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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脸色发白。

黑狐手中的枪瞄准黑色的存储卡,砰一声,存储卡炸成碎片,只留沙地上一个巨大的坑。

程迦嘴唇直颤,一声没吭,身体却不受控制疯了般要扑上去,被几个男人抓住,控制死了。

万哥突然发现,黑狐比他厉害多了。

“这是你的相机?”黑狐拎着相机带子,扭头问程迦。

黑色的护目镜后,看不清眼神。

程迦:“是。”

“小姑娘,你拍了不该拍的东西,知道吗?”

程迦:“你已经毁了照片。”

“可你让我头疼好些天。”黑狐说。

“听说,好的摄影师会把相机看成是自己的孩子。”黑狐摇摇头,“诡异的艺术,这种感情我无法理解。”

他说着,一手拎起相机,另一只手中的枪对准了。

程迦表情空如死灰。

黑狐缓缓拨动保险栓,刻意把分分秒秒拉得无限长。

程迦眼睛红了,浑身在颤。

她死死咬着牙,不想出声示弱,可嗓子里还是溢出一丝极其痛苦的呜咽:“嗯!——”

“把相机还给她。”彭野的声音传来。

黑狐扭头看,彭野站在车边,冷静,平静。

“你的目标是我,没必要扯些有的没的。”彭野很清楚,黑狐想借着程迦打压他。

黑狐哼笑出一声:“老七,说来我们之间有一大笔账没算清呐。”

彭野眯眼看着他。

一旁万哥气不过,骂道:“他昨晚废了王三,今天又把我的手……卧槽,你能不能轻点!”

黑狐带来的人里有医生,正给万哥做处理止血。

黑狐盯着彭野看,他也盯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

黑狐打算退出盗猎去产品链高处做货源生意,追到照片就没后患了。这地方离下个村镇不远,在这杀人属于犯蠢。他清楚彭野也了解他的想法。

斗了多少年,什么仇怨都结了,什么计较都心知肚明。

万哥看黑狐有一会儿没说话,不解恨,嚷道:“大哥,这些人就该给点儿教训!

对眼儿!刚你开了枪,没打中,但勇气可嘉。那三张羊皮归你,赶紧剥了!”

瘦瘦的对眼男人兴奋跑去车顶拖下来三只幼年小藏羚,拔出刀割羊皮,其余人一脸艳羡。

有的过去指导:“慢点儿,刀口走直喽。”

“剥皮,没让你割,破洞得掉价。”

羊皮和骨肉刷拉拉分离撕开,鲜红的肉.体掉在程迦面前的地上,沾满沙尘。

程迦看着血红色的小羊,那黑黑的眼睛分明还懵懂无知。

对眼儿满手鲜血,兴奋极了,第一张皮撕得还慢,后两张就快了。他很快剥完,把三张小羊皮撑起来在风里晾干。

“哎哟我操,你轻点儿!”万哥瞪一眼给他治伤的医生,来了火,又看黑狐,“妈的,在他们眼里,老子们就不如那群畜生!

他们抓走咱们多少弟兄,截过咱们多少货?就因为他,哥你损失了多少钱?钱先不说,听计哥说你脸上的伤就他一颗子弹打的。他还打断过你的手指,伤过你的腿。弟兄的账可以不算,哥你不能不算。

今天抓到他,说什么也不能饶了!”

黑狐手背在后边,相机拎着。

彭野淡笑一声:“别饶,一枪把我解决了。”

万哥要爆:“我操,你以为我大哥是软的?!大哥,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黑狐扭头看了彭野一眼,冷笑。彭野很清楚,他也很清楚,万哥希望他杀了彭野。

拿以前,他真会开枪;可现在杀了彭野,他别想好走。

他走来走去踱着步,看一眼万哥:“万子,你说,怎么不饶才能消气?”

“杀了他啊!”

黑狐:“你开枪。”

万哥一愣,刚是来火,现在一冷静觉着不行,赶紧道,

“打断他一只手!……妈的,咱们多少兄弟的手是他打断的!”

黑狐摇了摇头:“不够。你打断他双手双脚,杀了他的人,也灭不了他的威风。”

“杀了这女的!”

“她算半个名人,死了你也别想安生。”

两人一去一来,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议论着两人的命运。

万哥最后不提议了,刚和彭野一番较量,他觉得这男人没软肋,没事儿能挫败他,没事儿能消气。

下午的太阳越来越烈,黑狐的影子突然静止。

他站定了,回头,说:“老七,我不会杀你,也不杀这个女人。但让这帮弟兄们拿她解解馋还是可以的。”

彭野盯着他。

“但是老七,相机我还你,女人也毫发无损地还你。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黑狐说,

“当着我这些兄弟的面,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

程迦脸色煞白,望向彭野。

他并没看她,一身的鞋印和尘土,唇角淤青,落魄得让人不忍卒看,却没有落败。

“彭野。”程迦平静开口。

但彭野不看她,跟没听见她声音似的。

他眼神笔直,看着黑狐,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程迦在一瞬间就有了预感,一口气怄在胸口,几乎发狂:“你看我的眼睛,彭野,你看我的眼睛!”

她拼命挣扎,尖叫,嘶喊,

可彭野不看她,他握紧了拳头,立在风里,背脊笔直像一颗白杨,

“你不如杀了我!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这样!”

在雪山驿站,她曾和他说,不可能咽得下那口气。她真的咽不下,她眼眶通红,怄得生不如死:“彭野你别这……”

他一句话也没说,膝盖弯下去了。

程迦猛地别过头去,固执地睁着眼,盯着远处灰黄的山坡和地平线。

她听见他膝盖撞到地上的声音,随即是三声,

咚……咚……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问题和你们探讨一下吧。刚有个妹纸问:“那帮坏蛋那么打七公主女主一声都没吭,现在就因为删她的照片摔她的相机她就那样?我觉得七公主好不值当啊!女主真是有够冷血!孰轻孰重不知道吗?!憋火”

解释和讨论一下吧,几个男人撕她衣服扇她耳光踢她肩膀,程迦吭一声了没?她为什么不吭声。自己想。

然后,打彭野,她也没吭声,为什么

有没想过,彭野被打,程迦不看他也不发声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对彭野来说,自己被打,被女人看着,听女人为他喊为他哭,让周围一群男人看着他女人为他喊为他哭,甚至嘲笑,这样比较好么?你们不觉得丢脸么,不觉得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么?

→_→程迦正是因为理解,所以彭野被打时她坚决不看,也不吭声。越出声,对方越来劲,打彭野也会越恨。对彭野的心理羞辱会成百上千地增大。

我倒觉得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只有程迦能配彭野。

至于相机,那时候她表现痛苦,已经不会让人把矛头对向彭野。而且黑狐打掉存储卡的时候,程迦也忍住了。

黑狐说不理解她对相机的感情,但他知道相机对有的摄影师来说是孩子。妹纸们不理解那种感情,但也别否定这种感情的存在呀。

再说,彭野那么做只是为相机么,黑狐说了,他不会杀了他们,但他可以让那群人xx程迦。

难道程迦要让彭野看着她被x么。

程迦不管要不要相机,黑狐都会要彭野磕头,因为仇太深。黑狐就为一个相机让彭野磕头?他为的是长久以来跟彭野受的气。只不过如果程迦不在,他拿枪打死他,彭野也不会跪。

但就这样把火迁怒到她身上,我也是→_→啊。

然后回复“管住嘴”妹纸,说拿枪对着彭野和拿枪对着相机时程迦反应不一样。

→_→,因为枪对着彭野是一瞬间的事,对着相机是黑狐故意拉长了时间。

文中说过,第一次,程迦脑子像爆炸之后一片空白;第二次,因为开枪的人没有预警,她没有心理反应,只是猛地抬头,第三次,她的心骤缩成一个点。

因为时间短,这种时刻必然是一瞬间就过去了,难道枪都没对着他了,她去尖叫挣扎嘶喊扑上去要保护他么。

彭野的重要性,在他要跪的时候,程迦的反应还没表现出来么,为什么这里大家就看不到了,泪奔。

┭┮﹏┭┮

第44章

chapter 44

傍晚时分,彭野和程迦到了青藏公路附近的一个小镇。

到了公路,离保护站就不远了。两人没有继续往回赶,在镇中心兜来兜去找招待所。

雨少,干燥,小镇脏得灰蒙蒙的。

乡镇街道很窄,很久没修过路,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垃圾。

附近有个菜市场,各种食物的腥味从巷子里涌出来,弥漫整条街。

程迦目光扫视街边,指一指,说:“那个吧。”

她指的是菜市场巷口的一家招待所,玻璃门上贴着“20元”,门口站着一个嗑瓜子的胖胖的孕妇;

彭野微微皱眉:“有那么便宜?”

车开近了,才看见孕妇身后挡了几个字:“3小时。”

原来是钟点房。

程迦无话可说。

彭野看那家店里实在太脏,说:“不住这个。”

程迦说:“嗯,时间不够。”

彭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只是笑出一声。

往前边一点,有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招待所,60块一晚。

彭野说:“这家。”

程迦拇指往后指了指,道:“刚那边有家40块的。”

彭野说:“那个看上去没这个干净。”

“是么?”程迦坐起来伸伸脖子,在窗户边上望。的确,彭野看中的是这片儿最干净的。

彭野把车停过去,说:“就这家。”

程迦说:“那我们就只剩26块了。”

“明早就到了。”

“今晚得吃饭。”

“26块够吃了。”

“还有明早。”

“……”彭野笑了笑,把车钥匙拧出来,“那也够。”

程迦琢磨一下,道:“没想26块还挺多。”

进了招待所,程迦说先看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柜子一把椅子,外加一台老式电视机。洗手间设施陈旧,但干净;地板墙壁床单也都干净。

程迦回头看彭野:“就这个。”

彭野从背上卸下背包,准备掏钱;

程迦抿抿唇,回头看老板娘,说:“这价格能便宜点儿么?”

老板娘嘴快:“不能更便宜啦,你看,我们家是这附近最干净的,小姑娘洗床单拖地干得辛苦嘞,我要给她开工资的。”

程迦:“那就算了。”

给了钱,老板娘出去了。

程迦回头,见彭野仰头喝着水,唇角还带着笑。

她冷哼一声:“笑什么?”

彭野把水吞进嗓子,道:“讲价这事儿你不擅长,以后多跟石头学学。”

程迦过去关上门,说:“以后没什么机会了。”

彭野没说话了。

他沉默无声地喝了几口水,把水瓶递给她。

程迦接过来,他松了手,错身从她边上走过,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程迦喝了几口水,一天的颠簸,泉水都变得燥热。她拧好水壶,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机,里边播放着无聊的爱情剧,男女主爱得要死要活。

没一会儿,彭野光着上身出来,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程迦随后进去冲了个凉,洗去身上的尘土和汗水,又简单地洗了头。洗完看见彭野晾在架子上的t恤,她抬手摸一下,潮湿,柔软。

她又想起今天下午。

黑狐的人在哈哈大笑中离开。

彭野走过去蹲下,轻拍她头发上的尘土,她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彭野。我欠你一条命。”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

“没那么严重。”他揉揉她的头发,笑了笑,“也没少块肉,多大事儿?”

**

夕阳西下时,程迦从洗手间出来,彭野站在窗边的桌子旁,低头给自己拆绷带,擦伤口。

落日余晖,透过百叶窗照在他赤.裸的身躯上。

西晒的房间里沉闷而燥热。

天光昏暗,老式电视里,男女说着情话;百叶窗外的街上,人声嘈杂。

程迦倚在洗手间的门框边看他的背影,他擦着手臂,背上线条紧绷,因为擦手的动作,身子微微晃动着。

程迦赤脚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身体,一手抓着他的腰腹,一手抚摸上他的胸口。

他微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给自己拆绷带。

两人都没说话。

她抱着他,像黄昏里倚在一起的两根树枝。

电视开着,楼下在喧嚣,他和她却沉默安静。

她头发上的水滴在他背上腰间。

过了一会儿,彭野给自己绑好了伤口,手掌落下去,覆在腰间她的手上,轻轻揉捏了一下。

程迦头靠在他背后,开口:“什么感觉?”

“什么?”

“你刚才揉我的手了,是什么感觉?”

“很软。”彭野说。

“是么?”程迦一只手落下去,摸摸自己的手背,道:“我不觉得。”

彭野淡淡弯了弯唇角,说:“出去走走。”

程迦松开他:“好。”

她才转身,彭野从背后抱住了她。

程迦没挣脱,任他。

彭野下巴抵在她肩上,也没有说话。

他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女人。

遭人踢打掌掴,她一声不吭,不给旁观却无能为力的他更多痛苦;

他被打被辱,她不看,不哭,不叫,也不求,不给旁人可怜他看他笑话看他无力;

尘埃落定,他去她身边,她平静淡定,只字不提,不安慰,不怜悯,也不哭诉。

他说:“没断胳膊少腿儿,好事儿。”

她就晓得说:“对啊。”

他从未遇到过她这样的女人。

可此刻这样安静相拥的机会,也只剩今晚。

**

太阳已经下山,空气依然燥热。但不用再穿外套戴口罩,倒一身轻松。

狭窄的道路上人来车往,路边的餐馆开始搬桌子摆塑料椅子准备夜市。经过一家小卖部,程迦望了一眼玻璃柜,彭野问:“想买烟么?”

程迦摇头,没停下脚步。

彭野拎住她胳膊,说:“去看看。”

小卖部货架上灰尘扑扑,摆着各类零食日用品,柜台上方挂了个蓝色的晾内衣的圆形架,夹着劣质的塑料玩具。

程迦和彭野才过去,后边几个黑乎乎的小孩冲上来挤去前边,踮着脚给老板钱,争争嚷嚷:

“我要买那个手机。”

“我要□□。”

老板从夹子上拆下玩具,小孩儿大声抗议:

“不是那个,我要的是红的!”

“我要的是旁边那个,不是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