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把宝刀插入鞘中,回过头来,与蓬莱魔女行个见面礼道:“柳女侠,你好。”蓬莱魔女道:“多谢好汉拔刀相助,我没什么,只可惜让那贼子跑了。请问好汉大名。”蓬莱魔女越看越觉得此人似曾相识,甚至他那柄宝刀,也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心里怀疑不定,想道:“他知道公孙奇的来历,又认得我,应该是个熟人。可我怎的想不起来?熟朋友中除了武林天骄与笑傲乾坤之外,又哪里还有似他这样武功高明之士?”

  那汉子道:“我姓武,名叫士敦。‘士人’的‘士’,‘敦厚’的‘敦’。柳女侠不必客气,我也幸亏得你指点,要不然我与公孙奇只怕还未知胜负谁属呢。”

  “武士敦”,这可是个陌生的名字,蓬莱魔女大感诧异。人家认得她,她不认得人家。初次会面,又不便盘根问底。正自惶惑,那汉子似是知道她的心思,已在笑道:“柳女侠记不起了么?咱们可是会过一面的呢!”

  蓬莱魔女尴尬笑道:“请恕我记性太差,真的是想不起来了。不知曾在何处与武大侠会过?”

  武士敦笑道:“就在那边那座山头。两个月前的事情。”他所指的那座山头,正是采石矶大战之时,金主完颜亮扎营的地方。采石矶之战距今也正好是两个月。

  蓬莱魔女恍然大悟,叫起来道:“哦,原来你就是取了完颜亮首级的那位好汉!”当日在那座山头,两军混战,完颜亮中箭坠马,在保护他的金国御林军之中,突然有个军官手起刀落,一刀把他的首级割掉。金国御林军统领完颜长之飞矛掷他,也给他打落。这军官取了完颜亮的首级之后,在乱军中逃得不知去向。战事过后,蓬莱魔女等人都不知道此人是谁,纷纷猜测。这疑团,至今始解,原来就是武士敦。那柄宝刀原来也是完颜亮的佩刀,当日给武士敦顺手牵羊取了去的。

  武士敦说道:“好汉二字不敢当。那日完颜亮先给你们射下马,我不过补上一刀,侥幸成功而已。”

  蓬莱魔女道:“要不是你这么一说,我还当真想不起呢。武大侠,你先后的装束可是差得太远了。”当日取完颜亮首级的是个军官,此刻的武士敦却是个叫化子打扮,不过他的衣裳虽然打了许多补钉,却看得出是件新衣,故意打上补钉的。

  武士敦笑道:“是么?我也不过还我本来面目而已。”

  蓬莱魔女道:“请问武大侠可是丐帮中人,尚帮主和你是怎么个称呼?”蓬莱魔女是绿林盟主,看了他如此装束,已知他定是丐帮的重要人物。

  武士敦道:“尚帮主正是我的恩师,但不幸已在月前逝世了。”丐帮帮主尚昆阳是武林前辈,平生侠义自持,很得同道拥戴。丐帮帮规是只许讨化,不许抢劫的。故此丐帮弟子与绿林中人,一般很少来往。纵有私交,也是各行其是。但虽然如此,由于彼此都是抗金的领袖,蓬莱魔女与尚昆阳也曾互通声气,有点渊源,听得他的死讯,好生叹息。但蓬莱魔女也有点觉得奇怪,心中想道:“丐帮最高级的几个大弟子我都认识,虽然不算庸才,但论到武功,却是比武士敦差得太远了。这武士敦又曾杀了完颜亮,即使只是对丐帮来说,也是功劳极大。照理尚帮主死了,应该推他继任帮主的,难道是因为他在丐帮资历尚浅,丐帮中人恪于陈规,所以另选他人么?还有一层,丐帮老帮主逝世及今,未足一月,武士敦也该帮忙新帮主料理帮务才是,何以他却单独一人来到此间?”

  但蓬莱魔女与武士敦乃是初次会面,却不便去打听人家帮内的事情。而且目前她最想知道的还是武士敦何以以丐帮弟子的身份,却混进了金国的御林军中,杀了完颜亮。当下,蓬莱魔女对尚帮主之死表示了哀悼之后,就问起武士敦这件事情。

  武士敦道:“咱们边走边说吧。柳女侠你未曾吃过晚饭吧?”蓬莱魔女是个爽快的人,说道:“我今日在风浪中渡江,几乎整天没有吃过东西,正想找寻食物。你知道附近可有人家?”

  武士敦道:“我在这里有个住处,不过还有一段路程。要是你不嫌肮脏,就把这条羊腿暂且充饥如何?”打开系在腰间的讨米袋,拿出了一条烤熟的羊腿,叫化子弄的烧烤食物,习惯是用烂泥巴包裹,就在田头野外烧起野火,埋在热灰之中弄熟的,和普通烧烤的方法大大不同。所以这条羊腿还沾有剥落的泥污和灰尘。蓬莱魔女笑道:“好极了。我又不是公子小姐,哪有这许多讲究?”接过羊腿,便撕来吃,吃得津津有味。武士敦见她脱略形骇,也颇为欣赏,心道:“怪不得像笑傲乾坤华谷涵那样眼高于顶的人,也为她倾倒。”

  武士敦道:“我本是南阳人氏,父亲是乡下教书先生。金寇攻下南阳那年,我才五岁。爹爹不愿做顺民,带了全家七口跟着一大群难民想要逃过江去。不料中途遇上寇兵,大肆杀戮,我的父母兄弟姐妹全给寇兵杀死。只剩下我一人,当时被刺了一刀,却未曾死。大约因为我是个孩子,寇兵不怎么注意,未补上一刀。才侥幸留下我一条小命。”

  战乱中像这样家破人亡之事,几乎是无日无之,“寻常”得很的。但在有相同遭遇的人听来,却不禁特别难过。蓬莱魔女心中想道;“我虽然也是家破人亡,自小死了母亲,失了父亲,不知生身父母。但幸而苦尽甘来,今日仍得父女团圆。却是比这武士敦幸运多了。”

  武士敦继续说道:“我侥幸未死,后来得一个过路的叫化子救我,给我治好了伤,叫我跟他讨饭。这叫化子是丐帮弟子,我跟了他几年,在一次丐帮聚会之时,他带我拜见帮主,请帮主收我为本帮弟子。那年我只有八岁,在丐帮中是最小的一个弟子。又过了两年,帮主说我有学武的根骨,这才正式收我为徒。

  “恩师知道我有血海深仇,决意成全我报仇的心愿。要我会学金人的生活习惯、言语文字,到了十八岁那年,就叫我假充金人,趁着一次完颜亮招选御林军的机会,报名应试,我故意隐藏了几分本领,免得惹人特别注意,考了个第五名。本来当金国的御林军还要有家世和身份的说明的,好在我恩师交游广阔,在金国的志士之中也有他的朋友,经过恩师安排,这一关也顺利地通过了。从此我就在御林军中当上了一个小军官。

  “小军官还没有接近完颜亮的机会,这样一当就当上了十年,好不容易等到了采石矶之战,这个机会才等到了手,我手刃了完颜亮,这才发泄了十年来的乌气,报了我忍受了二十三年的血海深仇!”

  蓬莱魔女听得眉飞色舞,撕下最后一片羊腿,喝彩道:“好!你苦心孤诣,终报大仇!如此坚毅不拔的心志,当真是令人佩服!”武士敦黯然道:“我得以报仇,都是靠了恩师的栽培。可惜我带了仇人的首级回去禀报恩师之日,却只能赶上最后一面了。他那时已病得很重,见了完颜亮的首级,一时欢喜过度,哈哈大笑,就在笑声中气绝而亡。”

  蓬莱魔女安慰他道:“我记得三年前是令师的七十大寿,他得享高寿,又得见爱徒雪了国恨家仇,如此一死,死无遗憾,他是可以含笑九泉了。但不知是谁继任帮主?”

  武士敦眉头一皱,似乎不大愿意谈这个问题,说道:“是我的一位大师兄继任了。这位大师兄对我有点小小的误会,也许将来还要请柳女侠帮我一个忙。”蓬莱魔女道:“力之所及,决不敢辞。武大侠请说。”

  武士敦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的住处已经到了。柳女侠不嫌委屈,便请在小处歇脚,容我细道其详。”蓬莱魔女抬眼望去,看到山上的一间石屋,屋中有灯光明亮,蓬莱魔女眼光锐利,还看见屋中隐隐有个人影,竟然似是个女子的背影。

  蓬莱魔女压根儿就没想到武士敦的住处会藏有女人,见此情形,不禁愕然止步。要知丐帮虽然不禁婚嫁,但在武士敦的情形却又不同。他十八岁投军,当了十年金国御林军军官,未曾结婚,一回本帮,又逢恩师葬事,在这一段期间,也不可能结婚。丐帮习惯是不收女弟子的,但这女子与武士敦同居一处,三更半夜尚自亮灯等他回来,显然关系很不寻常。蓬莱魔女虽然是个脱略形骸、不拘小节的女中豪杰,见此情形,也不由得皱了眉头,心中想道:“难道这武士敦竟是个行为不端的人?”

  心念未已,只听得武士敦已在笑道:“柳女侠,今晚真是巧遇之至,你有一位好朋友在我这儿,你想不到吧?”

  蓬莱魔女此时也发觉屋中女子的背影似是熟人,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大为奇怪,正要动问,武士敦早已扬声叫道:“紫烟,你看看是谁来了?”

  屋中女子飞跑出来,与蓬莱魔女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是又惊又喜,“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来不及说话,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两个好朋友意外相逢的兴奋心情稍稍过了之后,那女子说道:“柳姐姐,四年不见,想死我了!”蓬莱魔女道:“云姐姐,你也是的,这四年你躲到哪儿,也不来看一看我?”

  原来这女子乃是蓬莱魔女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南阳武学名家云仲玉的女儿云紫烟。

  她们两人不但是好朋友,且还有过一段特别的交情。四年之前,正是蓬莱魔女开始当上北五省的绿林盟主,威名远播江湖的时候,她的好朋友云紫烟却碰上一个飞来横祸,有一个恶人向她无理纠缠。这个恶人不是别个,就是蓬莱魔女的师兄公孙奇。

  公孙奇要迫云紫烟做他姬妾,但却不用强抢的手段,而是到云家公然提出,要云仲玉把女儿送上门来,举行“纳妾”的仪礼的。他并声明,倘不答应,就要一路纠缠,令云家父女无法在江湖立足。这对于久享盛名的武师云仲玉,当然是一个天大的侮辱!

  云仲玉父女败在公孙奇手下,公孙奇限令云仲玉在十天之内,把女儿心甘情愿地迭来。云仲玉邀了许多好友与公孙奇拼斗,结果又是败得一塌糊涂。

  云紫烟并不知公孙奇是蓬莱魔女的师兄,派了一个师妹,向蓬莱魔女求救。蓬莱魔女匆匆赶来,但也还是迟了一天,过了公孙奇所定的十天期限。

  蓬莱魔女惴惴不安,以为云紫烟已给她师兄掳去,即使不然,最少也是受了一场侮辱。哪知云家父女满面笑容地出来迎接她,向她道谢之后,说道:“好了,好了,那恶贼已经给人赶跑了,从今之后,他是不堪再来纠缠我们了。但你拔刀相助的高义,我们还是一样铭感于心。”

  蓬莱魔女当时听了,大为惊诧,忙向云紫烟询问,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够将公孙奇赶跑。这才知道是一个少年书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不请自来,用一把折扇把公孙奇打败,要公孙奇立下誓言,从今之后不许再骚扰云家,这才将他放走的。当日情形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公孙奇已经把云家邀来助拳的亲友全部打伤,云仲玉也正要横剑自刎了,要是那书生来迟一步,真是不堪设想。这书生打败了公孙奇之后,仰天大笑,也跟着走了。云家父女还来不及问他的姓名,事后云家的一位朋友,因为曾听过一位老前辈谈过笑傲乾坤的行径,这书生所用的折扇、年貌,以及潇洒不羁的风度,样样都与那位老前辈所说过的笑傲乾坤相符,这才猜想到定是笑傲坤华谷涵。

  蓬莱魔女第一次听到笑傲乾坤华谷涵的名字,就是从云紫烟口中说出来的。

  如今蓬莱魔女在一别四年之后,与好友意外相逢,想起四年前的旧事,当年她还是初次知道有华谷涵其人,而今则是心心相印的知己,自己也正在为着寻觅他的下落而奔走风尘,思想起来,不禁心间怅触。同时蓬莱魔女也恍然大悟,问道:“你们来到此间,可是为了追踪公孙奇这恶贼?”

  云紫烟道:“不错。正因为丐帮弟子发现了公孙奇的行踪,我要武大哥来给我报仇的。柳姐姐,想不到这贼子是你师兄,但你好几次要大义灭亲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我早已不把这贼子当作师兄了。我此次北归,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要去禀告恩师,请他处置这个逆子的。不过公孙奇如今已练成了桑家的两大毒功,本领亦已是今非昔比了。”

  武士敦说了刚才和公孙奇动手的情形,云紫烟听说公孙奇已经逃跑,也不禁大叹可惜。

  蓬莱魔女笑道:“你们知道了我的情形,我还未知道你们的因果呢!云姐姐,你瞒得我好苦,一直不让我知道你有这一位武大哥。你们是几时‘孟光接上了梁鸿案’的?”

  云紫烟面上一红,说道:“姐姐别取笑,我们也正有为难之事呢。进屋子去再说吧。”

  云紫烟也是个性情豪爽的女侠,虽然难免有点害羞,但仍是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向蓬莱魔女说了。

  原来他们是同邑人,而且两家还是邻居。云紫烟的父亲是名武师,武士敦的父亲是乡下教私塾的先生,两人虽是一文一武,倒是意气相投,甚为相得。武士敦比云紫烟年长三岁,武士敦家破人亡那年,武士敦五岁,云紫烟才是两岁。

  两家在战祸之中失散之后,经过了十三年,云仲玉才打听得武士敦的下落,知道他做了丐帮帮主的弟子。

  云仲玉是武林名宿,与丐帮帮主尚昆阳同一辈份,颇有交情。有一日听得尚昆阳说起他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是南阳人氏,云仲玉心中一动,叫来一认,果然是故人之子。

  云仲玉见故人之子已经长大成材,当然大为高兴,想起往日与他爹爹的交情,又怜悯他家破人亡的遭遇,遂起了将女儿许配于他之意。自此之后,云家父女时常来探望武士敦,在云仲玉有意安排之下,两个少年人日益亲近。那时云紫烟正是年方十五,情窦初开,对这位本领比她高强得多的“武大哥”极为崇拜,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开心。也许她还不懂得这就是爱情,但在别人眼中,他们早已是情投意合的“小两口子”了。

  云仲玉曾经几次向尚昆阳提起了给他们定亲,奇怪的是尚昆阳反而诸多推搪。直到有一天,云仲玉酒后发了怒气,质问尚昆阳是否认为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他的爱徒?其时别无旁人在座,尚昆阳这才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原来尚昆阳已经安排好了,武士敦就要趁今年金国招选御林军的机会,冒充金人,前往投军,以便伺机刺杀金国的皇帝,报家国之仇的。但武士敦此去,成败未可知,甚至能否活着回来,亦属渺茫。而且即使能活着回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尚昆阳是为了怕误了他女儿的青春,这才推搪婚议的。

  云仲玉听了大为感动,更决意要定这门亲事。当下两个老人就把女儿、徒弟叫来,由尚昆咱与他们说个明白,问他们的意思。尚昆阳是怕只由父亲作主,事后女儿或有后悔。哪知云紫烟年纪虽小,深明大义,又加以一向崇拜、爱慕这位“武大哥”,所以反而比她父亲还要坚决,事关终身大事,她也顾不了害羞,当场就发下誓言,誓等武士敦回来,非武士敦不嫁。武士敦感于他们父女之诚,于是这件婚事遂定夺了。

  但武士敦混入金国御林军中,这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情,此事在丐帮之中只有帮主尚昆阳和另外一位长老知道,丐帮之外,就只有云仲玉父女知道了。云家父女当然要守口如瓶,云紫烟也不敢让外人知道她的这位未婚夫。即使是对着最知己的朋友如蓬莱魔女者,她也不敢吐露半句。

  自从武士敦投军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到了第六年,发生了公孙奇迫害他们父女的事情,事情过后,云仲玉一气成病,第二年就病死了。

  云紫烟不愿留在伤心之地,同时也怕公孙奇再来找她麻烦,遂离开家乡,到峨嵋山跟她师父无相神尼,深造武功,再学了三年之后,这才回来的。她回来之后不久,恰巧武士敦也大功告成,刺杀了完颜亮,回来找她了,两人一别十年,至此方才重见。正是:

  历劫了无生死念,经霜方显傲寒心。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青衫忍湿英雄泪

  黑手高悬霸主鞭

  蓬莱魔女听了他们这段悲欢离合的故事,又是感动,又是喜欢,感动的是他们相爱的坚贞,喜欢的是好友终身有托。当下笑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你们等待了十年,如今已是苦尽甘来了。我也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啦。”

  云紫烟双颊晕红,却苦笑道:“哪里就谈得到这个?柳姐姐,你不知道武大哥他正有为难之事呢。”

  蓬莱魔女道:“武大侠,照你们的帮规,你是要为恩师服孝一年吧?十年都已经过了,那也不在乎多等一年了。”宋代崇尚儒家,很讲究葬丧之礼,儒家对于父母,是要守三年丧礼的。武林中人,父母与师父的地位相等,但丐帮注重“心丧”,却不似儒家之讲究表面形式,不过也多少受了当时习俗的影响,所以师父死了,规定弟子要服孝一年,一年之内不许婚嫁。蓬莱魔女正在与云紫烟谈到她的婚事,只道她是有着这种心事,故此随口将她打趣。

  云紫烟红了脸道:“柳姐姐,我是和你说的正经事儿。这件事情,对于武大哥来说,比我们婚姻之事,更重十倍!”在知己面前,云紫烟一着急,也就顾不得害羞,坦率地说了出来,也不避忌“婚姻”二字了。

  蓬莱魔女听她说得这样郑重,倒是不禁有点惊愕,连忙问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武大侠看得这样紧要?”

  武士敦叹了口气。说道:“柳女侠,你提起我的恩师,我是有苦说不出口。我、我已经不是丐帮的弟子了。”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道:“你离开了丐帮?”

  武士敦道:“不是我自己离开的,我身受师父大恩,怎能离开丐帮?我、我是给逐出本帮的弃徒!”

  蓬莱魔女大吃一惊道:“这却为何?”

  武士敦道:“我带了完颜亮的首级回来禀告恩师,恩师死后,大师兄未曾接任帮主,就在灵堂之内,宣告将我逐出丐帮。”

  蓬莱魔女惊愕不已,连忙问道:“这是什么道理?照理说,你杀了金国皇帝,这是一个极大的功劳,丐帮应该立你为帮主才是,怎能反而将你驱逐出帮?”

  武士敦苦笑道:“问题就出在完颜亮的首级上。”

  蓬莱魔女道:“我越听越糊涂了,完颜亮的首级有何不对?”

  武土敦道:“不是完颜亮的首级不对。是因为丐帮之中,从没有一个人见过完颜亮的,谁也不能分辨是真是假。大师兄说我是不知从哪里胡乱取来的一个首级,诳报功劳,意图欺骗本帮,掩饰自己的罪过!”

  蓬莱魔女道:“还有什么罪过?”

  武士敦道:“我在金国御林军中当了十年军官,这都是奉了师父之命,也是由我师父安排的。但帮中上下,却没人知道我是负有秘密任务,只知道我是做了金虏的官。大师兄因此给我加上一条天大的罪名,说我是贪图富贵,背叛本帮。如今看到金国战败,完颜亮战死,一看大势不好,这才捏造功劳,用假首级冒充是完颜亮,回来行骗。”

  蓬莱魔女道:“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见过你师父的么?当时有无旁人?”

  武士敦道:“当时大师兄也是在场的。但师父见了完颜亮的首级,就笑死了。他安排我去刺杀完颜亮这个秘密,他并没亲口说出来。”

  蓬莱魔女道:“但你师父当时的态度,已足以证明你不是叛徒。要不然他早已叫人将你拿下了,还会那样高兴么?”

  武士敦道:“话是不错,我也曾据理力争。可是师父当时是在病中,大师兄说师父病中神智不清,相信了我的假话,这才高兴的。而他则因我从前是最得师父宠爱的徒弟,他虽然知道我拿来的是‘假首级’,但也因师父是在病中,所以不愿当面戳破,以致师父伤心。总之,说来说去,师父既没有亲口证实我是奉命而为,我也拿不出别的人证物证,他们就不能相信我,始终认为我做了金虏的军官,就是贪图富贵,背叛本帮。只把我驱逐出帮,已经是格外宽容了。”蓬莱魔女道:“你帮中不是还有一位长老,知道此事的么?”

  武士敦叹口气说道:“这位长老倒是还在世上,只是亦已年老多病,似乎有点神智不清了。我的大师兄去问他,说了半天,他却记不起当时是否曾有此事,结果还是不能证实。”

  蓬莱魔女大起疑心,心里想道:“这样重大的一件事,即使如何老得糊涂,也不会忘记的。莫非其中另有别情?”

  武士敦道:“知道这个秘密的,除我这外,只有四个人。帮内是帮主和长老,帮外就是紫烟和她的父亲。帮主和紫烟的父亲已经死了,长老不肯作证,剩下一个紫烟,帮中许多人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子,未婚妻子当然不能当作证人!”

  蓬莱魔女道:“你的大师兄是风火龙吧?从前我也曾见过一面的,只是不大清楚他的为人,还正派么?”

  武士敦道:“大师兄一向的行事倒是公正平直,颇得帮众拥戴的。”

  云紫烟目光中流露出求助的神情,望着蓬莱魔女。蓬莱魔女却在低首沉思,一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