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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不依不饶:“不会!我怎么会看错?那日我的针线筐拉在陶家,想着娃儿的鞋子第二天要穿,便晚上过去拿。”

听她的口吻,她同陶家的姑娘日常走动经常,关系相当不错。那日她去取针线筐,走到门口,便见一个俊美的白衣公子去了陶家,农村妇人,最是喜欢打听这些闲话,便悄悄跟在后面。

妇人道:“我跟着来到窗下。陶家丫头正坐在床边发呆,她爹蹲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我估计,他正犯愁陶丫头的婚事呢——这两个月不知怎的,陶家丫头越发反应迟钝,我都不想找她玩儿了!针线活也做不好……那个公子进去,二话不说,在陶家丫头的额头上拍了一拍,说道:‘别怕,有我呢。’哎呦,你不知道声音那叫一个好听,真的是温柔得滴出水来……”

男子打了个哈欠,道:“你自己想象的吧?”

妇人急道:“我每次跟你说你都不信!公子说了,他看上陶家丫头了,要带她到城里住!这不这些天她都不露面,陶老头说她走亲戚了,我才不信呢,定是跟那位公子私奔了!一定是这样!”

男子不耐烦了,道:“就陶家丫头那个模样,莫说找个俊美公子,只要寻常男人能看上她就不错了!你净胡说……”

妇人尖刻地道:“你莫不是看上陶家丫头,不舍得她找个好人家吧?”又道,“陶家丫头不过个头是矮点,脸上的疤瘌难看点,眼睛小些嘴巴大些,人可是很好的。”明里是夸,言语之间却满是刻薄。说完自己又愤愤不平道:“长这么丑,偏偏被一个英俊公子看中,真是……”

男子估计是个怕老婆的,打断道:“睡吧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打猎呢。那俊公子看上她,就是找老妈子干活呢。”

妇人窸窸窣窣躺下,不甘心地道:“跟着这么美的妙人儿,便是洗衣做饭我也愿意。”

公蛎盘绕在村正中的大皂角树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

原来是同胡莺儿厮混的提灯男子。他溜着墙角,一路轻跑,身上还带着胡莺儿的脂粉香味。

公蛎一想到自己昨晚色迷心窍,竟然回去胡莺儿家,差一点同这些人为伍,心中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很是不舒服。偷偷跳下树来,准备捉弄一下他,但忽听头顶枝叶晃动,抬头一看,毕岸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桠杈上,占了自己的位置。公蛎跳上皂角树一把将他推开,讥讽道:“我还以为你看里面棺材住着舒服,不出来了呢。”

第220章 冥花蛊(16)

毕岸恢复了货郎打扮,闭着眼睛道:“去找胡莺儿了?”

公蛎脸一红,扯开话题道:“你怎么出来的?”

毕岸道:“出口是有规律的。”

公蛎心虚道:“我不是故意把你留在里面……”

毕岸道:“嗯,你没有那个本事。”

公蛎顿时觉得很生气,却又不好发作。闷了一阵,愤愤道:“这个村古怪是古怪,但关冥花蛊什么事儿?我刚打听的消息,说陶家姑娘跟人私奔了。”看毕岸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恶意,故意道:“听说是个英俊公子,不会是你吧?”

毕岸不答。公蛎拖长了声音,道:“陶家丫头虽然个子矮小,麻子多些,眼睛小些,嘴巴大些,可是贤惠得很呐,娶回忘尘阁做个老板娘,是大大的不错。”

毕岸微微叹了一口气。公蛎以为戳中了他的痛处,暗暗高兴。不料毕岸面不改色,道:“我同你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开阔自然眉目清朗。堂堂一个五尺男儿,诋毁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的相貌,这行径,以后改了罢。”

公蛎哑口无言,只好将今晚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毕岸坐了起来,半晌才道:“知道了。”

公蛎道:“那我们今天做什么?”

毕岸道:“今天才是杜家村祭拜镜神的正式仪式,难得碰上,自然不能错过。”

抬头看了看天,道:“我们换个地方躲着。”

有只野猫叫了起来,轻得只能勉强听到。毕岸回应了一声,拉着公蛎跳下皂角树。

墙角阴影处站着一个男子,看到两人来,一声不响走在前面。

公蛎悄声道:“去哪里?”男子回过头,严厉地看了公蛎一眼,吓得公蛎连忙打住。

这男子粗布短衫,粗手大脚,显然是杜家村的村民。他带着毕岸和公蛎东绕西拐走了好一阵,穿过一片浓密的竹林,来到一处庙堂前。

说是庙堂,只是三间简陋的石屋,周围用碎石搭建有低矮的围墙,若不是前面摆着一个长方形的石头香炉,里面还有些残余的香灰,公蛎几乎以为这是个孤寡老人的隐居之处;香炉旁边,还竖着两个稻草人偶。

细看之下,公蛎有些吃惊。这个石屋竟然是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的,方方正正,三个门是椭圆形的,周围刻有花纹,如同镜子。

男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在一处石头围墙后站定,折下木棍在地上划了一个圈,然后一句话未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石庙。

毕岸带着公蛎,潜伏在男子画圈的地方。这里位置极好,透过石头的缝隙刚好可以看到石庙的全部。公蛎小声道:“是你安排的内线?”

毕岸不理他。

如今正是天亮之前最为黑暗的时刻,伸手不见五指,公蛎很得意自己的视力提高,卖弄一般指着石庙道:“你看这石庙,打磨得好平整……”

毕岸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手心写道:“别出声。”

不远处一群鸟儿受惊飞起,叽叽喳喳叫着冲上天空。一只脱离群体的小鸟朝竹林方向飞来,欲要落下,却只听“吱”一声惨叫,半空中腾起一个小火球,小鸟被远远弹起,划出一条长长的弧线,远远落在了村庄之外。

公蛎原本缩着脖子,担心灰烬落到头上,见到小鸟被弹出,顿时惊讶。

毕岸拉过他手写道:“荡离。”

公蛎吃了一惊。荡离之术,公蛎曾见高氏使用过,但如此大规模的荡离之术,将整个村庄全部罩入其中的,着实少见。

(十一)

在难熬的等待中,天色终于放亮。第一缕曙光透过竹林照射在石庙上,公蛎这才看到石庙中间的镜门之上,隐隐透出“镜庙”两个字。而庙里的石台上,摆着大大小小无数个镜子,大多镜面坑坑洼洼,已经不能照人;石台正中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先是几个男子默默走了进来,接着人越来越多,将整个院落站满。这些男子,个个戴着十分可笑的面具:肥头大耳,樱桃小口,脸蛋上还涂着红彤彤的胭脂。这么多人,却静悄悄的,连那些尚且年幼的孩童都乖乖地戴着面具一声不响,气氛压抑,大白天的,竟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公蛎心想,这哪里是举办社戏,分明是一群木偶在集会。

人群忽然骚动了一下,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毕岸在公蛎手心写道:“辰时一刻,社戏启动。”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提着个白色晶玉做的灯笼走在前面,另有四个男子抬着一顶黑色小轿,慢慢从人群的通道中走出,来到庙前。

提灯的男子衣着未换,公蛎一眼便认出,正是昨晚去胡莺儿家鬼混的那个。而另外四个是不是昨天的抬棺人,因都戴着面具,分辨不出。

黑色小轿放下,为首的抬轿人打开轿顶,将里面的人扶出。公蛎直皱眉,心想哪有轿子这样从顶上打开的,像个棺材匣子一样。念头还未落,轿子里的人站了起来,公蛎顿时直了眼。

轿子里,一个身量矮小的人戴着一个精致的美人面具,穿着一件制式古怪的大红敛衣,上面绣着同色的大红蝙蝠和团福寿字。

公蛎紧紧地抓住毕岸的手臂,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装束打扮,同高氏一模一样——导致桂平被杀、王翎瓦被埋的红敛衣,竟然出现在这里,公蛎心底忽然泛起一种深深的恐惧。

毕岸却相当淡定,在公蛎手心写到:“老太爷。”公蛎不服气地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自己早知道了。

周围越发静谧,连夏蝉都停止了鸣叫。老太爷高举双手,先是喃喃低语,接着便开始吟唱,同昨日在动穴里的吟唱依稀相似。伴随着歌谣,镜庙开始变得明亮,反射的光束散乱地朝四周投射,而毕岸和公蛎躲藏的地方,刚好处于光束的盲点位置。

公蛎听了一阵,写道:“这是什么咒语?”

毕岸回道:“不是咒语,是传承下来的古老歌谣。”

蛮荒时代,除了皇帝贵族,乡间能识字写字的人凤毛麟角,一个村庄的历史或者重大事件便只有通过故事或者唱诗的形式代代相传。而经过上千年的变革,语言、习俗早已改弦易辙,只留下了这种古老的仪式和歌谣。

毕岸听得极为认真,每听一阵,便写给公蛎。大致的意思是,杜家庄的祖先们历经战争蹂躏,好不容易逃到此处,以为是个风水宝地,却遭受了严重瘟疫,身上长满毒瘤,肌肉化去,只剩下骨架,村庄里的人成批死去。就在众人绝望之际,镜神出现了,他将光芒带给每个人,只要受到他光芒照射的人,都会消去病痛,安然无恙。作为报答,村里每三年要供奉他一个女子。

歌谣后面,是对镜神的赞美之词,并夸赞被选中的人如何有福气,常伴镜神左右,可得永生。

太阳越来越高,老太爷终于唱完了。他站在棺材里,矮小的身量陷在宽大的敛衣内,滑稽得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提灯人上前,将手里的灯笼点亮,同时点燃香炉的木柴。

老太爷身上的红敛衣发出刺目的光芒,隐藏在大红蝙蝠之间的骷髅同蝙蝠一起跳跃。所有戴着面具的人,不声不响上前,自行刺破手指,从右至左,以此将手指上的血抹在稻草人惨白的脸上,连那些襁褓中的孩子,都被大人按着手指做了同样动作。做完这些,便鱼贯而出。

竹林外传来锣鼓声,社戏开始了。

公蛎写道:“这便结束了?”

毕岸回道:“不,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