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成一一答道,既然能让晋王出面援手之人,必然有其一定的道理,若不然也不会让瑶娘来安排。

“我知道了,这便吩咐下面去办。”

*

而随着时间过去,住进晋王府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其中有附近人家前来投靠的,也有晋王带人出去救回来的。几个客院里的都住满了人,瑶娘只能想着再挪些地方出来安置。

瑶娘甚至亲自出面了一趟,通过这些人的嘴里,她才知道外面如何是何种情形。

原来此时内城外城俱都是一片混乱,那些叛军们受到抵抗的刺激后,一改早先的态度,动不动就杀人。

街上全是人,都杀红眼了,这些人有的是叛军,有的是围剿叛军之人。还有些匪人趁机作乱,致使有些无辜人家也被牵连 。但凡有宅门被他们冲开,几乎每家都是死伤惨重。捉拿走家中的男人还不算,紧随其后就有匪人闯入,家中无辜妇孺接连被伤,家中财物被抢。

也因此本来都是打算龟缩在家中,让护卫护院挡着,能挡一时是一时的,都不禁开始谋求生路。

有的是相邻的几家并做一起,共同抵抗。还有的则是求助高门大宅的庇护。而在附近几条大街上,晋王府无疑是唯一的净土,虽是有叛军不停袭击而来,却是一一败退而走。

晋王府的兵力也是最充足的,甚至以晋王府为中心点,逐渐往外扩张,才会有人无数人前来投奔。

其实外面安置的人更多,能入了府中的,俱是一些朝臣勋贵家的女眷孩子。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早在叛军肆掠之时,京中各处便出现其他小股兵力与叛军对峙。

这些都是宁国公府召集的人马,与代王的人一样,这些人来源混杂,各处的人都有,却是尽数效忠晋王。晋王就是以这些兵力作为援手,以点对面,逐一击破,然后汇集成一大股兵力。

而随着代王谋逆的消息传出,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加入剿灭叛军之列。

大乾的兵士忠于大乾,任何企图谋朝篡位者,都是人人得而诛之。这也是为何陈阁老会说代王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在了大义的对面,注定举步维艰。

“殿下,孙氓到了。”

果然,对面大街上突然出现一片黑压压兵士,大约有数千人之数,步兵夹杂着骑兵疾驰而来。

而与晋王府人马对峙的叛军,在双方夹击之下,很快一一伏诛。有些胆小懦弱之辈也主动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你就这么点儿人?”晋王挑眉道。

策马来到近前的孙氓苦笑:“事从紧急,根本来不及召集,且这种情况下,什么人可用什么人不可用还是未知。中宫一系手段厉害,我手下已经有两个千户都被策反了。”

“这马车之中?”晋王的目光放在被重重护卫的马车上。

“妻儿老小。我在外,实在不放心放在府里,所以暂时托于贵府,想必以晋王殿下的手段,必能保证平安。”

“你高帽子给本王带了一个又一个,本王还能说什么?”

孙氓哂然一笑,倒不是他斤斤计较,实在是疏忽不得,也耽误不得。

“我这便去联系部下,只是中宫一脉的真正底码还没拿出,你得有心理准备。”这底码自然指的是魏国公府所掌的五军营的兵力。

京三营乃是拱卫京师重地的主要兵力,又分三千营、五军营和神机营。三千营俱是步兵,步兵不利于巷战。而神机营乃是直属当今,没有圣上口谕和虎符,任何人皆调动不得。五军营以步兵居多,又分中军,左右掖,左右哨。

五军营乃是统称,也是京三营之中人数最多的,经常会分调山东、河南、大宁都司的兵力,轮番来京操练,同时也会往外征调兵力。所以一般驻守在京中的兵力并不多,但也有两万之数,常年驻守城外。

如今五军营的人还没入城,若是一旦入城,以晋王如今手中的这些兵力,根本不是其对手。

“所以还望孙兄尽量拉拢部下,若是京卫指挥使司还能再出一万兵力,与他们也不是不能战。”

两军作战,晋王从来不惧,以少胜多,也不是没有打过。打仗打得是人,也是计谋。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说得不外乎如此。

而攻心——

晋王波澜不惊的目光,投向紫禁城的位置。

那位立身不正,想必已经急了,若不然也不会使出这种狗急跳墙的招数。晋王其实并不慌乱,以他手中的这些兵力,无论怎么都足够他自保无忧,可是父皇——

父皇真的死了?还是出事的了?以晋王对弘景帝的认知,他不可能放任至此,所以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先走了,我尽力。”

孙氓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一小股兵力离开了。而他留下的这些人俱都归于晋王麾下,受其调派。

希望只是出事了,而不是……

*

京中生了大乱,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也乱成一团。

本来都是同事,突然有的成了叛军,有的成了剿叛军的。自己人打成了一团,一些没有利害关系的,例如苏玉成和姚成这种,俱都归家,不敢搀和进去。

整个下堂子胡同里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紧锁着大门,即使有那家中有婴孩的人家,也是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幸好这里住的都是平民老百姓,也没什么叛军会到这里来,倒是让这里的人躲过了不少灾祸。即使有那匪人想趁机作乱,可这里都是平民之中的殷实人家,家家户户院墙高耸,大门严实,他们也闯不进来。

这两天苏玉成和姚成也曾偷偷出去过一两次,知道是宫里代王谋反了。这代王可是个不得了的人,杀了亲爹,如今还要杀亲兄弟,恨不得将一家子杀完,就剩了他,才好登上那皇位。

老百姓中哪个不骂不恨,可骂归骂,恨归恨,平民老百姓是不会冲上街和叛军们拼命的,这不是他们该干的活儿。

像他们这种升斗小民,就是这样的生活状态,碰到贪官污吏骂上几句,该怂的时候还是怂,该怕的时候还是怕,日子在继续,上面谁当皇帝与他们什么干系。

可却是与姚苏两家人有干系,苏瑶娘在王府给人做妾,如今代王恨不得把几个兄弟生吞了,也不知晋王府如今怎样了。

吴氏想起来就哭,担忧女儿的安危,蕙娘也是忧心忡忡的。

苏玉成说想去晋王府看一看,却被家里人拦住了。苏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苏玉成若是出了事该怎么办?晋王府若真是有事,也不是苏玉成一个小喽啰能帮得上忙的。

“妹妹在府里又不得宠,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趁乱对付她。我是真的不放心,总要去看看到底怎么样,我放机灵些就是。”

见实在拦不住苏玉成了,姚成两口子才跟他说实话,说瑶娘根本不是什么妾室,如今已经是晋王妃了,整个晋王府出了事,也轮不到她出事。

且不提苏家人是如何诧异,之后苏玉成还坚持要去看看。

“如果是王妃更要去看看了,那代王恨不得把几个皇子都杀了,若是个小妾估计也没人搭理,可成了王妃,定然就成了最大的目标。听人说晋王如今带着人与叛军对抗,那府中有没有看护都是未知。若真是瑶瑶带着两个娃娃独自困守在府里,若是府中再生了什么乱,没人护着娘俩几个可怎么办?

“再说了,我就是去看看,我有五城兵马司的衣裳,如今外面叛军友军都有穿这种衣裳的,我放机灵些,一路避着走,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之前苏玉成和姚成出去的那两趟,他们就是这么乔装打扮的。还别说,这衣裳还真管用,碰到叛军说是同伙,碰到友军说是同属,都能遮掩过去。

吴氏还是不让,拽着儿子衣裳不丢,可听儿子这么说,心里又担心女儿,哭得泣不成声。

姚成见此,只能道:“罢了,我随大舅兄一同去一趟。你们在家中把大门紧闭,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我们速去速回,很快就回来了。”

事情既已说定,两人便乔装打扮好准备出门。

兰草心里一千万个不想让男人出去,可她知道这种事是无法劝阻的。若是没事还好,若真是有个万一,那就是一辈子的隔阂。

“你快去快回,凡事别忘了我和爹娘还有三个孩子在家等你。”

苏玉成点点头,等那边蕙娘拉着姚成交代完,两人便悄悄的钻出门去。

一路且走且行,倒是没碰到什么意外。

如今街上已经没有平民老百姓了,有些趁机作乱的匪人强盗,见到他们这身衣裳也只有避开的,他们只用避开交战之人即可。

到处都是尸横遍野,一片狼藉,让人看了心肝抖颤。从外城到内城这一趟,已经让两人心中无限后悔出门这一趟的,唯一能撑下去的就是心底最后那股气儿。

“把头,这里发现两个可疑之人。”

苏玉成和姚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这些人衣着杂乱,但无一例外的,脖子上都系着一块儿红布。这是辨认是不是叛军的唯一标志,苏玉成和姚成身上也带了一块儿红布,以备不时之需。

“不是敌人,我们也有这个。”姚成忙道。

两人匆匆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来,惹来哄堂大笑。这笑不光是讥讽两人胆小如鼠,也是讥讽叛军为了保命竟伪装成他们的人。现如今谁不知道,剿叛之军绝没有单独行走的,即使有,在不远处也定然有人照应。

通过此法,他们认出了不少假冒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不少叛军。

这两人一看就是落单的叛军!

见势不妙,苏玉成想起剿叛之军的首领乃是晋王殿下,也顾不得有没有脸面,忙道出自身来历,说是实在担心身为王妃的妹妹,才会趁乱外出的。

这将领虽是疑虑,可苏玉成二人言辞凿凿,便将二人押送到晋王的跟前。

到了晋王跟前,自然也来到了瑶娘跟前,看着忐忑不安的哥哥姐夫,瑶娘又是无奈又是感动的叹了一口气。

“爹娘姐姐明哥儿他们都还好吧?”

苏玉成有些踌躇不安,搓着手:“都还好,就是担心你。”明明妹妹还是那个妹妹,可因为身份突然变得不同,他竟有些无所适从,自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质问妹子,当初为何欺骗了家人。

其实到了如今,苏玉成也能明白妹妹的意思,若不是他实在不争气,妹妹何至于费如此周折。

“好了,先不说这些,哥哥和姐夫就先在王府里住下。殿下已经命人去接爹娘和姐姐他们过来了,本是早就该去,也免得被人利用,倒没想到哥哥和姐夫竟然自己来了。”

且不提这里,另一边晋王府的人刚从姚苏两家将人带走,后脚这里就来了一队人马。

其实叛军找到姚苏两家来是迟早的事,只是起初不在意,也是不屑用这种卑鄙手段。可人到绝境,狗急跳墙,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乾清宫。

“废物,你们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王府。”

单膝跪在代王身前的一位将领解释道:“殿下,实在不是末将等人无能,实在是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多的兵力。他们潜藏在暗中,防不胜防,有些人甚至还是咱们手下之人,突然暴起反戈,且还以言语蛊惑人心,我们的人腹背受敌,根本不知谁是敌人,谁是友军。”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将领面露苦涩之意,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代王谋逆的名头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不免就动摇了军心。且两军对峙,对方还未开打,便口口声称‘叛军之人不可久,当弃暗投明,以免祸害全族,遭人唾弃’,诸如此类种种蛊惑人心的言语。

这边士气低落,那边士气高涨,明明是以多对少,打到最后倒是自己人溃不成军。还有些人甚至还未开打,便丢下兵器主动伏诛。

两军对敌之时,不战而退者,按军法当杀之。可杀了一个,却是寒了他人的心,本就是士气低迷,如此以来还有谁愿意卖命。

代王带过兵,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如今他已经被接二连三而来的挫败,生生击垮了惯有的冷静。

他命人威胁利诱那几个老不死的,可那些老不死的宁死不从。另两份遗诏还未寻到,兵部尚书薛和渡又在被严刑拷打之时丧了命。这下想从对方手中弄来的调令的打算也落空了,所以代王哪里还能冷静。

“五军营的人可进城了?”

“城门那处的障碍已扫清,五军营的人即刻就可进城。”

“好,很好。让他们死,通通都死,尤其是晋王府的人!那遗诏不用找了,父皇属意的人选就是他,他死了即使还有遗诏,也丝毫没有作用。”

“是。”

……

距离京城还有十多里的地方,大批人马正在急行军。

这些人都是步兵,只有些许骑兵。不过步兵急行军起来,也不比骑兵差到哪儿去。

他们已经急行军很长时间了,连续两个时辰的急行军让所有人都开始体力不支起来。

“停!原地休息。”

随着一声令下,这命令顺着往后传去,庞大的长龙当即席地而坐,该喝水的喝水,该补充食物的补充食物,争取在短暂的时间里,尽量恢复体力。

“咱们离京城不远了,如今京中有叛军作乱,我等虽为陵卫,却也是大乾的将士,当得保家卫国,匡扶社稷。”

“保家卫国,匡扶社稷!”

“保家卫国,匡扶社稷!”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喊完话之后,来到一位身穿铠甲的将军面前。

这将军身形高大,面容刚毅,明明看起来还年轻,双鬓却有些微微泛白,脸上满是霜尘之色。他的神情有些萧瑟,微抿的嘴唇干燥,目光注视着京城的方向,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将军脑海里出现一副画面,却是他临离京之前发生的事情。

夜已经很深了,偌大的宫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很多事情。

门扇突然被人推开,那个卓尔不群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父皇要派你去守陵,去那里也好,你可以认真想想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拿下燕山陵卫,有一日我或许可以用到……”

……

“殿下,您也歇一会儿,喝口水吧。”

将军接过水囊,打开后,往嘴里灌了一通水,滋润着早已干涸的嗓子。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别叫我殿下,我如今不是殿下。”

将领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注视着京城的方向。良久,将军突然站了起来,“出发,京城那边还等着我们。”

五哥,我来了!

这一次,该是弟弟报效你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昨天那一章大修了,如果买了这章,最好把昨天那一章重看一遍。

☆、第197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剿叛之军一触即退,放弃了好不容易抢下来的永定门。

众将士十分迅速地顺着永定门大街往里撤去, 丝毫没有眷念。有些兵卒即使十分疑惑, 也跟听从军令迅速跟在后面离开。

“把总, 这永定门咱们好不容易打下来, 殿下之前下令说一定要看牢稳了这门, 怎么如今……”

这把总是个毛脸大汉, 身高七尺有余, 一看就是名虎将。巷战是极少有骑兵的,骑兵在这种地方也施展不开,所以即使他身为这一支的领头, 也得用脚跑。他已经连着一天两夜没有睡过了, 体力早已透支,跑起来呼吸粗重,气喘吁吁。

“这事别多问, 殿下素来料敌在先,定是有所安排。咱们虽是许多没上过战场了,可当年殿下带领咱们打鞑靼人的英姿雄风依旧历历在目, 难道你质疑殿下的决策?”

问话的兵卒挠了挠脑袋, 干笑道:“那倒没有, 小的就是觉得奇怪。你说咱们之前为了一座城门和叛军争来抢去,死了多少兄弟,如今又这般轻易放弃,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让你想通了,你不就是殿下了!你还会在这儿当个小兵蛋子!别他娘的闲扯蛋, 让兄弟们速度放快!”

闻言,这兵卒忙顾不得再说,往后跑去让跟在后面的人加快脚步。

而领头的把总这边,满脸络腮胡子下却是苦笑。

下面人不清楚,他们这些将领们的却是清楚晋王如今手下兵力着实有限。本就是以少对多,打得就是出其不意,打得就是谋略。因为没有人,守个城门也是憋屈窝囊。敌众我寡就撤退,敌寡我众就打回去,所以才会一个城门抢来抢去,宛如儿戏一般。

其实说白了就是殿下不愿手下做无畏的牺牲。

而这趟撤离,恐怕就是殿下收缩手下兵力之举,想必是打算用巷战来耗费对方兵力,以图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可他们有援军吗?

京畿重地如今的兵力俱都汇集京师,能来的早就来了,不能来的是叛军的人,难道说殿下从其他地方还能搬来救兵?即使能搬来,时间能赶得上么?即使最近的都司卫所,也离京师有数日的路程。

这一切疑惑都没人能给出解答,而之后晋王所下发的命令果然是以晋王府所在的据点,一层层沿途布障,借以巷道胡同为主场,和叛军进行了一场巷道战。

京三营虽是雄伟之师,赫赫有名,可到底困于京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洗练,缺了几分铁血之气。尤其这京营之中有大多中高级将领俱都是勋贵子弟,这些人你让他们打打猎斗斗狗还行,巷道战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晋王的手下同样也是乌合之众,游勇散将拼凑而成。

可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晋王行军布阵以诡道著称,就是在说他打仗从来不走寻常路。而宁国公府积蓄多年,虽是沉寂已久,却是依旧拥有不少心腹家将。

晋王这趟从晋州归京,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带回来的府卫家将俱是首屈一指的精锐。经历过沙场的磨砺,和没见过战场是什么样的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形态。就靠着这些乍不起眼的的基层将领,晋王将自己手下兵力全部分散开来,隐藏在巷道之中对对方兵力进行了夹击。

先是利用地势将对方大股兵力切割分散,再是逐个击破。

路障、栅栏、火箭、桐油、沙袋,能用上的都用上了,让与之对敌的五军营的兵将们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打仗还能这么打,不都是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碾轧而死么。

这些人不光狡猾,还阴坏阴坏的,入耳之间到处都是他们的口号。

“放弃抵抗,既往不咎!试图顽抗,定斩不赦!”

“保家卫国,匡扶社稷!诛清奸佞,天佑大乾!”

五军营很多普通士卒根本不知道这趟来是干什么,只知道是京中出了叛军,他们是来扫清叛军的。可如今还没交手,就有人告诉他们,你们才是叛军,是奸佞,谁都得慌。

慌了就出乱,行军打仗最忌兵乱,一个人乱也就罢,一群人乱,尤其又是被压缩在逼仄狭小的巷道之中,一旦出了乱,简直就是一场灾祸。

不用人打,就踩伤踩死无数,好不容易稳定队形,刚一抬头,对方就打了过来。

简直是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还有人不忘一面打一面对他们宣扬:“叛军暗害了当今陛下,诛杀忠良之臣,人人得而诛之,尔等助纣为虐,有何颜面存于世,可对得起江东父老,对得起父母妻儿?”

军心一乱,就失了战意,自然溃不成军。

当然也有不信这些妖言惑众,被骂急了就临阵反驳,这反驳反驳着就变成了一场骂架。一群军汉隔着一些障碍物各种对骂,问候对方家中女眷,也算是一大奇观。

不过这种情形还是占少数,到底五军营能成为雄伟之师,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还是有一部分精锐兵力。这些人大多都是闷着头一阵猛攻,以少对多之下,被打退的也只能是晋王的人。

战线不停的往里压缩再压缩,甚至坐在晋王府中都能听到外面漫天的打杀之声。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无法再镇定自若,二宝再问,瑶娘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晋王府地势最高的观星楼,楼高三层,此时正站着两个人。

一人身穿黑色薄甲,肩披黑面红底的披风,单手负于身后,静静地注视着远方战线胶着之地。从这里看不清死了多少人,又是哪一方的人倒下,只能看见有一道黑云正呈吞噬之态,一点点蚕食鲸吞前方的一切。

“殿下,咱们的援军能及时到吗?”

晋王没有说话,眼神依旧投掷在远方。

远远的,依稀能够看见遥远的地方有尘土翻滚,问话之人目光顺着看去,一点点光芒绽放在眼中。

“来了!”

*

紫禁城里,静得宛如无人之境。

往常如蚂蚁般的宫女太监们,一夕之间就不知上哪儿去了,偶尔见到一个也是脚步匆忙,像是背后有鬼追似的。

李德全静静地坐在乾清宫的后寝殿里,脊背佝偻,像是一个石头像,能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的。

人老了,胳膊腿儿都不灵便了,自打弘景帝驾崩了,李德全就好像失了精神气儿一般,整个人老了数十岁。

见他这么可怜,一些早先就在乾清宫服侍的小太监们,也不忍在心中骂他。

都是伶仃人,谁骂谁呢,李德全是怕死,干了混账事,可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有志气的如今不会在这儿,早就在那天晚上填了尸坑。

代王暴露真面目,用不上李德全,就没人再搭理他了。只要他不乱走,愿意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而李德全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后寝殿,这里还停着弘景帝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