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和孩子较劲,胡萝卜也很好吃……

  你肯定会有“报仇”机会的。

  ——

  谁曾想,机会来得非常之快, 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当时,他们吃完午饭,四人由裴之带队,信心十足回到宿舍小楼。

  花卷一马当先,很帅气推开3号小洋房大门,准备在空无一人的乐高台前大干一番。

  然而也就在门推开瞬间,闹哄哄的声音顿时炸开。

  “你不能这么搭!”

  “你是不是傻子!”

  “这是我的底座,我搭的!”

  眼前客厅,人头攒动。

  乐高台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孩子,比他们走时人还多。

  小男生们你争我抢,玩到的互相喷对方玩的不行,没玩到的努力上前卡位,各种五颜六色的乐高积木飞来飞去,场面极其混乱。

  门口,卷哥的手还僵硬搭在门板上,小陆同志一脸呆滞。

  而裴之……

  裴之小同学平素笃定的面孔上,也有很明显的错愕神情。

  大概在他的人生中,很少有这种意料之外无法掌控的时刻。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花卷同学用更通俗的语言翻译了下,就是:“我操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他们不吃饭的吗!”

  林朝夕终于笑了起来,看着三位小同学精彩的表情,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没仔细想下去的问题是什么——和他们竞争玩乐高的可都是小孩。

  小孩诶,玩起新奇玩具来谁还记得要去吃饭啊!

  也只有裴之小同学这种自律惯了的孩子,会以为先去吃饭就能和其他人错开时间,这样就能抢到玩具。

  他根本没想到,别的孩子很可能连饭都不吃。

  大概是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太明显,其他三人都缓缓转头,很不开心地看着他,一副你怎能幸灾乐祸、太不义气的郁闷脸。

  林朝夕赶紧正色,清了清嗓子,用大拇指戳了戳门内乐高台前乐火朝天的场景,一本正经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面前的三个孩子敛眉沉思,很认真思考起来。

  陆志浩说:“要不再等会儿?”

  花卷说:“我们晚上偷偷来?”

  裴之没说话。

  花卷:“裴哥你说呢?”

  裴哥还是没回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朝夕刚想开口说自己的提议,就在那时,裴之动了。

  裴哥抬头、迈步,和她擦肩而过,径直向乐高台走去。

  下一秒,让林朝夕乐喷的画面出现了。小裴之同学找了个空隙,把手用力伸进两个男生之间,把他们掰开,半个身子卡进缝隙,努力挤进去。

  挤进去……

  ——

  一下午时间,以裴之为首的三人小组,都在和其他孩子抢地盘。

  林朝夕对乐高没兴趣、也不能玩娃娃,就在客厅小书柜里找了本数独书,百无聊赖地填了起来。

  周围是男孩们玩乐高的喧闹声,暖哄哄的夏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

  开营仪式在下午4:30分,地点是绿洲基地森林区的小礼堂。

  林朝夕则很难得精神奕奕,他们跟着队伍出发,还没到礼堂口,她就发现这次夏令营的规模远比她想得更厉害。

  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都聚在一起,礼堂门口场地上站着总共两三百人。

  所有学生由矮到高排队,依次入场坐好,很有誓师大会的意思。

  或许是礼堂内太昏暗,没一会儿工夫陆志浩和花卷已经相互依靠,睡得口水都要留出来。

  连裴之也低着头,时不时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

  突然,一阵剧烈的音箱杂音响起,全场所有孩子被吓醒一大半,林朝夕也坐直身子。

  舞台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高中生,他们分别举着话筒,是本次开营仪式的主持。

  大灯暗下,四角射灯亮起,将小主持人照的荧荧发亮。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下午好,我们是本次安宁市晋江杯数学竞赛夏令营开营仪式的主持人,下面,让我们先有请各位领导、老师入场……”

  运动员进行曲奏响,礼堂前方侧边门打开,一干领导老师入场,张副校长走在最后。

  领导老师落座后,林朝夕注意观察了下,张副校长旁边的位置竟然还空着。

  一般来说,座次按官位大小排序的话,坐在张副校长左手边的人官级肯定比他大。

  也就是说,整个夏令营最大的大boss居然开营仪式都不出席?

  好有个性的样子。

  林朝夕感慨。

  这是很小一个细节,除此之外,整个仪式流程都再正常不过。

  主持人欢迎领导a发言、学生鼓掌。

  主持人欢迎领导b发言,学生鼓掌。

  教师代表发言,学生鼓掌。

  各年级组学生代表发言……

  在主持人念完“下面有请小学组优秀学生发言”后,他们这边才终于有了小骚动。

  前后的学生们都麻木鼓掌,反而是他们小高组这里,大部分学生都在左右四顾,想看看究竟谁是学生代表。

  其实不出意外,代表应该是章亮。

  但让林朝夕非常惊讶的是,在发言人起立之前,大部分孩子的目光都向他们这里汇聚来,有人在看她,但更多的人看裴之。

  裴之同学本人低着脑袋,睡得正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为了孩子心目中的领袖。

  不过想来也很正常吧,无论他平时表现得多么冷淡,能在最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杠老师,在副校长的重压下还能很理直气壮说“我不会做”的孩子,必然会成为其他小朋友心目中的英雄。

  林朝夕着看裴之,笑了笑,再抬头时,章亮已经在一片掌声中站了起来。

  他们眼中有很明显的疑惑,章亮也大概感觉到了一些,假装不在意的走上台,举着话筒,面朝所有人,鞠躬、开口。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

  一听章亮同学的发言,林朝夕就偷偷笑了。

  怎么说呢,她本来总觉得章亮是比较成熟的大孩子,可章亮一开口就破功了。

  他发言的调调完全是小学生的模样,拖长调子,抑扬顿挫,在每句话结尾处微微上扬,声音清脆,骄傲得像只小孔雀,发言内容也完全是正规学生发言的模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

  她原本对章亮的敌意淡了些,其实他们还都是孩子。

  如此又是几个学生发言完毕,开营仪式也仿佛到了结尾,张副校长缓步上台了。

  该说的场面话之前很多人都说了,因此他上台也不再废话,大致说了下夏令营的时间安排——

  从7.3-8.3号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训练,周末休息。

  因此周末时,家长可以探访,也可在老师签字后将他们带走,但周日晚八点前必须回集体宿舍。

  这些内容也都是写在夏令营手册里的东西,不过经由张副校长用严肃语气一强调,就变得格外严重。

  张副校长还在台上着重强调了禁令,比如熄灯后禁止活动,要服从管理,不能带游戏机一类……

  幸好那个年代移动电话还挺稀罕,一般都用ic卡打电话,也没智能手机,不然禁令里肯定还要加一条。

  “散会后,会由各班班主任向你们分发具体课程表、布置学习任务,请各位同学不要立刻离场,听从你们班主任的安排,那么我要强调的内容大概就是这些……”

  张副校长边说,也边退到演讲台后,学生们都渐渐感觉到仪式即将结束,开始窃窃私语。

  可接下来,张副校长并未宣布仪式结束。

  他很严肃的举着话筒,俯视全场,一块白色幕布从礼堂舞台上缓缓降下。

  “在仪式最后,让我们有请本次夏令营活动名誉校长,三味大学数学系终身教授,著名数学家、教育学家曾庆然老师,为大家发表最后的开营讲话。”

  投影仪打出一束光,白色幕布被逐渐点亮。

  “曾教授因为国际会议原因,今天未能到场。但他特地为同学们录下这段视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观看,有所感悟。”

  张副校长低声作着注解。

  在场学生有小规模骚动,但骚动并不是因为孩子们知道曾庆然是谁,他们只是觉得这种出场方式很酷很有趣。

  成人的学术世界,此刻仍离这些孩子们非常遥远。

  可林朝夕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她被一种浓浓的不可思议感萦绕。

  曾庆然,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耳熟,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想到这里,她立刻拿起手中的夏令营入学手册,哗哗哗翻了几页,到之前没仔细看的组委会那栏停住。手指上移,在对顶端校长那行后面,她看到了“曾庆然”三个字,也完全确定了一些事情。

  她非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幕布,光影叠加,幕布中的人像渐渐变得清晰,与多年后曾有一面之缘的面容重合起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十年后,幕布上出现的这位老先生,将会成为裴之的导师。

  而现在……

  她将视线移向身旁,裴之在投影幕布白光的覆盖下,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睛。

  而现在,恐怕是他们第一次单方面见面。

第33章 探索

  幕布正中, 出现了一位微笑着的老人。

  他穿着很朴素的藏青色工装,背后是白墙, 它坐在沙发上,笑容如他衣着一般朴素无华, 只令人亲切。

  他没有演讲稿, 但他的脱稿又同张副校长那样的完全不同, 他好像并没有计划好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对着镜头, 很随意开口:“各位同学们,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你们见面,显得跟有距离感,不过我想, 这样的距离应当让我们双方都感到放松。”

  老人很诚恳,礼堂里所有学生仰望他的面容,都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说:“其实我是个很害羞的人, 要我面对很多人说话, 我总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所以组委会提议, 我可以用视频的方式向你们传达我的心意,我的第一反应是,天哪这真是太好了。”

  他由衷庆幸的夸张笑容感染了台下所有孩子, 小孩子、大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老人自己也在笑,眉眼慈爱, 眼神亮晶晶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刚才的时候,你们其他老师应该说了很多,关于本次夏令营的意义也好,学习目的也罢,所有能做不能做的事情,一定有人都叨叨光了,感谢他们让我不必再重复这些非常冗杂的事项。那么我要说什么呢,好吧,事实上不瞒你们说,每次做类似的讲话,我都最初的冲动都是告诉你们说我有多爱数学,我会毫不掩饰告诉你们我无比热爱她,她是那么精巧、美妙、深邃……可她是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无论我花多少时间用多么繁复的语言像你们描述,都是远远不足够的。”

  老人神采奕奕,说起数学,他笑得更加灿烂,像胸中有一团火,感染着会场每一个人。

  “这么来说吧,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在哄我睡觉的时候,曾给我讲过一个画面。想象一下,在这个世界开始的时候,一片漆黑。所谓的开始,是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在人类诞生之前,早在恐龙诞生之前、早在地球形成之前。而所谓的黑,不是你们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调料可以涂抹出的黑色,那是没有光,那时候还没有光。然后有件事情发生了,一个极度微小而紧密的点发生了爆炸,它从内部翻转开来,时间铺开了、空间铺开了,我们所了解和不了解的世界都始于那一瞬间,它们不断延伸,那是整个时间和空间的延伸,并经过无数年。在那之后的很久,小团气体聚集逐渐变亮,我们称之为银河,后来,太阳出现了、地球形成了,然后又经过了无数年,在极其渺小的一颗星球上,有人睁开了眼睛。”

  老人话音逐渐宁静,他微微眯着眼,语音如琴键般愉悦:“那个人就是你,而时间是在非常深的夜里,你仰头看到整个美妙的星空,群星闪耀、恢弘无匹,有人告诉你,那叫宇宙。”

  幕布上,老人笑容依旧,带着盈盈的光彩。可整个礼堂内再没有任何声音,四周寂静,所有孩子都仰头,他们在看他,也在看他带来的那个世界,四周如宇宙般,寂静无言。

  思考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老人笑了:“小时候,父亲给我讲的这个画面,真让我觉得非常美好,我所在的真实世界居然是这么来的,那实在太有趣了。不过后来,我读了高中,念了大学,我逐渐有了更多的知识,那时我才知道,小时候,父亲所告诉我的每一句话,它可能是真理,也可能是谬误,它是我们宇宙成因的某种推测,仍在不断完善,或许某天它会被证实,或者某天它会被推翻,这都是有可能。你看,其实我们每一天,都站在已知和未知的边缘。如果这样来看,世界太大,而我们所知太少,一切都仿佛不确定,这很太令人沮丧了。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未知才是最美妙的事情。”

  老人说到这里,坐直身子,他更靠近镜头,面容中也更富有神采。

  “人类文明经历了漫长的黑夜,而在黑夜中的某一瞬,思维碰撞出火花,我们祖先创造出了数字1,从1开始,人类抽象逻辑概念形成。如果我们原先看到的世界是这么大……”老人笑着将拇指食指抵在一起,比了个非常微小的手势。

  他笑着说,“那么在这之后,我们渐渐意识到,世界永远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大一些。几千年来,无数先贤前赴后继,不断完善这门学科。不夸张的说,正是数学打开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得以有机会看到整个未知世界本来面貌的工具;在看到和知道之间架起桥梁的,也正是数学。”

  “数学是工具,也是语言。可能在掌握这门工具或者语言的过程中,你们会觉得辛苦,但相信我,和发现未知的乐趣相比,这些努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一旦你意识到,我们不过是在一颗渺小星球上的渺小人类,却在试图掌握一种可以了解宇宙真理的玩意儿,你会突然意识到,你学习过程的本身,就已经足够了不起!”

  老人停顿下来,他笑着舔了舔嘴唇,像觉得自己一下子说了太多,有些害羞。

  林朝夕再次看向身边。

  裴之早已清醒,他正仰着小脸,凝望屏幕中的老人。他目光依旧清亮,却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与老人同样的神采。如果从这时开始,你就想成为他的学生,并为之努力很多年,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林朝夕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音箱中传来老人最后的声音,他说:“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学习中的问题,可以询问你们的老师,也可以发邮件告诉我。我由衷希望你们感受到学习数学的乐趣,也由衷地祝你们在这一过程中感到愉快。”

  屏幕中打出了一行邮箱地址,画面渐暗,有人已经开始鼓掌,但整个礼堂大部分仍旧陷入一种深邃的宁静。

  可突然,画面中的老人又抬头笑了起来,他面朝摄像机,拍了拍脑袋笑道:“忘记说了,我为你们所有人准备一道小题目,如果你中有人能解答出来,也欢迎通过这个邮箱,给我发送答案。但相信我,就算你们解出这道题,也不能立刻代表参赛,更得不到任何奖励。这只是在你们每天艰苦学习之余的一道美味的甜点,希望你们能稍稍品尝一口,它很有趣。”

  老人的面容终于消失,屏幕中出现了一张十字棋盘。

  问题也被同时打出——

  按照规则,将中间位置以外的全部棋子清空,最少需要多少步?并列出你的步骤。

  在礼堂正前方,已经有工作人员起身扛起几个原本不起眼的箱子。他们从里面取出一个个小木盒,分发下来。

  拿到木盒的孩子们非常兴奋,没想到开会还能收到礼物,有人用力抖着盒子,也有人直接将之打开,发出惊喜的笑声。

  棋盒从座位左侧座位被一个个传下,林朝夕拿了一盒,将手中剩下的一叠交给裴之。她将之打开,发现那是和幕布上一模一样的十字棋盘。

  在十字棋盘中有33个凹陷,凹陷处被摆上32格棋子,只有中间那格空着。

  棋盒内有张小纸条,写明规则。

  1.全部棋子摆满后,取出中央的一颗。

  2.棋子只能横向纵向(不可斜向)跳过邻的棋子到空位上。

  3.被跳过的棋子即被吃掉。

  4.按照前面的方法继续移动,直到最后走不下去了,数数还剩下几颗棋子。

  5.剩下的棋子越少越厉害,如果只剩下一颗,那你就是天才。

  林朝夕再次抬头看向屏幕中的问题——按照规则,将中间位置以外的全部棋子清空,最少需要多少步?

  她再度看向身旁的小少年,久久无言。

  裴之已经打开木盒摆弄起来,灯光昏暗,他白皙稚嫩脸庞呈现从未有过的兴奋。

  忽然,林朝夕回想起未来曾发生的某一瞬间,成年的裴之站在台阶下,问她两个她从未听过的名词。

  “fisher线性判别函数?”

  “完全解的分类?”

  那一刻,她抚摸着手中温润的木质棋盒,仿佛意识到冥冥之中的什么。

  孔明棋、最优解、旅商问题……fisher线性判别函数、完全解的分类、pnp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第34章 小组

  这大概也是个很美妙的时刻, 穿梭于时空中的人们,想见证的, 也不过是这样的时刻。

  礼堂里闹哄哄的,不如先前那般宁静, 可却充斥着一种澎湃的生命力。无论是前面的小学生也好、后面的初中生、高中生也罢, 都在第一时间低头摆弄手上的小木盒。

  孔明棋本来就是很常见的益智游戏, 有些孩子早就玩过,可经由曾校长刚才那些话阐释后, 原本熟悉的玩具, 忽然就变得更有趣味起来。

  林朝夕笑了起来,其实老林好像也是这样的大忽悠,怎么说呢, 一些事情经由他们的嘴说来,会变得令人异常向往,毕竟, 他们才是有幸切身享受探索未知乐趣的人们。他们能在短暂谈话中, 带你领略那种美好,但很可惜, 大部分人都会在瞬间感动后,很快忘记那种拥有憧憬和向往满足感。

  因为太难了,非极大的热情与毅力不能够, 林朝夕也不知道这种魔法效力在孩子们身上究竟能持续多久。

  她边想,边低头走了两步棋子,棋子跳过一枚走到空位, 她将被跳过的那枚取出。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走位,随后她被拍了拍肩。

  花卷很兴奋地摇着盒子:“哇你们怎么这么认真,解老师叫我们过去呢。”

  解然小老师扳着手,站在礼堂一个角落。许多小高组的孩子们已经捧着棋盒,兴高采烈围着他,他们似乎已经在谈论下一个话题了。

  林朝夕和裴之被打断,一起站起来要走。林朝夕转头走了几步,发现裴之没跟上,她回过头。裴之仍站在起立的位置上,仰起巴掌大的脸,在看幕布上并未完全消失的题目和邮箱,有短暂停顿。

  突然间,裴之把棋盒夹在腋下,手抬起,面朝投影幕布,很认真开始鼓掌。他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掌声很轻,在已经重新变得喧闹的礼堂内显得微不足道,可每一下都那么清晰。

  林朝夕终于反应过来,对啊,曾教授说完以后,他们忘了鼓掌呢。

  跟着裴之,她也面朝幕布,开始真心实意地仰头拍手。

  一开始,周围的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们,但大概三五秒后,从这个小角落开始,很多学生都停下来,他们面朝舞台,再次看向那块幕布。

  不需要任何语言,像是种跨越年龄的默契,由前至后,由矮到高,掌声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响亮,并向整个礼堂的角落扩散开来。

  甚至连正在退场的领导老师也感到疑惑,也就在他们疑惑的当口,整个礼堂内的掌声终于连城一片,如海浪般澎湃响亮。

  这是真诚的致意,绝无虚假。

  ……

  礼堂角落,解然放下手,冲他们在笑。

  林朝夕放下手,有点害羞,裴之却已经大大方方向小高组班级集合处走去。

  还没走近,他们就听到早到的孩子很遗憾的声音:“所以我们的班主任真的是你吗?”

  “好可怕啊。”

  解然哑然失笑:“我真得还不错,不然让副校长做你们班主任呢?”

  “不要啊!”所有孩子异口同声道。

  舞台上,还在收拾整理的张副校长冲他们这边投来淡淡的一瞥。

  解然赶紧严肃起来:“咳,好了好了孩儿们,大家来拿下课本还有课表,你们手册上都有绿洲基地的地图,自己先把教室找好,明天上课别迟到了。”

  他说边,另一位副班主任老师开始给他们分发他提到的这些东西。

  “三次迟到算一次旷课,累计三次旷课你们就要直接回家啦,如果父母带你们外出没有向老师报备或者晚于八点回宿舍,都记一次旷课。记得晚上熄灯后就不要随意活动了,被抓住会算违规,具体不能做的事情手册上都有,累积小过太多合并成大过,可是会被开除的。”解然絮絮叨叨地提醒他们,“你们要仔细记好换算比率啊……”

  林朝夕无语,他这个调调大概是在说,稍微可以违规一下,但不要太过分,真不愧是大学生。

  不过小学生们当然没旷课概念,孩子们还在执着刚才的老师问题。

  “那曾校长会来给我们上课吗?”

  “我们想要曾校长。”有学生还不死心,很直白地表示对解然的嫌弃。

  解然震惊了,他转身,指着那块巨大的投影仪幕布,它正缓缓上升,所以解然指了个空。

  “这位是大牛!”解然收回手指,快被这帮怂孩子气死了,“他都不给我们上课,怎么会给你们上课?”

  “大牛是什么?”

  “多大的牛?”

  “可是他是校长啊,校长不上课吗?”

  “名誉校长!”解然纠正道,“名誉校长就是挂名,挂名就是把他老人家的名字写上去就可以镇场子,懂吗?”

  “不~懂~”

  “不懂算了。”解然继续气。

  林朝夕觉得这位解老师也非常可爱。小孩子们根本不了解曾教授是什么级别的人物,解然又没办法把学术贡献一类的事情解释给他们听,所以只能自顾自生闷气。

  林朝夕并不非常了解曾教授的学术地位,但解然小老师说的没错,一般这种活动能请到曾教授级别的大牛来挂名镇场已实属不易。更何况曾教授并不是纯粹的挂名,他还特地录了那么诚挚的讲话,留下自己的邮箱,并给每位学生都准备了小礼物,已经足够用心,实在不能要求更多。

  教材很快发下,是厚厚两大本书,一本教材一本练习册,白皮的印刷版,应该是内部流通材料,外面根本找不到。

  课表夹在课本里,详细标明了每天的日程安排。包括某天会上什么内容的数学课程,某天会安排怎样的课外活动,某天又要去参观什么地方,甚至连阶段考试的时间都标注好,密密麻麻,让人觉得生活既丰富多彩又很头大。

  而基本上,上课日的时间都从早上9点开始,早上安排四节课,下午有午休。下午的时间或安排自习或是什么体育啊、户外拓展一类的训练,还有几天下午安排了田间活动,让孩子们干农活。

  看上去张副校长是铁了心要锻炼他们的意志。其实也不错,还挺有趣的。除了她和裴之不能睡懒觉要早起去食堂外……

  林朝夕粗略看了眼课表,将之收起,抬头张望。

  他们小高组这里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孩子们都在窃窃私语,除了裴之还在摆弄孔明棋外,其他学生都有些紧张甚至说是低落。

  陆志浩在和与他同屋的小男生简单说着什么,林朝夕捅捅他的腰,问:“怎么了?”

  “考……考试……”

  林朝夕惊了:“又考试吗,早上刚考了啊,太丧心病狂了!”

  她声音很大,陆志浩赶紧按住她:“你小声点,不是马上考。”陆志浩又把课表翻出来,抖了抖那张打印着密密麻麻日程的表格,指着7月15号那天,上面标着“第一轮淘汰考”几个字。

  “怎么了?”林朝夕蹙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的不仔细,她低声宽慰陆志浩,“班长你成绩留在这一轮没问题的。”

  花卷也从他们身后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说:“对啊!老陆你没事的,不过我肯定只能和你们呆这个15天了,你要珍惜我啊。”

  “谁说的……也不一定啊……哎……”小陆同学苦着脸,很沮丧,“万一特别难呢,不过你和裴之肯定能留下来。”

  “也不是这样的。”林朝夕扭头看了沉浸在孔明棋中的裴之小同学,想让他也说点什么,可这时,已经有学生出声问解然:“老师……怎么又要淘汰考试啊……”

  “哎呀早走晚走早晚要走,放轻松。”解然说。

  “那不会又是突然考试吧?”

  “当然不会!”解然露齿一笑,林朝夕心中又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是不是很怕突击考试啊?”

  “是啊!”

  “那这次淘汰考试啊,会给你们充分的准备机会。”解然笑,“还有选择机会。”

  他后几个字说得非常轻,但孩子们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

  “什么叫选择机会?”

  解然打了个响指,从身后拿出一叠纸来,轻咳一声,宣布道:“大家知道晋杯都是团体赛吧,所以发挥你们团结互助精神的时候到了。”

  所有孩子都安静下来,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班主任。

  他们实在太认真,解然也不再嬉笑,他说:“下一轮淘汰考试是小组淘汰制,你们可以自由组成学习小组,最后考试会排列你们每个小组平均分,从高到底,淘汰均分在后一半的小组。”

  小角落有短暂的安静,孩子们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对这种淘汰制度有所反应。

  趁此机会,解然继续宣布规则:“每个学习小组最少2人,最多6人,由你们自由组合。”他说着举高手中的纸片,道,“你们先讨论一下,决定好你们小组成员了,就到我这里拿纸,填写队员名单和组长姓名,最晚明天上课前,告诉我你们的组队。”

  “如果最后出现奇数小组,怎么淘汰后一半啊?”

  “直接把卡在中间那组一起淘汰啊。”解然随意回答,仿佛那是非常轻易的事情。

  气氛压抑起来。

  “如果有人没人要呢!”有孩子很敏锐地问道。

  “那很抱歉,最后不被接纳的同学,会自动被编入同一组。”解然说。

第35章 义气

  “啊~”

  孩子们又爆发出遗憾的长叹声, 这样的声音在整个礼堂很多小角落响起。相比遇到问题先思考的大孩子们,小孩子们并没有太多心眼, 下意识就按照老师的说法开始组队。

  “那周正正我们一组吧。”

  “你刚才考多少分?”

  “68。”

  “你分儿太低了,我不跟你一起。”

  “啊你这个大坏蛋!”

  林朝夕捧着教材和孔明棋木盒呆滞了会儿,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要干嘛, 怎么就变成小组淘汰了?她第一反应是小组制的问题太多。某些小组可能全是成绩好的孩子,另外就全是成绩差的孩子, 那根本就不用考试了, 分组结果一出来他们就可以打包回家。最尴尬的就是那些既有高分学生又有低分学生的小组,很有可能因为均分处于中部而面临被淘汰风险。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鼓励先进带后进,但直接淘汰最差生?

  孩子们七嘴八舌,解然反而被冷落下来。

  就在她还在思考这种淘汰规则意义何在时, 和陆志浩同住的那位男生就跑来。那位男生看着很沉默寡言, 所以近乎鼓足勇气地,小声问陆志浩:“我……我可以和你一组吗?”

  林朝骤然发现, 周围小同学们都目光灼灼看着他们……当然,主要看裴之,顺便看下她。毕竟整个小学高年级组最粗的两条大腿, 就是裴之和章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