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拍拍胸口“我说嘛,不然这也太土豪了”

“是两栋。”

饭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谢昳只觉得四周仇视的目光越发浓烈,然而在这片吸气声里,她仿佛听到对面轻微的笑声。

她蓦地抬头,圆桌对面男人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酒杯下露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

这让谢昳不禁想到,她第一次见到江泽予的时候。

第3章

谢昳不由得想到,她第一次见到江泽予的时候。

九年前,夏末,两个月的暑假过后,s大大一新生刚刚开学。

报道的第二天谢昳就被院里的行政秘书请到了办公室。

九月二号,北京城一夜返夏,急促的雷雨没有打任何招呼席卷而来。

行政楼办公室的灯微黄,谢昳收了伞,掸开裙摆上沾到的水汽,快步上楼走进办公室“陆老师,您找我”

行政秘书陆芳是个国字脸的中年女人,神色局促地看着她,嘴角咧得颇有些尴尬,“那个,谢昳同学啊,外面冷吧喝点热茶吗”

虽然下了雨,气温却比前两日有所回升,其实并不算冷。谢昳摇头,陆芳想要去拿茶杯的手显得更尴尬,她收回手,两手交握在一起搓了搓,脸上挤出和蔼的笑意,终于切进主题“谢同学,今天叫你来呢,是想麻烦你今天回去把文件带给谢总签名。”

陈述句末尾又加了句礼貌至极的询问“可以吗”

谢昳皱眉“文件什么文件”

陆芳轻轻咳嗽了两声“就是有关捐搂的事情,学校里拟了一份合同,里面包括了工程款预算以及工期,麻烦你带回去给谢总看看。”

谢昳抿唇,她不知道谢川又捐了楼。

他从来不吝啬扮演慈父角色,从小学、中学再到大学,一而再再而三借着她的名头做慈善,却不在意这份优越会不会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也难怪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

谢昳心里微嘲,但并不想为难别人,于是点点头,答应之后再三叮嘱“好,不过谢我父亲捐搂的事,可否请您保密我不想刚开学就传遍整个学校”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芳立刻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请进。”

谢昳咽下话头,回身看去,只见那门框外进来的年轻人个子很高,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低着头,帽檐下露出的一方下颚骨轮廓清晰。外头雨下得大,他似乎没有撑伞,帽子和衣服都湿了大片,水珠顺着胳膊滑到指尖,又滴在地上,很快晕湿了一片。

年轻人抿着唇,下巴向下收着,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十分刻意地侧了一下身子。那种诡异的闪避姿态让谢昳有些诧异,行政楼办公室很宽敞,他离她也不算近,根本用不着侧过身子。

那人见办公室里有人在,迟疑了一会儿没说话,倒是陆芳先开口她说话的时候眼皮都没抬,声音一下子冷硬起来,和刚刚刻意放低的姿态仿若两人。

“江泽予啊,你是来找我问助学金的事情我坦白和你说,你这个情况,档案上有犯罪案底,助学金是批不下来的。不过学校有一些勤工俭学的工作,你可以申请,但工资不高。你先出去吧,我明天把申请表给你。”

有犯罪案底坐过牢

谢昳心道卧槽,尽量敛着神色控制住不抬头看他,余光却看到江泽予搁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握紧了,那清瘦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然而很快,那握着的拳头便无力松开,江泽予极其平静地“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得没有丝豪情绪“那麻烦老师了。”

陆芳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江泽予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脚步略有些仓促。

“坐过牢的,成绩再好品德不行有什么用,指不定什么时候还得闹事。学校真是什么人都敢收,也不怕学生家长投诉”,陆芳看见人出去了,没好气地嘟囔了几句,等看向谢昳时又换了谄媚笑意,将桌上的文件夹递给她,“咱们s大,就该以谢同学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为代表。”

品学兼优,大概就是“有钱”的代名词吧。

每次谢川捐完楼,她都会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像这般夸赞一番,然后便会在学校里受到各种各样的特殊待遇,当然了,还有同班同学们更加“特殊”的对待。

谢昳对这恭维感到厌倦,接过文件就走,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她快步下楼,却见江泽予半靠在楼梯口的墙上,低着头像是在等人。听到脚步声,他蓦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抬脚向她走来。

竟然是在等她。

这回谢昳瞧见了他压在棒球帽下的正脸,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眉目精致间带着阴沉郁气。他的一双眼很暗很沉,似是用世上最黑的墨染的颜色,几乎反射不出一丝的光亮。

最难得的是脸部的骨骼轮廓,额骨流畅、鼻梁挺拔、下巴虽窄但不尖。饶是谢昳见惯了帅哥,也不得不夸赞,这人有一副极好的样貌。

可惜她现在无暇思考这个,只略略捏紧了文件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这人坐过牢,谁知道犯过什么事,他站在这儿等她,目的很明确。

谢昳抬头看了看楼梯口的监控摄像头,心下稍安,于是抬着下巴先发制人“那个什么,江同学,你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刚刚在门口也听到了吧,我爸给咱们学校捐了两栋楼,这也是我的秘密,你别说出去,咱们谁也不欠谁。”

江泽予闻言看了她半晌,幽深的眸子染着郁色,他的唇色惨白,浑身上下还在滴着水,活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昳心里一凛,咬着嘴唇往后稍稍让了一步,漂亮的面孔上已经露了怯看来她的答案,他不满意。

她不得已,又问了一句,语气示弱“你要是不信要我做什么保证”

然而面前的人却恍若未闻,在持续看了她半晌后,低了头缓缓地将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伸到她眼前,张开。

他五指纤长,骨骼分明,张开的手掌心毫无血色,里头躺着一颗镶了钻的山茶花,那眩眼的钻石将楼道里的灯折射得五光十色。一楼走廊外面,雨幕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天色暗沉,好像天地间只有这颗山茶花还耀眼着。

浑身湿透的少年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刚刚在门口捡的,你耳朵上少了一颗。”

谢昳的视线略过他发白起皮的嘴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耳垂。她脸颊一下子滚烫,因为害怕而绷紧了的神经瞬间化作懊恼。

她抿了抿唇,拿过耳钉往外走。

刚出了长廊,冰凉雨汽扑面而来,谢昳迟疑了一会儿,停住脚步回头,扬了扬手里打开的雨伞“那个谢谢,也对不起。你是不是没有带伞,我可以撑你。”

她这会儿说的倒是心里话。

刚刚确实有点害怕,才会下意识想逃跑,但现在冷静下来才想起来道谢

她这对耳钉价值不菲,要是丢了一只就毁了。何况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他淋着过来,再这么淋回去,肯定会生病。

江泽予的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几秒钟,许久才开口“这会儿不怕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直直盯着她的眼,眼神毫不避讳,像是能够洞悉人心。

谢昳摇头,目光坦荡“刚刚是我狭隘,作为补偿和感谢,我撑你走吧。”

江泽予却没再说话,只深深看她一眼后,压低帽檐,大步迈入雨中。他没有要她撑,就好像多问的那一句话,只是为了听她怕不怕他。

真是个怪人。

这便是谢昳以为的初见。

接下来这顿饭,谢昳吃得实在是不痛快,时不时就有人劝她喝酒,理由冠冕堂皇,说是同学一场,要一杯泯恩仇。

偏偏李教授也在旁边劝酒,目光欣慰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

除了那么一两个仇深似海的,其他人跟她的过节其实不大,顶多泼过水撕过情书抢过男人嘛。谢昳只得故作爽快地接过一杯又一杯和解酒,到最后已经喝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晕晕乎乎地喝干最后一杯,滚烫的酒液入喉,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果然做人还是不能太嚣张,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酒终人散,趁着众人留下来互换名片和联系方式的时候,谢昳和李教授打了声招呼,拎着包迅速溜走。

她一路上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身形笔直地走到离巷子老远的一家便利店门口,才算是松了口气。

她拿出手机给韩寻舟打电话。

酒精作祟,谢昳眼神有些涣散,手机屏幕一个变两个,拨了好几遍才接通。

“舟欧舟嗝”

“你喝醉了”

对面的韩寻舟一听就知道,这女人醉得不轻,平时她可不会这么软绵绵糯呼呼地叫她。

“舟舟”,谢昳小心翼翼地捂住手机,神情严肃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你快点帮帮我叫个车,今天来的一屋子人我都得罪过,看着我都都咬牙切齿的,你再不让人来接我,我小命就要不保啦”

韩寻舟听她那神经兮兮的语气就觉得好笑,翻了个白眼“定位发我。”

谢昳乖乖地给她发了定位,挂了电话塞进包里。

周仰杰高跟从来都是中看不中穿,这才一个晚上,脚弓和小趾便无比疼痛。

她脱掉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蹲在地上等车来。路边的枯草褪去了春夏时柔软的触感,由于干燥失水变得锋利起来,一个不慎便容易割伤皮肤,但也比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舒适些。

地上冷,风冷,身上更冷,她把西装的扣子扣起来,丝绒的裙子扯得老长,两只脚丫子拼命往里缩。酒精的入侵让整个胃部开始隐隐作痛,谢昳皱着眉头,用两只手捂在肚子上,毫无形象可言。

便利店里不时有人推门出来,路过她时总会多看几眼,北京郊区喝得醉醺醺的女人不多,这么好看的更没几个。

就在谢昳冻得嘴唇发紫都快看不出口红本来颜色的时候,韩寻舟叫的车总算来了,车轮轧过满是小石子的柏油路,缓缓地停在她身边,后座的车窗一点一点摇下来。

“谢昳”

蹲着的女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眼神迷离,心中疑惑,国内现在打个车都实名制了

“是我是我。”

她哆哆嗦嗦欢快地爬上后座的时候想,韩寻舟居然舍得花这么多钱,叫的车很豪华嘛。

第4章

小半个地球之外的意大利,罗马。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秋天亦有阳光普照,比起北京街道上凛冽的寒风倒是温和许多。

酒店顶层的豪华套房里,午后的阳光从巨大落地窗外洒进来。

贺铭见韩寻舟挂了电话,不由得调侃道“媳妇儿,你和谢昳不愧是闺蜜,真是花见花谢,鬼见鬼灭啊。”

两个大小姐脾气如出一辙,去个同学会都能担心被人给谋害了,改天真应该买个保险。

韩寻舟闻言危险地眯了眯眼,丢了个抱枕过去“贺铭你什么意思我脾气不好吗”

贺铭头一把接过抱枕放在一旁,脑袋摇得飞快“怎么不好,好得很,我媳妇儿可温柔了,我一点都不怕你。”

他说着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搂着她的腰,以示讨好。

韩寻舟懒得理他,滑开微信的联系人列表,找到某个多年没点开过的对话框,迅速把刚刚收到的定位转发过去。

她发完定位锁上手机,转过身来靠在贺铭的肩膀上,静了许久忽然出声“你知道什么呀,我是被我爹娘宠得天生脾气暴,但昳昳和我不一样的。”

她慢慢开始回忆,很多事情实在是久远,现在想来也颇费一番力气,于是陈述间难免断断续续。

“圈子里很多人只知道她是谢家唯一的小姐,谢川的掌上明珠,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家和谢家是世交,自然知道一些更加隐秘的事情。我听我爸妈说昳昳的亲生母亲是当年刘家的小姐,但在昳昳很小的时候,她爸妈离婚了。后来刘家倒了,谢川再婚,她跟着母亲在北京城的郊外生活。”

“而且谢家曾经的公主其实另有其人。谢川再婚后,和现任妻子周婉玲生了个女儿,取名谢秋意,那才是宝贝得不行。可惜在我小学四年级那年,谢秋意出了交通事故,夭折了。”

她说着停顿了会儿,语气带了丝质疑“听说这事儿好像还和昳昳有点关系。”

“后来,昳昳十一岁那年,她母亲去世,她被接回谢家,我便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她。”

“五年级的暑假,她第一次来我家玩,个子还没有我高,面黄肌瘦的,穿着打扮像个乡下来的土丫头。我拉着她去我家花园里玩儿滑滑梯,她刚一脸瑟缩地从那滑梯上滑下来,谢叔叔便脸色铁青地从客厅里直接跑到花园,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死性不改、顽劣不堪。我当时都吓懵了,不就是玩个滑滑梯么”

韩寻舟说着笑了“那次真的是我唯一一次见到昳昳哭,嚎啕大哭的那种。你都不知道她那个模样有多丑,整张脸都是眼泪和鼻涕,跟现在这个精致高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她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里难受,叹了口气“后来,我再也没见她哭过,总是傲着一张脸,抬着下巴,对什么都无所谓,我行我素还超级爱花钱。好多人都说我们两个大小姐是臭味相投,可这能一样么。”

她是有恃无恐,而谢昳是自我保护,怎么会一样。

韩寻舟说到这里,回头看着贺铭“昳昳家里情况复杂,父亲严厉,继母苛刻,她虽说性子骄纵,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无人能及。她看着任性随意,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明白,自我保护还来不及,哪里会给自己四处树敌。”

“她大学的时候能得罪这么多人,你以为是因为大小姐脾气吗”

不等贺铭回答,韩寻舟继续发问“你可知道,她大四的时候为什么撕了齐远的情书”

贺铭摇头,他虽然是法律系的,但因着韩寻舟的原因,对这事有所耳闻。

齐远是谢昳的同学,喜欢她好几年,眼看着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于是被哥们撺掇着写了封情书。他是私底下递的信,可没想到后来谢昳当着大家的面撕了那封信,还指名道姓地说“齐远算什么东西,想追我,你够资格吗”

当时全班哗然,齐远的面子当场就挂不住了,最后一个学期借着班干部的职位,没少找谢昳的茬。

韩寻舟说着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他在给昳昳的情书里写了江泽予坐过牢,是社会上的渣滓垃圾,配不上昳昳,没资格和她在一起她只不过是原话奉还罢了。”

“还有一班的赵柠,那天在水房里和好多人造谣说江泽予是杀人未遂坐的牢,被昳昳撞见了,上去就泼了她一牙杯的水。”

“周晴萱就更不用说了,她长得不错,一直卯着劲儿和昳昳争s大校花的名头。听说她大一的时候追过江泽予被他拒绝了,后来江泽予和昳昳在一起,她心里定然不爽。出了这事儿后,周晴萱满心的怨恨正好有的放矢,动笔给校长写了封匿名的举报信污蔑江泽予性骚扰,想让学校开除他。”

“当时周晴萱的室友和我们关系不错,信还没递昳昳就知道了,把人堵在校长办公室门口,上去就是一巴掌,我拦都拦不住。”

“她那个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一只手掐着周晴萱的下巴,另一只手扬着,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活像一只护犊子的母猫。后来周晴萱父母闹到学校来,直接扣了个校园霸凌的头衔给她,还扬言要捅给新闻媒体。昳昳差点被学校开除,最后是谢叔叔出面,这事儿才算完。”

“这些事儿她从来没打算和大家说,生怕江泽予知道以后心里不舒服,全都自个儿扛了。”

韩寻舟说着抬起头,眼睛很亮,笑得骄傲。

“你以为,为什么大四那年江泽予被爆出来曾经坐过牢之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到毕业啊我们家昳昳,厉害着呢。”

她小的时候就跌跌撞撞着学会了自我保护,后来又懵懵懂懂学着保护另外一个人,强悍嚣张、毫无保留。

哪怕是赔上她自己。

贺铭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他从初中开始知道了谢昳这么个人,印象中她一直是谢家唯一的大小姐,长得漂亮、脾气傲,不怎么说话,颇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直白点说就是看不起人。

却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他沉默了会儿,看着媳妇儿红红的眼眶,立刻转移话题“是啊,你们家昳昳是超人,拯救世界行了吧。不过你刚刚,为什么把定位发给江泽予了”

韩寻舟破涕为笑,那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手指头绕着头发冲他眨眨眼“闺蜜用来干嘛的当然是用来坑的呗。”

同一时刻,北京的郊外路灯微黄,谢昳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连滚带爬上了后座。车里的暖气迎面而来,轻轻包裹住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

成志勇往后看了一眼,犹豫着开口“谢小姐,您去哪儿”

谢昳没发觉这声音和刚刚叫她名字的并不相同,只口齿含糊地报上新家的地址,还不忘轻轻带上车门。

车内大概是放了香薰,味道很高级,此时此刻却让她这个酒精量超标的大脑更加晕乎。

片刻后,车子启动,郊区的路不算平坦,但坐在车内却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震动。后座很宽敞,真皮沙发的触感和脚下柔软的毛毯让谢昳舒服得缩了一下脚,她睁开眼往前一瞄,呦呵,竟然是辆宾利。

对比美帝已经算得上豪华的出租车系统,她深刻地觉得国内的经济发展实在是迅猛无比。

这么好的后座,多适合躺着睡一觉。

谢昳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往左边一躺,却突然发现躺在了一个热乎乎的抱枕上,舒服极了。

她拿脑袋蹭了蹭那“抱枕”,还伸手摸了一把,手感真是不错,说软吧还挺结实,说硬吧还挺有弹性,像是人的大腿

后座上还有一个乘客

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看一眼旁边的“乘客”,只义正严辞地质问起前座的司机来“您是哪个软件的啊,滴滴还是uber您这就不厚道了,做生意可不带这样的啊,我朋友怎么可能叫的拼车呢”

眼看着喝醉了,吵起架来口齿还是很凌厉,一句接一句逻辑清晰。

成志勇无措地摸摸鼻子,默不作声地转头看向后座一侧的自家老板。

他堂堂择优集团ceo的秘书,什么时候沦为顺风车司机了见过开着宾利拉客的吗

成志勇一门心思指望着老板给他正名,却见他慢条斯理卷起袖子,眼皮都没抬,一本正经地撒谎“你朋友叫的就是拼车,不想坐下去。”

谢昳傻眼,韩寻舟竟然这么抠

“坐,怎么不坐不就是拼车么”,她理不直气不壮,只得歇了气焰,撇撇嘴,转过头想看看这个比她还嚣张的乘客,却一下愣住。

车窗里,车灯暖黄、香薰醉人;车窗外,城市的边缘略显荒芜。然而这样昏暗的背景却遮掩不住男人轮廓流畅的侧脸,这眉毛和眼睛还有挺直的鼻梁,怎么长得这么像江泽予

肯定是喝多了。

谢昳闭上眼拍了拍脑袋,再睁眼,那张一成不变的俊脸在夜色下无比清晰,唇角抿着,下巴收紧,脸色已经难看到快与夜色融为一体了。

谢昳眨巴眨巴眼睛,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手指头,只觉得刚刚那坚实温热的触感还在。

刺激。

拼车拼到前男友,还久违地摸了一把大腿,看来他这几年工作虽忙,倒是没有缺乏锻炼。

车里的香薰加速了酒气上头,神智都有些不清,谢昳弯着眼睛笑了一下,从昨晚开始发酵的某些情绪借着酒意作祟。

她把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凑到他眼前,一双眼睛笑意盈盈“呦呵,原来是我亲爱的前前前前男友啊,怎么,这么着急赶我下车,是不是”

“是不是怕你那个身高一米六,爱看张爱玲,喜欢粉红色的学医的小女朋友,吃醋啊”

第5章

“是不是怕你那个身高一米六,爱看张爱玲,喜欢粉红色的学医的小女朋友,吃醋啊”

“”

骤然听到这个冗长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江泽予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不耐烦地皱了眉头,侧过身来,却乍然撞进谢昳的眼睛。

宽敞的后座,她偏要离他这么近,长眉挑着,眼里盛满促狭又满不在乎的笑意,仿佛刚刚的问题全都是信口胡诌。

再仔细看,那张漂亮得出奇的面孔上醉意实在明显,白皙的脸颊晕开两坨淡粉,一双好看的眉眼在酒意的衬托下更显娇媚。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近,近到他的视觉和嗅觉同时受到冲击。五年不见,她似乎换了惯用的香水,但他竟然还是透过那层浮香底下嗅到熟悉的香气。

当年学生时代的黑色长发换成了桀骜不驯的浅灰色,她从前爱穿iuiu的公主风,现下却成了成熟的丝绒深v吊带裙,那领口松松垮垮地搭着,露出一大片洁白细腻的肌肤还有精致锁骨。

江泽予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蓦地侧过头正视车前,不愿再看她“你在胡说些什么”

喝得醉醺醺的谢昳早已经忘了刚刚自己问过什么。

酒壮怂人胆,她毫不避讳地打量起男人的侧脸来,一边看一边餍足地感叹。

熟悉的高眉骨,深深的眸子,挺直流畅的鼻梁,还有年少时期总是被她揉得微乱的发。

谢昳突然想起她在国外上学时候的室友钟爱帅哥的上海小姑娘。人平生唯一的热爱就是泡吧、发现帅哥,然后要人家的facebook;而她待在美帝最大的理由就是想借着美帝多元的文化,集齐五大洋七大洲的极品。

谢昳砸吧砸吧嘴,她肯定是没见过江泽予,才会觉得那些是极品。

想到这儿,她打了个酒嗝,不由自主模仿起她来先靠近目标,再伸出手摸摸男人的脸,最后抛个媚眼。

“这位帅哥,有没有兴趣,加个facebook呗”

媚态尽显的话里载着浓烈酒气,她借着酒劲把仇欣那搭讪时候娴熟的语气和甜甜的嗓音模仿得入木三分,然而这样出色的演技却让眼前这个被“搭讪”的男人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将唇角生硬地抿成一条线,偏过头,狠狠地躲开了凑过来摸他脸的手。

谢昳摸了个空,只好收回手老老实实捂住自己抽疼的胃,皱着眉头不满地嘟囔“不就摸把脸吗,这么小气做什么。我不摸就是了,用不着生气,生气对胃不好。”

她闭上眼睛,脑袋沉得要命,偏偏那不争气的胃又抽痛得越来越厉害,于是又嘟囔了几句有的没的,捂着肚子赌气般挪到后座的另一侧,身子抵着车门,不再说话。

车里三人,一人专注开车,一人像是醉意已深,还有一人脸色复杂地沉思,倒是再无人出声。

郊外的夜晚十分安静,静得让人不知所措。

车子平缓地行驶着,无声的氛围下,谢昳却觉得胃部抽疼得越来越厉害。一阵猛烈的胃痉挛过后,她疼得龇牙咧嘴,只得偏过头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这么忍了几分钟后,那疼痛越发剧烈,每隔几秒钟就是一次痉挛,疼痛让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清晰了几分。

“师傅好无聊啊,能不能放首歌,大声一点。”

她用脑袋抵着车窗,颇费了些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成志勇犹豫了一会儿,连上蓝牙随便放了一首歌。老板在车上从来不听歌,他放的是他自己手机里的。

片刻后,车载音响里响起了一首悲伤的情歌,情感直白,陈词滥调。

谢昳丝毫不关心放的是什么,只借着歌声的压制细细地喘着气。

一首歌毕,车内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暴露出一声来不及收回的艰难喘息。下一秒,这喘息声又戛然而止,仿佛刚刚的声音只是听者的错觉。

“谢昳”

江泽予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偏了脑袋,目光却骤缩刚刚还借着酒劲撒欢的女孩儿,此刻双手紧紧捂着胃,脑袋极其用力地抵着窗户,整个人的姿势诡异又扭曲。

他犹豫了会儿,坐得近了些,这才看到她额角冒着的细密汗珠。刚刚因为醉酒而晕红的面颊此时已经煞白,她死死咬住嘴唇,牙齿嵌得深,下唇上已经鲜血淋漓。

却硬是忍着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江泽予皱着的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凑过去想掰过她的身子,谁知她实在太用力,饶是他使了些力气也纹丝不动。

“谢昳”

他犹豫着伸出右手,用手背探一下她惨白的脸,柔软触感之外,那冰凉的温度简直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再开口,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抖“开快点,去最近的医院”

他的话音刚落,右手忽然被抓住,方才还疼得精神涣散的人转过脑袋,额角因为用力抵着窗户而一片青紫。

她红着眼睛直直盯着他,扁着嘴,声音里面带了哭腔“江泽予,我胃疼,我想吃青椒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