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直不发一语的牢狱王黑山发话道:“信口回答如何能知道真假,只怕老人家要随我回京师刑捕房一趟,借用一些工具来辩别其真伪。”他的语声中夹杂了异国口音,顿挫生硬,且不听内容就已让人非常不舒服。

物由心大叫:“这怎么成,那我岂不是犯人了?”

牢狱王嘿嘿一笑:“不是犯人,只是我的客人。”他说到客人二字时语气加重,更是让人闻之心惊。牢狱王精通拷问术,自然懂得如何用言语增加对方的压力。

机关王微笑道:“也不尽然。只要老人家保证如实作答,我们亦不会太过为难你。”

物由心垂头叹道:“好吧,只要你不问我师门的事我都可以答应。”言至此却又跳将起来:“不对不对,先分清楚你们是不是赌赢了我再说。”

大家见物由心先前一句话分明已是认输,后一句却又开始耍赖,都是心中绝倒。这个老人年纪头发胡子都是一大把,样貌老成却又状若天真,也的确是武林奇观了!

机关王哈哈一笑:“点睛阁主景成象纯厚平实、一派正气;翩跹楼主花嗅香飞扬跳脱、屡走偏锋;温柔乡主水柔梳妙姿天成、悠然自得;英雄冢主物天成豪情仗义、以歌咏志。俱是不世出的人物,而物老这般前后不一,破绽百出,岂不被武林后生笑掉了大牙?这般下去想来就是要回归物天成的门墙亦是难上加难了。”

众人听他娓娓道来,全都呆了,就是杜四见闻广博也是从未听说这阁楼乡冢的名字。

物由心大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问我什么?”

原来这点睛阁、翩跹楼、温柔乡、英雄冢乃是江湖上最为隐秘的四大家族,特立独行,每一门都是有惊天动地的武学。但四大家族门规极严,弟子行走江湖禁令极多,忌用本门武学,是以几百年来少现神踪,虽偶也会与各大帮派暗有争斗,但却是声名不著,寻常江湖中人是绝不知道的。

而这物由心正是英雄冢中的弟子,正是因为他小孩心性在十几年前无意间泄露了本门武功,所以才被逐出门墙,罚其在此塞外人迹罕至的隔云山脉中思过。但物由心心念旧主,所以仿着英雄冢的样子在此立坟建碑。

也正是如此,刚才物由心被杜四等人看出了武功才惶急之余甚至想杀人灭口。只是他生性善良,一片赤子童真,自不会真的下此狠手。而此时听得机关王将本门秘密一语道破,不由心中大乱。

机关王大笑:“四大家族虽然隐秘,却如何瞒得住京师遍布四海的情报网?这些区区小事自是不屑向物老一问了。”

物由心搔搔头:“那你要问我什么?”

机关王淡然一笑:“物老既然准备好让我问,可已是承认输了吗?”

物由心眼见对方对本门事如此熟悉,料想问自己的必是其它什么事,当下点头道:“就算我输了一次好了,有什么事就快问吧!”

机关王轻轻道:“听闻英雄冢机关消息学天下一绝,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如此。现在只想请物老再给我等说一说英雄冢的识英辩雄之术。”

原来英雄冢的几种不传之秘正是机关消息学、识英辩雄术、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

机关消息学是英雄冢的阵法机关,识英辩雄术则是英雄冢中五行风水相人看命之术,而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则是英雄冢的家传武学,前项为擒拿一类的小巧近身功夫,后者乃为一种霸道的内功。

物由心心中大奇,机关王不问他狂雨乱云手和气贯霹雳功,却要问他识英辩雄术,实是难解。他虽是貌似天真,却也不是白痴傻瓜,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喃喃道:“我早早被赶出师门,这识英辩雄术却是无缘学到。”

机关王一指身边的牢狱王,微微笑道:“牢狱王最懂让人说出心底的秘密,物老想不想试试个中滋味?”此人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言语中却是毫不容情,暗含威胁。

物由心大怒:“有本事就把我抓起来拷问,看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了?”

牢狱王一边冷笑就要出手,机关王伸手拦住了他,转过身对杜四深深一揖:“物老刚才既已认输,现在又这般蛮不讲理,幸好有诸位大侠在场作证,如若放过物老也无不可,只是英雄冢这三个字日后已可改为无赖冢,还望各位大侠多往江湖上帮衬宣扬一下…”

杜四眼见机关王智计百出,诱得物由心自己认输后,于情于理似乎都是辩无可辩,虽是想帮物由心,却也没有了主见。

机关王的武功尚不得知,但此人于几句笑谈间便牢牢占得上风,果然名不虚传。

物由心长叹一声:“罢罢罢,要么是有辱师门之尊严,要么是泄露师门之秘密,机关王你也莫难为我了,反正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今日一死了之总算可以有个交待了吧!”言罢长发飞起悬在一棵树上,那长发在空中犹若活物般挽了一个套,他自己则是飞身而起,脖子长伸直往那个套中钻去。

此人天性好玩滑稽,此刻就是要自尽竟然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用自己的长发吊死自己。看得众人又是着急又是好笑。

那牢狱王黑山不置一词,竟是默认了这种解决方式,机关王白石却再度一笑:“愿赌服输,物老这般以一己之命捍卫英雄冢的豪气固然可嘉,但英雄这二字前恐怕还应该加上二字,唤作‘失信英雄’才对…”

物由心先是一愣,惶急之下六神无主,又放声大哭起来。也亏他年纪这么大,却是说哭就哭,便是一般孩童亦有所不及。

机关王每言必笑,却是句句命中物由心的要害,显是看出物由心最重师门清誉。虽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仔细一想其固然强词夺理,却也不得不承认其言之有理。

杜四与许漠洋俱是为物由心担心,偏偏又无法可施…

“且慢!机关王你是不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发话的竟然是刚才不出一言的杨霜儿。

机关王笑吟吟地望着杨霜儿:“在下虽是为皇室做事,却也懂得江湖上有言必行、有诺必践,不知这位姑娘有什么指教?”

杨霜儿化装为男子,却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眼认出她的女子之身,一时小嘴都噘了起来。不过眼见物由心一颗脑袋已钻入“发套”中,一双眼睛却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希望她有什么回天之术,又不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机关王你且看这是什么?”待得杨霜儿笑意稍减,从怀里掏出了那天女散花,这一次轮到机关王与牢狱王大吃一惊了。

机关王心下大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姑娘,这个烟花是从何而来?”

杨霜儿好整以暇,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更是娇憨可爱:“你不会告诉我你不认得这是什么吧!”

机关王与牢狱王相视一眼:“这个,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

杨霜儿用小指在脸上一刮:“胡说,以你的眼力还会看不清?你说你认不认得这个东西?”

机关王迟疑一下,终于点点头:“咳咳,应该认得!”

杨霜儿轻轻娇笑:“这个东西是不是就叫做天女散花?”

饶是机关王智慧高绝,此时也无法可想,只好乖乖答应一声“是”。

杨霜儿更是得意:“你们是不是八方名动的人?”

机关王只得继续点头:“是!”

杨霜儿得理不饶人:“是不是有了天女散花就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

机关王长叹一声:“不错!”

杨霜儿大笑:“那我现在应该可以命令你们做一件事了吧?”

物由心大喜过望,头一扬,那长长的白发打个几个圈子飞到机关王与牢狱王的面前,哈哈大笑:“来来来,乖孙女让这两个不黑不白的东西试试我自制的白发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