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晖堂

回来后,晋王先去沐浴,之后便去了书房。

书案上,整整齐齐堆放了许多邸报、书函、密信、公文,都按类别摆放着。

他先拿了紧要的密信看,偶尔会执笔在上面批阅什么,福成悄无声息在边上帮着磨墨。一直到了快二更时,才不过只处理了一半。

晋王揉了揉眉心,一种烦躁感油然而生,自打中了那毒之后,耐心就不如往日了。

“殿下,有事禀报。”

随着一个嘶哑的男声,一身黑衫的暗十突然出现在书案前。

晋王头都没抬,“说。”

“王妃见了一个叫紫玉的丫鬟。”

晋王执笔书写的动作停了一瞬,而后挥挥手,暗十便隐没去了身影。

福成有些犹豫道:“若是老奴没记错,这个叫紫玉的丫头曾是那人身边的丫鬟,被那人转赠给了王妃。”

这件事知道人不多,而晋王之所以会知道一个丫鬟,也是因为出了那事后特意命人去查了晋王妃。不过这丫头长得貌不其扬,又一直安分守己,时间久了倒是并未对其再过多注意。

晋王只是冷笑,眼色晦暗。

“那照这么看来,胡侧妃是那人命这丫头假借着王妃的手暗中毒害的。可若真是如此,为何永王一脉对此事竟如此锲而不舍?先是小宝,再是苏夫人,抓住了却是不杀,那个男人死了,扭头桃红死了,那叫桃扇的一家子也死了,还有胡侧妃……”

这恰恰是晋王此时正在想的问题,他总有一种感觉,这其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他与这个巨大的秘密只隔了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暗一什么时候回来?”

“上次暗一来信,说是已经拿到了东西,估计近些日子就会到。”

“给他去信,让他动作快些。”

起先福成不懂晋王为何催促,因为之前暗一来过一次信,刘老头和他都高兴的不得了,反倒殿下波澜不惊。不过旋即福成就明白了,殿下的毒一直拖着是因为有苏夫人,如今苏夫人怀着身上,可万万不能再侍候殿下。

一想到这,福成就急了。

夫人生得千娇百媚,不可方物,而殿下正是龙精虎猛之年,如今正是娇着宠着,若是一个不慎情难自禁,可就不好了。

他忙不迭地道:“老奴这便让人给暗一去信。”

*

一大早天才刚亮,晋王妃便来了朝晖堂。

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事,朝晖堂上下都不免有些吃惊。唯独晋王,按着平日的习性,起后先是简单洗漱,再去演武场练武,半个时辰后回来沐浴用早膳。一□□罢,才见了晋王妃。

晋王妃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这段时间她想了许多,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当她看见晋王一身湛蓝色双肩绣团龙缎袍,头束嵌蓝宝赤金冠,一派尊贵气势朝她走来时,她突然意识到,从她嫁给这个男人的这一刻,两人就注定绑在一起。她的靠山不该是徐家,而应该是他。

今日晋王妃也穿得十分正式,一身制式亲王妃冠服。

她站了起来,在晋王坐下后,便提起繁重的裙裾,双膝跪地,对着晋王一拜。这是代表着臣服,也是素来心高气傲的晋王妃第一次对晋王真正表示臣服。

她以为很难,其实转首再看,沧海桑田,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

“殿下,妾身有事要禀。”

晋王眸光一闪,手微抬:“说。”

……

直到辰时近末,晋王妃才从朝晖堂里出来。

她对晋王究竟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在这之后思懿院便少了一个丫鬟。

而关于胡侧妃之事,晋王也给出了结果,乃是胡侧妃服毒自尽。徐侧妃自是不甘,可晋王发下的话,没人敢质疑。

胡侧妃是上了玉牒的侧妃,丧事自然不能草草办了,不过如今王府里有了喜事,还是晋王十分重视的喜事,自然不希望冲撞了。

于是丧事就搁在留春馆里办了,除了府里下人一月之内不得着红,倒也碍不了什么。

小郡主还是养在小跨院,不过在此时还幼小的她心中,也没有娘亲这个词语。寻常倒是和两个奶娘及玉燕玉翠亲近多了,胡侧妃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时不时来看看她,连抱都不愿抱她一下的陌生人。

曾在晋王府风光一时的胡侧妃就这样没了,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瑶娘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时不时总会想上辈子自己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被自尽了?晋王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她被提起时,他也是这般波澜不惊?

可,没有人能告诉她。

“在想什么?”

“没呢。”

“刘良医说了,怀孕的妇人要少思少虑。”晋王如今快把刘良医写的那三大张宣纸,当做治世宝典来用了。

“我真没有想什么呢。”

福成从外面走进来,门帘子掀起,带起一阵寒风。

瑶娘不禁瑟缩了一下,晋王当即望了过去。见殿下不悦的神色,福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暗一回来了。”

晋王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扭头又和瑶娘说了两句话,才带着福成离开。

瑶娘知道有三个暗字开头的,是暗中保护晋王的人。暗十、暗十一、暗十二,有次暗十一悄无声息的出现,差点没把她吓着。

暗十一在瑶娘眼里几乎成了鬼神莫测般的人儿,这暗一难道比暗十一更厉害?

不过想了会,瑶娘便没有再想了。她最近特别容易犯困,经常坐着坐着就能睡着。见瑶娘有了困意,玉蝉就侍候她进屋歇着了。

瑶娘睡下后,玉蝉也没离开,而是坐在一旁的墩子上,拿出一个针线簸箩继续绣那个荷包。

她并不擅长针黹,这还是她第一次绣东西,红绸教她了很长时间,她都还是绣得歪歪扭扭的。

看着那块儿布上绣成一块儿漆黑,根本看不出是只猫的荷包,玉蝉不禁丧气地揉了揉,就想扔掉。

可还不等她动作,就见黑影一闪,手中的东西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自此,上辈子的毒杀的阴云算是过去了。

应该是完整的能让大家分辨出上辈子与这辈子的区别在哪儿,真相又是什么。

这辈子,不光是瑶娘的命运,王妃的命运也产生了一种转折。

~~

暗一回来了,万事俱备,小宝也该认爹了。

~

红包照旧,么么哒,

☆、第86章

第八十六

玉蝉心中生恼, 看向房顶, 有一处梁上垂下了块儿黑色布料,像一条猫尾巴似的,挂在那儿。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那人, 蠢得让人发笑, 就这样还能当暗卫!

当年玉蝉也是死士营里出来的, 只是她是女子,当不了暗卫,只能像其他人一样被派往各处当钉子。过着有今朝没明日, 说哪天死就死了, 说不定生不如死,只能自我了结的日子。

像这样私下训练死士的地方,每个藩王手里都有,晋王也不能免俗,玉蝉就在其中一处。

自然是害怕的,可与她一同的这些人都是早就该死了的人, 不过是命被晋王捡了回来, 于是报效晋王就成了人生唯一的目标。

玉蝉比较幸运,该到她出来的时候,上面下了指令,说要挑个丫鬟侍候人。她年纪正好,在一众女孩中长相还算是端正,于是便挑中了她。

来到王府后,玉蝉才知道侍候的是一个奶娘, 一个让殿下流连忘返不是主子但比主子还重要的女人。

不过是顷刻之间,玉蝉的脑海里便闪过诸多念头。

曾何几时她是极为羡慕那些能成为暗卫的人,因为能当上暗卫的人在他们这群人中几乎是顶尖的存在。他们这些‘小家伙’被训练之时,拿来做目标的最多就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来到王府,才发现这般英雄的人物,竟是如此蠢笨。

玉蝉又在心里嘲讽了一遍,才气嘟嘟地去将针线簸箩收起来,打算再也不碰这东西了。

房梁上,暗十一偷偷往下瞅,只看到一个黑脑袋。

他心里发愁,他都露了这么些踪迹,怎么她就是发现不了?!

又去看手里荷包。其实称不上是个荷包,就是一块布缝成了个小布包。他用手指轻轻地蹭了下上面那一大块儿黑色,这绣得是他吧,他就是黑色的,怎么就是没脸?

*

朝晖堂内书房里,一个男人伫立在那处。

他一身黑衫,身姿挺拔,看面相极为普通,扔在人群里找不到的那种。除了眼中偶尔闪现的精光,与左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才能道出些许不同寻常。

一见晋王走进来,暗一单膝跪地:“殿下,属下幸不辱命。”

这一仗有多么难打,大抵只有身在京中的暗一清楚。晋王府的势力俱都集结在晋州,京城虽有势力布设及晋王外家宁国公府相帮,到底不若太子一系在京中经营多年。

而那皇太孙又是极为狡诈但却行事谨慎的人物,即使明明直冲目标而去,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期间死伤惨重,自是不提。

不过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底是得到了。

晋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属下万死不辞,当年若不是……”

其实当年这事还真怨不上暗一,谁也没想到守备黄仁龙会暗中被策反。也没有意识到晋王会被下药,毕竟从黄家出来时,丝毫没有异常。

晋王带着手下护卫一路往晋城赶,半路却遇上了狙杀。

毒恰恰在这个时候发作了,晋王形同废人一个,带出来的护卫极力抵抗那些宛如蝗虫似的伏击者,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暗一带着晋王匆忙而逃。行径一个县城,暗一见晋王的情况实在不妙,才会匆匆找了个地方安置他,而自己则将那些追杀之人引了开。

那一次是晋王有生以来跌过最大的一个跟头,身边人损耗殆尽,只剩了个暗一。虽是之后一一找了回去,那黄仁龙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可谁也没想到起初只认为是普通春/药的毒,竟是失传已久的极乐散。

这毒成了晋王身上要命的枷锁,暗一心中自责,离开晋州,天南地北为晋王寻找解药。

幸亏幸不辱命,不然暗一也不会回来。

暗一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个锦囊悬挂在他脖子上,贴身收藏,日夜不敢离身,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晋州。

晋王接过来打开看,是个药方。

这种东西大抵也只有刘良医能看懂,所以很快刘良医便被请来了。

刘良医拿到药方,便陷入痴迷而有些癫狂的状态,嘴里念念有词,时而手舞足蹈,很快人就拿着药方冲了出去。大家也都知道他的秉性,也没人与他去计较这个。

晋王对暗一道:“既然回来了,就好生休息休息。”

暗一身上还带着伤,尤其这么长时间在外奔波,人也是极为疲惫的,自然没有矫情推辞,很快人就下去了。

福成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这解药拿到了,苏夫人又怀上了,真是双喜临门。”

连晋王脸上都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

刘良医很快就开始研制解药了。

值得一提的是,事情非常凑巧,这极乐散的药方竟与之前刘良医自己研制出的药方有着本质上的相同。

当然刘良医碍于所知有限,又没有成药进行试验对比,所以他的药方粗糙许多,有很多地方皆有不足,不过所需主药都需要一个药引子——

那就是与中毒者血脉相连人的血。

必须是下一代人的血。而并不像刘良医当初所想那样,必须是中毒者首次交欢女子诞下子嗣的血液。

不过是不是这也并不重要,晋王只有小郡主这么一个子嗣,也只能用她的。

再次去取血时,穆嬷嬷脸色分外不好,小郡主刚没了娘,又被这么接二连三的折腾。若不是晋王亲自说明,穆嬷嬷差点没把刘良医赶出去。

解药很快就制好了。

毒是慢性毒,解药自然不是吃一次就能好,需要整整连续服用半个月。

瑶娘也知道了这一消息,这下她总算可以放心了。这几日晋王一直忍着不碰她,她心里正担心他身上的毒该如何纾解,却又有些羞于启齿怕他误会是自己想了呢。

*

经过了嗜睡,瑶娘如今突然陷入一种吃什么吐什么的状态。

她食欲一向不错,所有人都没提防会发生这种事。早膳用的是血燕粥,林林总总面点菜食摆了一大桌子。

东西刚摆上,瑶娘就捂着嘴呕了起来。

这一呕就止不住了,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连清早起来喝下的那杯清水也没留下。

荣禧院的人当即就慌了,这满屋子上下都没一个年纪长些的,小姑娘家家的哪懂得妇人怀胎之事,当即就慌得去良医所找大夫。

不多时,晋王收到信来了,刘良医也来了。

刘良医来了后,问问情况,又诊了脉,才道:“这是女子怀胎正常反应,若是实在严重,可开一些缓解孕吐的药。不过是药三分毒,还是不吃的好。寻常饮食清淡些,想呕吐时可以含上一颗梅子缓解一二。”

瑶娘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白着小脸道:“我都与她们说了,可她们不信,倒是劳烦刘良医跑一趟了。”

刘良医摆了摆手,“不劳烦,不劳烦,若是有事,随时去良医所找老夫就是。”

红绸将刘良医送了出去,玉蝉带着红蝶端了热水过来服侍瑶娘净面、漱口。糖渍梅子也拿来了,瑶娘在口中含了一枚,明明酸得眉梢眼角直跳,却又觉得嘴里和心里舒服多了。

晋王坐在旁边看着,就觉得牙酸。

见她吃了一颗,将核吐了,又含上一颗。

他忍不住问:“不酸?”

瑶娘摇了摇头,“也就一丁点酸,殿下要不要尝尝?”

她拈起一颗递了过去,不知怎么就让晋王想起那次,她拈了樱桃喂自己,忍不住就有些心猿意马,吃了下去。

可是很快他就有一种快被酸炸了的感觉,大量口水情不自禁地泛滥,他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吐了出来,嘴角甚至带出一丝口涎。

瑶娘哪里见过晋王如此狼狈又好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晋王板着脸,想训她两声,彰显自己夫主的威严。可见她粉颊桃腮,因为含了颗梅子,腮帮子鼓鼓的,平添了一股娇俏劲儿,顿时舍不得了。

他哼了声,寒着脸。

瑶娘忙凑过去,小意儿说好话道歉,又讨好他。

然后他就不气了,虽还是寒着脸,但眉梢忍不住翘了翘。

两个主子如胶似漆的,下人们自当识趣回避。不知何时,玉蝉就带着人下去了,屋中就只剩两人。

晋王将她搂过来,含上那水润光泽的红艳小口。

比较那些小零嘴,他还是比较喜欢吃她。梅子经过瑶娘的吸吮,早就不酸了,甜甜的微微带了点酸意,夹杂着她蜜似的小口,宛如琼浆玉露。

亲着亲着就换了地处,嗅着那股馨香,晋王燥意难忍,行举越发粗放。而瑶娘,也是素了多日,被晋王这般摆弄,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只是环着他的颈子,任他施为。

突然,晋王的动作猛地一下顿住,将脸埋在瑶娘颈窝儿处。

瑶娘又疼又麻,滋味难言,突然竟停了下来,感觉有些懵。旋即明白过来,忙推开他慌手慌脚整理自己的衣裳。

两人都没有说话,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窘意。

晋王清了清嗓子,“你歇着,我回朝晖堂。”

瑶娘几不可查地嗯了一声,直到晋王走后,她才去抚自己涨红的脸。

怎么就——

真是丢死人了!

*

晋王步履急促,回到朝晖堂后,便吩咐人备水。

身子热得像似烧红了的铁,一波又一波潮涌而来。钝生生的疼,感觉像似要爆开一般。

晋王并不陌生这种感觉,平时忍忍也就过了,可近几个月来却渐渐遏制不了这种冲动。

尤其有她在,越发难忍。

汉白玉砌的池子,四角皆筑有铜制兽首。此时从那兽口中,正汩汩地往外吐着水。

水是冷水,寒冷刺骨。

晋王靠坐在池边,发髻早已乱了,掉了几缕长发垂在肩背上。他狭长的眼眸紧闭,半仰着的俊脸上满是隐忍的红潮,一只手臂扶在池沿上,肌肉虬结,其上可以明显看出经脉的跳动。另一只手却是没入水中。

福成在一旁急得团团乱转,“怎么明明服了解药,反倒丝毫不见减缓?”

晋王眉眼低垂,没有理他。

“老奴去把刘老头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照旧,二更五点,么么哒

☆、第87章

第八十七

刘良医很快就被叫了过来, 他上前半蹲着把脉。

把完脉后, 他也陷入疑惑中:“按理说不会如此,随着解药的服用,身体里的毒素会慢慢减轻, 如今已经服了五日。殿下之前可是吃过什么东西, 又或者做了什么事?”

晋王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一幕, 她衣襟半解,里面美好的景儿都露了出来。那最惹人怜爱的两捧,他不光吃了还把玩了……

这种事晋王哪会儿说, 不过福成可不是摆设。

他忙把刘良医拉到一旁去, 说了些话。他虽人在外面没看到当时的情形,但殿下出来时的样子,明显是情动却又隐忍了下来。

刘良医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什么,就见水池那处晋王喷出一口鲜血,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