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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空白信封上写下吾弟王三牛敬启,装好了,递给等待的男人。

男人拿在手里看了两眼,没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板,数了数,扔了五个在桌上,转身离开了桌前。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好歹她也算开张了,看着桌上来之不易的五个铜板,沈珠曦心里充满难言的喜悦。

这是和得到父皇珍贵赏赐截然不同的情绪,前者是云层那样漂浮轻透的喜悦,后者却是直接切入心窝里,在胸口最深处开出花儿来,还伴有兴奋的响鼓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最迟闭市,一定会有人找你写字的。”

李雀儿的话忽然出现在她耳边。

李鹜和馄饨铺老板都那么肯定她招揽不到生意,为什么李雀儿却笃定她能顺利开张呢?而且还把握得那么准确,他说最迟闭市之前,果然快闭市的时候,她就遇到了第一笔生意!

是他看出了她的才能吗?沈珠曦有些疑惑。

第一笔生意已经来了,赌约她赢了,此时也没有必须继续苦等下去的理由,沈珠曦匆匆叮嘱馄饨铺老板帮她看一会摊子,头也不回地追向已经走远的男人。

她远远跟在男人身后,刚走出街道尽头的转角,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男人身边,沈珠曦就像被火烫了一样,条件反射地缩回墙后。

怎么会是李鹜?

沈珠曦心跳飞快,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她从转角悄悄探出一双眼睛,竖起耳朵偷听不远处的两人对话。

“信写来了,按照约定,是不是……”

李鹜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扔给他,沈珠曦看不大清,但显然是五个铜板的许多倍。男人接了铜钱,欢天喜地地道了谢。

“那这信……”男人试探地说。

“拿着滚。”

男人响亮地哎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收起信。

一切都已经明朗了,这生意不是她招揽来的,是李鹜招揽来的。

男人收起信,转身走来,沈珠曦躲闪不及,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男人吓得刹住脚步:“你……”

男人身后的李鹜抬起了眼,沈珠曦确信他就算还没有,但下一刻也会看到她。她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先一步逃走了。

“沈……”

李鹜的声音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第11章

安静的陋室,沈珠曦抱膝坐在床上,默默掉着泪珠子。

强烈的慌乱和羞耻将她席卷,汹涌的情感漩涡中,还有让人从里到外都酸涩起来的难过。她为自己难过,也为李鹜难过。她失落,自责,懊悔,羞愧,无所适从。

离开皇宫后,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离了父皇,离了母妃,离了庇护她的傅玄邈,她什么都不是。

她会写字又有什么用,她会好几种书法又能怎么样,世间不接受她,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父皇如果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会有一丝心软吗?母妃如果知道她如今的遭遇,会后悔悬梁自尽吗?他们为什么不能分出一点点目光,看着她,教教她,不要让她孤身一人走漫漫长路。

所有人都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和事,她想要活下去,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她这条命,是玉沙换来的,可是她好像什么也做不好,到了宫外,她就变成了一个大傻瓜,不但不清楚事,也看不准人,李鹜救了她,她却怀着偏见,从来没有真正地感谢过他。

他即便是恶霸,也是一个对她好的恶霸。她迁怒他,赶他走,他却反过来帮助她,在赌约的最后关头,改变了赌约的结果。

他的确作弊了,不过是为了送她胜利。

沈珠曦越想越羞愧,她怎么能把他赶走呢?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留一丝情面地迁怒于他。

她原本就是这么可恶的人吗?

李鹜如果回来了,她要怎么面对他才好?沈珠曦无颜继续借住,可是离了这里,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太子渺无音讯,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还能去哪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竹帘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接着,竹帘一动——

“不准进!”沈珠曦急忙喊道。

那只刚露出一点的大手缩了回去,沈珠曦用力擦着眼泪,心里生着自己的气——为什么她连自己的眼睛都控制不了呢?

过了一会,外边传来李鹜的声音:“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吃。”沈珠曦言不由衷,冷声道。

她害怕面对李鹜,害怕直面自己的羞愧,可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羞愧就越是令人难以忍受。

帘下的双脚动了,李鹜转身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也许他是厌倦了,厌恶了,终于忍不住走开了。

他没有错,此刻的沈珠曦也在厌恶自己:她为什么这么没用?

沈珠曦在冰冷的床上抱膝垂泪,决定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耳饰不要了,当做赔礼留在这里。她身上还有一根玉簪,虽然没有耳饰价值高,但多少能卖一些钱。她的文房四宝还留在馄饨铺,如果老板帮她收着就好了,她现在,除了玉簪和那套文房四宝,什么都不剩了……

不要再哭了,哭什么用都没有。

沈珠曦不断在心中默念,眼泪却依然不止。她厌恶眼泪,厌恶自己,连哭都不能停止,她还能做什么呢?

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堂屋里重新出现脚步声。不等沈珠曦反应,竹帘一动,李鹜走进内室。

沈珠曦在他走进房间的第一时间就埋下了头,把湿淋淋的脸和红肿的眼一起藏在膝盖间,她慌张道:“我说了不准进!”

木床吱呀一声,李鹜坐在了床尾,一股混合着葱香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勾起沈珠曦腹中的馋虫。

“咕……”

一声拖得长长的鸣叫从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传出,沈珠曦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吃面了。”李鹜说。

“我不吃。”沈珠曦硬着头皮说:“你出去,我想自己呆着。”

对面沉默了半晌,沈珠曦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外界的一声一响,直到李鹜重新开口。

“你是生我的气?”

沈珠曦咬住嘴唇,本已平静下来的羞愧再次翻涌起来。

“你别哭了。哭这么久,不累吗?面条都端到了你面前,你不吃,浪费了这把面条就要再赔我一把。”

沈珠曦不肯说话,但心里已经软化,好一会后,她蠕动着嘴唇,刚要鼓起勇气说话,听到李鹜说:“适可为止啊,老子没这么哄过女人。”

突如其来的落差让沈珠曦突然抬头,直视着李鹜的眼睛,眼泪刷地又流了下来。

李鹜刚皱起的眉头倏地松了,一丝慌乱闪过他黑亮的眼睛。

“我不是——唉,你别哭了!”

先前是沈珠曦不敢直视李鹜,现在换成了李鹜不敢直视她。他躲避着她的泪眼,视线在屋子里乱转。

“我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要实在生气,不如打我几下,嗯?”李鹜说:“你直说吧!怎样才能不哭了?”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沈珠曦抽泣道。

李鹜说:“我就是可惜这眼泪没流到水缸里。”

沈珠曦眼泪还流着,嘴里却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你胡说八道!”

“真的。”李鹜说:“你昨晚用完了我一缸的水,搞得我煮面条都是去隔壁要的水——你打算怎么赔我?”

“典当耳饰的钱我不要了。”

“这不行,一码归一码。”

“那你想怎么样?”

“把面吃了。”李鹜把一直端在右手的碗筷递给她。沈珠曦的目光触及大碗里的面条,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再等李鹜把大碗进一步推进时,她半推半就地接了。

“我吃不完这么多。”她残留着一丝哭音说。

“你吃不完的是我的。”

沈珠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在宫中时,吃不完的食物都是作为赏赐分给身边亲近的宫人。

“在哪儿吃啊?”她说。

“出去吃可以,在这儿吃也可以。”李鹜说。

“在这儿怎么吃?”

“你没在床上吃过东西吗?”

沈珠曦愣了,她呆呆反问:“床上怎么吃东西?”

李鹜换到床头,轻轻推她,让她往里坐。她刚一坐到里侧,李鹜就跟着坐上了床。

“你……”沈珠曦的脸腾地热了。

李鹜说:“我最讨厌在凳子上杵得像个菩萨了,人生苦短,难道不是应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珠曦两手端着面碗,心里还怀着对李鹜的愧疚,赶他下去不是,留他下来也不是,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李鹜说:“你把腿曲起,碗就放在膝盖上,左手稍微扶着一点,右手就可以拿筷子吃面了。”

沈珠曦照他所说做了,可是每个动作都战战兢兢。

“如果……如果面汤洒出来了……”

“洒出了就洒出来了,老子又不是只有一床被子。”明明只是一床被单,李鹜却说得自己好像是万贯家财的豪富一样。“没洒出来时候占多数,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

在床上吃东西,和外男贴着肩膀——这是不守礼法,可是那又怎样?

这里没有父皇,没有母妃,没有傅玄邈,只有她和李鹜,以及一碗飘着葱花的细面。她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要不要去做,完全取决于她自己的想法。

他们对她弃之不顾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会逐渐远离他们希望她成为的模样。

沈珠曦从没想过,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叛逆,是在床上吃一碗面。

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为了避免面汤溅出,贴着面碗,慢慢将筷子上的面条吸入嘴里。

“怎么样?”李鹜等她吃完一筷,问道。

“……好吃。”沈珠曦说:“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面条都要好吃。”

李鹜得意道:“我说的没错吧。”

沈珠曦抬头朝他笑了笑,眼里还含着泪光:“没错。”

她低下头继续吃面,没有注意到忽然沉默的李鹜,和他定定的视线。

一碗面下去三分之一,沈珠曦饱了。她把面碗递给旁边的李鹜,他竟然就着她用过的筷子,直接吃了起来。

沈珠曦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服侍她的宫人虽然也吃她剩下的菜肴,但不是用的她的筷子呀!

她看着李鹜,欲言又止。

也许民间不讲究这个?

无论如何,他吃也吃了,这时说破,反而尴尬。沈珠曦说服自己移开目光,只听着身旁呼噜呼噜的吃面声。

很粗俗,和优雅丝毫沾不上边的声音,却莫名其妙,让沈珠曦感到一阵安心。

她说:“李鹜——”

“嗯?”李鹜头也不抬。

她低着头,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之前误会了你……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过了片刻,李鹜的声音重新响起了。

“你真是个呆瓜。”他说:“我又没怪过你。”

那些沉重的情绪,那些自厌和自弃,在这一刻统统从沈珠曦身体里溜走,她从未如此轻松过。

“……谢谢你。”她用蚊蝇之声道。

“嗯。”

吸食面条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优雅,但比任何优雅都要真实而温暖。

第12章

一碗清汤面吃完了,李鹜端着面碗下了床,沈珠曦也跟着他往堂屋外走去。

“你去哪儿?”李鹜问。

“我的笔墨纸砚还留在馄饨铺,桌凳也没拿回来……”沈珠曦小声道。

“我早就让雕儿取回来了——等你想起,东西都丢了八百年了。”

沈珠曦面色发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那文具,我一会就给你去退了。你想在鱼头镇做代写生意是做不开的。”李鹜说:“你要是想自己挣钱,我给你介绍个生意。”

“什么生意?”沈珠曦急忙追问。

“教我认字。”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给你包吃包住,还付你学费。”

这话听着靠谱,至少比她继续在代写生意上继续僵持下去来的靠谱。

沈珠曦略一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好,我教你认字!”她说:“这样的话,文房四宝也不必退了,反正……”

她话没说完,李鹜就说:“退还是要退。”

“退了你拿什么写字?”沈珠曦问。

“树枝,沙地,都是院子里现成的,为什么非要纸笔才能写字?”

沈珠曦被问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李鹜已经走出了堂屋。

他愿意,那她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刚开始习字的时候,确实很费纸墨。

她继续追了出去,在李鹜身旁说道:“那你一个月给我多少学费呢?”

李鹜看了她一眼:“你想要多少?”

沈珠曦不懂物价,不敢随便开口,她犹豫道:“你觉得多少合适?”

“县里的教书先生收学生是一年一两银子。”李鹜说:“我给你一年三十两。”

沈珠曦有些不好意思,说:“也不用那么多……你就按教书先生的价给我好了。”

“给你就拿着。”李鹜说:“我也是有要求的。”

李鹜走进厨房,沈珠曦继续跟进厨房。

“有什么要求?”

“分担一下我的家务。”他说:“洗洗衣服之类的。”

沈珠曦呆住了:“我没洗过衣服……”

“做饭呢?”

“不会……”

“烧水总会吧?”

沈珠曦不敢回答了。李鹜把碗筷放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宫里究竟是怎么伺候人的?”

“公主……公主只让我陪她读书写字,画画抚瑟……”

李鹜皱起眉头:“府色?什么东西?”不等沈珠曦解释,他接着说道:“算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哭就行。”

他自言自语般道:“……你一哭老子就头大。”

沈珠曦很是窘迫,揪着自己的衣角。

她也不想哭啊!

她在厨房里站了一会,看着李鹜用一个小瓷盆里的清水洗涤碗筷,忽然道:“水缸里有水了吗?”

“你要干什么?”李鹜瞥她一眼。

沈珠曦扭扭捏捏地说:“夜里沐浴……”

“你还要洗?”李鹜提高音量:“你昨晚不是洗了一缸水吗?”

沈珠曦也急了:“昨晚洗了,今晚也要洗啊!”

“你知道河边离这里有多远吗?”李鹜没好气道:“你是每天在泥坑里打滚还是怎么,用得着天天洗澡?”

“我在宫里就是每天洗澡!”

“那这是宫里吗?”李鹜反问。

沈珠曦说不过他,气道:“你说打水的地方在哪儿,我自己去打水!”

李鹜也不劝她,告诉了她打水的地方,临别时还甩给她一个“你要能打回水来老子不姓李”的眼神,气得沈珠曦看也不看他,提了后院的木桶就冲出了院子。

不就是打一桶水吗?就打她自己洗漱的用量,让李鹜一人脏去吧!

提着空荡荡的木桶走在乡间小路时,沈珠曦浑然忘了先前对李鹜的改观,一路把脚下的小石子当李鹜踢走,嘴里还不住嘟囔着:“恶霸!地痞!脏去吧!”

打水的地方虽然比进城后去岚河打水近,但距离李鹜家也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好在李鹜给的指示也简洁,走出院子往左直走就能看到了。

沈珠曦走了也不知多久,脚底被凹凸不平的土路硌得生疼,她正想停下来揉揉脚,一条清澈和缓的小河出现在视野尽头。

她顾不上休息了,加快脚步,终于赶到了河边。

夕阳已经隐去了,只剩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的水光就像铺了一层盐,每一道水波都在璀璨生辉。

她把木桶浸进水里,河水刚往木桶里钻,她就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力量,再加上水流的冲力,沈珠曦用尽全力才把身体稳在原地。

好不容易,木桶装满了水,沈珠曦往上一提——提不起来!

她用了吃奶的劲儿都提不起来,只能依依不舍地倒掉了一些水,努力把半桶水给提上了岸。

提着这半桶水刚走了一会路,她就受不了了,提水的胳膊往下扯得又酸又疼,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放下木桶暂时歇息,她回头看看河边,才走了十几步而已。这么下去,她到天亮都不一定能走回李鹜家!

事到如今,一晚邋遢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沈珠曦不想被李鹜看轻!

她瞥着一股气,再次提起水桶往回家路走去。

沈珠曦没过一会就换一只手,两边手掌很快就被提手压出了通红的痕迹,全身的力气也随着晃荡的水桶越来越少,她不肯认输,逼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她光顾着注意水桶里的水有没有洒出来,忘了脚下,忽然一个趔趄。

“小心!”

李鹜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身后,她还没来得及惊讶,身子就连带着水桶一起摔倒在地上。

冰凉的河水泼了她一身,一小部分河水汇聚在绊倒她的那个小土坑里,转眼就混上了泥土的颜色。

沈珠曦的眼泪立即就出来了。

“你怎么走路不看脚下!”李鹜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两只强有力的手往她手臂上一握,轻而易举就把疲软无力的她从湿淋淋的地上拉了起来。

“你提不动就别提了,为什么偏要逞能?!”李鹜说。

“我可以!”沈珠曦哭喊着说,她推开李鹜,不要他的搀扶,弯腰又去捡地上的水桶。

“老子真是服了你!”李鹜一把抢过她的水桶,抢先往河边大步流星走去。

沈珠曦站在原地,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走回河边,把水桶浸回闪光的河里,不一会,提着满满一桶水走了回来。

她走了许久才走完的路,他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走到了。

“别哭了别哭了——”他不耐烦道:“再哭老子就没收你的水。”

沈珠曦立马屏住抽泣,看着水桶里满满的水,也没那么伤心了,再看李鹜气急败坏的模样,想到她出门时他还那么不屑一顾的样子,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你笑什么!”李鹜没好气道。

“你怎么跟出来了?”她说。

“我要不跟出来,你这个呆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你早帮我打水不就好了。”

“你早放弃洗澡不就好了?”

“我才不要,脏死了。”沈珠曦嫌弃皱眉。

也许是他手中水桶的重量,她能轻松跟上李鹜的脚步,两人并肩而行,在温柔的月光下。乡间小路两边的田埂,也被月光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李鹜忽然看向她垂在两边的手:“你的手让我看看。”

沈珠曦把手藏到身后,说:“没什么。”

“拿出来我看!”李鹜恶声恶气道。

沈珠曦只好拿出身后的两只手,手心明显有两条红色的提手痕迹,在白皙的手心里格外醒目。

李鹜看了好一会都没说话,沈珠曦忍不住要催他了,他终于说:

“……真是个呆瓜。”

“你才是呆瓜!说别人呆瓜的人才是呆瓜!”

“你幼不幼稚啊?”

“说我呆瓜,你幼不幼稚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嘴,原本遥远的路途也变得短暂起来,沈珠曦还没觉得累,李鹜的小院子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你用手巾擦洗省水些,用过的水就留在水桶里,明天我还有用。”李鹜说。

看在他帮忙提回一桶水的份上,沈珠曦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

用过的水能做什么她还是知道的,可以浇花,她看李鹜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就挺需要浇一浇的,比起御花园里粗壮茂密的桂花树来说,李鹜的桂花树简直就是桂花苗。

李鹜把水提去后院,沈珠曦跟着他走,本以为他是把水桶放到屏风中,没想到他却提进了厨房。

“你怎么来这里?”沈珠曦好奇道。

“就你那一桶水都提不动的金贵身体,不把水烧热,你生病了不是还要老子伺候?”李鹜一边蹲在炉边烧火,一边像个瘪嘴老太婆似的一个人在那儿骂骂咧咧:“本以为是捡了个伺候人的宫女回家,没想到是捡了个被伺候的公主回家!老子命苦,享不得福!”

他的语气和模样实在太好笑,沈珠曦听了没觉得一点生气,反而忍不住地想笑。

“宫女命!公主身!老子真是摊上了!”

他骂了一通,回头看向沈珠曦,发现她在捂着嘴笑,那张脸更黑了。

“老子生气,你还笑?”

“不笑了。”沈珠曦立马抿住嘴。

李鹜把一根木柴扔进烧得通红的炉底,鲜红的火苗舔舐着柴火的影子,噼里啪啦的声音络绎不绝。

“……老子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你来克我。”

木柴燃烧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嘟哝,沈珠曦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他瞪了她一眼。

……怪人。

水烧热了,李鹜又帮忙把水提到了竹子屏风后,沈珠曦不放心,又叮嘱一句:“你不许偷看啊!”

“请老子看都不看!”李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院。

沈珠曦在竹子屏风后褪去衣服,用干净的手巾就着清澈河水擦拭身体,虽然比宫里泡澡要差上许多,但好歹也能清洁一二。

擦洗完毕后,她把用剩的半桶水留在屏风后,回了卧室休息。李鹜早已大喇喇地睡在了堂屋里的地铺上,沈珠曦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像个死猪一样一动不动。

这一晚,沈珠曦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再梦见宫里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她精神抖擞地醒来,刚一撩开竹帘走出,一副极具冲击性的画面就撞入了她的眼里。

第13章

清晨阳光正好,和风吹拂院中桂花树的树叶,涛声阵阵。

李鹜站在桂花树下,赤裸着胸膛用她昨夜用过的洗澡水洗头沐浴,下身只穿了一件最常见不过的亵裤。听到她出门的响动,李鹜抬起木桶,将仅剩的水从头浇下,水声一时盖过了涛声,无数水珠顺着他湿润后更加黑亮的头发流下,淌过凸起的喉结,流过精壮的胸膛,栩栩如生的游凤花绣飞翔在他的双肩和胸膛,每一只都好像下一刻就要朝凤初鸣。

他冲走了头上的澡豆水,把滴着水珠的头发抹到头后,抬头看向沈珠曦,连眼睫毛都还在往下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