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可吗?”林朝夕问。

  “我也不知道。”老陆同志一如既往诚实。

  林朝夕说:“这个团队辩论,不适合我们听,而无论它产生什么结论,其实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啊?”

  陆志浩这样问道,而前方的学术辩论告一段落,接下来应该是提问时间。

  会场内有点熙熙攘攘,老师们、专家们、学术们,大概都在交流各自观点。

  可让人意外的是,台上刘教授团队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台。

  主持人王教授按住话筒,缓步上台,与他们小声交谈后,又匆匆下台,同大会主办方交流。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却不约而同看向冯教授方向。

  大会主办方躬身过去,去询问冯教授的意见。

  老人家不知道说了什么,工作人员表情尴尬了下,随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他们冲站在台上的刘教授团队点了点头。

  主持人也再度上台:“感谢双方专家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辩论。”她脸上笑盈盈的,非常谦和客气,“接下来,按照会议流程,应该是属于各位老师和专家的提问时间。”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抢着举手。

  “这位老师看来有很多想说的,不过请等待一下,经大会组委会协商,我们决定在本次会议中加入一个特殊环节。”

  王教授伸出手臂,退了半步,让位给刘教授。

  “各位专家老师、各位同学,我刚才向大会主办方做了一个私人请求。在我得知大家身后的学生,是来自各项数学竞赛中获奖的尖子生后,我就想让他们也上台讲讲。”

  刘教授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中有的来自我省数学集训队,也有的来自国家集训队,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数学生。”

  礼堂内先是静了静,随后有些惊叹声,最后不知哪位老师带头开始鼓掌,掌声哗啦啦连成一片。

  学生们脸上则表情各异,有人兴奋,有人不好意思,还有很迷茫,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可爱表情。

  刘教授:“我们在做研究时,总在阐述大人的观点,现在有这么多年轻而优秀的数学生坐在这里,我想我们在坐的专家学者,也可以听听他们的观点;而通过询问学生们相关问题,也可以解答老师们的一些疑惑。这应该是对我们双方都很有意义的活动。”

  “很有趣,我们是应该听听孩子们的想法。”

  “怎么选人呢?”

  “这是特殊议程,可以给我们讨论时间吗?”

  底下的专家学者们纷纷赞成,林朝夕放下笔,坐直身体,知道重头戏来了。

  刘教授按按手,示意与会诸人稍安勿燥:“据我所知,今天也是全国初中生数学联赛的放榜日,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作为老师,我想先恭喜获得一等奖的学生,这份名单已经在官网公式……”

  他说完,按动手上光标笔,幕布投影翻动,一份完整蓝底黑字的名单瞬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台下哗然。

  刘教授言下之意是,在大庭广众公布名单,那他现在放名单,并没有侵犯学生隐私的意思。

  可成绩出来刹那,林朝夕就在高中组那听到她和裴之的名字,有人在催快别人找他们的成绩。

  林朝夕心跳快了些,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形式知道自己的成绩。

  和所有人一样,她迅速扫过名单,但不知怎地,成绩密密麻麻,她找得竟很慢。

  “卧槽,牛逼啊,一等奖。”

  陆志浩声音响起,林朝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重锤了两记背。他还想去拍裴之,不过碍着她在中间,只能握拳示意了下。

  林朝夕趴在桌上几欲吐血,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听到身边是此起彼伏的恭喜声。

  借着那些吵闹声和恭喜声,她很快知道,老陆同志拿了三等奖,章亮二等奖,最讨厌的陈楚也拿了三等奖。

  而陈成成,则是全国一等奖。

  林朝夕趴在桌上,冲陈成成看去。当年海藻一样的小同学,现在已经挺拔如松。

  收到他的视线,陈成成抿着唇,也点点头,他眼眶有点红。

  耳边是仍吵吵嚷嚷的庆祝生,配合上刚才的论文报告中究竟有多少人在学奥数的数据。林朝夕想,他们一路走来,其实没有谁是容易的。

  林朝夕不由自主想去看看裴之。

  他大概是他们中看上去最轻松的一个,但想起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家庭,她不知怎地又心绪难平。

  偷偷转过一点脑袋,阳光撒在裴之身上,然后斜斜地投在书桌上,阴影从他那边倾倒下来,一直过来,落到她这里。

  林朝夕看着书桌上少年的肩膀、脖颈、和下颚线条,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的手上。

  裴之发丝阴影,落在了她的手上。

  耳朵里还是流水般的小提琴声音,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但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揉揉落在书桌上的那片头发阴影。

  你也很不容易啊。

  几乎喟叹似地想到这里,林朝夕感到脑袋一重,一手落在她后脑勺上,重重地揉了揉。

第130章 上台

  掌心温热、指骨清隽。

  这些触觉从头顶向下, 通过发根缓缓渗透,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长。

  余光瞥见苔绿色的卫衣袖口, 林朝夕呆缓缓转头,看到少年收回的手。

  阳光像被烘化的棉花糖, 被拉扯出很柔软的形状。

  鼻尖有很淡薄荷味道, 不知道是洗手液还是洗衣粉, 总之很清新香甜。

  和喜欢很久的人坐在一起,一起拿奖, 一起高兴地笑, 你揉揉他的影子,他揉揉你的脑袋。

  像梦一样欸。

  林朝夕眨了下眼,转头去看, 心跳得非常快,

  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她完全没有任何动作, 最后揉了揉鼻子, 才像从梦里惊醒。

  第一反应是:完了,揉裴哥脑袋的动作被发现了!

  脸随后才红了起来, 哎,反被揉脑袋了。

  她不由自主在想,裴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现在不是在大学礼堂, 而是在很安静的中学课堂,大概是很青春漫画的场面。

  但周围坐满了老师和别的同学,大家都很兴奋吵吵嚷嚷, 为奖项互相拍肩锤背,情况好像就变成了很正常的同学间相互鼓励。

  尤其还揉得那么重,根本没有任何亲昵暧昧的意思。

  想到这里,林朝夕看着裴之,理理被揉乱的马尾辫。

  少女心思消散不少。

  主席台前,刘教授终于出声,打断台下学生们的庆祝活动:“恭喜所有获奖的同学,希望数联主办方不要怪我越俎代庖……”

  礼堂里安静下来,大家注视着幕布前的教授。

  “我想请曾经在国家级及以上数学联赛中拿到名次的老师或者同学,举一下手。”握着话筒的中年人说。

  会场里无论师生,都首先互相看了看,大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无论你曾经拿过几等奖,都请举一下手。后面的初中生你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也可以举手。”刘教授抬抬手,给大家鼓劲,“不要不好意思,只要拿过奖项,都代表你们已经非常优秀了。”

  在偌大礼堂中,陈楚首先举手。他姿势端正,刘教授向他投去很赞赏的目光。

  陆志浩是老实孩子,也跟着把手举了起来。不多时,他们这里的手哗啦啦举起一大片。

  国家集训队不用说,每位高中生都举起手。在最前面的专家、老师那里,也有很多只手举了起来。

  林朝夕没有第一时间响应,他下意识去看裴之。

  裴之冲她点了点头,她也没多想,就把手举了起来,然后看向冯教授。

  台上主讲的刘教授打趣:“冯教授您可是拿了举世瞩目的国际大奖,不举手说不过去吧?”

  会场内不少人被逗笑了,于是最后一只苍老的手,也举了起来。

  “谢谢大家的配合。”刘教授说完,却收起笑容,严肃起来“今天在坐有很多数学教育方面的专家,也有众多数学竞赛方面取得优异成绩的同学,但我站在这里,反而想找一些不那么天资优秀,但却足够努力的同学,我想请这样的同学,上台讲讲自己学习奥数一路来的心路历程。”

  此言一出,很多师生都觉得中计,原来让他们举手是因为想找没能举手的人。可刘教授话术很有水平,联想到他这次报告要阐述的主题,无论举手和不举手都不觉得有多难堪。

  “哎,那位老师别偷偷放手呀,我可都记得了。”刘教授笑道,五指并拢,朝他们这里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想请倒数第六排这位同学上台,可以吗?”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他们周围很多人转头,“一二三四五”在数。

  “是我们这排。”陆志浩惊讶地道,“谁啊?”

  “是谁啊?”

  “不是我!”

  大家声音骤然放小,没拿过全国奖项,还要被点名上台,感觉还是很羞耻的。

  而这时,林朝夕突然想到,刚才裴之示意她举手,她却不记得,裴之有没有举手……

  她转过头,裴之徐徐站起。他简单整理了下桌上的耳机线和,拍拍右边的同学示意对方让开。

  刘教授点了点头,示意没选错人。

  于是在一片震惊目光中,裴之缓缓走上台。

  裴之一本正经站在台上,林朝夕觉得有点好笑。刘教授大概也没想到,他处心积虑想挖个平庸学生上台,主动跳进去的人却是裴之……

  今天裴哥穿着苔绿色卫衣,配着黑色运动裤和鞋子,因为发育期窜太快而显得过于瘦削。但无论是他挺拔的脊背还是从容不迫的态度,都令他显得清朗而阳光,完全不会因瘦而令人感到孱弱。

  不知道,你今天会说什么?

  所有人都注视着舞台上的男生,刘教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裴之,像也对男生的外形和气质感到满意。

  工作人员递出一支话筒,裴之伸手接过后,场下他们这里开始窃窃私语。

  陆志浩很紧张:“我裴哥怎么上去了?”

  “我不知道啊?”

  “他可别……可别……”

  林朝夕很想说老陆同志你放松,可远远看着裴之,她自己反而有点紧张起来。

  刘教授的论文报告和他的几番铺垫,早就暗示他会找一些成绩不那么优秀的学生上台。可要在刘教授喊举手之前,就猜到他的真正目的,还是非常困难的,裴之也太机敏了些。

  可裴之为什么要上台呢?

  林朝夕回想裴之示意她举手时的目光,安静地思考了会儿。

  设想如果她是个没拿过全国数学奖项的学生,在众多学霸注视下上台,无论刘教授话术再如何漂亮,她还是会羞愧和难堪。

  刘教授会问什么问题,几乎不言而喻。

  ——你心情如何样?

  ——学习奥数过程中,遇到过什么困难?

  ——你还想继续学下去吗?

  类似类似的问题,会一步步引导学生说出他想听到的内容。

  ——我坚持学奥数很累。

  ——天赋很重要。

  ——无论我怎么努力,也达不到别人能轻松达到的成就,其实奥数或者说甚至是数学,都只是少部分人的游戏。

  当然,真正的采访问答过程,不会这么简单直白。然而刘教授请这样的同学上台的目的却很清晰。

  他最后要证明一点:95%以上的学生,没必要进行奥数方面的学习,把这项游戏交给少部分天赋卓绝者就好。

  林朝夕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位不用说前百分之五很可能是前百万分之五的男生,她很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

  “感谢这位同学上台。”刘教授很客气地说。

  裴之握着话筒,点点头。

  礼堂里有窃窃私语,大部分都在他们省集训队这。

  “希望这种同学不要误会,请你上台并贬低或者看不起你的意思,反而是想请你开诚布公地聊聊,你在学习奥林匹克数学路上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我想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你这样勤奋努力的孩子,更能反应大多数学人的内心真实想法。”

  裴之握着话筒,很难得沉思了下,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不用紧张,想讲什么都可以。”刘教授起了个话头,“你同学能加入省集训队,说明你的实力还是非常不俗的,那我想请问一下,你在学习数学的道路上,所获得的最高奖项是什么吗?”

  台上两人背后,是没被切换的数学联赛成绩单。在密密麻麻的成绩中,属于裴之的那条仿佛格外醒目。

  林朝夕有点紧张,没想到这个问题来得这么快。

  她既不希望裴之说谎,又害怕他一开口引来的尴尬情况。

  “全国一等奖。”

  裴之回答的很快,没有任何迟疑,他宁和的话音从话筒中流淌出来,通过音箱,在整个礼堂内回荡开。

  刘教授愣住,随后脸有点挂不住。但人是他自己不由分说点上台的,实在不能怪裴之什么。

  “这位同学有点调皮。”刘教授只能这么说,“但请原谅我,这次会议时间有限,我只能请你先下台。”他边说边看向观众席,“有其他同学愿意主动上台吗?”

  这时,裴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为什么不能说说我的看法呢?”

  少年的谈吐实在太平淡从容,令人很生好感。就算现在,刘教授已经清楚知道裴之是故意的,可也不能马上赶人下台。

  他最后只能说:“这位同学看来有很多话想说啊,会议时间有限,发言请尽量简短,一到两分钟,也请在发言中,尽量尊重其他同学。”

  “谢谢您。”

  裴之欠身致意,没有在意刘教授的话中话——别因为你成绩好就得意。

  他握着话筒,用随意谈话的自然语气说道:“今天来这座礼堂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带来这里。”

  会场静了静,大部分人都很意外地看向主办方位置。

  “听完刘教授刚才的论文,我才明白,今天研讨会的主题是“奥数是否再应继续进行普及性教育”。刘教授显然持反面观点,认为因为奥数的特殊性,它是只属于小部分学生的游戏,所以不该再像之前那样,进行大众普及性的教育。”

  裴之用简短语句,非常严谨认真地总结了前面会议的内容,还用最直白的语言点出刘教授报告的目的。

  他言辞中有超出年龄的平静,也有属于少年人的锐气。

  刘教授说好让裴之一个人发言,可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提问:“那么这位同学,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认为,无论是奥林匹克数学或者是数学本身,它从来不是少部分人游戏。”裴之声音清晰,观点明确。

  刘教授笑了笑:“奥林匹克数学显然不能等同于数学,数学教育可以也必须普及,但奥数显然不是。它是为‘学有余力’的学生准备的。你为什么会觉得,面对无比沉重的课业,学生们还要被迫去学习困难重重地奥数,这个社会现象没有问题?”

  裴之握着话筒,沉思片刻。

  林朝夕觉得,他大概想说老师你才在偷换概念,不过忍住了。

  刘教授继续地道:“或许因为你很聪明,你在数学的道路上顺利地走到现在,你可能在‘玩’奥数。但你有没有想过,大部分普通孩子面对奥数非常头疼,觉得它是那么难那么枯燥,可他们还必须被下去学家长逼着去学。“

  “为什么家长会逼迫孩子学奥数?”裴之问。

  刘教授很乐于讲解这点:“这和现代升学体制有关,奥数成绩和升学成绩挂钩,只要你奥数成绩好,在升学时是有加分的,很多学校甚至直接面试录取得奖的奥数生。”

  “为什么学校这么看重奥数成绩”裴之又问。

  “学校追求升学率和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录取率。孩子奥数好,数学成绩肯定也好,人也更聪明,学校要挑的就是这5%的人。”刘教授说道这里,自己觉得有问题,他补充道,“可是天才学生能有几个,大部分学奥数的都是普通孩子,他们都是被父母逼着,为了考名校不停在学。孩子和家庭,为搞出成绩付出很大代价,身心疲惫。”

  “但为什么,家长一定要送孩子念更好的学校?”裴之打破砂锅问到底,像是很轴的那种傻孩子,但林朝夕知道,他的提问非常有目的性。

  “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刘教授大概也察觉出问题,回答点到即止。

  “所以您认为,现在应该采取什么举措?”

  少年人太从容,甚至连已经不想回答问题的刘教授都不得不继续回答,不然就很像在心虚。

  “首先应该在舆论上明确‘奥数’本身的意义,它不适合大部分学习;其次,要逐步取消各类名目繁杂的奥数竞赛。最后,要明确禁止奥数成绩和升学挂钩,斩断根源。”刘教授终于讲到了他的核心观点。

  “这一来,竞争就不存在了吗?”裴之还是问。

  “同学,你可以持有你的观点,但在台上和我钻牛角尖没意义?”

  “我确实还不太能够理解,对普通家长来说,在采取您说的‘奥数和升学脱钩’的举措后,他们要怎样才能把他们的孩子,送进更好的学校?”他最后问道。

  伴随这个问题的提出,会场陷入寂静。

  老师们对它的答案再清楚不过,而学生们仿佛也能触摸到问题的核心。

  对小学生和初中来说,孩子想上好学校,意味着父母必须有一套昂贵的学区房或者过硬的社会人际关系。而对于高中来,重点高中的名额早就被来自重点中学的孩子占满,普通初中考取考重点高中的学生非凤毛麟角。

  斩断孩子们的升学捷径,也在很大程度上,让普通家庭,无路可走。

  不知怎么,林朝夕想到自己。

  芝士世界的她曾经是个孤儿,念的是红星小学,最后通过晋杯赛保送名额,才最终进入安宁实验初中学习。

  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呢?

  中·林朝夕大概会进红星中学,未来道路也几乎清晰可见。

  她不清楚,裴之在说这段话时是否想到了她,但很可能不止是她,还有他身边那么多的朋友,他们都是这么一路走来。

  台上的的少年人握着话筒,卫衣袖口拉上了一些,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和格纹衬衣,更上一些,是他光洁的手腕,他缓缓开口:“学校只想挑5%的聪明学生,却意外导致全社会的奥数热潮。但无论是您论文中描述的社会现象还是您刚才的回答,都似乎在说,有‘95%’普通学生和家庭,在为5%的微小希望做着巨大的努力。他们或许是被迫,也可能是主动,这都不重要,您觉得这是疲劳和负担,我认为这本身就非常了不起。”

  裴之微微欠身,他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提问,只有这么一段简短的观点陈述。

  这段话如果由善于演讲者说来,肯定慷慨激昂,可无论是裴之的表情还是音质,都很从容不迫。

  甚至整个礼堂,都因为他的平静,而显得格外安宁平和。

  没有人说话。

  裴之看向身边的教授,最后说道:“我的老师曾经说过,在真正的数学难题面前,每个人都是穿开裆裤的孩子。奥数可能适合5%的人学,也可能适合10%的人学习,它可能有趣也或许枯燥无论。但无论极具天赋的学生,还是愿意付出极大努力的学生,都理应得到更多机会。这是最大的公平,也我们最大的分歧所在。”

  他说完这段话,将话筒交换工作人员,也就自然而然下台。

  却仿佛走在蓝天下和青草间,有徐徐的清风,和山间的松,带着少年人的正直和锐气。

  这才是裴之。

  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第131章 回家

  后来, 永川大学还是流传了一则传说。

  据说有个初中生在学术会议上和教授争论起来,最后下台时, 学生赢得了全场掌声。

  教授则在接下来的学术辩论中,被对方团队指出研究报告中的许多问题, 下不了台。

  林朝夕也想起来, 裴之后来在大学时, 很受各校师长喜爱。

  现在看起来,说不定和他初中时这次“出格”上台有关。

  刘教授讲得没错, 老师或学校, 都喜欢招收聪明的学生。但在聪明背后,人内心深处,或许都更喜欢正直而善良的人。

  以上内容, 纯粹是她瞎想。

  她现在在重芝士世界,也不能揣度草莓世界曾经发生了什么,而如果她有机会回到草莓世界, 那她……也和裴之说不上话。

  但她仍旧比很多人都了解裴之, 清楚他的家庭背景,裴之能在台上坦诚地说那些很了不起。

  裴之讲的那些, 其实在后来有更多讨论。

  推行“素质教育”和“减负”,强调要让孩子拥有愉快童年。但十来年的快乐时光,在背后斩断的却是阶级上升通道。

  后来, 很多人都意识到这点,可偏偏,大部分清楚这些的家庭, 又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裴之在竞赛班刻意低调,很多人并不清楚他的智商究竟有高。而他在台上说的话,又维护了大部分普通家庭和普通学生,所以集训队很多人都觉得,裴之家可能很穷,他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大家要好好关爱他。

  林朝夕也不知道裴之的人设怎么就被扭曲成这样,在那之后,她不止一次看到高中生学姐给裴之带盒饭。

  还有家住永川的学生家长,也就是阿光他妈妈,见裴之大冬天还整天穿着卫衣,还把阿光他爸的旧羽绒服带来给裴之穿。

  林朝夕捏着一次性筷子,看着礼貌鞠躬致谢地裴同学,和陆志浩都憋得够呛。

  不过第二天,裴之就换下他的卫衣,穿着阿光妈妈给他的旧羽绒服,坐进课堂。

  林朝夕裹着厚棉袄,不由得想起后来人们采访霓虹女生的一段对话,于是凑过去问。

  “裴哥,羽绒服暖和吗?”

  “暖和。”

  “那你以前穿卫衣不冷吗?”

  “冷。”

  “那为什么还穿啊!”

  “你不要对男生的生活自理能力抱太大期望。”裴之这么说。

  裴之沐浴在阳光下,虽然他现在穿着的羽绒服袖口泛白,但看上去鼓鼓囊囊,非常保暖的样子。

  林朝夕灰溜溜缩回自己座位,想想也是,男孩子嘛,对天气冷热和该穿什么衣服完全没数,一般全听妈妈指挥。

  可是裴之的妈妈……

  那位像时尚女魔头一样的女士,大概真忘了在换季时,要嘱咐儿子换件更暖和的外套。

  这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家难念的经,肯定还是老林同志。

  集训即将结束,马上要到春节,她更加忙碌。

  一方面是课上的题目,还要看老林给她开的书单,正式开始大学数学的学习。

  她为这步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几乎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但因老林未来车祸的压力,她还是有点紧张。

  人总会对未知紧张。

  专家会说,只有5%的人适合学奥数,虽然这个数据来源可能毫无根据。而她也曾追问过裴之,在牌局场数足够多的情况下,他能有多大的可能性赢钱,裴之说是99.5%。

  人总偏爱概率,仿佛能用数字表示的东西都更精确更有说服力。

  如果人的先天差异被称为天赋不同?

  那么后天的努力,究竟能让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追上那些天赋卓越者,这是她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

  “就算在钻牛角尖,也希望数学之神能给出一切答案”。

  林朝夕把《微积分》《线性代数》和《概率论》借出图书馆,装进书包,带回家学习前,真诚许愿。

  ——

  大年二十九,安宁汽车站。

  春运人流熙熙攘攘,大巴排成长龙,尾气冲天而起。

  林朝夕走下大巴,拉上羽绒服拉链,隔着人与人呼吸形成的雾气,她一瞬间就找到老林。

  离开前没觉得,反而看到老林的瞬间,她鼻子有点酸。

  她看不太清老林的脸,只知道老林在旅客出口很外面的地方,左手悠闲地推着自行车,右手举着一个饼,自顾自在吃。

  花卷站在老林身边,很克制自己不看师傅手里的饼,却还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等待她背着,跟着人流七荤八素走到老林面前时,原先堆积的想念化作弥漫空气中的韭菜饼味,只觉得肚子饿。

  “爸。”林朝夕喊了一句。

  “嗯。”老林正好咬完最后一口饼,拍拍手把塑料袋扔到自行车篓子里。

  “你怎么这么冷漠。”

  “不是冷漠,只是冷,今天零下3度,你老父亲在冰天雪地等了你一个小时。”

  “不能怪我嘛,高速堵车。”

  陆志浩和陈成成拖着箱子,过了会儿才挤出来,章亮走在最后。

  花卷往后张望了下:“裴之呢?”

  “坐飞机走了。”陈成成说。

  “他们家不在国内过年。”陆志浩补充。

  “不会不回来了吧?”花卷看着她,意味深长。

  林朝夕把书包甩上老林车后座, “咝”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今天早上在三味大学门口分手,那时大家才知道,裴之不跟他们一起回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