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湿漉漉一片,又裹着点点沉重之情,让安可洛听了,心里觉得微微难受起来。

“他做的这些事情,使的这点心思,我怎会不明白?根本不须旁人来提点。”邢若紫笑了一下,可那笑容里却略带苦涩之情,“我如今虽成了燕王王妃,可我心里却舒坦不起来。”

安可洛根本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本以为卫靖与她终可相守,前面也见了满面笑容的卫靖,可眼下看着邢若紫这模样,倒似受了多大委屈一般,让人想不明白。

她不好多问,只是勉强笑道:“是换了身份,还不觉得习惯吧。许是过些日子就好了…”

邢若紫不语,独自站起来,走到大开着的窗子旁,伸手拾过掉在窗口的枯色落叶,放在掌心里捻了几下,小叹了一声,道:“若是将来有一日,安姑娘,你身旁一边是尉迟将军,另一边是你的血脉至亲,两边只能择其一,你会怎么选?”

安可洛抿抿唇,心里有些明白过来,但邢若紫问的这话却勾着了她的心事,胸口闷了起来,轻声道:“王妃这话,我确是没法儿回答。我自幼便没了父母,将来不论何时,也轮不到我做这种选择…”

邢若紫微微一怔,侧身回头,神色略带歉意道:“倒是我多嘴了,只顾着自己的心思,还请安姑娘不要见怪。”

安可洛也起身,手抚上裙侧,浅笑道:“王妃不要多想了,与其自找烦恼,不如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邢若紫看着她,口中低声喃喃,“听天由命…”又蓦地叹了口气,“安姑娘说得对,很多事情哪里是我可以自己选择的,与其自找烦恼,不如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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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爬回来了,美人们是不是等得想掐我了…呼呼,从今日起每日两更,直到补上前面所欠章节为止…有美人过生日的章节后面依次挨个补上…(话说某烟这条小命还真是不怎么结实,最近尤其缺觉,美人们心疼心疼偶吧…抹眼泪状…爬走…)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五章对弈

卫靖与尉迟决一前一后,朝湖中敞轩走去。

早有下人赶在前面去收拾了桌椅,又备了棋盘棋子,就等着二人过来。

才至湖边,前面走着的卫靖突然停了步子,转过身来望着尉迟决,一勾嘴角,笑道:“你就这么护着她?”

尉迟决眸子眯眯,看着卫靖,不开口。

卫靖脸上神色不定,又道:“大将军真是过于宠溺她了。若是将来你不在她身边了,还能如这般护着她不成?”

尉迟决浓黑的眉尾扬起,盯着卫靖道:“我的事情,不用殿下操心。”

卫靖忽地笑起来,“说真的,纵是安姑娘再有天姿,我谅你也会有腻了的一天。大将军还是想想正经事,依我看,王相公家的千金倒是好的,你没瞧王若山那个硬骨头,拉也拉不动,但若是与他结了姻亲,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尉迟决眸子里漆黑一片,声音骤冷,“殿下变了个人似的,现如今连我的主意都打起来了。”

卫靖低笑一声,转身接着朝前走,身子背着尉迟决,口中道:“你心里也不要怨我。看看你家老爷子身子这状况,你与你大哥也应早早做些打算。尉迟一门声名显赫,莫要将来没了好结果。”

尉迟决在后面跟着,双手握起,紧了紧,又松开,没再说话。

湖边风起,柳枝微扬,水面粼粼金光,湖中小亭顶上的金彩琉璃瓦映着阳光,耀目不已。

两人走进敞轩,几个下人看了卫靖的眼色,都低了头退至外面候着,留他二人独在里面。

敞轩中间摆了桌子,桌上一张象牙镶钳木质棋盘,再加两个黑漆瓷棋盒。

尉迟决见卫靖沿桌坐下,也走过去,在卫靖对面坐下,展平了膝间黑袍,看了看那桌上棋盘,如有所感地叹了口气。

卫靖手伸入面前棋盒,拈出一粒黑子,看着尉迟决,微微笑道:“定之,你我二人有多少年没有好好下过一盘棋了?”

尉迟决神情略有所动,“上回与殿下对弈还是在我去潭州之前,这一晃就快九年了。”他看一眼桌上棋盘,再看一眼卫靖,“没想到这东西你还搁在身边。”

那张象牙镶钳木质棋盘,是尉迟决八岁奉诏入宫做皇三子侍读时,尉迟翎特意送给卫靖的。

卫靖明眸闪动,笑笑,道:“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我、中琰三人,自幼一起长大,虽说君臣有别,但论与我之情谊,再无旁人能抵得过你们二人。”

他手指捏着那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眼睛又瞥向湖外,“这宁江王府果然气派,父皇将它赐给了我,旁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他敛了目光,低头笑笑,又抬眼看向尉迟决,慢慢道:“想那安世碌在太宗朝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深受皇恩,又被封为我天朝自建国始唯一一位异性王爷,人人都道先皇与他君臣二人相得相知,必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一曲佳话,可谁能想到,”他看着尉迟决,目光里颇含它意,“就是这样的人,到最后也成了谋乱犯上的一个乱臣贼子。”

尉迟决听着卫靖说完这番话,身子一动不动,黑眸盯了他半晌,终是微微叹了一声,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将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人何事,我尉迟决定不负殿下、定不负与殿下的这十几年情谊、定不负天家对我尉迟一门的荣恩。”

此言将将落毕,卫靖手中的黑子便落在棋盘上,清亮一声响。

他展眉浅笑,道:“定之,我也从未怀疑过你。只是现在,我也有了想要不管不顾一心护着的人。不愿将来的万一伤了她。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尉迟决眉头略松,手执白子,缓缓移至盘面上,“明白。”

他又怎能不明白。

卫靖贵为皇子,往日一向以风光之面示人,却是苦恋五年才得以娶到邢若紫,其间辛酸,只怕仅他与廖珉才明白。

卫靖又拈一子,落下时,似是不经意地问尉迟决道:“近日来,职方司北面房可有什么特别消息?”

“倒是没听说。”尉迟决略带疑惑地抬头看他,“就算有,按例也是不能对你说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卫靖不语,看了眼尉迟决,目光颇为复杂,低头从袍间里层摸出张薄薄信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递给了尉迟决。

尉迟决不解卫靖何意,一把接过信笺,飞快展开,由右至左一行行扫过,脸色愈来愈黑,目光最后定在了信笺左下角的印章处,整个人都怔住,半晌后,才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卫靖。

卫靖神色坦然,道:“大婚前一日,接到七妹由北国派人送的贺礼。这封信便藏在贺礼里。”

尉迟决脸色仍显震惊,“是怎么发现的?”

卫靖苦笑一下,道:“用了腊丸封住,塞在一尊鱼形金饰的眼里,外面着色,装作是鱼眼珠。随贺礼送来的还有七妹的亲笔信,里面反复提到了那尊鱼形金饰。我没发觉,倒是我府上那位大才女觉得蹊跷,琢磨了半天才发现的。”

尉迟决又将那信看了一遍,眸子愈加黑了去,“你怎么看此事?”

卫靖捏紧指间黑子,道:“也不知七妹是如何得了此信的。就怕是耶律宁耍的手段…”

尉迟决想了想,道:“说得是。这信上虽有晋王的印章,但耶律宁此人根本不像是这么大意的人,想来他是欲将公主做棋子用。”

卫靖眉间稍有疑色,“可万一此事是真的,又该如何?”

尉迟决凝眉不语,良久才道:“不论如何,此信坐实了晋王确与北国有所勾结。若是此信为真,耶律宁既是送来给我们看,显然是要我们明白他不会照这信上说的去做;若是此信是假,那耶律宁当真是心怀叵测了。”他顿一顿,又接着道:“不过我宁可相信这信是假的,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耶律宁他有什么理由会让将这信给公主。”

卫靖不语,手中棋子已攥得温热,却还未落下。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都在心里默默琢磨此事。

湖岸那头有人远远地一路小跑而来,卫靖抬眼看见,眉头动动,示意尉迟决有人过来了。

尉迟决叹一口气,折好那信笺,还给卫靖。

那人跑至敞轩外面,气喘不匀,断断续续道:“殿、殿下…”

卫靖面上早已露出不满之情,“什么事这么慌慌忙忙的。”

“枢、枢府,急、急、急报!”那人边喘边说,硬是憋出了这几个字。

卫靖看眼桌上棋盘,不由皱眉道:“先让枢府来人在前厅候着,待我与尉迟将军下完这盘棋,便去见他。”

尉迟决却已站了起来,对卫靖道:“枢府来人,只怕是梓州那边有什么情况,还是马上过去为好。”

卫靖将手中的黑子随便向桌上一丢,叹着气起身,道:“何曾想连与你下盘棋都成了难事。去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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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噩耗

尉迟决脚下生风,往燕王府前厅急行而去;卫靖紧跟其后,眼睛看着尉迟决的背,口中散出淡淡的叹息声。

两人一到前厅,同时皱起了眉头。

枢府来人额上挂汗,公服后面汗渗湿了一片,粘嗒嗒地贴在身子上。

卫靖看一眼厅外院内秋风扫过的乱叶,再看一眼那人,道:“很热?”

那人急急地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

尉迟决早已忍不住,上前一步,越过卫靖,对那人大声问道:“是梓州过来的急报么?”

那人咬唇点头,从袖中抽出枢府公文,递向尉迟决,“燕王殿下,尉迟将军,这是枢府刚刚收到的。”

尉迟决不接,眉峰一横,冷着脸道:“直接说!”

那人手抖了下,额上汗愈加密了去。

卫靖侧脸望一眼尉迟决,无奈地轻轻摇头,嘴角微开,泄出一口气,对那人道:“将军让你说,你就说罢。”

那人看见卫靖送来的目光,又使劲咬咬唇,才对着尉迟决道:“梓州来报,谢知远将军率拱圣军一举攻破涪城,斩首叛军三千余人,其余尽数俘虏。”

尉迟决眉头骤展,紧追着问道:“城中百姓如何?”

那人掌中冒汗,手中公文略显湿渍,道:“谢将军围城时,城内叛乱将领把百姓做为人质,前后杀了百来人。城破后,谢将军将城内百姓妥善安置,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乱子。谢将军已奏请梓州府派人接管涪城,但此刻还没有具体消息传来,不知秦大人对善后一事会如何处理。”

卫靖在旁边跟上来,“如此听来,还算没有什么大波折。也算是件喜事了。”

那名枢府官员抬眼看卫靖一眼,嘴唇一哆嗦,还欲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卫靖觉察出他的异样,挑眉道:“还有事?”

那人领口都被脸侧滴下的汗浸湿了,又抬头看了看尉迟决,两条眉毛死拧在一起,似是狠狠下了决心一般,对二人道:“涪城一战,拱圣军昭武校尉廖珉阵亡。”

一阵冷寂。

几人间的空气温度骤降。

尉迟决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太阳穴处青筋突起,手紧紧攥成拳,黑眸中耀动的火花似要扑出来灼人。

卫靖面色苍白,两大步上前,伸手一把扯住那人的衣领,对上他惶恐的双眼,眉头紧锁着,咬牙切齿道:“再说一遍。”

那人膝间一软,深知廖珉与卫靖及尉迟决交情匪浅,此时看见尉迟决与卫靖二人的反应,根本不敢再开口,大滴大滴的汗渗出来,腿都在微微颤抖。

卫靖手紧着一收,将那人提高了些许,两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水光抖动,高声喝道:“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原本在厅内侍候的下人们在卫靖与尉迟决进来时就被遣出去了,此时在外面听见卫靖的怒喝声,忙都跑了进来。

尉迟决冷眼扫过,低声道:“都出去。”

这些人何时见过平日里一向面挂笑容的燕王如此动怒,此时见了满面煞白的卫靖,心里都觉惶恐,待听了尉迟决的话,全慌慌忙地退了下去。

卫靖眼睛望向门外,狠狠咽了口气,手使劲一放,由着那官员跪了下去。

那人腿软得站不起来,半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道:“殿下节哀。拱圣军与叛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还望殿下能心平气和看待此事…”

卫靖薄唇抽搐,怒气腾腾,“心平气和?!”又是一声吼。

尉迟决上前挡住卫靖,对那人道:“廖昭武是怎么死的?”

枢府官员抹抹脸上的汗,道:“枢府此时还不清楚。谢将军捷报中只奏明了阵亡士兵的人数及陪戎副尉以上的名字。”

“废物!”卫靖咬牙骂道,负手走至门口,对外面的下人道:“备马,去枢府!”

尉迟决不理那名枢府官员,上前拉住卫靖,皱眉道:“殿下此时去枢府有什么用?”

卫靖猛得挥开尉迟决的手,眼里光芒凌厉,“让枢府派人去梓州,把中琰的尸首给我带回来!”又是冷冷一声,“若是没人去,我便自己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天没见到中琰,就一天不信他已死这件事!”

“燕王殿下!”尉迟决脸色黑沉沉的,“殿下此时任性又有何用?!人死不能复生,殿下何必如此…”

他还未说完,卫靖便已扬拳朝他的脸挥来。

尉迟决一动不动地挨下那一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声闷响。

嘴角慢慢有血渗出,脸侧青紫一片。

尉迟决也不抬手擦,只是看着卫靖,张嘴吐出一颗滚了血的牙,又慢慢道:“殿下若是解气了,就不要再任性了。此事枢府自有决断,不须殿下操心。”

卫靖扬手又是狠狠一拳,正中他的鼻梁。

血从鼻腔里涌出来,尉迟决抬手用袖口抹了一把,猩红的血液没入黑色布料,将袍子染得更黑。

“死的是中琰!”卫靖指节捏得咯咯响,眼角红红的,“你知不知道,死的人是中琰!”

是那个从小便和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一同互相看着长大的廖中琰。

那一年春暖花开,尉迟决陪他在宫中练剑,有小内监带了个少年从他们身旁走过。

那少年眉目清秀,身形削瘦,走在路上,气质竟不逊那些宗室之子。

他好奇之下叫住那小内监,问,这又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小内监禀道,殿下,这是已殁武国公的幼子,天资聪慧,特被皇上招入宫中,留待将来入殿前侍卫班的。

那少年眼睛明亮明亮的,嘴角弯弯,笑着看他们。

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一下来了兴致,扯过尉迟决,对那少年道,这是尉迟家的二公子,也是个能文善武之人。

少年咧嘴笑笑,殿下,尉迟公子,我叫廖珉。

他听了大笑,廖珉,好名字,好一块美玉!

连尉迟决一向如冰的脸也因那少年春风般的笑容化开来,微微笑道,我是尉迟决。

彼时,头顶初阳,有微风滑过,身周是春日里的花香。

有树叶掉下,蜻蜓点水般地拂过三人的发。

三人相视而笑,均是明眸皓齿,风神俊朗。

……

都以为待将来鹤发鸡皮时还能坐下一起笑谈功过千秋,谁能想到恰逢年茂时那人已埋骨西陲,真真是人愿不如天算。

尉迟决凝目看着卫靖,“若是打我能让殿下心里舒坦,殿下尽管打。”

卫靖眉峰一颤,攥紧了拳头,“若不是你当初上书,执意要拱圣军去平乱,中琰他怎会…”

说至一半,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大粒大粒的汗渗出来,攥紧的手慢慢松开来,抚上胸口,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尉迟决见了脸色巨变,上前一把扶住卫靖,对外面候着的下人吼道:“殿下固疾发作,快去太医院传太医来!”

卷五背飞双燕贴云寒

第九十七章心痛

立即有人来将卫靖送回寝殿内,尉迟决跟了过去,连连催人去太医院,又命人去倚福厅告诉邢若紫卫靖旧疾发作的事情。

邢若紫与安可洛正在闲谈,听见下人来报,愕然之下又是心急万分,忙赶着回寝殿去看个究竟。

她二人急匆匆地过去,就见门口候着的下人面色均是惴惴不安,又有人进人出,个个都是焦灼的神情。

邢若紫心里一沉,边走边对路旁的丫鬟道:“殿下怎么了?”

那丫鬟见邢若紫满面急色,便小心翼翼道:“太医还没有来,里面情形不甚清楚,只知尉迟将军在屋内陪着。”

邢若紫瞥她一眼,不再多问,直走到门口,虽然知道尉迟决在里面,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待门口的人退开后,她便直直地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