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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地躺了近半小时,身上的冰融为水几乎将他覆没,意识在一片白色里褪去,是苏今救了他。

那年苏今刚接手医院,省卫生局下任务,医院负责支援部队附近的小山村,任务完成连夜赶回望城时,她眼尖地发现路边躺了一个人。下车查探,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周边雪已悉数染成了血红。

伸手翻动对方身子,才发现那人不只是冻倒这样简单。

顾长风出来急,穿着单薄,却硬是咬牙在雪地里行进了六小时,体力透支倒下时,被一根已结冰的尖锐树枝几乎刺穿腰侧。

所以,他腰上撕裂的伤口,是那时留下的后遗。所以,这才是他无论如何要维护苏今的原因。所以,当宋诗嘉抚摸着那块依旧狰狞的伤口问疼不疼的时候,他愣了片刻,却诚实地回答她:“痛。”

不可能再那样痛了,他说。

第 21 章

“还好他胸口别着徽章,苏今及时和部队电联,这才得到救治。你是没看见,那架势,直升机一排一排的出去搜啊。结果刚送到医院,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我连夜赶过去,手术室乌漾漾围了一堆的人打酱油,没谁敢拿个主意什么抢救方案好。最后还是他家老头有魄力,扔下一句生死有命,那堆人才敢动手。在ICU里躺了一整月,醒来只喊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是什么,周衍没再说,她已心领神会。

“当时若不是耳闻你家发生的那些事情,今天给你下套的估计就不是苏今了,而是我。”末了,周衍说。

听完始末,宋诗嘉撑在洗手台上久久没出声,周衍抬眼,发现她眼泪已淌了满脸,顿时心软:“其实我知道,长风他……总给人特别遥远的感觉。但诗嘉,如果他离你很远的话,你就不能奔向他吗?”

“像当年那样,为拯救他的相机那样,将生死都抛诸脑后地奔向他,信任他,抓紧他。”

话完,有人已泣不成声,“但如果,我执意的追逐会令他难受,这样也可以吗?”

周衍微不可闻叹气,“可这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只充满快乐的爱情啊。”

宋诗嘉愣,红鼻子红眼地看向语出惊人的周衍。

片刻,她醍醐灌顶地转身洗了把脸,闷头就往外冲,只听周衍在身后叫:“人已经走了,好像公司有什么急事。”她却没再回头。

冲出射击场的时候碰见了陆尔尔,宋诗嘉急匆匆想开走周衍的车,却找不到钥匙,陆尔尔逮着大好机会,命身后的保镖翘了周衍的车门,顺带将自己的座驾也让下人开走,独留她和周衍在射击场内单独相处。

一路疾驰在高速道上,宋诗嘉还是没能联系上顾长风。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如需留言,请按1。”

滴一声,有声音四散风中。

“顾长风,听见这条留言后你必须马上来见我。如果你有什么计划必须改变你的计划,如果你在陪某个女人必须甩掉那个女人,如果你不在望城必须马上飞回来,否则过了今晚十二点,我就跳楼给你看。”

与此同时,洗手台的灯影正投射在周衍单薄的眼脸上,男子嘴角无声扯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他直视的镜面里仿佛有零碎画面闪过。那月色如华的山顶夜晚,她两颊的颜色如三月最耀目的桃花,眼底的温柔与笃定,像初生的嫩芽。

如果说,周衍之前有犹疑,但从昨晚见过她喝醉的憨态后,他真的快决定了。决定该进行什么样的计划,才能让宋诗嘉忘了顾长风,将她追到手。他昨晚甚至没闭眼,想了一万种方法。

像这样的姑娘,肯定不会因车子房子名牌包包和化妆品倾倒,该怎么做呢?好伤脑筋。

是的,他对宋诗嘉,有那么点动心。尤其每当看向她那双伶俐的眼,好像下秒就会笑出月牙的弧度。但在宋诗嘉因为吃饭点不点蜡烛与顾长风面红耳赤吵起来,周衍改变了主意。

他忽然发现,其实在这个女孩心里,对名牌也是有憧憬的。她憧憬世上一种叫做“爱情”的奢侈品,那玩意也不见得有多昂贵,却早被人捷足先登拿了去。

那个当头,他甚至有些恨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恨没有他的运气,恨当初堆柴火的巷子为何那么细才让他避无可避,恨这场仗还没开打就败个彻底,恨顾长风的存在早在多年前,就已像射击场打出的那个triple-tap,无懈可击。

所以他伸出去要抓住她的手,只好换了方向,用尽全力将她推到他身边去。

不能爱你,只好许你能爱你所爱。

而那句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就当作秘密。

临时有个案子出了变故,顾长风忙到夜深,开门便见宋诗嘉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上快速走动的秒表。

“还有三分钟,你再不出现就得到楼下找我了。”

他身上有那顿晚餐的红酒气息,眸子却是清明的,“你敢死,我就埋。”

宋诗嘉被他满眼疲惫还匆匆往回赶的样子弄得鼻子发酸,“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生前同我共枕眠,死后收我白骨堆。”

他眼皮一阖,“想得美。”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将头往安全的怀抱中一埋,语气发嗡:“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要从别人口中才能得知。”

顾长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周衍定是对她说了什么,忆起过往立时面色不虞。

“把伤口说给对的人听,是互相取暖。说给错的人听,是笑话。难道我该期待一个因为我暂时缺席就琵琶别抱的女人,会对我的伤口嘘寒问暖?”

他第一次讽刺她当年作为,宋诗嘉深觉委屈,眼圈红得发慌,声音大了些。

“既然认定我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为什么还回头来招惹我?”

“我招惹你吗?”顾长风疑惑的表情认认真真,“我是在学习,学习怎么拒绝你。毕竟从哪里摔倒只能从哪里爬起,下次才不会犯同样错误。”

“那招惹苏今呢,恩情?”

宋诗嘉不想斗嘴了。从周衍嘴里得知种种蛛丝马迹后,她只要真心。

顾长风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咄咄逼人反问:“二十世纪了,小姐。如果没一点感情,谁会因为恩情就娶一个女人。”

宋诗嘉突然说不出话。

知道他在气她,可她控制不住生气。“娶”这个字眼太神圣了,不该用于开玩笑和赌气。

“没事了,你走吧。”她低了声音,佯装平静。

顾长风扁嘴,一脸莫名,倒真迈了腿。

忽然,

“骗子。”

背后传来略微哽咽的声音,“周衍这个大骗子,居然玩儿我,我要砍了他。”说着就起身,用比他更快的速度跳出门去。

顾长风余光瞄到,手一捞,不由分说将人捞进自己怀里,一番妥协的字眼却说得心有不甘。

“行了,”他喝,“你那么臭的脾气不是谁都待见的。”

宋诗嘉彻底激动起来。“可有人是待见的!”

她半回头,顾长风俯视她,宋诗嘉却不怕,情绪崩到极致甚至用了吼的:“从前的顾长风是待见的!是他纵容我做所有没脑子的事,假装可以当我永远的城墙。他离开了还不甘心,把我的心也带走,把我平静的生活夺走,如今还用六年前的姿态来让我迷惑,让我以为他真的可以不计前嫌回到从前!”

宋诗嘉的歇斯底里,不期然地在顾长风心中撒了把火,令他微微蹙眉,当下有些口不择言。

“谁让你自作多情的?”他微微松手,宋诗嘉觉得周身一空。

“谁答应要回到从前?你有什么资格将时间倒回我人生最痛苦的时刻?我差点死在雪地上,你在哪儿?和纪襄抱团比和对着电话谈恋爱的感觉好多了吧?我躺在重症监护室,有人在帮你舔拭伤口。我为了一单业务喝到三次胃出血,你活得早起晚睡心无愧疚。你要我再像从前一样,宋诗嘉,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一样。我没毁了你,已是足够。”

那人语气韧如刀锋,句句剥皮见骨,宋诗嘉眼泪总算决堤,气急败坏推他一把,“我在哪里?我告诉你,我在哪里——

“你倒雪地上,我也躺ICU里!打完分手电话我就哭到脱水,连续高烧七天七夜,醒来连我妈都不认识!你在医院时,那处种满迎春的宅子要被银行拍卖,我在拿刀割脉不要他们回收!因为我说过,每生你气一次就折断一根树枝,我怕你回来发现所有树都没了,就真以为我已经不爱你!我从来没有和纪襄在一起,我骗你,是害怕你也出事而已。你教我开车差点出车祸,你吃我煮的东西差点被噎死,你母亲还意外……我想,如果我执意绑着你,你肯定无法对我家的事坐视不理。可那时的你又能怎么样呢?和你爸闹绝食?让他笃定我就是个扫把星的事实?还是耗到彼此都心力交瘁再没有一丝美好的可能!”

过往记忆过于混乱,宋诗嘉说着都觉得晕晕乎乎的,干脆尖叫起来。

眼见收不了场,顾长风眼眶一紧,想起她单独从北京回望城时,落在酒店里那瓶antidepressive drug。专用于治疗精神抑郁的特效药,当即如遭重击。

缓了口气,他重新抱住她,试图安慰:“诗嘉,冷静。”

“你走!你走!”

“宋诗嘉!”

“滚开啊!”

“我爱你。”

须臾,万籁俱静。

周衍虽然不靠谱,但对付女孩子的经验还是很老道的,“一抱,二吻,三告白。”

顾长风以前不屑这些花招,现在……

“要不要在一起是两个人的决定,要不要分手也该是两个人的决定,我不管你多大理,擅作主张就是错。”

明晃晃灯光下,他掰过她的肩膀,试图讲理。

宋诗嘉吸着鼻子,好久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当初擅作主张错了。”

“上一句。”

“等会儿再说,先讨论正题。”

话落,她鼻子又紧,顾长风有点疲,更多是无奈:“当真水做的啊,哭不停。”

她鼻子通红,狼狈极了,还嘴硬:“我海做的。在望城,你要欺负我,每天都得听海哭的声音。”顾长风失笑。

“可你也有错啊。”她悠悠放松了肌理,眼畔的水却不停,“苏今这么算计我,你居然让她待在你身边。还对她好,为了她凶我,还给她比心……”

“我什么时候给她比心了?”

“在射击馆的时候!”

“那是厨师的锅,我不背。”

“没看见你俩情投意合琴瑟和鸣人家会多管闲事邀功嘛?!”

见她又要激动瞎扯,顾长风又气又笑,试探着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现在你也知道我和苏今的关系。她对我有恩,于情,我没法回应。于理,总该对人家提高点忍让度吧?你要真懂事,就别陷我于不义。毕竟真到了你说的关键时刻,我会偏帮谁,你真不清楚?”

他难得轻言细语,宋诗嘉多大委屈立马消了,竟主动利用两只胳膊牢牢将眼前人圈紧。

半晌,他稍稍拉开她,又恢复点不假辞色的表情。

“还有件事,必须讲清。”

女孩睫毛上还挂着泪滴,委委屈屈一声:“嗯?”

男子微垂眼,“回到我身边,你以前吃过的苦头,可能还会卷土重来。如果没把握和我共进退,我们就没必要重蹈当年覆辙,长痛不如短痛。所以诗嘉,再给你一次机会,考虑清楚。”

哪知她半点犹豫也未曾,两手挂着他的脖子蹭上去。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预设了最坏结果。所以别给我机会了,我不想浪费它。”

宋诗嘉眼睛湿漉漉的,小脸半仰,态度坚定,看得顾长风心一沉。

窗外月光朦朦胧胧,罩了模糊的一层在女孩面上。

他想尝月光是什么味道,于是低了头。

所幸,明月已非当年月。故人,还是心上人。

第 22 章

大早,手机铃声急促地响。

宋诗嘉闭着眼摸索,接起来时声音有种诡异的柔软。

来电者组织了好半天语言,而后才略显低落说:“狗粮太腻,喂的频率能不能减少?”

乍听周衍的声音,宋诗嘉睁眼仔细看,才发现手机是顾长风的,吓得像做什么坏事被抓到,一把扔到床尾,拖住被子满面潮红。

浴室里的人洗漱完毕出来,捡过手机说了两个字:“消失。”

周大少不乐意了,“着什么急啊,你们吵架的就不能有点儿原则,冷战个十天半月再和好吗?!”

顾长风冷笑:“周衍,你打这通电话是为了秀智商吗?”

“……”

公寓。

阮雪碧八卦兮兮给连默打电话,“最新消息,诗嘉昨晚没回家,没~回~家~”

连默难得夸她:“昨天你那通电话打得倒及时。”

阮雪碧仰天长笑,“还是你指导有方!知道诗嘉和别的男人出去顾长风肯定坐不住!”

“那,坐等敌人投降?”

“红旗飘扬!”

挂掉电话,连默坐回电脑桌,继续回复未完的邮件:暂时没有回英国的打算,祝好。

盖下笔记本,她起身看窗外。昨晚似乎下了一场雨,空气是从未有过的清新。熬夜修改的简历和近几年的作品资料已收集好,准备在望城做出点名堂。

从哪里开始呢?

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她端过手边的英式红茶小啜一口,旋即将望城最富盛名的设计所标红——无双。

无双是纪氏旗下的产业,连默装扮得滴水不漏抵达纪氏大楼,却在楼下巧遇许暖。

这圈子说大就大,说小也小,许暖早就听闻她帮宋诗嘉度过难关的事迹,心有不解,“她毁了你们连家你都能忍气吞声,既然如此,何必将照片发给我?”

连默等电梯,眼角余光扫她一眼,“她有错,钱又没错。”

许暖笑,刚要说什么,连默紧接着道:“况且,顾长风连命都给她了,难道还在意你几张似假似真的照片?不过,许小姐应该没被人这样爱过,大抵不太明白吧。”

察觉自己做了无用功,许暖忽然笑不出来,侧身凝视她,“果然和宋诗嘉是一路人。当了□□还想立牌坊,叫我作呕。”

连默这才轻描淡写看她一眼,“好像有人做了□□就敢让纪襄知道似地。”许暖气急,电梯却滴一声打开,连默头也不回进去,以一面金属与她划出界限。

无双总监办公室,连默敲门三声。

“你好,我来应聘贵公司的首席设计。”

总监是个男的,姓廖,三十多岁,大概职业关系常熬夜的原因,有些秃顶,额头高,听说是有才华的体现。

对方从一堆线条稿中抬起头来,“这位小姐走错楼层了吧?我们公司最近没有照片启示。况且,你隔壁办公室坐着的,正是我们的首席。”

连默踱步到沙发处,淡定一坐:“我知道,我就是来取代你旁边办公室的人。”

她如此唐突,廖总监觉得好笑又好奇:“廖某自觉见过人多,却还没谁在我面前如此自信过。你知道我旁边办公室里的人在国际上拿了多少奖项吗?”

连默将自己的作品个履历递上,廖总监拿到手端详片刻,扶了扶眼镜道:“资历是很不错,可也就和隔壁那位旗鼓相当,我们完全没有让你取而代之的必要。”

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连默微微一笑。

“如果在我的专业之余,还能帮贵公司拿到今年最大的订单呢?”

宋诗嘉所在的设计馆与临市一家实业有合作,对方签了很大地准备造俱乐部,上次盛光的工作收尾尚算完美,领导特别嘱咐要将这个案子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