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朝廷要职,皆为好官把持,一旦帝崩位虚,岂不更速宋室灭亡?他有问于诸葛如何善策?诸葛先生亦甚苦恼,他只能趁身在庙堂,把握每一个契机,忠言诤谏,引导君主向善,力阻佞官害民,奋持执法严正,能在朝廷有一点影响力,就推行一些好政策;能当一天宫,就做一点有益百姓的事。

这当然很难,但苦人人都独善其身,归隐山林去,那社稷就完全操持在豺狼之手,国家无望矣。

长孙飞虹虽有不同的看法,但他已成为钦犯,困在天牢里,且着了蔡京遣人暗下的毒“六神无主丸”,加上原本所受元十三限之创,水火交煎,如置炼狱,幸其内力高强,以“耐伤功法”护住心脉,并得诸葛常赐灵药,才保住了性命,但也不可见天日.只好长年漫月的待在牢中。

本来,赵佶当然要将这“造反逆贼”处死,不过,诸葛进言。

“神枪会”在东北甚有势力,且有的是一流高手、杀手,都是些帮会人物,一旦迫害过甚,必致反扑,那时,就下一定能保驾平安。赵佶贪生怕死,一听之下,内心惊悸,就不为己甚,只将长孙飞虹收押天牢就是了。

又过一些日子,连蔡京也以为长孙飞虹形同废人,了无大碍,赵倍更压根儿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诸葛再巧妙进言,皇帝就将处置这“钦犯”一事,交予诸葛小花。

诸葛有意放了长孙飞虹,但长孙飞虹当日号称:“凄凉绝顶泣神枪”,每一枪俱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威力,在东北更主管决策”神枪会”之“一贯堂”,名震山东,纵横天下,人诵:“不见天日事犹小,乍遇飞虹孽为大”,而今,他己垂垂老矣,身负奇毒,受伤又重,“一贯堂”方今主事“枪神”孙三点摆明了不欢迎他重归,就连“得威堂”

的仲孙空色也不再支持他,后起一辈的“山君”孙温和孙出烟、孙拔牙、孙拔河等三父子,更全力支持孙三点,而公孙自食已殒,“神枪会”不似昔年,也不再拥戴他,他自己也不想重返东北矣。

他三次赴京刺杀,都功败垂成,壮志未酬,三次都失败、落空,这与他当年初出江湖乱闯胡斗一番就名震天下,形成对比。此际,他已落到“如此地步”,他已不愿重出江湖,加上身负剧毒、重创,不能长途跋涉,不可再见天日,而他也正苦心潜修“内伤拳法”,以“耐伤功法”护体,甚至已不欲再踏出天年一步。

尽管这样,他在大理寺、天牢中还是有相当的影响力和威望,当年唐宝牛和张炭给任劳、任怨下在狱中,就是他出手相救、出言开释,张炭和唐才得以脱囚,及时从色魔手中救了温柔,惜雷纯还是受到了玷污(详见《说英雄·谁是英雄》故事之第一部:

“温柔一刀”)。

所以,“泣神枪”长孙飞虹虽然是阶下囚,但他还是一方之主,人称“凄凉王”。

由于他的名头甚响,牵连甚矩,无情乍听诸葛先生提起他,难免也着实吃了一惊。

——这些年来,有不少武林高手、江湖好汉,因不知就里,部曾伙同联结、或孤身只闯天牢,要救凄凉王,但却不遂。

毕竟,大牢固苦金汤,防卫森严,岂是来去自如之地!

何况,长孙飞虹也无意要走。

但这些江湖义士,有不少知名人物,其中还包括了少露头角、做压群英的“神枪会”

后起之秀“扬眉剑客”公孙扬眉(故事详见“四大名捕震关东”篇)!

——莫非,“神枪会”的精英孙青霞也有意要救“凄凉王”不成!?

8.死人堆里的活人

“正是。”

这次诸葛作了一个斩钉载铁的回答。

“以前,因为时机未到,我不能私自开释凄凉王出来,而长孙飞虹自己也不想出来,所以,几次来救凄凉王的人,包括公孙自食、公孙扬眉和孙青霞试图闯入天牢,都给我阻截了,或给他人破坏了。”

无情很有些讶异:“孙青霞也曾闯过天牢?”

“是的。”诸葛先生道:“使他功亏一篑的是查叫天。”

“查叫天!?一线王!?”无情很是震诧:“是那个名动朝野。

高深莫测,仆从如云,高手尽为之罗网的叫天王!?”

“是他,”诸葛先生叹道:“查叫天原是他的贵人,有意要提携他,利用他,但像孙青霞这等性情的人,岂甘为走狗?结果,引起了一些怨隙,更反目成仇。孙青霞救不了凄凉王,便是查叫天叫人从中作梗之故。孙青霞从此对‘叫天王’一脉的人衍生仇怨,而‘叫天王’组织的人,也决容不下孙青霞仍留在京里活动。”

无情这才恍然道:“难怪‘一线叫天工’那一伙人,不管在朝在野,都要迫绝孙青霞了。可是,孙青霞要救出在天牢里的长孙飞虹,这又跟戚少商有什么瓜葛呢?他又不是在大理寺里当牢头司监的!”

诸葛却说:“不但有关系,而且还大有关系。”

无情恳切地道:“弟子请教其详。”

诸葛先生说:“因为长孙飞虹又改变了心意。”

无情问:“他想出来?”

诸葛:“正是。”

无情反问:“可是圣上会赦免他的罪刑吗?”

诸葛答:“皇上已把他这个人忘得七七八八了,而且,圣上听我说过‘山东神枪会’那一干人不好统御,也不想得罪他们,曾向我喻示;如果犯人知过能改,圣上可开恩特赦其罪。”

无情追问:“那就是说,长孙飞虹若要出狱,便可以出狱了?”

“是。”

“可是他以前不想离开囚牢?”

“对。”

“但现在他却想出来了?”

“一点也不错。”

“——为什么?”

“因为,”诸葛微笑道:“他又想出来行刺了。”

“行刺?”无情愕然,“这次他又要杀谁?”

“蔡京。”诸葛回答:“他虽人在牢中,但消息仍十分灵通。

深知外面百姓叫苦连天,怨声载道,民不聊生,皆因蔡元长为首致祸,奢侈误国,谋私害民,而他又知悉当年守护在蔡京身边唯一能对付他的高手元十三限已殒,所以他又要出动下——此人虽不见天日多年,但豪情壮志、不逊于昔时!”

言下颇有不胜激赏之意。

“世叔的意思是说:只要你允可,其实,长孙飞虹随时可以来去自如了?”

“不是很多入知道这个原委,但的确是可以走了。”诸葛微笑更正道,“毕竟天牢那种地方,不是说来便来,说去就去的。”

“世叔认为他可以杀得了蔡京?”

“蔡元长这人机警聪敏,步步为营,加上手下高手如云,能人辈出,的确很不好杀。

不过,若说世上还有什么人杀得了他,就怕凄凉王是一个,叫天王是一个,方歌吟也绝对是另一个。诸葛深思熟虑的说,“蔡京这回若再拜相,一旦登位,必全力铲除异己,再不留情。连当日政敌,武林道上的英雄好汉,必也一个不留,社稷精英,尽力之空。

以蔡京豺狼之心,一旦重新得势,他的作为也必更虏极欲,凡是反对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一向反对刺杀,但在这种时候,杀死这个祸首。也许是唯一可行之策。现在已到了这火烧眉睫,兵临城下的时机了。国社倾危,己在一线,蔡京不死:祸亡无日矣!”

无情道:“其实像蔡京这种人,早就该暗杀他了。”

他的话自有一股森寒之意。

他的表情也透露了肃杀之气。

连诸葛先生也微微吃下一惊,忽如其来的问了一句:“你曾刺杀过他?”

无情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隔着一座茶几,几上有杯,杯里有茶,有几片茶叶浮在水上。

无情没有动。

诸葛也没有。

可是杯里的茶叶却动了一动。

颤了一颤。

很轻、很微。

诸葛叹了一口气。

“我一向以为你很冷静。”

无情垂下了头:“其实我不是。”

“我也一直以为你很顾全大局。”

无情在看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小、很细、很嫩,指甲菱型,月白很匀,像女子的手。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诸葛缓缓的道,“你只对不起你自无情无声。

“至少,你是对不起你身为维持治安,维护法纪的捕役身分。”诸葛颇为惋惜地道:

“我一直以为你很沉得住气。”

无情无语。

“别人可以做这种事,我们却不可以;”诸葛温和地道,“尤其是你。天下捕快,一直都以你马首是瞻。”

他用语很温和,但无情已傀无自容之地,不过态度一样坚持:

“我认为蔡京该杀。”

“他是该杀。”

诸葛同意。

但没有说下去。

他这样顿住,反而无情自己说下去了。

“我忍不下去了。他在位,我们希望有日天能收他,让他罪有应得,可是,许多好人都死了,就他这个好人未死,还活得一天比一天好,一日比一日富贵有权。好不容易,才等到他罢相。

但他丢了官,却去江南与朱砺父子朋比为好,倚势贪横,凌轩州县,以运花石献天子为名,饱尽掠劫,殆害万民,在死无算,遂为大患,天下莫敢奈何!”

诸葛道:“的确是不敢奈何。他有皇帝撑腰,而他也要靠这个强取豪夺,掠万民之财,让他重新得到皇上的信宠,复相掌权。其势甚明,其意已彰。”

“他在位,弄得民怨沸腾;他罢免,也一样残民至甚;”无情坚持道:“所以,我也想杀他。”

“不只是你,”诸葛微笑道:“我一样想杀他。”

“可惜我没有得手。”

诸葛长叹了一声:“以你的暗器手法,若非行动不便,蔡元长断断活下了。”

无情黯然了一下,忽省起什么似的,道:“蔡京虽然罢相,但身边的武林高手、江湖能人反而好像更多、更厉害了!”

诸葛先生深住他,说:“我也是担心他这点。世上有一种人,知错不改,以邪当正,他们得意时,胡作非力,结党谋私;失意时.也暗结私通,同奸共济,一旦羽翼渐丰,时机成熟,便复出为恶,蔡京便是这种人,他失权时便会耿耿于怀,小心翼翼,在下一次得权时,便会修正自己的‘缺失’,让人无隙可趁,也就是说.以前他或许还有一些留有余地。良善温和的作风,但为了怕再失权,必赶尽杀绝、天良丧绝!所以,他暗自招兵买马、结罗江湖异士,不足为奇。据我所知,‘太平门’、‘下三滥’、‘江南霹需堂’、‘蜀中唐门’、‘四分半坛’、‘飞斧队’、‘神枪会’、‘大安门’中,有不少好手都己给招揽过去,有的正在给结纳筛选中,争相靠拢,连‘老字号’里的顶尖人物:‘十全十美’,听说也有人己投效蔡京。”

无情目中精光闪烁:“目前他手边确有能人,我功败垂成,就是他们出手阻挠,又不能败露身份,所以几乎折在他们手里,还好尚能及时全身而退。”

诸葛先生熟视而道:“去袭击蔡京的,不只你一人吧?”

无情只有点头,双目垂视。

“跟你去的,当然都是一流高手吧?”

“若不是他们,弟子只怕也无法活着回来了。”

“那些人是谁,你当然也不会告诉我吧?”

无情沉默了一会,才说:“弟子答应过……”

诸葛先生笑了,笑得洞透世情。

呵呵笑道:“好,我明白了,你不必说了,说了我也听不见,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是不是?”

“是。”

无情目光发亮。

“那一役,”诸葛扪着鬓角,“死了很多人吧?”

“是的,”无情痛心疾首地道:“双方都是。死了不少精英。”

“难怪有好些好手,忽然从京城里销声匿迹,又忽然暴毙而死,现在我明白了。”

诸葛先生冷哼一声道,“不过,无论牺牲再多的人,在尸山叠尸山,热血铺热血中,死人堆里如果有一个活人,那想必仍是蔡京吧?”

无情听了,握紧了拳头,五指发白。

“这人的命,实在很不好要。”诸葛十分感慨,“天妒英材。

恶人当旺,有些人为祸天下,敲骨吃髓,作恶多端,偏又命福两大,长寿富贵,真教人大话可说。”

“不过,”无情的脸色也微微发白,“只要是人,就会死/他补充了一句:“就杀得死。”

“是的,”诸葛也长吁了一口气:“我也觉得是时候取他性命了。他也应当恶贯满盈了。”

“所以世叔准备让凄凉王去杀蔡京?”

“他是为这个使命出狱破牢的。”

“可是这事又与孙青霞肯为戚少商效命有何爪葛?”

“问的好,”诸葛先生道:“关键就在,孙青霞并不知道凄凉王其实已蒙特赦,随时可以出牢重见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