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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声提起兔耳朵,和炎炎兔懵懂的红眼珠子对上。

  余摇清跟过来,“师叔,如何?”

  “逃走了。”

  崖上的蚌雾收束回去,重新落回圆盘里,萧灵靠在石头上,脖子上的血淌了半身,那双毫无焦距的灰败眼瞳反倒让她看上去显得十分无辜,“安师弟,你杀了我吧,为小白师妹报仇。”

  安淮握着剑手青筋直突,几乎咬得牙关渗血,喘气间都是血腥味,眼中的恨意和后悔几要渗出来,有隐隐红光从瞳孔深处蔓延出来,抬手举剑。

  颜异喝道:“安淮!”

  太虚门柳桦眼看这个少年行将走火入魔,动作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清心符弹到他身上,元明大师诵念佛经的声音同时灌入他耳中。

  安淮浑浑噩噩的脑海霎时一清,眼中红光退去,他的剑一偏,从萧灵的肩上划过,鲜血飞溅开,“我不杀你,杀了你多痛快啊,你身上不止背负着白英一条命。”

  少年的声音嘶哑,从喉咙里挤出来,“萧灵,萧师姐,你每日听我说起白英时,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萧灵低下眸,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道:“我不记得了。”

  颜异拍拍安淮的肩膀,对萧灵道:“你不记得没关系,但你所做之事会有很多人替你记得。”

  萧灵木然的神情被触动片刻,又重新恢复冷漠。

  几名化神巅峰的修士聚在一起,“顾绛的情况,你看明白了么?他的魔气为何消融?是共生咒的作用?”

  洛声就像是一尊毫无感情的木头,说道:“共生咒没有这个作用,他的魔气消融是好事,先观望。”

  众人当然知道是好事,若不是这世间灵气匮乏,最高修为也不至于受限于化神巅峰。

  魔气消融,化为灵气,此消彼长,正道修士看到万魔窟上的封魔印,都恨不能加快耗损魔修的进度。

  有人抚着胡须叹一声,“封魔印的升级改良有新进展么?”

  洛声道:“从这里出去,我便会去无量宗与慧悟尊者共同实验新的封魔法印。”

  -

  从刀山剑林出来,聂音之立即带着魔头御剑跑路,先离焦渡山越远越好。

  两个人一起坐在剑上,狭长的剑刃实在有些局促,鸿鹄剑灵被召出来,剑气从刃上平铺开,雪白的大鸟背羽柔软,张开双翼,漂亮得就像是山间生出的祥瑞,除了有点烫屁股,没有其他缺点。

  顾绛半躺在鸿鹄背上,靠在聂音之怀里,被她轻柔地按摩着太阳穴,这个时候,他们的五感已经断开了,“你舒服些了吗?”

  “你的技术不太好。”顾绛嫌弃道。

  聂音之默了默,“从来都是别人伺候我,本姑娘又没伺候过人,不舒服也给我憋着。”

  顾绛从鼻子里“唔”一声。

  聂音之妥协,“那你是嫌力道轻了还是重了?”

  顾绛道:“再重一些。”

  聂音之听话地加重了一点力道,顾绛又吃痛似的抽一口气,聂音之立即放松手指,“又太重了?”

  顾绛半点不懂得“适可而止”几个字如何写,“嗯,轻一些。”

  聂音之觉得魔头真的好麻烦!澄碧给她按摩时,她都没有提出这么多要求!

  她深吸口气忍了,继续给他按揉,反正也不记得刚才是什么力道了,随便乱按吧。聂音之换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鸿鹄这样招摇,我们真的能避开正道的眼线吗?”

  顾绛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拖长了笑音,“有点出息的,都在刀山剑林里。”

  聂音之思索了好一会儿,担忧道:“我觉得一个刀山剑林,应该没有重要到能劳动这些化神巅峰的大能亲自出关,哥哥,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吧?”

  她以前不清楚封寒缨的实力,拜弹幕所赐,对他抱有盲目的信心,如今看来,封寒缨的修为还在化神巅峰之下,那他统御的万魔修为只会更低。

  正魔两道的武力值实在不对等,他们这边情况堪忧。

  顾绛掀眸看向她,“害怕了?”

  聂音之眼神闪烁,“不怕。”

  顾绛笑一声,“别骗我。”

  “我还不是怕打击到你身为魔祖的自尊?”聂音之扁起嘴,加重语气道,“你看看你对付个朱厌就这么难受,若是真和他们动起手来,那还不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聂音之,下不了床,并不代表我杀不了他们。”他堕魔之时,天威正盛,几乎压得他五脏六腑都全部破碎,被正魔两道所不容,依然提着一把刀杀出了一条生路。顾绛扬手拍拍她的额头,“别害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聂音之:“……”可她在意的,是他会难受到下不来床。

  还是怪封寒缨这个兔子!一点能为师尊分忧的作用都没有。

  她身体突然一震,“封寒缨!他还在里面呢?会不会被那些仙门长老烤来吃了?”

  顾绛被她震得皱起眉,不悦道:“你管得还挺多。”

  聂音之沉默,毕竟她还是有心想跟封寒缨合作的,总不能合作还没开始,就寒了同伴的心。

  “你不是说那个法修修为比他高吗,万一被捉住,像你对付朱厌那样,循着神识顺藤摸瓜,宰了他怎么办?”

  顾绛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那只兔子里只有封寒缨的一缕神识,与朱厌将大半神识都寄生在萧灵灵台不一样,没那么容易朔流而上。”

  聂音之点点头,“那就好,希望他能自求多……”

  顾绛打断她,“聂音之,本座头疼。”

  “那我再给你揉揉。”

  作者有话说:

  咕酱: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音音:哎呀,兔子不会被烤来吃了吧?

  咕酱:……

  兔子死了。

第39章

  万魔窟, 玄塔顶端的大殿内。

  深黑的四壁让这间殿内始终晦暗不明,正中那张玄石榻上的人忽然晃了晃,偏头吐出一口血。

  自绝一缕神识, 让他神魂受损, 封寒缨那本就苍白的脸看上去更加惨白了, 眉心的朱砂红得渗血,他抬手将嘴角血迹抹去, 赤脚从石榻上起身,走往殿外的露台。

  玄塔四面四座城池泾渭分明地划分开彼此的地盘, 封寒缨勾了勾手指,一条两指粗细的小蛇破开虚空, 缠到他手腕上。

  那条蛇通体玄黑,只有额头上嵌着一片细小的朱红鳞片,像是点上的一滴朱砂,看上去竟和他有几分神相似。

  小蛇嘶嘶吐着舌头,冰凉的蛇信扫着他的指尖。

  封寒缨身在玄塔,不代表他就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四城之间的明争暗斗, 同城魔修之间互相侵吞,他都了如指掌。

  月前, 熔金城的城主被他杀了,金黄的“熔金”魔气爆炸开,熔金城内大乱,势力重新洗牌, 熔金城魔首的魔气被一个人独吞炼化, 那人现今即将破境晋升化神, 正与头顶的封魔印拉锯。

  新上任的熔金城主是个听话的人。

  青州是一片得天独厚的地域, 城池相连,水路和陆路都四通八达,商贸兴旺,每日的人口流动量十分壮观,在这里跟丢了人,那就如游鱼入海,再想找到就很难了。

  如今脱离了仙门视线的两条小鱼正栖身在一艘云船上,这船名为大鹏,扶摇直上,乘风而行,是洲际之间最快捷的交通工具。一般只为修士和民间的达官显贵服务。

  上层载人,底仓运货,封兔子卖身的那家酒楼,属连锁酒楼,生意遍布九州四海,和云舟有长期合作关系,他当初来到青州,就在云舟底仓渡过了一段痛苦而煎熬的时日。

  万魔窟在西北境,离青州十万八千里远,除了这种长途云船,传送阵更为便捷,只不过长途的传送阵需要大量灵力维护,基本都只在仙门大宗才有。

  聂音之和顾绛这一对贪图安逸的魔头和妖女,自然不可能没日没夜御剑赶路。马车什么的,跑死那匹汗血宝马,可能也到不了。

  聂音之在青州府里处理完琐事,两个人从仙门眼皮子底下消失,大摇大摆进了散修聚集的黑市,买了两个身份牌,乔装为散修上了大鹏船。

  按照顾绛的作风,他当然不耐烦搞这种复杂的套路,但他喜欢看聂音之瞎折腾。

  这云舟的票价贵得很,饶是聂音之,亲自往外掏灵石的时候,也有点肉疼。

  上船后,聂音之没跟他一起进屋,而是跟他挥了挥手,往隔壁房间走去,顾绛蹙着眉头不解地看向她,一脸“为何如此”的表情,“你不跟我住一起?”

  他问得太过理所当然,聂音之一时间都卡克了,“啊……是啊,本来就不应该住一起。”她为了提醒顾绛他们如今的身份,喊了一声,“哥哥。”

  顾绛听习惯了这个称呼,根本就没有被提醒到,抓住她的手臂将人扯进屋里,关门之际,威压从门缝里扫出去,将那些好奇打望的目光都扇回去。

  两个人在屋内大眼瞪小眼,聂音之只好解释道:“我们现在是一个修仙小家族里出来历练的两兄妹,亲的。”

  “你买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牌?”顾绛不满道。

  “我之前问过你的意见的呀,你也同意了。”

  他当时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聂音之点了下他蹙起的眉头,对他甜甜一笑,“早点休息吧,哥哥。”

  顾绛:“……”

  聂音之回到隔壁房间,打量了一圈房间内的摆置,她买的是云舟内的上房,空间很宽敞,一应俱全,屏风后还隔出了个小洗漱间,浴桶上装有法阵,想沐浴的话,随时都有热水。

  等她泡完澡从屏风后出来,一眼便看到躺在榻上的人,聂音之和顾绛那双黑幽幽的眼眸对上,他眼睫垂了下,往下移去。

  聂音之立即拉拢衣襟,系上腰侧系绳,“你怎么过来了?”

  顾绛懒洋洋地回道:“我没走门,已经沐浴过了。”

  聂音之下意识看向窗外,窗外只余天边最后一丝光,暮色已经笼罩住天地,有轻薄的云浮在云舟的结界屏障外,“这不是走不走门的问题。”

  顾绛奇怪地看她一眼,“那是什么?你还真把自己当……”他招来身份牌看了下,扔到一旁,“林氏兄妹了?”

  随后对她招招手,拍拍自己身旁,就不管不顾地闭上了眼睛。

  聂音之瞪着他半晌,骂骂咧咧爬上床,被顾绛一手臂薅进怀里,很轻车熟路地在她肚子上揉了揉。

  比枕头被褥抱着舒服多了。

  聂音之没好气地抓住他的手,顾绛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没有发热的迹象。

  【萧灵被押回云笈宗待审,聂音之在魔头怀里睡觉,这可真是云泥之别】

  【可不是,音音现在云上飞着呢,略略略】

  【官微又一次沦陷了,等萧灵的处置结果出来,不知道有多书粉会疯,港真,我要是原著粉,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主在衍生作品里沦为阶下囚,肯定会气到爆炸。】

  【不是书剧分离了吗,狗头】

  【怎么说呢,这个剧确实崩得太惨了,虽然我看得很爽】

  【那要是萧灵没了,这剧还会继续吗?好多坑都还没填完啊,魔修也没有解决,书里面可是以灵气复苏为结尾的。】

  【别做梦了,聂音之可不会渡化万魔,她连渡个魔头都舍不得。】

  她当然舍不得。

  聂音之翻了个身,面向顾绛,指尖悬在他脸上一寸远处,探到他浅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

  自从那次她稀里糊涂哭过后,顾绛睡着都会一直保持着很微弱的心跳,不会完全死寂无声,她猜,可能是怕再吓到她。

  魔头肯定是喜欢她了。聂音之很笃定地想,就算还不到喜欢的程度,那也心动了片刻。

  虽然很荒唐,但这一段时日也确实证实了她的猜测,顾绛只要对她心动,她的血对魔气的蚕食作用就会愈发厉害。那若是爱上她,岂不是时时刻刻都会蒸发?这种用爱救赎魔头的方式和话本子里完全不一样!

  她该怎么做,才能好端端地抓住他呢。

  睡着的人突然抬起手来,将她的手按到脸上,眼睛都没睁,说道:“要摸就摸。”

  聂音之:“……”她指尖动了动,捏了他的脸一把,嘀咕道,“谁想摸你!”

  顾绛含糊地笑了一声。他知道聂音之在探他的体温,被她察觉一点点发热,她又会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开始想法设法躲着他。

  云舟从夜空中静静飘过,船上灯光如星,晴朗的夜空中生出了云。

  自从上了云舟,顾绛就窝在房间里睡觉,几乎就连门都没出过,聂音之在甲板上放风,顺便听一些八卦。

  修士之间聊得最多的,便是青州池航山上刀山剑林重新人间之事,如今赶去青州的修士很多,尤以刀修和剑修为最,大宗门在前,小宗门其次,无门无派的散修自然排在末等,谁都想去分一杯羹。

  刀山剑林秘境一现世,独立的环境被打破,灵气流逝加剧,仙门只好又在其上加了阵法结界。

  千年前的刀山剑林是开放的,因为器宗会随时增补被取走的刀剑,现在刀剑有限,秘境便不是人人都能进。于是按照众仙门主张,在池航山外设立比试台,举办试剑会,通过考核的修士才能入秘境选择兵器。

  这艘离开青州的船,起航时满员,有不少闻听到此消息的修士都在中途陆陆续续下船,导致现在船上只剩下一半人,宽裕了许多。

  云舟要接待普通人,船上吃食很多,种类也齐全,聂音之取了一大堆吃的回房间,房间里昏暗无比,窗棂外的清风钻进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扬着轻纱。

  她揭开房中的夜明珠,莹莹光辉照亮四周,聂音之朝床榻上看一眼,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叫醒顾绛好了,让他好好休息下。

  聂音之一个人坐在桌边慢吞吞吃起来,舀一口小馄饨觉得不好吃,夹一口香酥鸭,还是觉得没滋没味。

  这云舟的票价如此贵,饭食却这样难吃,实在岂有此理。聂音之只吃了两口就停筷。

  床幔里突然有了动静,顾绛掀开床幔走出来,身上只松垮垮套了一件冰蚕丝制的睡袍,藏青色印着浮光的暗纹,一看就是聂音之的品味。

  凌乱的黑发夹在敞开的领口里,顾绛抬起手抓了一把头发,坐到桌边来。

  聂音之看他吃,又跟着吃起来,忽然觉得味道好像没那么差,其实还挺好吃的,小馄饨肉质紧实,汤底很鲜,香酥鸭外酥里嫩,甜汤也很爽口,她之前完全就是冤枉了云舟上的厨子。

  聂音之咬着筷子皱起眉,深觉自己现在有点太依赖顾绛了,甚至没有他陪着吃饭,都觉得东西没滋没味。

  顾绛给她夹了一块鸭腿,“别啃筷子,啃这个。”

  聂音之放下筷子,张口叼住鸭腿,都用不上手,嘴巴很灵活地把骨头剔出来吐掉,细嚼慢咽,吞下后嘴边又递来一筷子青菜。

  她看了顾绛一眼,没有拒绝魔头主动的服务,在顾绛的投喂下又多吃了些,吃不下了,顾绛才把剩下的都扫光。

  聂音之托腮看着他,问道:“顾绛,你被召唤出来前,一直都在睡觉吗?在哪里睡?”

  “浮云川中的一处岛上,法宗废弃的宫殿里。”

  浮云川,聂音之知道,这个名字在修真界的历史典籍里有,是法宗的地盘之一。

  仙堕事件时,四大掌门在前后不到五百年间相继堕魔,牵连甚广,当时修真界中几乎一半的修士都跟着一同入魔,仙门发生内战,浮云川便在内战中塌毁。

  当时死的人太多了,再加上后来又被顾绛正魔两道一起削了一次,这中间就两千多年的岁月,愣是出现了传承断层,衔接不上。

  那废墟之上,残留着太多现在无法解开的阵法铭文,可能一块砖头上都刻有一个致命阵法符箓,所以基本无人敢踏足其中,现在的法修都只是在浮云川外围探索。

  聂音之好奇道:“你是法宗弟子?但你不是刀修吗?”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剑宗才对。

  “我不是四大宗门的人。”顾绛吃饱了,停下筷子,“只是因为那座殿内没有灵气,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气候宜人,周围多水,睡觉很舒服。”

  聂音之眼中映着明珠光辉,兴致勃勃地听着。

  顾绛端起茶杯漱口,慢吞吞道:“不过那里到处都是残破的阵法,布阵的人虽然没了,阵法还苟延残喘着,每甲子变动一回,很烦人。”他说着啧一声,“就是在阵法变动时,那残缺不全的阵法不知丢了个什么玩意儿进来,本座一睁眼就闻到了你的血”

  聂音之特别会抓重点,一下坐直了腰,“听起来,你很不乐意遇到我。”

  顾绛沉默了下,觑了眼聂音之的脸色,“我没有这个意思。”

  吃完了,聂音之摇铃唤来船上的傀儡童子将碗筷收回去,回头问他,“你现在又要去睡了吗?”可她刚刚吃得好饱,现在就躺下的话,根本睡不着。

  顾绛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已经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衫,“陪你出去走走。”

  聂音之立即高兴了,“好呀。”

  这艘云舟很大,对得起它的名字,因人走了大半,入夜后更显得冷清,他们这一层的甲板上空无一人,聂音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犹豫片刻,捏住他的袖摆。

  天幕上飘着云絮,星辰璀璨,仿佛触手可摘。

  云舟上的屏障不是密不透风,夜风在甲板上更烈,吹得人衣摆呼呼作响,秋夜的晚风很舒服。顾绛将她的手从袖摆上剥下来,握进手里。

  聂音之垂下头,抵在他胸口,低声道:“顾绛,我是元婴期修士了,周围灵气的变化,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第40章

  聂音之额头抵在他心口, 能清晰地听到顾绛胸腔里鼓动的心跳,握着她的手心是微凉的,但云舟之外的灵气却越发浓郁了, 流动的云絮不断消逝, 但涌出的灵雾更多, 结成绵绵的云,将星光都遮挡住。

  “我知道你喜欢我了。”聂音之道。

  顾绛感觉到浸透衣衫的湿意, 退开半步,托住她的脸抬起来, “聂音之,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掉眼泪?”

  聂音之哽咽着眨了下眼, 泪珠顺着下颌滴落到他手心里,顾绛有些烦躁地低头啃一口她的下巴,将那不断汇聚到下颌的眼泪舔进嘴里。

  他软下语气道:“别哭了,那些被压迫两千多年的老头都能支撑起一个万魔窟,我的魔气尽归于我掌控,这点魔气消融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不值得你掉眼泪。”

  聂音之眼中迷茫了片刻, 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可是就算如此, 他的魔气终究是在流逝。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想不明白吗……”

  顾绛一边要扛着天威,一边还要忍受她的血在他体内灼烧, 他现在还能和天道、和正道修士抗衡, 可他的魔气流逝实力下降到一个点, 一旦打破那个平衡, 他就会如另外四个魔祖一样无法掌控自己的魔气,根本不需要他变得太虚弱,就会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现在那几个魔祖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说不定他们整个人都已经化作魔气,根本不复存在了。”

  聂音之满脑子胡思乱想,心脏一揪一揪地疼。

  而让她心疼的人正捏着她下巴,在她脸上啾来啾去,他以前只觉得聂音之的血香甜,现在就连她的眼泪都如此诱人。顾绛垂眸盯着她喋喋不休的嘴看了片刻,低头含住,探入其中。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聂音之被迫消声,瞪大眼睛,整个人都有点懵。

  聂音之控制不住往后退去,后背抵上船舷,完完全全被顾绛高大的身形困住了,她胡乱地揪住他的袖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又闻到了那股冷肃的幽香。

  顾绛这个根本称不上吻,就跟那次被魔气钻进嘴里纠缠是一个德性。

  紧贴在身上的人又开始发烫,聂音之浑身发软,微阖的眼眸余光看到他身上冒出的稀薄灵雾,蓦地睁开眼睛,清醒过来,唔唔哼唧着推拒他。

  她一反抗,顾绛便退开了,抬手抹了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脸上那种沉溺的神情才退去,周身萦绕在领口袖摆间的灵雾倏地消散,转移到云舟外,很快汇成了连绵不绝的云团。

  顾绛眼神一沉,回过头去,袖子里一道风刃呼啸着朝向通往甲板的甬道射去。

  风刃与冷铁撞出“当”一声锐响。

  一个人影飞速掠开,翻身躲到侧旁的楼梯之后,迭声道:“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有意打扰你们,只是修炼之余出来走两步。”

  顾绛没理会他,回手抱住聂音之,从原地消失。

  威压消散,躲着的人慢慢从楼梯后冒出个头,看到甲板上空无一人后松了口气,一步一顿地谨慎观望着走上甲板,往结界屏障外的云团望去。

  房间内,一团魔气出现在床榻上,魔气散开后现出两个人来,聂音之晕头转向地坐在顾绛身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扣着后脑勺,往下按去。

  等等,还要亲吗?

  聂音之眼疾手快地抬手捂住他的嘴,亲在了自己手背上。

  “你干什么啊?别以为你出卖色相就能转移话题,就算……就算你这样,我也能坐怀不乱的。”聂音之声音软软的,眼眸里还残留着被吻出的水色,皱着眉,一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的纠结模样。

  顾绛吐出的呼吸烫着她的手心,“你自己进来看看。”

  “进去……哪里?”聂音之说完,眼前蓦地暗下去。

  随即,一道惊雷划过,聂音之下意识往后一退,被人抱进怀里,顾绛在她耳边道:“这是我渡劫飞升之时,亦是我堕魔之时。”

  天空中浓云翻滚,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巨大的电柱落下,被暗影似的刀光撕开,这应该是到了劫雷最后之时,那一涌而下惊天动地的闪电过后,天幕上撕开了一束光。

  聂音之不由得抓紧了顾绛的手,她看着半空的人踏入光中,在那抹人影即将消散之时,不知何故,一道凌厉的刀光突然迸发出来,劈向上空。

  斩断了他的飞升之路。

  紧接着比方才数倍的闪电密密茬茬地落下,连接着天地,每一个呼吸都会落下数不清的电柱。

  电光太耀眼了,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模糊看到半空中的人影不断被劫雷撕碎,又重新凝聚,聂音之其实听不到声音,但能看到倾覆的山河龟裂的大地,即便是隔岸观火,也被这样大的阵势骇到了,“这是飞升天劫?”

  顾绛道:“是堕魔的天诛。”

  聂音之能感觉到两股力量的博弈,翻滚的灵气在雷鸣电闪之间成雾成雪,凝成春夏时的花,须臾后又化作黄土,黄土垒成高山悬崖,山巅覆上白雪,雪化为水,奔涌而下。

  这些海市蜃楼一样的图景变幻得实在太快了,最后刀光撕开劫云,幻象碎裂,澎湃涌动的灵气全部收拢,从天地之间剥离了出来,归于一人掌控中。

  聂音之看到他手心里诞生的第一缕魔气,黑红交织缠绕在他指间,“血月影?”

  “嗯。”顾绛现在已经认可了这个名字。

  这之后,聂音之的神识跌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就像是浸泡在水里。

  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想法,那透着暗红的黑水晃动几息,脚下凭空生出了一座小岛,将她托上水面,周围什么都没有,就是一汪宛如墨水汇成的湖。

  她伸手鞠起一捧,那凝结成水的魔气从白皙的手指间漏出去,懵了片刻,总结道:“血月影,所谓的魔气,其实就是从天地间剥离开的灵气?”

  顾绛应道:“这么说也没错。”

  修士修炼的第一步,就是开灵窍,和天地沟通,引入灵气淬炼自身,灵气在经脉里被炼化成自身真元,归根究底那还是“灵气”,身死道消后会归还天地。

  但魔气不同,被剥离出来的魔气不和天地共融,成了独立户,需要加一层封魔印这样的中间手段,才能重新回归本质。聂音之的血和封魔印一个效果。

  难怪魔气可以转化为灵气。也难怪魔祖不为天地所容。

  聂音之思索了片刻,问道:“那你消融了多少魔气,再从天地间剥离多少灵气转为自己所用,补起来,可以吗?”

  她这个想法真是简单到让顾绛想笑,“修士修炼需要开灵窍,沟通天地,吸纳灵气入体,自我堕魔开始,便不为天地所容,连灵气都引动不了,又如何剥离它们?”

  顾绛身体里有一片独立的空间,自成一个小天地,不与外界通。

  此时这个小天地里犹如火炉一般,血月影的湖面上萦绕着被蒸腾起的雾,这些雾气不再受顾绛掌控,只能被他排出体外。

  “你得加把劲,才能把这片湖蒸干。”

  聂音之:“……”她从顾绛的小花园里退出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我悟了,聂音之就是烧锅炉的呗,负责把魔头烧化了,把他掠夺的灵气都还回去。】

  【这不就相当于你吃我的穿我的,到最后翅膀硬了,抢了我的东西搞独立,自成一国?】

  【五个魔祖薅羊毛,难怪现在修真界灵气匮乏】

  【搞了半天,天道才是被迫害的小可怜doge】

  【我不关心什么天道,我只关心你们真的不来一发吗?】

  【啊这,要是真的双修的话,魔头的晋江会不会被烫坏啊?】

  【只是聂音之在顾绛身体里的血会沸腾,导致魔头发烧,严格来说,应该问聂音之会不会被烫坏?】

  【烧红的铁棍.jpg这不是doi,这是上刑!】

  【救命,快闭嘴吧!怎么什么灵车都能开啊啊啊啊!】

  “那你现在还是很烫是吗?”聂音之刚从他那火炉似的小花园出来,明知故问道。

  顾绛嘴硬道:“不烫。”

  “就算我现在不亲你,你也会这样烫。”聂音之的逻辑非常说得通,“那在你冷静下来之前,可以抓紧时间亲一亲。”

  顾绛眼睛一亮,扶着聂音之一起仰面倒到床榻上,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配合姿势,很认真道:“来吧。”

  聂音之:“???”聂音之趴在他身上,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半撑起手臂,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之前为什么突然亲我?是因为我哭得太好看了让你心生怜惜情难自禁对不对?”

  顾绛喉头滚动一下,咽了口唾沫,目光闪烁,含糊地“嗯”一声。

  聂音之看出来了,魔头满脸都写着“还有这回事?”五个大字!她生气地瞪他一眼,伸出食指使劲按了一下他的喉结,从顾绛身上跳下去,“亲个屁,你这辈子都别想再亲我了。”

  她旋身出门,“今天晚上别来爬我的床。”聂音之一字一顿道,“哥!哥!”

  阖上门前,聂音之听到顾绛压抑不住的笑声。

  顾绛听到隔壁房门打开,气鼓鼓的脚步声朝床榻而去,聂音之扑到床上,在床上翻滚了几圈,闷在被子里低声骂道:“臭魔头,连我口水都馋,怎么这么变态!”

  顾绛笑够了,手背搭在额头上,难受地皱起眉头。他闭上眼睛,沉入自己那片血月影的湖,挥开湖上越发浓郁外散的雾气,视线落在虚空中一丝指节长的裂纹上。

  作者有话说:

  音音:是因为我哭得太好看了让你心生怜惜情难自禁对不对?

  咕酱:你哭得太秀色可餐了。

第41章

  聂音之一夜没睡, 顾绛也就没有机会趁着她睡着了爬床。前几日,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出去溜达一圈,今日也没有出门, 隔壁房间连丝动静都没有。

  顾绛从榻上起身, 想从魔气中遁过去看看, 却意外地被弹了出来,他蹙眉站在两间屋中间那木质的隔墙边, 意识到,聂音之可能真的生气了。

  这种小结界对他来说, 一根手指头都能捏碎。但捏碎的话,聂音之肯定会更生气,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顾绛在屋里转了两圈,往床上躺去,早知道就夸一夸她了,聂音之可真麻烦。

  他想到昨夜聂音之流泪的模样,体内又开始沸腾, 没有聂音之在身边, 他连灵雾都懒得转移,就任由灵气在屋里蔓延, 被钻入窗棂里的风搅散了带出去。

  顾绛躺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翻身坐起来,挥走面前的灵雾, 拉起袖口, 摸上手腕上的咒印。

  隔壁房间里, 聂音之抱膝坐在榻上, 正好也在研究共生咒,手腕上的金色小芽浮在咒印上,面前铺着共生咒的卷轴。

  共生咒下有一个难度极高的衍生术,可冻结七情,从她猜测到顾绛越喜欢她,魔气就会越快被她的血消融开始,聂音之就想到这个衍生术了。

  只是七情不同于五感,很难清晰划分,要锁便要一起锁住,聂音之并不想顾绛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想将七情分离出来,只锁住顾绛的“爱”,让他拥有喜怒哀乐之情,只是不能爱。

  只是暂时锁住。

  不过这实在太难,也太耗神识了,聂音之神识几乎被耗空,再又一次失败后,她也不免有些沮丧,更何况还是要研究一个方法亲手封存顾绛对她的喜欢。

  聂音之不由得走了会儿神,脑袋一空,情绪就容易冒头,她抱着膝盖面无表情地蹲在那里流眼泪。

  手腕上的金色小芽忽然晃了晃,唯一的小叶子里冒出一缕魔气摇来晃去。聂音之回过神来,胡乱抹了一把脸,看到叶片上摇曳的魔气,她就忍不住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