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操场上隐隐传来学生们追逐打闹的声音。

  她和孩子最大的区别,大概是她骨子里是个大人,因此对大人的世界很不信任。

  她撂下话机,转头走向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顶楼,计算机房只开了一间教室。

  留校的硕士生或者博士生占据零星几个机位,或者在查论文,或者在编写邮件。

  林朝夕打开其中一台机器,看着屏幕缓缓点亮,周围是机器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她心跳也不由自主越来越快。

  刚才陆志浩教育得很对,她经常上网,却从未关注过数学新闻。因为她大部分上网时间都在研究大学数学相关内容,剩下的时间,她不是对着电脑做题,就是在研究要怎么才能把老林从不可避免的车祸中救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潜意识回避数学相关的边角料消息,就像她回避去查那串电话号码和老林的过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想对父亲的秘密保有一丝尊重,但如果只是搜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应该不算窥看老林的隐私。

  林朝夕这么劝慰自己,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刚才想好的关键词:“奥数三味大学 永川大学”

第127章 观点

  几年前, 百度已经开始竞价排名,搜索一开始非常困难, 网页大部被各种培训机构广告占满。

  林朝夕耐着性子,从众多“奥数培训班”“三味大学资深家教”“永川大学数学系老师指导”的条目中巡睃而过。花了点功夫, 她才明白为什么她问解然“明明三味大学数学更好, 国家集训队却在永川大学”的问题很傻, 答案非常简单,这是传统。

  答案简单, 那解然警告她“学术圈复杂”就更奇怪了。

  她继续翻了两页, 发现自己没办法找到更有用的信息。

  她放弃精确搜索,决定更模糊一些,受陆志浩启发, 她直接点开“新闻搜索”,在搜索框里,输入“奥数”两个字。

  鼠标轻点, 网页瞬间刷新, 标题流水般倾泻而下。

  排在前面的新闻在说湖省的数学天才。

  他小学六年级拿下晋杯赛个人第一名,初中三次初中生数学联赛一等奖, 高中生时三次全国一等奖,参加了上一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已经提前保送永川大学, 现在在国家集训队,冲击他人生中第一枚奥赛金牌。

  如果不是那位同学和裴之姓名不一样,林朝夕还以为这是裴之的简历。

  她的第一反应很简单, 国家人口基数大,天才少年真的好多。在那之后,她才注意到全文最后一句话:第一枚金牌,为什么?

  想到这里,她很自然地开始搜索近几年国家队在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的成绩。

  新页面打开,林朝夕才知道,国家队去年拿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团体亚军,所以接下来,和奥数相关新闻是对数学教育的反思。

  高中生们只拿了一次亚军,新闻媒体就开始反思说奥数教育并不能培养真正的数学家,顺带还批判了家长拼命让孩子上奥数补习班的社会现象,要求奥数培训降温。

  当时有过一阵新闻满天飞,中·林朝夕没关心过,而现在甫一看到这些新闻,她心里其实很不舒服。

  毕竟老林在开数学补习班,无论哪个世界,她从小到大都参与着奥数竞赛。而今社会舆论直接指责她从小到大接受的奥数教育毫无用处,她确实很难接受。

  可不舒服归不舒服,认真看去,她好像也能够接受里面一些观点,比如:太多家长为了升学加分逼孩子学奥数,而忽视培养孩子的数学基础。

  但对于其中“奥数对大部分学生无用的”观点,林朝夕直觉上很难接受。毕竟她也不是天才,全靠老林引导,她才一步步走上数学竞赛的道路。

  很多新闻都在引用了一篇几年前的文章,文中说,对数学的兴趣和爱应该自然而然的。

  欧拉9岁自学《代数学》,高斯10岁速算1到100总和,对数学有兴趣并极具天赋的学生自然会走上数学研究之路。强行让孩子上奥数班,用奥数竞赛成绩来衡量孩子的数学能力,并将之与升学挂钩,是极其错误的做法。

  大部分对数学没兴趣的学生,掌握课堂里的数学知识即可,根本没必要学奥数。

  她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篇采访稿里说的,采访对象是——“永川大学:冯德明”。

  之前解然曾提过,国内数学界两位泰斗都已经不太收学生了。其中一位是三味大学的曾教授,另一位就是永川大学的冯教授。

  曾庆然教授研究的内容属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的范畴,林朝夕很羞耻地想,如果他不是裴之的导师,她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而冯教授的名气其实要比曾教授更大,毕竟他证明过举世瞩目的数学猜想,也在主持永川大学数学研究所的工作,把这所偏文科院校的数学系带到全国领先位置……

  想到这里,林朝夕突然打了个激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浮现出来。

  永川大学文科很强,她高考填志愿时,曾想报永川大学心理系,但老林小小地反对了下,提议她去三味大学。

  她不记得老林当时的反对意见,但去三味大学、成为裴之校友这件事对她诱惑足够大,她毫不犹豫放弃永川大学。

  现在想来,就连选什么大学、去学什么这件事,她都如此随意决定,可见曾经对自己多不负责。

  可为什么,一向不愿意干涉她决定的老林,会悄悄反对她去永川大学?

  窗外是寂静的冬夜校园,远处操场上,有一圈昏黄路灯,其余校园都陷于黑暗。明明机房内有温暖的空调,林朝夕却感到一丝阴冷。

  她知道自己在犯很严重的逻辑错误。

  “冯教授的名字”是她搜“奥数”强行搜索出来,“永川大学”是个很好的学校,她仅仅因为这些关键词先后出现的顺序,就非要把“老林”也组合进去,这太荒谬。

  林朝夕冷静了一些,机房老式屏幕光线刺眼,她却眼睛一眨不眨凝望搜索框。

  过了一会儿,她拉开一点键盘,手指僵硬地敲下“冯德明”三个字,按空格,准备输入第二个姓名……

  ——

  永川师范大学,全国初中数学联赛,阅卷组。

  暮色四合,阅卷办公室仍灯火通明。

  数学竞赛的阅卷工作远比常人想象更复杂,学生们的解题方法千奇百怪,需要老师认真评价。

  这项工作没多少钱,大部分时间都很枯燥,可高远还是很喜欢看学生们的答卷。

  工作的间隙,他和张叔平站在办公室外的阳台上抽烟。北风呼呼地吹,香烟燃尽速度比往常更快,张叔平却捏着滤嘴,像没感觉一样。

  “不知道今年成绩会怎么样?”吸完一整根烟,张叔平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没主语,不过高远清楚,张叔平关心的不是三味大学里那些他们立下军令状一定搞出成绩的学生,反而是永川大学里那些和他们没太大关系,但背负太多社会期望的高中生们。

  前两天,永川大学里传出一点消息,国家集训队里各种思想正在交锋,训练有点混乱。

  那位讲大部分学生没必要学奥数的老人家醉心学术,集训队的小事他根本不会关心。但他说的话影响力还在,包括“自然而然学习”“不要强迫孩子们为奥数竞赛学数学”这些观点,让一些他们曾经习惯的竞赛培训方法备受质疑。

  虽然教学工作还在正常开展,但用句电影台词来形容,就是“人心有点散了”,所以老张才操心明年国家队的成绩。

  高远咬着滤嘴:“你这不是瞎操心吗,先把我们自己队伍搞好,别到今年12月冬令营还是全军覆没,到时候我们两个‘引咎辞职’‘再不从事数学教育工作’那就一点都不好看了。”

  “不会。”张叔平很笃定。

  “就凭你看好的那几个小天才?”高远笑,“老张其实你还是禀性难移?”

  “禀性?”

  “你以前不是老主张‘集训营就是要淘汰那些能力不行的学生’‘要集中精力培养极小部分尖子生’”高远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你才是冯老亲传吧?”

  毕竟你们骨子里都觉得,普通学生没太大必要进行奥数训练,天才自然而然成长。

  “我以前是这么觉得,但现在不了。”

  高远笑:“你变了,谈恋爱了?”

  “不要学林兆生说话。”

  作为永川省数学集训队总教头,高远果他能亲眼看到林朝夕的搜索进程,他一定会拉着林朝夕说:“小姑娘分析问题如此犀利不愧是你爸的女儿。”

  林朝夕找的新闻很正确,他和老张确实面临很大的社会和个人心理压力。

  网上那些批评,他都反复看过,但老师和学生看问题的出发点不一样。

  林朝夕想的是她其实不是天才,对数学没有那么多自然而然的爱和兴趣。

  对高远来说,他看到了那些被奥数折磨到一辈子心理阴影的孩子们的发言,才意识到,原来他精神抖擞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竟然让这么多孩子痛苦。

  去年“国家队痛失团体金牌”那阵,他想法着实被动摇过。包括后来他们省队只有1人进入国家奥数集训队60人大名单这件事,他觉得这也没什么。

  直到张叔平找到他,旗帜鲜明提出“集训不能松”的观点。

  他当时也问过张叔平“奥数让孩子那么痛苦,为什么我们还要坚持让他们学”。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电话里另外一个人。

  “高老师怎么,你也觉得数学是极少部分天才的游戏?”电话里,有人笑着反问他。

  他当时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学得那么累还是算了吧。”

  那头直接回他:“这个世界上,不累的事只有吃饭、睡觉和放屁。”

  他当时直觉被冒犯,但电话挂断,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个晚上,才意识到那简短的反问句在问什么。

  ——天才无需指引,自然而然会走上他们所热爱的道路。而那些算不上天才的孩子,就没资格学习奥数培养兴趣,没可能通过努力学习和不间断训练,成长为能天才比肩的人吗?

  而问这个问题的人,其实也同样回答了它。

  无论天赋如何,只要想试试看的孩子,他们显然就应有这个资格。而作为老师,他们要做的努力帮助孩子们再努力往上走一点看看,仅此而已。

  为此,才有了设在三味大学的初高中的联合集训。毕竟,这世界上除了吃饭睡觉放屁做什么都累,那想学好数学,显然也要更累一点。

  高远揉了把脸:“你从哪找来林兆生这种奇葩,知识一大堆,为什么就是不肯来集训队上课?”

  张叔平神色暗了暗:“我看了看他的档案,他不来也好。”

  ——

  计算机房,林朝夕按下回车键同时,有人突然拍了记她的肩。

  “被我抓到!”

  林朝夕下意识叉掉页面,回头,却看到陆志浩。

  手按在心脏上,林朝夕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你在看什么啊?”陆志浩问。

  “不告诉你。”林朝夕余光瞥见裴之在机房门口,“你们不是在跑步?”

  “看到你偷溜,就来抓你一起去跑啊。”

  “那好嘛。”林朝夕装作不经意关机,站起来,“我就是来看看,数联的成绩什么时候出。”

  她这么说道。

  他们走出机房,一起摘鞋套。

  陆志浩拍了拍她肩,对裴之说:“林朝夕原来也怕拿不到一等奖,还偷偷来查成绩。”

  林朝夕:“……”

第128章 会议

  往后几天, 林朝夕都再没去过机房。

  不是因为她不八卦了,她还是很想知道, 三味大学和永川大学之间到底怎么了。

  但学习实在太忙,她分不出神去查这些。

  其实他们每天也没有很多题要刷, 更没有小学时一天一次的秘籍考试。

  老林的教案总还带有他的个人风格, 很重基础, 也很重讨论。

  没有那么多难题,但大家坐在一起讨论题目的时间变多。

  初中生和高中生各自分组, 从那天傍晚互相放完狠话、高中生集体跟刘志远离开后, 两个团体竞争感更加明显。

  上课时,每天都几道思考题,大家从早讨论到晚, 卯足劲想做第一个解出答案的人。

  高中生显然意见比初中生强,但对林朝夕他们来说,谁能第一个解答, 几乎毫无疑问。

  可裴之从不抢答。

  他往往就一个人坐在窗边, 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解然不管他, 万老师也不管他。但每当题目出来的时候,他也还是会耐心做上一阵。当然,他的“一阵”实在太短, 怎么看都搭不上“耐心”这个词。

  有时,林朝夕想,其实裴之更应该坐在永川大学里, 和全国所有顶尖的高中生一起,而不是坐在他们身边,平淡安静着。

  数学联赛比赛成绩出来前一天,刘志远还特地提醒她这件事。

  被单手按住课桌、居高临下听一句“明天就出成绩了”,林朝夕也非常震惊。

  这也太中二了,而且他们不是已经“井水不犯河水”换句话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周围的几个女生,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她和刘志远。

  她当时说了什么?

  ——“哦。”

  刘志远莫名其妙就脸色发青,像受到莫大侮辱。

  林朝夕也不知道怎么办,她确实对数学联赛的成绩和名次并不非常在意,按照裴之的说法,做完一套卷子,其实大家对成绩都有感觉。

  那么,成绩应该就像裴之那天说的那样。

  但她没想到,出成绩当天,他们坐在教室准备新一天的课程,解然却让他们集体起立,跟着他走。

  到三味大学门口,那里停着两辆大巴,他们整个集训队都被直接带到永川大学,包括高中生们。

  ——

  永川市,永川大学。

  车门拉开,学生鱼贯而下,一座极具时代感的大学校园出现在所有学生眼前。

  正门口是一座巨大汉白玉石牌,上书“中正平和”四字,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

  林朝夕用手蒙住眼,每次站在这里,仰头看着那四个字,她感到由衷震撼。

  张副校长和另一位她不认识的老师,在永川大学门口等他们,并带他们深入校园。

  队伍在一座红砖楼前停下。

  门口有一些专家教授模样的人,木门洞开,林朝夕跟随队伍,缓缓向前。

  每个走进礼堂的学生都先震悚,后满脸崇敬和不可思议。

  红色横幅,水晶吊灯,陈旧却厚重的连排桌椅,所有细节都在彰显这座学校的底蕴。

  但最能显示学校底蕴的却永远是人。

  主席台巨大投影幕布上是:“致辞人——冯德明”几个字,后方还有记录会议全程的摄像机。

  林朝夕半仰头,看着那三个字,很久很久说不出话。

  最后陆志浩推了她一下,她揉了把脸,才恢复过来。

  她明明都快忘了那天从互联网上搜索到的“奥数大讨论”,现在这些东西却整整齐齐罗列在她面前。

  无论是坐在最前排的冯教授(虽然她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其他看起来学者模样的人,还是坐在他们身边的张副校长,甚至是在他们前面坐着的大学生模样的成年人,都让仿佛让她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用解然的说法是“学术圈”,但……

  林朝夕看向大屏幕上的标题,但和真正的数学届学术圈仍有区别。

  这次会议的全称是“跨界与创新:中学数学教学转型与课程建构”。

  好歹曾是师范生,所以林朝夕猜测了下,这可能是在永川大学举办的数学教学研讨会。

  类似的研讨会,每天都有不同日程。

  所谓致辞人,大概就是全场最德高望重的人?

  今天是冯教授,那么规格真得非常高。

  但不知为何,教师的研讨会,要他们这些集训生也一起来听?

  “这……‘跨界’什么‘课程建构’什么啊?”陆志浩盯着主席台的幕布,磕磕绊绊念了下标题,然后懵了。

  这个问题,在坐中学生们无法回答,林朝夕有答案也不能说。

  她戳戳前排的解然,指着他们右边方阵的人问:“那是国家集训队吗?”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解然很无奈。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啊。”

  “听大师演讲。”解然指指幕布上的字,说。

  林朝夕:“你的语气有点怪。”

  “你误会了,我还是很尊重冯教授的。”

  “那你为什么语气那么怪?”她重复道。

  “因为我也是早上接到通知,要一起来听这个会,集训课时很紧,浪费半天时间我很烦。”

  坐在解然身边的张副校长“咳”了一声,以示提醒,林朝夕缩缩脖子,退回座位。

  ——

  9点整,会议开始。

  主持人年近半百,姓王,是位女士。

  她姿容端庄,上台自我介绍时,光那一连串头衔,林朝夕都听得一愣一愣。

  王教授站在台上,要求现场手机静音、保持会场安静,并希望在专家发言后,大家再有序举手提问发言。

  会场原先还有一些小响动,随后四周关了一些灯,让投影幕布更明亮,会场也安静下来。

  所有人凝神望向主席台,仿佛在等待什么。

  主席台前的女士朱唇轻启,用词却简洁至极,她说:“接下来,让我欢迎永川大学数学科学系主任、国际知名数学家、冯德明教授致辞。”

  真的大牛不需要任何夸张繁复的头衔介绍。

  听到冯教授名字后,他们附近的所有学生,都不约而同发出很崇敬的“哇”声,会场有小小骚动,可皮鞋敲打在木地板上,徐徐上台的声音,却反而清晰起来。

  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主席台前站定,他单手插袋,一束灯光打下。

  他背后的幕布上出现他的头衔个人履历,各类国际大奖、各国际知名院校客座教授、终身教授,代表了他在学术界的绝对地位,学校是他的底蕴、但像他这样的人,早就成为学校的底蕴。

  不知为何,林朝夕想到小学时,曾教授所做的那场演讲。

  曾教授有趣而真诚的,带小朋友进入一个虽然无法听懂,但非常奇妙的数学世界。

  今天也是略显昏暗的环境,冯教授也没有带演讲稿上台,他满头白发,年龄比曾教授更大,更沉静和专注。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冯德明。今天大会找我来,希望我能作为专家致辞。类似的祝贺词大家应该听过不少,百度一下都有,我就不念了……”

  冯教授声音很干净,没有任何苍老感觉,台下听众更安静。

  他停顿了下,开了个小玩笑,会场内有适时的笑声,气氛融洽下来,林朝夕不知怎的,逐渐放松。

  “其实我对中学生数学教育说不上什么话,但因为我也老喜欢乱说话,所以大会希望我站在这里,再多说一点。不过我今天不上当,我决定和大家一起做个听众。”

  “所以接下来,让我们把时间交还给要做今天辩论报告的永川师范大学刘教授团队和百草大学王教授两支团队,他们将围绕同一主题阐述针锋相对的观点,我听说,今天的主题是——奥林匹克数学。”

  台下又有小小的笑意,他完全取代了主持人的活。

  但在他就此放下话筒下台前,其实没人会相信,他的致辞真得如此简短。

  木质凳面“吱呀”一记翻开,冯教授背对观众,坐回原位。

  远远看去,又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后脑勺了。

  不用想,林朝夕也能猜到会议主办人员的脸色肯定不好看,但像他这个地位的人,确实可以这么任性。

  林朝夕这才发现冯教授和曾教授的不同。

  一个是真的温和睿智,而另一个,是真的沉静洒脱。

  “感谢冯教授幽默风趣的致辞。”王教授踩着高跟鞋上台救场,她展开议程稿,看了眼,随后干脆关上,“那下面就让我们按冯教授的说法,开始下一个议程。”

  “来自永川师范大学和百草大学的两支专家团队,会就“奥数教学与数学能力的培养”展开多人合作辩论报告,下面让我有请永川师范大学刘教授及其团队。”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随后又是一阵骚动。

  学生们没想到,这次会议还可能真与他们有关。

  “讨论我们吗?”

  “会让我们上台吗?”

  “好紧张!”

  “你想太多。”

  学术会议离他们太遥远,学生们窃窃私语,不停有人说话和反驳。

  但恰好在数学联赛成绩公布当日,又邀请他们这么多集训生旁听,林朝夕想,这次会议和平常的学术会议相比,可能还真会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第129章 容易

  第一组专家团队上台。

  和其他学生一样, 林朝夕摊开本子,准备认真听讲。

  可当永川师范大学刘教授团队展开ppt后, 林朝夕就发现,这个活动, 还真是一个教育学学术交流活动。

  所谓的学术交流, 真的挺枯燥和无聊的。

  刘教授援引了几篇文章, 先讲综述部分。大体内容是:奥林匹克数学只是为小部分学生准备“数学课外活动”。

  《解析奥数魔方——谁动了奥数的奶酪》

  《解开小学奥数带来的心灵枷锁》

  林朝夕看着那些被引用的文献名称,怎么都觉得它不像是学术论文。而更像是对一些观点和看法的摘取。

  随后, 刘教授展示了研究数据和图表。

  林朝夕一开始还认真想看数据, 却发现数据来自对某市奥数课外学习状况的五年跟踪研究。

  第一份图表统计了校外奥数参与度。

  结果发现,小学生选择校外奥数课程比例在三年级时有显著增加。

  第二份图表则是校外奥数课程投入的时间和金钱。

  结果发现,课外学习费用从200x~200x年的元(该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8838元), 上涨到200x~200x年的多元(43851元)。

  “大家可以计算下,这个数字,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百分比。”

  台下很多数学书都算得飞快, 随后发出叹声:“将近百分之二十, 好多啊!”

  “所以你们知道,父母为你们的学习, 究竟付出了多少。”

  林朝夕的目光落在城市名上,据林朝夕所知,它的房价和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基本持平。

  学区房更是天价。

  家长们在学生奥数上花费大量金钱, 确实因为奥数与升学挂钩,它很功利。可对家长们来说,如果不努力试下走这条捷径, 剩下的那条大道,其实从来不为他们敞开大门。

  可这种情况,她又不能出声说什么。

  她憋了一会,只能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然后又画了个圈……

  不多时,一只铅笔小猪成型。

  林朝夕看着猪,又看着台上的教授,在想要不要加副眼镜什么的……

  她想到这里,左边推来一张纸。

  低头看去,上面是两道数学题,字迹清隽,出自裴之。

  林朝夕扭过头,很有种偷偷走神被抓包地羞愧感。

  裴之看着她,摘下左耳上不知戴了多久的耳机,递了过来。

  林朝夕木然地将耳机塞入耳中,轻盈悦耳的小提琴声传出。

  整个世界都很清新明澈。

  身边的俊朗少年按了两下自动铅笔,林朝夕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别听了,随便做两道题都好。

  林朝夕定了定心神,是啊,她也没必要纠结和难受。

  专家学者的看法,其实和他们又有多大关系呢?

  拉过裴之的出题纸,林朝夕开始认真思考。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志浩推了推她,很震惊:“你们在干嘛?”

  “裴哥的特训题。”林朝夕说。

  陆志浩苦口婆心:“你怎么不认真听,机会多难得?”

  因为我不听,都知道双方专家要探讨什么……

  台上的学术辩论活动进行到中期,刘教授团队拿出相关研究数据,通过家长的反馈表,试图证明奥数训练让孩子们逐渐丧失数学学习兴趣:“有关专家认为,只有5%智力超常儿童适合学习奥林匹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