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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蛎忙问:“怎么样?他是哪家的少爷?有什么新发现?”

胖头嗫嚅了半天,道:“跟丢了。”

公蛎怒道:“那你还出去这么久?”

胖头委屈地道:“我迷路了。”公蛎叹道:“瞧你那副蠢样儿!不跟着老大,你能做什么?!”胖头忙不迭地点头。

公蛎顿时优越感暴增,临时决定,先去了解下珠儿的生活,再做打算。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胖头重新出了门。

此时已经亥时一刻,闭门鼓即将敲响。胖头担心道:“马上宵禁,不要撞上官爷了。”

公蛎满不在乎道:“要是宵禁之后都能撞上官爷,那些盗窃案是怎么发生的?”

这句话说得有理有据,公蛎觉得要是毕岸在场,定然会夸自己聪明。嘴里说着,脚步不停,循着上午走过的小巷子拐了进去。

胖头恭维道:“多亏老大你来了,要我一个人,肯定又迷路了,这里真难找。”

公蛎轻蔑道:“你也不想想老大我靠什么吃饭。”说着在阴影中将分叉的舌头飞快一探。胖头并未看到,惊讶道:“难道你父辈是猎户?”

公蛎对他的迟钝十分不屑,但对他的各种恭维崇拜却十分受用。

闭门鼓敲过,城内很快一片沉寂。两人趁着月光,来到了珠儿租住的仓库前,只见灯火微明,她果然在。

空气重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公蛎觉得很奇怪。

胖头小声道:“大半夜的,来一个单身女子的房间,似乎不太好。”

公蛎低声骂道:“你傻啊,要明目张胆进去,我们还不如白天来。”胖头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忽然紧张道:“里面还有一个人。”

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公蛎也听到了,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小失望。

声音很低,似乎在争吵,两人屏住呼吸可勉强听到。公蛎想了想,糊弄胖头道:“我要变个戏法,你可别大惊小怪的。我爬上去看,你给我放风,躲远些,别被人发现了。”说着摇身一变恢复原形,顺着墙面爬上了天窗。

当年两人一起在街头卖大力丸的时候,胖头亲眼见公蛎的脑袋能扭上三五圈而毫发无损,所以这个榆木疙瘩还真以为他在变戏法,毫不怀疑公蛎的身份,乖乖地去对面墙角处藏了起来。

杨珠儿租住的这个地方,只是木料仓库的一角,用废旧木板隔出来,里面摆着一张小床、一个绣架还有一个简单的木台,剩下的位置就只够一人进出,木台、床铺上堆满了各种半成的绣品和衣料,显得十分拥挤。

珠儿坐在绣架前,背部紧贴着墙壁,冷冷的眼神中显出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绣架对面站着一个裹着灰色斗篷的男人,脸隐藏在灯光的阴影处,道:“你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公蛎心想,难道是杨鼓来找女儿?可是看身形和说话的语气,又不像。

杨珠儿声音小而清晰,道:“我不会回去的。”她今晚素面朝天,放下了发髻,一头乌发垂顺地搭在肩上,恢复了纯净自然的少女模样,比以往那些怪异打扮动人多了。

仓库浓重的木料味道呛得公蛎鼻子发痒,却压不住杨珠儿身上的那股清澈的丁香花味儿,公蛎恍然有种错觉,觉得她就是自己一直惦记的丁香花女孩。

灰衣人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皱眉道:“这破地方,哪有家里住着舒服?回去吧,别赌气了。”

公蛎突然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心中一喜,若不是化为原形,差一点要跳下去拍着他的肩膀打招呼了。

下面那个穿灰色斗篷的人,是柳大。看来柳大同自己想的一样,来这里劝解珠儿。

柳大叹道:“这些天我找你找的好苦。”

杨珠儿冷冷地看着别处,一言不发。

柳大打量着周围堆积如山的活计,道:“你这丫头,从小就要强。这么些活,怎么做得完?”他打开一件绣品看了看,赞道:“小小年纪,手艺真不错。心高气傲,比你娘强多了。”

杨珠儿突然暴怒:“别跟我提我娘!”抓起剪刀,一剪子扎在面前的绣布上,将绣了一半的绣品划得稀烂。

柳大后退了半步,碰得身后的木台一阵摇晃,笑道:“瞧你这臭脾气,叔叔来看你,你怎么这样?”

公蛎也觉得珠儿有些过分,心想这丫头是应该有个长辈好好管教一下。

杨珠儿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叔叔?你也配人叫叔叔?”

柳大佯怒道:“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杨珠儿厌恶地扭过了头。

公蛎思量,要不要变回人形,帮着柳大一起劝劝珠儿,商量个对策。刚从天窗上往下溜,忽听柳大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极其淫荡。

这声音公蛎相当熟悉,他们俩一起去喝花酒时,柳大就爱这么笑,公蛎曾嘲笑过他的这种笑声“淫荡得天下无敌”。

公蛎忙折回了脑袋。

杨珠儿挺直了脊背,将剪刀护在胸前。

柳大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你不会真做了暗娼吧?”

杨珠儿瞪着他,眼神冷如小刀一般。柳大道:“你以为逃了出来,再攀上毕岸那个高枝儿,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他伸出强壮有力的大手,在珠儿面前一张一合:“你那个小朋友也真够小气的,找这么个破地方给你住。我抽空儿去找找他,和他理论理论。哪有想玩女人还不想花钱的道理?”

公蛎有些发懵,脑袋乱作一团。

柳大道:“一个月了,我看你天天往忘尘阁中跑。听说毕掌柜认你做了干妹妹了?”珠儿不答。柳大淫笑着道:“说来听听,睡上了没?”

珠儿如同泥塑一般。

柳大啧啧道:“估计是没睡上。人家看不上你吧?哦,我知道了,没睡上毕掌柜,勾搭上了那个龙掌柜,是吧?怪不得龙掌柜对你的事情如此上心。你看看,我就说了,你细皮嫩肉,不做娼妓,真是可惜了。”

公蛎又惊又怒,竖起身体,发出咝咝的恐吓声。

柳大又嘿嘿地笑了一阵,道:“你这地方还真是难找,我跟了几次,都跟丢了。若是不是姓龙那个傻子,我还找不到这里。”

公蛎竖起了鳞甲,抖动身体。自己当柳大是朋友,柳大却当自己是傻子!这一条,尤其不能忍。

柳大侧耳听了一下,道:“好像有蛇。嘿嘿,小心,蛇性最淫,要是晚上钻你的被窝去,可就好玩儿啦。”

杨珠儿双唇紧闭,眼神冰冷,任凭他污言秽语地侮辱。柳大说了一阵子,忽然停住,瞄着珠儿紧绷的脸,挑逗道:“生气了?”他的眼神就像老猫在戏弄股掌之下的小耗子。

柳大将手指握得咔咔直响,笑道:“你和你娘一直想要逃的离我远远的,是吧?以后可不要动这种念头了,麻烦。我虽然没什么大靠山,但这个洛阳城中还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知道吗,忘尘阁那个阿隼,是我的兄弟,他是洛阳县尉。”

公蛎觉得自己的肺要气炸了。

柳大道:“你跟着我,难道我会亏待你?”他突然转换了神色,叹了口气,一脸疼惜道:“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倔强。你就不肯说句软话?”

杨珠儿如同没有听到一般,但不屑和愤怒分明写在眼底。柳大爱怜地看着杨珠儿靓丽姣美的脸颊:“你小时候头发黄皮肤黑,又干又瘦,哭起来满地打滚谁都哄不住。谁知道一夜之间就出脱成了个小美人,我一看你笑,心都要化了。”

杨珠儿恶狠狠地从嘴角蹦出一个字来:“滚!”

“滚?”柳大飞速伸出手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臂,剪刀掉在绣架上,穿过绣布上的洞掉在了地上,“小心肝,你还是不要激怒我的好。”他一脸邪魅狂狷的淫笑,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珠儿抖动了一下,眼里显出惊恐之色,但瞬间有挺直了脊背,一字一顿道:“你杀了我好了!”

柳大反而松开了她的手,脸色恢复了和善:“唉,其实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活象一只小刺猬,永远充满勇气,哪怕再恐惧都不肯表露一点。”

珠儿直视着他,咬牙冷笑道:“恐惧有用吗?”

柳大爱恋地看着她,突然恳求道:“你乖乖的听话,我们好好谈一谈,行不行?”

珠儿揉着手腕上的手指印,缓缓道:“你想谈什么?”她的神态,无尽的憎恨中带着点点警惕、恐惧和冷漠,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而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妇人。

柳大眼圈一红,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你搬回去住,白天就在我的酒馆打杂。我一个月开双倍的工钱给你,不过你要跟人说,是你自己想回来照顾父母……”

珠儿的嘴角挑了一下,冷笑道:“双倍工钱,嫖资是吗?”

柳大摸着下巴,真诚地道:“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真的想好好待你和你娘。你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珠儿直勾勾看着他,尖刻道:“给你个机会让你奸污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欺侮我娘,威胁我爹?”

柳大皱着眉头,道:“奸污这个词,从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可不太文雅,以后不要用了。”珠儿冷笑道:“做的人不怕,说的人有什么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