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楚只是淡淡道:“你也一样。”

  如果能一枪刺倒这薛庭轩,敌人的士气定然一落千丈。他举起了白木枪,摆出出枪式,眼角却突见那薛庭轩忽地一笑,笑容大是诡异。

  最后一辆粮车也被陈忠与几个士兵推翻,车后的共和军士兵失去了屏障,全都暴露在五德营的枪下。其实陈忠只带了四十余人,一轮猛攻,有七八个受伤,共和军的士兵虽然死了十来个,人数仍然多过他。可是这些共和军都已被陈忠这身惊世骇俗的神力惊呆了,竟然已失去了斗志,已是束手待毙。

  那火军团军官忽然大喝一声,挺枪上前。他骑在马上,陈忠却是步行的,这一枪大是不凡。此时这人还能反击,火军团的确名不虚传了。哪知这一枪刚到陈忠面门,陈忠左手忽地一探,一把抓住枪杆,发力一拖,这士兵禁不起陈忠的神力,被一下拖下马来摔在地上,待爬起时脸上都已被地上的石子擦伤。他伸手要去拔出腰刀,边上一个五德营的士兵猛地冲上,举枪便搠。这一枪正刺在他的右肩,那腰刀只拔出一半,便再也拔不出来了。这五德营的士兵枪尖一抖,脱出他的伤口,正待向他心口再刺,陈忠左手枪一把架住那士兵的枪,道:“此人也算一条好汉,饶他性命吧。”

  这军官喝道:“陈将军,我原不是你的对手,但粮车失陷,在下唯死而已,不必多说了。”

  陈忠看了看他,道:“好汉子。你若不弃,不如降我吧。”

  这军官冷笑道:“要杀便杀!”他右臂被刺,左手忽地反手拔出刀来,身形一晃,已卷入陈忠长枪之中,一刀平着向陈忠削去。边上那个士兵被陈忠喝住,长枪还不曾收回,一时哪里还挡得住,惊叫道:“陈将军!”哪知陈忠忽然将身一侧,右手大刀象被弹出的一般猛地挥出,“嚓”一声,这军官的人头一下飞了起来,尸身倒地。

  陈忠看了看这军官的尸体,叹道:“可惜。”他看了看另外那些士兵,喝道:“有不降者,以此为例!”

  那些共和军士兵浑身抖了抖,却没一个答应的。边上一个五德营的军官低声道:“陈将军,要杀了他们么?”

  陈忠脸上掠过一丝痛楚,顿了顿方道:“缴了他们的械,放他们走吧。”

  他生性就不愿多杀,见这些共和军虽然害怕,却没一个愿降的,只怕也真个没人觉得跟着五德营能有作为。他扔掉了左手倒握着的长枪,转身向回走去。现在粮草尽数击毁,也该马上回去了。

  刚转过身,却见后队却站着不动,并不曾交战。他怔了怔,向一个近的士兵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道:“薛将军单骑挑战敌将,要决一生死。”

  陈忠吃了一惊,道:“什么?胡闹!”他知道这薛庭轩是由五德营培养长大,自恃枪法出众,向来觉得单以枪法而论从无敌手,只怕也因为敌将枪法太高,竟然不顾一切要去单挑。陈忠对五德营极有自信,带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此时敌我兵力相差无几,而五德营有八阵图,绝不会失败。可薛庭轩若是败北,那士气一落千丈,敌人挟单挑获胜之威,只怕一下便能冲垮八阵图。

  只望薛庭轩不要败。

  他跳上了边上的座骑,打马向前冲去。

  由于路并不很宽,一边又是一个很陡的山坡,郑司楚也只能以枪法取法,无法借飞羽的脚力来助攻。但这薛庭轩枪法大是高明,白木枪虽则厉害,薛庭轩只以轻巧手法化解,枪尖总不相触。

  郑司楚只觉背上已有汗水沁出。他初次上阵,便碰上了这般厉害的一个对手,多少有些心浮气躁。更知道敌方还有一个会打铁弹子的隐在暗中,虽然说好旁人不能援手,只是两人相搏,但安知敌军讲不讲信义,郑司楚已向程迪文交待好,若是敌方敢施暗算,火军团立刻放箭。火军团的长技正是弓箭,方才攻得太急,以至于未能一展所长。

  但要以枪术折服这姓薛的,却也不那么容易。这薛庭轩枪术大是精妙,与郑司楚的明明是同一个枪路,虽然招式有所不同,但手法极是相似,有时两人出枪几乎相差无几。

  看来只能用交牙十二金枪术了。

  几个照面过后,郑司楚带住马,提着白木枪看向薛庭轩。老师说过,交牙十二金枪术太过凄厉,出手绝不留余地,所以一旦使出,枪下往往就不会有活口。薛庭轩这等本领,恐怕也只能用这一路枪才能制服他。只是自己的枪术未到炉火纯青之境,如果是老师使出,对手生死随心,但自己使出,多半就要取他性命了。

  如果杀了他,敌人到底会一哄而散还是恼羞成怒,大举扑上?他心中仍是没底。

  此时薛庭轩也只觉微微气喘。他年纪虽轻,却是五德营后起之秀中枪术第一的人物,但眼前这个共和军行军参谋枪术高到了出乎意料,先前被郑司楚逼退,还可以说是两人合力,但现在却是一对一地单挑,对手的枪术层出不穷,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但力量、枪术无一不是大高手风范。

  共和军中居然也会有这等枪术好手!

  薛庭轩驭马之术甚精,催马时不必手拉缰绳。他将左手伸到了背后,后腰上,挂着一把手弩。这是他已过世的父亲生前给他做的,四十步内足以射穿软甲。薛庭轩精练三样兵器,马上枪,步下刀,暗器就是这把手弩。在这样的距离,绝对是百发百中。只是他先前不服郑司楚枪术,才会要求单挑比枪,如果用了暗器,不免有些不讲信义。

  说不得了,战场上是没有信义两字好讲的。他想着,左手已取下了手弩,大拇指一顶,松开了保险。

  下一个照面便要用手弩了。

  两匹马相距只不过两三丈,两人同时催马,几乎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郑司楚的白木枪已平平举在胸前。交牙十二金枪术的起手式平平无奇,但一旦出手,这十二式枪如飞瀑狂澜,顺流而下,即使对手枪术高过自己,但这交牙十二金枪术使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反击的。

  杀了他!

  郑司楚只觉胸口如有一团火燃起。他已杀过了数人,此时心中再没有因为杀了人而有的惶惑之感,只觉心中空空如也,眼前只有对手的枪尖。

  这时五德营后突然传出了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有个人急冲过来,不论是共和军还是五德营,都发出了“咦”的一声,共和军中都以为那是敌人的援手,有人已高声骂道:“不要脸,一个人打不过要两个人么?”

  薛庭轩也已听到这马蹄声,眼角一瞟,却是一怔,郑司楚心不旁骛,挺枪向他前心刺去。两人都在催马,哪里容得薛庭轩分神,郑司楚的座骑刹那间已到薛庭轩跟前,喝道:“受死吧!”

  白木枪破空而至,枪尖上竟然隐隐带着风雷之声。薛庭轩分了分心,郑司楚的枪已到了他的面门,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中长枪却也不慢,百忙中一横,猛地压向郑司楚枪头。

  只是这等一来,他的枪便只能守而不能攻,已是任人宰割之势。身形一动,已露出藏在身后的左手。五德营在薛庭轩身后,不少人已发现了薛庭轩的动作,而共和军都直到此时才发现。薛庭轩心知以长枪已无法再招架了,咬了咬牙,左手猛地探出,指向郑司楚。

  郑司楚一枪刺出,便已发现薛庭轩左手有异,白木枪突然一转,枪杆已沿着薛庭轩的长枪滚动,薛庭轩手中长枪本已压住了郑司楚的枪,突然间觉得手中长枪如同活了一般,几乎要抓不住了,他也顾不得,左手五指猛然发力,手弩已疾射而过。

  “啪”一声,这箭直取郑司楚面门。薛庭轩只道定能将郑司楚射落马下,哪知千钧一发之际,郑司楚的头忽然一偏,箭擦着他耳根飞过。

  薛庭轩心中一凛,他的手弩可以连发六支,只是手指还不曾扣下,左手忽然一阵剧痛,白木枪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已脱出自己长枪压制,枪尖从他左手指缝刺入,透过了手背。他疼得大叫一声,哪里还扣得下去,心知这回是一败涂地,正待拨马逃回去,可身子只是一侧,白木枪忽进忽退,几乎同时刺中了他的双肩。

  郑司楚的长枪一发不可收拾,他闪过了薛庭轩的手弩,心中也一阵恼怒,手下再不容情。交牙十二金枪术顺极而流,薛庭轩中门大开,只消一瞬间便可以在他胸前添上十来个血洞。哪知只刺中了薛庭轩左手和双肩,白木枪刚一抽回,边上忽地飞过一道黑影,挡住了白木枪的枪尖。

  这是一口刀面极阔的大刀。郑司楚一枪发出,便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一连十余枪同时击出,尽击在那刀面上,如同下了一场暴雨。这口大刀的刀面被郑司楚刺得坑坑凹凹,突然间,声音一下哑了,白木枪的枪尖竟然刺穿了刀面,枪尖透到了另一边去。

  那正是陈忠赶了过来。陈忠过来时正见薛庭轩已被刺中三枪,心知再不救他,薛庭轩这条性命便要交待在这儿,大刀一挥,如一扇门一般挡住了郑司楚的长枪。只是郑司楚的枪太过锋利,转瞬间十余枪同时刺在一个地方,这口百练精铁铸成的铁杆大刀也吃不住这等狂攻,竟会被刺穿一个洞。

  刀身一被刺穿,陈忠的右手猛然一翻。白木枪的枪尖扎在刀身里,便如被铸在了一起,郑司楚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掌心登时一热,哪里还握得住。他也大吃一惊,根本不曾料到陈忠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神力,白木枪已脱手而出。这时只听得有人喝道:“中!”话音未落,一颗铁弹直向郑司楚击来。郑司楚长枪已然脱手,这铁弹来得也太急,他根本闪不开,右手忽地一扬,一道白光掠起,那颗铁弹象是打中了什么硬物,“啪”一声直直飞起,到了空中忽地分成两半。

  那是郑司楚危急之时拔出了腰间的无形刀,一刀将这铁弹子斩成两半。

  这颗铁弹被击开,但第二颗又已飞来。那发射铁弹之人手法也极是高明,可以一手连发三颗,第一颗虽被郑司楚挡掉,但郑司楚人也失了平衡,几乎是侧躺在马上,后两颗铁弹再也闪不开了。

  共和军士兵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也没人号令,已齐齐冲了上去。但人再多,看来也救不回郑司楚一条命,程迪文在后面看得清楚,失声叫道:“司楚!”

  他话音未落,陈忠手中的大刀忽然又是一闪,一下举在了郑司楚面前。这口大刀原本就极是沉重,刀身上还扎了根白木枪,份量更加了十余斤,但陈忠拿在手中如拈灯草,轻巧之极,刀刃离郑司楚面门已是极近。郑司楚吓得面色煞白,只道自己的头定要被砍下来了,哪知大刀忽地停住,两颗铁弹同时击在刀身上,“啪啪”两声,在刀身上又打出两个凹坑。陈忠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