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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毕岸的背影在官道上消失不见,苏青收起了笑脸,眼圈一红滴下泪来,斜靠在一棵小树上发呆。

俊贤突然从绣庄冲了出来,一言不发拖着她的手臂回了绣庄,指着苏青似要质问那人是谁,但一看苏青泪眼婆娑,又心软了,压住气道:“大中午的,别在日头下站着。”

王婆拢着手,不阴不阳笑道:“刚才那人说是你旧日好友,大老远的专门来看你,怎么不留人家吃个饭?”

苏青看到俊贤狐疑的目光,忙道:“哦,他是我……一个远房哥哥。”

俊贤将信将疑,心里十分不痛快,却不便发作,问道:“我以前怎么不曾听你讲起过?”

苏青道:“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后来他家搬去了长安,便失去了联系,所以未曾向相公提及。”

俊贤看苏青的样子不像是撒谎,愣了片刻,摆出一副懊悔的样子,道:“你不早说!我刚才失礼了。我去看看走远没,好歹让他吃个饭。”说着便要往外追。

苏青似要制止,又闭口不言,脸上漾起一丝笑意。王婆却一把拉住了儿子,道:“这位公子一看便是富家子弟,我们粗茶淡饭,怎么留人吃饭?你别费那个力气。”

俊贤懊恼道:“也是。”垂头丧气退了回来。王婆掂量着毕岸留下的小银锭,斜着眼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一出手便是一两银子。”接着叹道:“可惜了,我们家里穷,让苏青也跟着受苦了。”

苏青忙道:“没有。”

王婆自顾自道:“唉,要是苏青当初嫁了别人,每日里绫罗绸缎,吃香喝辣,说不定还有一堆丫鬟仆女伺候着。可嫁了我们王家,只好跟着吃糠咽菜、辛苦劳碌啰。”

苏青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看手指。俊贤拉王婆的衣袖不让她继续说,小声抱怨道:“娘,你说这些做什么?”

王婆笑眯眯道:“傻孩子,我是替苏青不值呢。你看看,”她抓起苏青葱段一样的手指,一脸疼惜道:“这才多久,食指上都是针扎的印子了。过不上三年五年,只怕手都和我的手差不多了。”

她突然将两只布满青筋厚茧、关节变形的双手伸到苏青面前,倒把苏青吓了一跳。

苏青微微笑道:“无妨。”

王婆收回了手,转口道:“你自然是无妨了。一条小鱼儿都要绣上三五日,慢吞吞的,不会像我这么大意。”说完亲亲热热挽上儿子的胳膊,回家吃饭了。

吃完中饭,苏青去洗碗,王婆跟着王俊贤来到书房,拿出扫把一边打扫,一边装出不在意的语气道:“儿子,今年来的那人,我看着有点蹊跷,怎么大老远的会突然来看望苏青呢?”

整个中午饭都吃得极其郁闷的王俊贤没好气道:“娘,你不要胡思乱想,那人不过就是顺路看看而已。”

王婆睁大眼睛:“我没说什么呀?”

王俊贤埋怨道:“你干嘛将我的门闩上?我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王婆偷偷瞄着苏青的动静,小声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我还不是担心你同人打架吃亏?你没看他带着剑呢。”

王俊贤心中愈加烦闷,嘟囔道:“要真是青儿的亲戚,我堂堂一个秀才,岂不是失礼得很?”

王婆不屑道:“有什么失礼?说是人家亲戚,不正经上门拜访,偏要偷偷摸摸装作来送活计,看那样子,不知道是谁家的花花公子呢。说不定是见你媳妇漂亮,故意来撩骚的。”

这词十分刺耳,俊贤急道:“娘!没根据的话怎么能乱说?这要叫青儿听到,她还怎么做人?”

王婆冷笑道:“哟,我还说不得了?你以为你媳妇是什么规矩人?”

俊贤脸上现出六神无主的神气,哀求道:“娘你别这么说她……”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小声问道:“她怎么了?”

王婆将房门掩上,悄声道:“儿子,我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留点心就行。刚才你没在跟前,我可在门后听着呢。你媳妇一见了那位公子,有说有笑的,娇滴滴的样子,比在你跟前还浪呢!”王婆将刚才毕岸和苏青会面的情形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末了看着俊贤的脸小心翼翼道:“你说这个人……会不会同苏青关系不一般?”

俊贤呆呆地听着,表情又是气恼又是颓丧,半晌方才勉强道:“亲戚么,这么久没见,自然话多一些。”

王婆看着儿子难过,心疼之余还有些小得意,但并不表现出来,而是极其真挚道:“也是。唉,娘老了,有些难免有些糊涂,你可不要告诉苏青,免得她心里埋怨。”说完拍拍衣襟作势要走,又漫不经心加了一句:“若真是她的老相好也算正常。她一个女孩子家,自小无父无母,哪里有人管教她?你认识她之前居无定所,衣着华丽,出手阔绰,谁知道干什么营生呢,你还不许人家有个芳心暗许的好友?”

这句话正中俊贤的心病,他的脸色霎时之间难看至极,愣了片刻,发泄一般将手中的书狠狠甩在地上。王婆飞快地将书捡起,低声喝骂道:“亏你还是堂堂的秀才呢,她不守妇道,大不了休了再娶,三邻五村的好女子随便你挑!气恼什么?”

王俊贤痛苦地闭上眼睛,抱头道:“不要!我只要苏青一个人!她要是……我就去跳河!”

王婆的脸霎时间变得血色全无,眼神凌厉,嘴角抽动,原本眉目和善的脸显出几分狰狞。不过很快平静下来,轻轻拍打俊贤的背部,满目慈爱道:“傻儿子,还有娘呢。放心,苏青有娘替你盯着呢,你安心考你的功名。”

俊贤心思烦乱,下意识道:“不会,她最爱我……”

王婆有些后悔,默默地叹了口气,哄道:“是的是的,你想想看,苏青来我们家一年多,哪里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俊贤像个孩子似的抽着鼻子,破涕为笑,道:“是。”

苏青收拾完毕,来到书房,见俊贤和王婆脸色有异,道:“怎么了?”

王婆亲昵道:“没事,你赶紧坐下歇歇。”朝俊贤丢了一个眼色,摇着蒲扇走开了。

俊贤板着脸,随便拿起一本书翻将起来,气氛有些奇怪。

终究是心不静,书一点也没看进去。晚饭后,俊贤见蜡烛即将燃尽,便放下了书,一言不发走到院里洗漱,正思量着待过会儿就寝时从何问起,只见苏青搬了她的枕头铺盖正往上房走。

俊贤忍不住了,道:“你做什么?”

王婆在上房猛烈地咳嗽起来。苏青怔了一下,低声道:“我搬去婆婆房里睡。”

一想到可能是苏青心虚,不敢面对自己,俊贤不由更加难受,瞪视着她正要说话,只听王婆高声叫道:“青儿,不早了,快来睡吧!”苏青应了一声,低头快步走了。

俊贤组织了一晚上的语言就这么落了空,心中闷得要死,上前一步拉住苏青,低声道:“干嘛要到娘的房里睡?”

未等苏青答话,王婆摇着蒲扇出现在上房门口,嗔怪道:“媳妇还不是为你考虑?如今天热,你又要读书备考,独自一个人清静些。再说了,青儿见我这几日不舒服,又不想影响你读书分神,和我住方便照顾我。”上前接过被褥,拉了苏青进房睡了。

王俊贤见母亲处处维护苏青,苏青却面无表情,并不示好,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七)

公蛎顺利得以进入流云飞渡的后院正堂,见识了各种制作胭脂水粉的工具,品鉴了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并享用了一次她亲手调制的香茶,将王家的所见所闻、各人的言行表情详详细细描述了一遍。苏媚听了苏青的家事,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路是自己选的,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并毫夸赞公蛎“办事得力、聪明能干”,激动得他几乎找不到北。但对于毕岸找过苏青一事,公蛎一句话也没有透露。他好不容易争得头功,可不能让毕岸抢了先。

又过了三五日,下了一场洒湿地皮的小雨,天气更加闷热,浑身黏糊糊的,还不如艳阳高照大汗淋漓来得痛快。当铺的生意依然不死不活,几乎没有什么收益。汪三财一天要叹个十几次气,山羊胡子一吹一吹的,看得公蛎心烦,便寻个由头讨要了些钱财,重新出了城。

不知不觉又溜达到了苏青家的绣庄附近。公蛎寻思,再探寻点关于苏青的讯息,显得对苏媚的事情格外上心,下次说不定便可进入她的闺房一观。

拿定主意,自己溜到绣庄旁的梧桐树后,变回原形盘绕在梧桐树茂密的枝干上,刚好将绣庄及至后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苏青不在,只有王婆一人在做针线。公蛎等得无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城门关闭。当然,要想回城还是有办法的,不过公蛎懒得折腾,溜下树干,隐约听到苏青的说话声,便偷偷潜到院子里。

快到上房门口,闻到空气中残余的饭菜香味,公蛎转身进了灶房。

灶房里余热仍在,更加闷热。砧板上剩下半个烧饼,公蛎毫无食欲,转了一圈,见灶台最里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瓷罐,用一块小石板压着,隐隐发出香味,推开石板一看,里面有一块腌肉。

公蛎大喜,一口将腌肉吞了下去,将石板恢复原样,这才心满意足地然后顺着山墙根儿盘绕到上房的窗台上。

王婆不在,房间里点了一支小蜡烛,苏青正在缝制一件衣服,俊贤拿了一本书在读,遇上晦涩难懂的便同苏青探讨一番,或有精彩的句子邀苏青共读,偶尔相视一笑,一副乐融融的幸福美满景象。

公蛎不禁心生羡慕,慢慢滑下窗棂,离开了王家。

既然来到了城外,又是夜间,公蛎自然肆意妄为,先在路边泥塘里打了一阵儿滚,又跳到溪水中捉了几条小鱼,戏弄了一群正挤在一起睡觉的傻母鸡,只觉得四肢舒坦、浑身通泰,懒得化成人身去找客栈,又回到下午睡觉的梧桐树上。

公蛎正吊挂在枝桠上荡秋千,忽见王婆领着一个人回来了,鬼鬼祟祟的走到门口,交代了那人几句,自己回家绕了一圈,又出来,同那人在门口窃窃私语。

但这点声音可瞒不过公蛎。

王婆恭恭敬敬道:“道长,这就是我家了。”

来人是个中年胖道士,肥厚的下巴上稀稀拉拉留着些小胡子,一脸的不耐烦,道:“斩妖除魔,最好是正午时分,如今乌漆麻黑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王婆忙赔笑道:“道长您小点声。这事儿,我不想惊动儿子。不过今晚不用动手,您只要帮我确认一下便可。”

道士皱眉道:“确认何事?”

王婆看看左右,仿佛唯恐黑暗之中躲着什么怪物一般,待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吞吞吐吐说道:“我怀疑,我家媳妇是个妖怪。您给瞧瞧,可有妖气?”

道士眼睛一亮,惊喜道:“真的?快说来听听,我最喜欢听这些故事。”说完意识到自己失态,捋着胡子装腔作势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要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我好一下探实妖怪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