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杨潘二人眼下势不可挡的攻势来看,只消再两个月,或者更短,他便可以放手去攻析津了!

尉迟决黑眸一闭,只希望朝中,此时千万别出什么事…

屋外雪花纷飞,时至四月,还能降雪,这雪当真诡异万分。

那析津城中的耶律宁一定想不到,这莫名其妙的大雪,也让他头疼异常。

千里奔袭,他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全都指着朝中秦须倾心尽力运筹调运。这一场雪,可是也给秦须身上加了不少重担罢?

此时他离析津不过一百二十里,一百二十里…

尉迟决不禁往窗外望去,只消占了析津,那十六州便全在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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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析津府上,还有个人。一个让卫靖和他心里不停挂念的人。

尉迟决握拳,靠上椅背,重重吐了口气。

他此次出征前,卫靖再三叮嘱他。若是两军交战出什么意外,一定要把卫淇好生带回来…

正兀自想着。却有将士叩门来报:“将军,守城士兵带来几个人…说是。说是当年七公主地陪嫁宫女!”

尉迟决眸子一下睁开,人也站了起来,望着那将士,“人呢?”

那将士禀道:“底下的士兵们拿不准是真是假,却又不敢轻易拒之不纳。便直直送来这儿了。说是让将军您自己看!”

尉迟决登时大步往外走,“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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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后院偏厅。几个女子望着门侧那配刀禁军,身子瑟瑟发抖。

待尉迟决进来,那禁军士兵忙道:“将军,就是这几人了。”

尉迟决点点头,那士兵又冲那几名女子道:“这便是尉迟将军了,你们先前说是七公主身边的人,那就证明给将军看。”

几个人一听这进来的男子是尉迟决,本来僵着的脸色立即软了下来,其中一人趋步上前,从怀中摸出一块玉,急急递给尉迟决,“尉迟将军,公主说了,您看了这玉,就该信了。”

尉迟决接过那块玉,仔细瞧了一番,见那玉确是卫淇身边常年佩地,心中便信了七分,可还是疑道:“析津城内外戒备森严,早就不许人随便出入了,你们几个是怎么出来的?”

那女子眼里含泪,道:“将军有所不知,本来宁王殿下是要送公主出城地,可公主打定了主意,死活要留在殿下身边,只求殿下将我们几个送出来,好让我们将来回天朝去…”

尉迟决胸口一紧,他没想到耶律宁会想送卫淇走,更没想到卫淇会不愿意回天朝!

那女子还要再说什么,可却欲言又止,眼睛望向尉迟决身后的士兵,咬了唇将话咽了回去。

尉迟决心中明白,回头遣了那几人退下,又挑眉看着那宫女。

她见厅中除了尉迟决就没外人了,才又摸出一封信来,低声道:“这是公主让我们带给将军的,公主有言,她与将军相识已有十四年,还望将军看在这多年的情谊上,好生看看这信罢。”

尉迟决皱眉,接过那信,想也不想便拆了看。

是卫淇地手书无疑,只是那短短几句话,却让他胸口大震。

手捏着那信,恨不能将纸撕碎了!

他知道卫淇自小被宠惯了,自是娇纵任性,可他却不明白,当此危急之时,她又如何能写出这种信来给他看!

尉迟决黑着脸,也不理会那几个宫女,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外面雪花飞到他脸上,倒是一下将他冰得清醒了些。

那封信…

若是他攻城,耶律宁必与析津共存亡,而她…定与耶律宁共存亡。

尉迟决胸口怒火翻腾,咬着牙站住,竟想不出能将卫淇怎么办。

眼下析津根本进不得人去,要怎样劝卫淇…

黑眸蓦地一闪,也并非全无可能!

脚下步子一下快了起来,现如今能入析津,能劝卫淇的,就只一个人了!

**

上京皇宫内,萧氏脸上无了往日慵懒神色,只是冷着脸,看着身侧地闵念钦,一言不发。

闵念钦神色若常,不紧不慢道:“在下先前所说的话,还望太后能考虑一下…”

萧氏眉头弯了弯,“眼下天朝重兵压境,南十六州连连失守,就算此时派你回析津府,那又有何用?万一…那你岂不是白白送死?”

闵念钦垂目,道:“太后是想看着析津城门被破,而后天朝禁军占了南京道,再朝北直上,一路攻来么?”

萧氏闻得此言,不由一惊,“你…难道你去了,竟有什么法子不成?”

闵念钦挑眉,看着萧氏道:“和宁王殿下比,我对天朝禁军地了解要多上许多。若是我去了,或许并没得胜的法子,可若是我不去,那宁王殿下一定是要败了!还望太后此时能以大局为重,让我回析津府去…”

萧氏不语,转过身去,一个人想了良久,才回头望着他,轻声道:“既如此,我便依了你。可是…”她眼里忽然泛起了点水光,“你这番去了,自己可要好生保重!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马上回上京来,千万不要耗在那里…”

闵念钦看着她那神情,不由愣住了。

她…会为了他,流泪?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六章

自接到北境传来的捷报之后,天朝朝中人心便一天比一天激昂,人人都道那北十六州不日便可再回天朝境内,竟没人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放眼朝中,唯一一个面不见喜色的人,便是秦须了。

尉迟决在前方攻池略地,他在后方督运粮草。

国库那点家底儿,秦须心里明镜似的,只够速战速决,经不起拖。

北国眼下天降大雪,阻了耶律宁后方的援兵,也让天朝禁军的粮草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他秦须向来遇事不急,只独独这一次,竟急得上了火。

他心里清楚,想必尉迟决心中更清楚,这一仗,拖不起。

若不能趁眼下大好形势一举攻下析津,那往后的事情…便谁也做不得准了。

还有这朝中之事,千千万万不要在此时出意外啊…

可这日子往往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帝京虽已入春多时,可晚上这外面,仍是极冷。

自尚书省出来,天色已黑,府上小厮驾着马车守在御街那头,但等着接他回府去。

秦须望了望那天色,心下一叹,本以为今日能早些回去的,谁知又忙到这时辰。

这半年来战事不休,他也不休。

他不休,尉迟紫菀便也陪着他熬。

不论他每日有多忙。要多晚才回府,只要他不吃饭,她便等着他,只要他还不睡,她便也不睡。

虽是极贴心,可他却心疼她地身子。

年前冬日。尉迟紫菀曾小病过一场,身子出了许多血,太医来瞧才知道,她是有孕而不自知,一受凉。便小产了。

秦须一念及此,便觉自己对她不住,曾经信誓旦旦有言在前,说再也不委屈她,谁知到了后来,在他心中。原来国事还是大过家事。

小厮见他过来,忙扯了帘子让他上车,口中道:“大人今日还是没用晚膳么?”

秦须口中“嗯”了一声,上了车,却不多言。

小厮一边驾车一边道:“那可得快些回去了,夫人今日亲自下厨,做了好几样大人爱吃的菜,若是回去的晚了。那菜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秦须在车内皱了眉,自上次她小产。便再也不让她做这些事,怎么今日又…不禁问道:“夫人身子不好,你们竟拦也不拦?”

小厮嗫喏道:“夫人的性子,难道大人您不清楚?再说了,您这几日。一日连着一日。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夫人看不过去了。生怕您把自己的身子熬垮了。”

秦须心口一热,身子也不觉得冷了,撩起侧帘往外望,帝京夜晚甚是热闹,不由又是一叹,若是这天下时时都似这般,那该多好。

回了府上,连朝服都不换,便往里间走去,还未走到时,尉迟紫菀便听见声音,迎了出来。

一路小跑着,一头就撞进秦须怀中,然后扬了下巴看着他,笑道:“今日比昨日早些了。”

秦须笑着揽过她,一道往里面行去,“这副样子,叫下人们看见了,像什么话。”

尉迟紫菀抬手戳了戳秦须放在她腰间的掌,道:“那秦大人呢?不照样不顾忌么?”

秦须朝她脸侧弯了弯,眯了眼睛道:“秦某本是饱读诗书之人,奈何娶了一位不服礼数地夫人,把我给带坏了。”

尉迟紫菀脸色泛红,咬着嘴唇笑,被他搂着进了屋去。

屋内桌上早已摆满了菜,丫鬟们将酒茶碗筷都置好了,见他二人进来,便退了出去,掩了门。

尉迟紫菀绞了块巾帕,走过来,拉起秦须的手,仔细给他擦指间的墨迹,边擦边道:“你这指上的笔茧,是越来越厚了,这段时日你不要命了一般,何时是个头?”

秦须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心中一动,一把握住她地掌,拉她入怀,紧紧抱住她,低声道:“等北面战事一完,我便向皇上讨个闲差,好陪你多一些。”

尉迟紫菀在他怀中小声喘气,“做什么抱得这样紧,人都喘不过气来了…”

秦须笑起来,这才松开她,拉了她的手一道去桌边坐下。

尉迟紫菀捧了精致瓷碗,替他夹了满满一碗各样菜,搁到他面前,眼睫抬起,“今日一定要多吃些,你自己也不瞧瞧自己,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秦须故意摸摸腮侧,笑道:“就听夫人的。”说罢,端起碗便大口吃起来。

这桌上之菜,样样都是尉迟紫菀精心做的,他吃在口中,心里更觉暖热。

他心中竟隐隐感激起安可洛来,若非那日因她之故娶了尉迟紫菀,只怕他这辈子,真的要错失这么好的一个女人…

尉迟紫菀只瞧着他吃,眼中嘴角全是笑意,自己面前那双筷子竟是碰也不碰。

秦须放下筷子,又去握她地手,笑道:“怎么不吃?难不成自己做的菜,自己倒不喜欢吃?”

尉迟紫菀的脸忽然红了起来,身子软软地靠过来,伸手搂住秦须的脖子,嘴凑到他耳旁,小声道:“这几日身子不爽,白天去请郎中来瞧,说是…有喜了。”

秦须喉头一梗,眼中刹然间便涌出惊喜之色,一把抱过她,“真的?”

尉迟紫菀点点头,抿唇一笑。秦须心中大喜,但略一思索,又皱眉道:“距上次才不过四个月,你身子…”脸上又浮现出歉意之情,“是我不好。”

尉迟紫菀轻捶他的胸,“瞎说什么呢,好歹这次先知道了,总不会再像上次那番,一不小心便没了。”

秦须嘴角一咧,又笑了起来,心头狂喜之情翻涌而上,止也止不住。

尉迟紫菀这才拿了筷子,去夹菜吃,可才吃了两口,便有下人在外面叩门。

秦须不悦道:“何事?”

小厮在屋外急声道:“大人,宫里来人了。”

秦须与尉迟紫菀对望了一眼,心中皆感奇怪,这么晚了,宫中来人做什么?

秦须立即起身,推门而出,尉迟紫菀追上来拉住他,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不放心道:“这么晚,会是什么事…”

秦须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淡然一笑道:“别担心,不管何事,我自有主张。”

到了前面,秦须一看,来人竟是一直跟在宁太后身边地张太监,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张太监见了秦须,敛了敛袖子,站直了,开口道:“太后口谕:宣户部侍郎秦须即刻入宫,有要事与卿相商,不得延误。”

秦须眼角一缩,因这张太监是太后身边的人,便也不敢质疑,只是吩咐了身侧小厮,“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去去就回。”

张太监一侧身,“请吧秦大人,马车已在府外等着了。”

秦须点点头,撩袍抬脚,跟在张太监身后往外行去,不禁问他:“敢问公公,可知太后此时宣我进宫是为何事?”

那张太监脚下略微一停,回头望了秦须一眼,“秦大人莫要多问,去了便知道了,赶紧地罢。”

卷六忍思量耳边曾道

第一二七章

夜已深,燕王府上下早已熄了火烛,该歇息的都去歇息了。

东面寝殿内,红纱帐暖,里面锦被团皱,邢若紫一身香汗,倚在卫靖胸前,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嘴角勾起,轻轻笑出声来。

卫靖大掌放在她背后,揽着她,身子动也不动,眼睛微阂,“笑什么?”

邢若紫头略动一下,头枕上他的手臂,依旧是笑着,却不开口说话。

卫靖翻了个身,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这些日子忙惨了,你一个人在府里,一切都还好着罢?”

邢若紫手按在他胸膛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轻叹一声道:“北境之事眼下到底如何,你同我说说。”

卫靖不语,半晌后才道:“你前些日子回邢府去,那边没有同你说么?”

邢若紫一听他这话,立时侧了身子过去,“不愿同我说就罢了,何苦说这种话出来。”

卫靖从后面勾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侧,笑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也要同我闹这别扭?现下枢府收到的皆是北境传来的捷报,照这样看,情形倒是一片大好。只是秦子迟终日面上不见喜色,我看着他,心里着实不踏实,却也不好去问他。”

“哦?”邢若紫还是转了过来,“秦子迟为人审慎,他若是这番,那北境之事,眼下确是不好太早定论。”

卫靖点了点头。唇又往她身上游去,邢若紫轻嗔一声,就要躲,却被他压在怀中,动弹不得。

邢若紫唇间颤出声,“你今日。怎么…”

卫靖探出舌尖,轻划她地背,却是不语。

正当此锦被乱翻之时,府上院外忽然亮起了灯笼,卫靖动作停了。眉头皱起,转身撩起纱帐,还未及起身,便听外面有急急忙忙的跑动声。

有下人过来轻轻叩门,道:“殿下,宫里面来人了。”

卫靖稍稍一怔。又立时道:“先去好生招待着,我这就起了去。”

说罢,便要起身穿衣。

邢若紫在后面拉了他一把,也跟着坐起来,“你今日在中书待到日落才回府的,怎么这会儿又要寻你去?这都已近两更了…”

卫靖凝神片刻,“我且先去前面看看,你不要来。若是有事,自会有人来唤你。”

邢若紫仍是不放心。挣扎着起来下地,去拿外袍给他披上,“就算要进宫去,也先回来告诉我一声!”

卫靖点点头,搂过她。使劲抱了她一下。才松开手,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