质,虽不繁荣昌盛却也天下太平。可日子逐渐好过了,家家吃喝啥的都不抠索了。整天擦着油嘴东瞄西瞅,事就来了。

哎呀,这谁谁又盖新房子,那谁谁又娶新媳妇;隔壁邻居以前草根挖着都吃不饱,这会高档马车拉着满街乱窜;太可气了,抬头看自家房子也不爽,回家瞅自个婆娘更不顺眼。套个驴车学人家街上兜风不够丢人钱,自惭形秽之下火就上来,不和谐因素就此诞生。

拥有像我这种超然于物质之上觉悟的人没几个,是吧?咱不计较钱多钱少,也不计较谁家新媳妇千八百房,更不计较别人怎么走后门加官进爵,本本分分赚一分花一分,多赚多花,少赚少花,又不多脑袋少腿的。是整端人就该能养活自己。跑去YY个什么劲,光眼红就能让别人把闺女送你家里来?不可思议。叹气啊。全我这种想法就好了,多高尚的情操?世界立马和平!

“也是啊。”兰硅咯咯笑起来,“想想王家穷时你也不温不火的。记得当年你家花露水作坊才修起来的时候的模样,庄子里真没几件像样东西能拿出手来。我录学问还自己带了笔墨去,想起你书房架子上那几枝缺毛少尾的就好笑。”

“你现在去,还在。”这有什么可笑,都和兰陵一样的用度,光笔钱就能把当年的王家弄垮。

“怪不容易的。”兰陵垫了下巴仔细打量我,“不声不响,一晃这么些年过去,该变的都变了,就你这慢脾气还在。”

一脸沧桑地叹口气,苦笑道:“早就变了,什么都变了。像我这种性子,说软不软,说硬不硬,搭上手就能捏个造型出来。一年年的过去,一年年的捏塑,变来变去的早就忘记自己以有是个什么样子了。慢脾气,那是你抬举我,慢不慢我心里清楚。”

“怎么说这么个话。”兰陵眼神黯淡下来,好像在回忆,久久才开言道:“听得人心疼,可道理经不起揣摩。世间哪有一成不变的物件,谁又能说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生下来学父母,懂事了学先生,交游时学好友,接阵时学敌手,入仕后又学上司,不是一年年变,是一时时都在变。”

“你的话我稍微换换。生下来学着欺骗父毋,懂事了学着欺骗先生,交游时朋友彼此欺骗,接阵时自然要欺骗敌手,入仕后可能会骗不过上司,所以需要历练,对吧?不是一年年变,是一时时骗。夫妻呢?沉迷于相互欺骗中,这才能白头偕老啊。”

“你说的什么?”兰陵刚出个笑意,瞬间又闭目靠在榻上。”好好的话到你嘴里总变了味道,非得这么假么?做人做到这个地步,怎么还有活下去的力气?”

“所以才要学会骗自己,是吧?”

“骗自己什么?”兰陵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骗自己说,你终究是对我最好的,是么?至少以都你还跑来亲口诳几句,可现在轮到我自己骗自己了,挺有意思的。”

“停!”一巴掌给兰陵拍醒,“咱本来说什么的?怎么忽然变了口气,没这么夸张吧?”

“你引得人家朝这边去,骗就骗吧,最可恨骗了半路开始说实话了,弄得心里毛糙。”兰陵臊红个脸爬起来轮圆了给我几下,“恨死,都什么年纪了,还被你这毛小子勾得心魂不守,坏透了!”

“一码归一码。”给兰陵手隔开,“今来提醒你,没打算花静月下讨论人生。”

“有你这么花前月下,搭伴的早就投井了。提醒得莫名其妙,说分股红的事怎么就扯了骗人上的?”

“没,我没说眼前。我意思是想靠了内府多收几年红利,不想一半年时间就看你被大伙哄下台了。知道你现在处境不?是不是觉得想收揽都有点控制不住?”

兰陵笑着点点头,“的确力不从心,当初自以为是了。要说后悔到不至于,毕竟内府近些年于国于民出了大力。说不上坦荡,可站了我这位置上倒也问心无愧。若早听你的话就好了,可一时也没人敢把矛头指向我。”

看来兰陵还自我感觉良好。这种情绪要不得。树大了也该修叶剪枝,一味铺开长不是好事,和风细雨里看起来结实,可狂风骤雨里先被拔起的就是这种枝繁叶茂的大家伙。裸露地表上体积太大,承风受雨的面积自然也大。大唐就这么点养分,容不下你内府一家独霸。这时候细收下枝叶。至少面面上不那么扎眼,适时地养养根基,确定主干,盘横下轻重,将主副业的比例调整倒最佳。

“你操心的事蛮多。”兰陵掩口笑,一副受用的模样。

给兰陵脑袋推去一边,“自作多情。我才不操心你,就是往后别让我娃受罪,内府受挫对王家也不是好事,连锁反应受不了。”

“也好,”兰陵俩下踢了鞋卧塌上,“你说说看,如今怎么让内府的动作缓和下来,还叫别人认为你没有恶意。”

“看,外行吧?说明白你依旧是个实诚人。刚给你说的那些白费劲,什么叫欺骗?”欺骗这门学问太深奥了。面对面说谎那不过是最低级一种,连入门都谈不上。说谁谁淫贼,欺骗少女芳心,那算本事么?少女多了,能都骗过来?说不定人家少女等了你送门上呢。

要真切,要发自内心的诚挚,要让自己慷慨激昂的一塌糊涂,请注意,是自己。只有突破这层障碍才能让别人感受到你的真诚,让全天下都认为内府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是为了大唐更美好的明天才不择手段的刮地三尺。

“本就是这样,不用你来给我扣上骗子的名声。”兰陵不满地斜我一眼,“好吧,就算我过第一关了,下来怎样?”

“下来你得分清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不要以为天下姓了李,你就可以肆无忌惮。要让民众打内心里支持内府去盘剥,不赚都不行的那种氛围。”

兰陵咯咯笑着,伸脚趾过来拧了一几下,“没你这么骂人的,嘴上不积德。”

“怎么叫骂人?先端正下自己的态度。只要让百姓感受到你赚钱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趁了大伙高兴的时候把内府的发展计划作个全盘调整。就是转移注意力来给自己争取时间。”

“就和这次打百济一般?”兰陵点点头,“内府给大唐带来的好处还少啊?前线到后方,衣食住行上都没知觉么?农学、制造学、包括工学航海什么的,没这些钱垫里面,还吃白菜,干菜都不够。”

糊涂。道理可以和人家这么讲,可话不能这么说。满到处百姓,有几个知道这些都是皇家出钱支持的?一提农学那是积德,可积德的是刘仁轨和王修,至于谁拿的本钱就没人追究了,你能腆个脸挨家挨户去解释?

“我可拿不出钱挨家挨户去讨功德。”兰陵嘟嘟个嘴不爽,一说好处都让别人沾了,自个扣了个重利轻义的坏名声。自嘲道:“你明开始帮我解释,凡拿我资助的都要给我歌功颂德,逢人就说。”

“缺心眼才干这事。”被兰陵气话逗笑了,“我庄子上有个医生,一生不知道医死医伤多少人,差点连我都送去阴曹地府,厉害不?可如今仍然稳稳地坐了王家供奉,方圆数十里一提起就颂扬声一片,我见人家都客客气气,除了不找他看病外,再过分的事我都不追究,知道为什么不?”

兰陵扶身大笑,忙答应道:“知道,听说过这周医生。我庄里也常有人找他来就诊,总神医神医地夸。却不知是个庸医。”

“不,人家可不是庸医。医德,人品具佳,一丝不苟,勤奋好学。你知道他每月从王家拿多少供奉?不比京城几个拔尖的医生拿得少。可不管谁家闹病,三九天里说出诊就出诊,只要有人上门。路途再远都不耽搁。你说我现在给他从王家开销了,是不是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怎么意思?”兰陵笑不停。见我说得凄苦,忍不住爬我脸上亲一口,“怎么还有这等事,你这家主可够惨的,活这么些年不容易。”

“我开始还奇怪,按理说这种人该被大卸八块才是。可这么些年也看出门道了。坐诊的医生少,诊金高,游街传巷的医生又不可靠,百姓家里小病小灾地都自家鼓捣些土方子去病,病闹的镇压不了才狠心求医。这情形上,医好了是神医,医不好是命中注定。即便是咱周神医医死了他全家,他生病了依旧找周医生,你信不信?”朝兰陵晃晃指头,“别笑。你还不能说周医生行骗,人家可不收你一文诊金,有这么不辞辛劳的大无畏骗子么?”

兰陵瘪个嘴点点头,“你家尽出祸害,没一个路数正的。下次去你庄子我得多带些侍卫才好。”

“我替你算了笔帐。农学现在的规模,每年大概得二十万贯的开销……”

“什么啊。哪年不得三十万支应,去年三十万都出头了!”

“哦。这是我在,住后你换了少监就省下了,其实还用不了二十万。”

“就知道!”兰陵朝我一龇牙,“先容你糟蹋。”

三十贯听起来多,可放了内府就不算钱。若内府每年拿出二十万出来支应些坐诊的医生,不要多,一个诊所按年供奉十五贯足矣,就人口相对密集的地方起三、五间诊所。坐堂的医生不拿诊金,无偿给百姓看病,单开方子不抓药,省力省事。

兰陵翻身坐起,“十五贯一年,二十万贯不得万余名医生?钱好出,医生朝哪找?”

“笨啊!孙思邈那种难找,周医生那水平一抓一把。你叫我坐诊兴许都比他强些。”

“岂不是草管人命?”

“奸个屁,请神巫的都行,看病怎么就出人命了?由钱庄营业点支持,凡有钱庄的地方你都给设些免费诊所,随了网点遍布大唐,你这免费诊所也成了气候,往后百姓见钱庄比见老婆都亲,这一问起来才是你内府的功绩,就挂了内府旗号。”洋详自得的朝兰陵晃晃脑袋,“生老病死,这才贴切了,百姓受惠,谁在跳出来指责你抠钱眼里不是自寻死路?有了群众基础,反过来又促进了钱庄的发展,一举两得。”

“对啊!”兰陵一合手,反腕子就给我压住强行亲呢一通,“可惜了,若能和农学一般的办个医学,往后凡是学员就得无偿坐诊三年才能卒业,这才得了实惠。”

“起码五年!让他们拿活人练手高兴还来不及,还敢要酬金?反了!”我一旁冷言凑趣赤脚医生的春天就这么临近了。

“对,五年……”

“哎,咱俩正常点好不?”受不了,成本不是这么节省的,真打算下奸黎民上坑学子?再好医德的人都是让没道德的领导带坏了,光俩人这出发点就能让人把医生和屠夫联系一起,卒业后立刻变成响马。

前腿商议完,后脚就着手布置。从京师开始,大张旗鼓的医疗保建革命轰轰烈烈拉开帷幕。现有的条件下你不能满街捉人就强行按住充当医生,得有个说道。

这年头医生这职业值钱,要不祖传,要不拜师学艺,一问起总有个师门,不能满电线杆贴完后自己就入了广州籍,变了军医。所以都是由内府出面,给人家客客气气请来堂诊一日,今日是教成坊的李医生,明日是顺德坊的张医生,反正京城能排上号的名医轮流来,先把这免费就诊的名气传开。意思是皇家的面子内府的善事,由兰陵长公主主持,从今往后看病就不用发愁了。

“怎么不叫咱家周医生去?”颖打抱不平,认为内府不给王家面子。常有大家族里供奉的医生客串,有自愿去的,有家族推荐去的,百姓们交口称赞,很给家里挣脸。

“咱周医生业务忙,你就少害几个人!”王家庄子周围没人去凑这免费看病的热闹,守了这么好个周神医,谁愿意跑去排老长个队。周医生荣辱不惊,每天尽职尽责的守候在牲口棚隔辟的小诊所里,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乡亲们的爱戴和信任。

兰陵的动作快,前头还为起个医学是不是符合行业观念发愁,后脚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给孙思邈挖出来,老头一把年纪都不放过,非逼得主持个医会盛典的大型综合晚会,就东苑包场,由兰陵亲自主持。

“去喊周医生来,”旺财一开春就开始蹭痒,这会愈发严重了,该除皮下寄生虫。

“进京了。”颖和老四有一搭没一搭的扯闲话,顺嘴给我解释:“内府下的帖子,点名邀约周先生去。”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赤脚医生

更新时间:2007-8-2 9:05:00 本章字数:4110

医者父母心。在这今年代或许贴切,见人高一辈,很讨便宜的职业。

所以兰陵就把满京城的有名父母全叫一堆,这爱心泛滥啊,至少在长公主面前得强颜表现出自已心灵美好的一面。不管是真是假,皇家确实给足了面子,只要在当地有点口碑的都有幸一睹兰陵公主风采。

这对周医生来说有点见怪不怪。近水楼台,庄子上老远见过,说来和公主也算近邻,所以晚会摄制组特地给周医生加了几幅特写。拿了微薄的供奉行医乡间数十年,每月无偿出诊数十次,风雨无阻。丝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将毕生精力投入医病救人的伟大事业中,大唐医务行业标兵,可谓医中楷模。

周医生哭得和月子娃一样,当了这么些德高望重同行得长公主亲口嘉勉,这一辈子什么苦都值了。不提医术,不说名望,单单这精神,这份执着就赢得在场同行钦佩。

医生也是人,也要生存,靠技艺养家糊口天公地道。医术医德有,但清名淡利就难了,半生行医不取分文,甚至倒贴患者药费,就这么个人竟然能默默无闻数十年声名不显,这得是什么个修养才能到达的境地?

话一出来连孙思邈都觉得不可恩议。王家家主他见过,离这么个境界相去甚远,在王家那么个环境里能出这么个圣人实在匪夷所思。

这幸亏是长公主听闻周医生事迹,要不还真不知道物欲横流的长安城里有这么高尚的同行。

这么些有名的医生难得碰一次头。本打算借皇家的光能在场面上和同行们交流下医术心得,可周医生事迹把晚会的主题引向更深层次。一举越过医术高低、临床经验的层面。深入探讨医者的本质,所代表的精神面位。

为什么行医?当初踏入这一行的目的是什么?深思反省,有直言不讳就是奔了这手艺来的,爱这行。得名利与救病患两者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自问和周医生思想境界相去甚远。

也有祖传的医术,不学不行,其实压根就不喜欢。行医只为继承祖业。说不上爱好,更提不到精神层次。混到现在虽然也是个名医了,可信守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信念,说白了自己不是医生,而是个医商,谈不到道德。

很佩服这仁兄,敢当了这么些名人的面说这种话,勇气可嘉。很坦荡的家伙,话里话外透着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从另一个方面传达了某些医生的心声。敬佩周医生为人却不打算向他学习。做人实诚,专门问了了下姓名,下次我有病就找他。

邻家缺米少盐,多少从我家周济些是做人的本分。可你来我这里看病得讨诊金。这是病人的本分;哪怕一次拿不出先欠着都行,绝不给白看。话题到了这里自然而然的扯到讨不起诊金的清贫人家,病魔面前人人平等,可医生面前就分贫富贵贱。小病施成大病,大病拖挎全家,而且不是个别现象,在相对温饱的年代里治病难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

一是诊金,二是药费。这年代诊所和药商还没勾搭成奸,医生拿不到高价处方的巨额提成,单靠诊金过日子,所以诊费颇高,这边看完病那边就没抓药的钱了,郁郁而终者大有人在。

针对这个问题,兰陵当即提出自己的观点。首先是医生少,口传心授固然能带出得意门生,但产量太低,难以满足唐帝国日盖增长的人口需求。

二来是医生和学徒间的定位,怎么个水平算合格的医生,怎么个程度只能充当学徒,太笼统。按现在业界不成文的规定看,以学艺十二年为限制太死板,或许有人三年就开了窍,有人二十年还一事无成,没有个衡量职业素质的尺码。

现场一片寂静,没人敢公开质疑兰陵,这和医界的传统不符。没有规定说跌打医生不许治头疼脑热,可水平肯定不如人家专业人事,讲究学一门立一门,不能门门学门门不立,人命关天,不是儿戏。

我明白兰陵的想法,虽不科学却有她的道理。二十一世纪的乡村郊县里仍旧充斥着各种全能医生,前身也就是赤脚医生。药箱子一提什么病都不推辞,逮人治人逮鸡治鸡,有甚者从生孩子到送葬出殡一手承包,在当地比乡长都牛,受人尊敬。

说人家对生命不负责任?这话不对。命和命不同,分贵贱;绝大部分人住不起高干病房,先进的医疗设备不是给穷人准备的。说白了,真正的名医也不是给普通老百姓服务的。除了周医生外,在场的医生里行医多年接触过几个真正的穷人?他们反对的恰恰就是贫苦大众最需要的。

病得海枯石烂生死两难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位医生,先不说人家是不是行家里手,贱命有贱办法活,就算下药不对症都能打心头燃起个希望,三五天就回了精神头,就称二斤砒霜灌下去都能话蹦乱跳的蹦达两年。

亲眼见过的事,翻秦岭去四川被塌陷的山路困了两天三夜,借住镇上小旅馆就领教过赤脚医生手段,恐怖啊!老大爷眼见奄奄一息了,儿孙叫跟前撑了老命交代后事。交代到半路连音都没了。大雨中十几里山路赶来个赤脚医生,大高个将近一米八。不是本地人。听乡亲说来路诡异,怕是天神下凡。胡子连着眉毛,一脸横肉,湿衣服一脱两膀精瓷的肌键子。来了也不号脉,张飞揽月式给半死老头架起来郝、前后一弯,都能听见骨头茬子摩擦声,顺手又扔床上给老头自己一抵,脖子掐住了三摇两晃几下。得结论:“打针!”

不知道啥针,药瓶子连标签都没有,发黄的那种。一管子抽上就攮了进去,打完针才说下雨冷。家里赶紧弄大杯白酒伺候,咕咯咯喝完一抹嘴,“过今晚就成,过不去预备丧事,奔丧那天记得叫我。”这说完药箱子一提,“走,看看你家牛,牛怎么了?”

当时那害怕啊,晚上眼前满都是一脸横肉的赤脚医生模样。不敢睡。稍微大点的城市,这号医生就该拉局子里候审了,可……可天亮老头活了!哎呀那个欢实啊,就我二天走的时候老头还独自上山找牛,谁能说出其中的科学依据?谁又能因为一句不专业就抹杀了赤脚医生为国家作出的贡献?

当然不可能给兰陵说的这么详细,但大体意思叙述清楚了。贫苦大众不需要名医名家,大病小看,小病乱看同样见效。或许没有孙思邈老爷爷那么灵光,可我们追求的不是病源医理,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治不了病也能给百姓带来安全感的精神。

兰陵听得咽了口唾沫,“咕嘟”一声,好像噎到自己,瞪圆了眼睛看我。

“看啥?话粗理不粗,没学过生理卫生就你这模样。你真当几碗药汁子下去就治病了?抵抗力和不屈不抚的信心才是抗病的真理。咱给不了抵抗力,可咱能给信心,这就足够了!”

“怎么看你都像是当过医生的。”兰陵忽然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说,因为医死了谁家显贵才落草王家庄?”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能说我没把他救过来,不能说我把他医死了。”先纠正,我现在是站在周医生一边的,大力拥护这种医生流窜乡间。“好了,你那个办医学的计划就很好,很完美。先笼统,再精细,一开始就什么都学。咱不能说让人家名医把吃饭的绝技都教学生,就一般的医理药理随便讲两节课意思意思,学三、两年放地方上历练,理论结合实践嘛,治着治着就来门道了,对吧?”

兰陵艰难的一咧嘴,“这叫丧尽天良?”

“死脑子,转不过弯嘛!”抓过兰陵脑袋拍打几下,“好了,我帮你拍扳,就让孙思逸老神仙挂个顾问学监的空衔。至于人手嘛,你别找我就成,说好了,我绝不参加这种组织。”

先有个归纳,学院办起来自然会有自己的运作规律。不管目的是什么,良好的开端就成功一半了,说不定百多年后会出现系统的医学理论,眼前这几年就不指望了,周医生都特聘跑去客串教席,大唐的牲口有福了。

看来王家庄子是个出名人的地方。不得不承认周医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的课很受欢迎,多年的钻研让他在医理上有独到的一面,众人赞不绝口,很受启发,希望周医生抽空多来交流。

老四也很受启发,认为内府这个医学办得很有眼光,一下把天下的好处都揽了。就因为筹资办学免费行医这一条、同样的价钱、质量的商品摆在眼前,客户都会机选内府出产的。

“不许添乱,这事咱不沾。”不必要,也不合适。王家绝对不朝免费诊所里搀和,家里有个医生就够了,不用再假慈悲的投资。

“京上好几家都公然应承学内府做善事,昨程爷爷还宣称他私下行医五十年,曾经医好太宗皇帝什么病症。”

“笨,别家参与咱就旁观。至于你程爷爷的话,说出来有人相信不?”苏定芳一走,京里再没人愿意和程老泼皮卯劲,他爱咋说咋说。哪怕就是宣称太宗是他干掉的,李治也假装听不见,和这号无耻老贼计较就太掉价了。还要去医学开学庆典上冒头,当顾问,说教学生怎么包扎外伤,然后提了刀子就打算给人划开当教材,竟然有个愣头青的马上表示愿意学,脱了衣服就叫刺……

不过老四对程爷爷的印象挺好,意思就是老头无耻、好色、下流、卑鄙等等不算在内的话,是个很善良的老爷爷。不合逻辑,不想就这事和老四争辩,“赶紧朝内府跑跑,说你陈家愿意底价支持医学药材,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剩下的你去谈。”

“是不是也得朝医学里跑跑?”

“等后半年再去。现在人员不齐备,几个太医也担不起大任,等落实好再去不迟。”内府急于在民间讨这个彩口、一没学生,二没固定的教员,胡拼乱凑了几名有声望的太医来学校主持,意思先把这风声撒出去,后面逐渐朝正轨上去。

现在每天开课都是幌子,谁来都能听,基本上是给医界里开辟了个交流场所。今毛医生讲,张、王、李、赵几个医生有空闲了底下听听,偶尔有几个对医术有兴趣的也常来问答一下,先传个口碑,不冷场,自然有人跟进,给往后打基础。

当然,程老爷子没事也去讲,这属于踢场子的。人家交流治病救人,他专门传授放火杀人,可老爷子一去听众反倒多了,互动式教学,很话泼。“这位同学上来一下,对,胳膊举起来,别举太高。现在我朝你演练,大家看好。一般这个动作戳下去就毙命了,可新手掌握不好,所以不建议从这里下手……”

这让我很担心,因为周医生很好学。我亲眼见他独自坐他诊所里拿个小刀子在自己身上比划,然后杀猪杀羊的他就过去对等相似部位观察。二娘子也报告我周医生骚扰他,在他敏感部位胡摸胡捏,下次不找他看病云云。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解剖艺术

更新时间:2007-8-31 8:19:00 本章字数:5593

人多力量大。当然,这里不包括病人,尤其那种拉痢疾的人干。

越是油光满面脑满肠肥的越有力量!?周医生很羡慕这种人,最近就和庄子里的屠户建立了跨阶级友谊。

屠户也姓王,以宰杀猪羊为主业,偶尔屠狗,也客串地下党暗杀个牛、马之类,三十年的屠戮生涯让王大杀手积累了丰富的作案经验,方圆十数里无人能及。疱丁解牛故事里的准原型,我总抗着九斤捧他的场子。

王屠户解剖牲畜的手法高绝,周医生蹲在一旁又画又写的一脸慎重,这时候总有熟人好奇的询问:“周神医打算改行当了?”

不卖注水肉的屠户是值得尊敬的,所以这年头的屠户或多或少有点威信,也算庄子里能说起话的人,立即呵斥道:“医道,懂不懂?和周神医正探讨医道,一边去!”话一出口大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屠有改行的打算。

程老爷子在医学院的课堂上朝众位医生提过一个问题,既然这一刀下去能结果一条性命,是不是在某种情况下能够挽救一条性命呢?

某种情况,非常抽象的说法,给诸位名医提了个难题。哈哈一笑的事,民间也有些游方者给不怕死的人做些类似拔除鸡眼、小关节骨刺的小手术,在各神医眼中那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手艺活。毕竟华佗要给曹操脑门上动刀不过是个传说,大部分有成就的医者是不会斤斤计较地放在心上。行医嘛,又不是玄幻故事,何必听一个杀人魔王教唆?

也有例外,老爷子无心之言让周医生产生想法,既然没有能力从外面诊断。为何不打开来看个究竟?脏器、骨骼、肌肉之间有什么关联,或许熟知内部构造后就能更有效地治病救人。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待周医生的行医生涯的话,不是特别成功。要业绩没业绩,要突破没突破,甚至许多年轻医者的成就都不是他能比拟的,总而言之,缺乏这方面的天赋。

隐约能摸到周医生些想法,不由有点担心。他人、兽双修,现在不过是拿牲畜作为试点。一旦在兽医领域有了突破,后果不妙。我很愿意看到这年代诞生一位解剖学先驱,但最好离王家庄子远一点,想想庄子里真出现个剐人医生是何等恐怖的事,不能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学科来祸害王家名声。

瞅瞅身后的二娘子,黄师傅一脸不屑地看着蹲在猪尸前的周医生念念有词道:“屠户懂个啥。牲口和人差别大了,舍近求远。”

还一个行家呢,这点上不得不佩服习武之人,尤其二娘子这种绝顶高手,不熟知人体结构就没法吃这碗饭。告诫道:“你消停,没事少和周医生搀和。但凡见你和他再探讨这东西就卷铺盖走人,不吓唬你。”

“侯爷,您可错怪小的了,”二娘子见我扳起脸说话有点心虚,忙解释道:“躲都躲不及。周医生是找上门来,他老人家问话谁敢敷衍了事啊!”

也是,这没法找二娘子的错。得想办法控制下,猪马牛羊随便处置,若打人的主意就得强令制止,绝不允许有不尊重死者的事情发生,免得老周误入歧途成为无可救药的变态狂。

晚饭后命人给周医生请了书房里,不客套,开门见山道:“这些日子周医生哼什么心得啊?”

老头可能手上还有什么课题没做完,想几句话给我敷衍过去好赶紧回去搞研究。从精神面貌来看是比以前有了改观。淘金者淘到富矿那种感觉,让人更是忐忑。

“是问周先生有什么打算,比方在医理上有了什么收获,朝什么方向钻研之类。要知道周先生可是医学院创办伊始为数不多的几位教员之一,往后学院发展成农学、织造学这般规模,桃李满天下的时候可真要名垂青史了。”话是笑着说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略带几分恭维,即让他心里不落实底又保持几分期许。

果然。周医生赶紧拱手回了一礼,惭愧道:“侯爷过奖了,在下当不起,也不敢奢求名垂青史,只盼有生之年里能把脉断病时不猜不相地一语道出患者病因就心满意足。”

听我脊背发凉,怎么还有猜病这一说,诊断诊断,改成猜断就不人道了。小心翼翼问道:“这个话是先生说,若换了名医,比方是孙思邈老神仙,这问病珍脉……”

周医生摇摇头,“孙老先生是何等境界,在下不敢妄言。往往不同的病情却有相同的症状,难以明断。所谓名医庸医只一线相隔,实难分辨。”说到这里老头觉得没解释清楚,补充道:“在下虽资质鲁钝,却也明白业精于勤的道理,但……所谓勤能补拙一说,行行相宜,唯独不适于医道,唉!”说罢摇摇头,多年辛苦却收效甚微,自嘲道:“或许只对在下而言吧。”

辛酸,明白周医生的心情,只能说老天不公。连‘有志看事竟成’这个定理都被打破,还有什么不可能?看来老周同志运气不好。让我这个外行理解他的话的意思:这个年代行医,运气因素占很大比重,虽不敢抵毁孙思邈,但即便是药王也不是次次能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