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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辣椒来了。”

第36章

周嫂把门一开, 随蕊提着一包鼓鼓囊囊的荷叶就走了进来。

“这烧鸡还是热的,厨房在哪儿呢?拿个碗装出来,趁热吃最好。”

“我带你去厨房。”周嫂笑道:“你也太客气了, 来就来吧,还带个烧鸡。”

竹席上一个妇人大声笑道:“谁不知道我们随大小姐最讲礼, 哪有空着手上门拜访的道理?”

九娘扬声道:“烧鸡配酒最好, 赶紧把我带来的那坛万年春开上。”

“我带了刚摘的黄瓜,陈娘子, 你跟我一起去厨房,你做的凉菜最是好味……”

“我的糖渍番茄该好了, 我去看看……”

妇人们纷纷起身, 忙活起自己带来的礼物, 其中大多是做零嘴的吃食,没一会,厨房就热闹起来, 一个叫着别踩了我的脚,一个说你不做事就快点出去。

竹席上只剩寥寥几人, 其中就包括沈珠曦和九娘。

九娘把她看了又看,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奴家和李鹜的事?”

沈珠曦故作不知,疑惑道:“什么事?”

“奴家也不瞒你,左右你早晚也会从别人那里听说。”九娘说:“奴家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算小有薄产,自以为还是配得上李鹜,只可惜妾有意郎无情, 你家李鹜为了躲我,连酒都不来买了。”

九娘不平道:“奴家就是年纪大了点,但姿色仍在, 又有资产傍身,他到底对我哪点不满意?”

被丈夫曾经的追求者如此追问,沈珠曦一点儿也没觉得受到冒犯,毕竟她又不是李鹜真正的妻子。

沈珠曦以前没见过九娘这样的女子,像她这样敢于追求自己所爱的女人是不配出现在女德列传里的,宫里自然也不会有这样勇敢直率的女子。沈珠曦对九娘,不仅没有厌恶,反而生出了一丝敬佩。

坐在一旁的桑娘就惨了:曾经追求过李鹜无果的人,向李鹜如今的妻子抱怨她丈夫的铁石心肠,这一个敢说,一个敢听,谁也不觉得尴尬。

“我去厨房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桑娘状若寻常地笑着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去了厨房。留下的是嗑瓜子磕得起劲儿的随蕊,她一边磕,一边讽刺道:

“你都三十好几了,正常男人谁会选你?”

“选奴家也不会选你!你这男人婆,娶你都要担心婚后被打。”九娘挑起柳叶眉,伶牙俐齿回击道。

“打人总比被打的好。”随蕊冷笑道:“凭什么只准男人打女人,不准女人打男人?”

“奴家懒得和你争辩。”

九娘翻了个白眼,视线重新落回沈珠曦身上,半晌后,叹一口气,一副已然认输的模样:

“……算啦,你嫁给李鹜,总比有些人嫁给李鹜的好。我看你还有些顺眼,要是让那姓李的嫁了李鹜,还不知道她的狐狸尾巴要如何翘到天上。”

“李青曼没来?”随蕊问。

“县老爷的公子把她约出去踏青了。”九娘阴阳怪气道:“这都要端午了,还踏青,我看她是心思活络,开始找下家了。”

九娘忽然把矛头转向沈珠曦。

“你知道李青曼吗?”

“不知道。”沈珠曦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竖着耳朵听得起劲儿!”九娘说:“是个看着憨厚,实则鬼精的——奴家喜欢。奴家劝你一句,这李青曼不简单,是这金州远近闻名的美人,看着清高,勾男人的手段却不容小觑。不过嘛,依奴家看,你来以后,她这金州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该让一让了。”

九娘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细细地磕了起来。她磕瓜子的动作也处处透着精心设计过的妩媚:她先是用贝齿轻轻在瓜子尖端一咬,再轻柔掰开,取出瓜子仁,小心避开唇上的口脂,轻轻放入口中,那双妩媚的凤眼在她吃东西的时候,一刻也不停歇,灵动地流转着。

九娘精致的吃相和一旁的随蕊形成鲜明对比,九娘吃一粒瓜子的时间,随蕊已经磕了十几粒。就跟灵活熟练的小松鼠一样,瓜子尖刚放到嘴边,还没见她怎么动嘴,瓜子就只剩瓜子皮,扔在一旁专门扔东西的荷叶上了。

周嫂和几个妇人端着吃食走了回来,九娘她们自然中断了关于李青曼的话题,站起来帮忙摆盘。

沈珠曦不能一人坐着,也跟着起身帮忙。

周嫂笑道:“我看你们说得热火朝天,怎么,已经熟悉了?”

沈珠曦笑道:“托周嫂子的福,大家都很照顾我。”

“我可不信,九娘这张嘴,最不饶人。”周嫂半真半假道。

“周嫂子冤枉奴家了!”九娘拖长了声音道:“奴家可是把李娘子当妹妹待的!”

“那就最好,你要是欺负她,我可不答应。”周嫂笑道。

九娘搂住沈珠曦,一股酒香从她身上传来。

“奴家才没有,妹妹,你说是不是?”

沈珠曦笑着说:“周嫂子放心吧,九娘待我很好。”

周嫂这才放心。

不一会,竹席上就多了许多吃食:色泽红艳,香气扑鼻的烧鸡,解腻的糖渍番茄和凉拌黄瓜,还有人带了几个鸡蛋,如今也做成了鸡蛋羹,每人分到小小一碟。

鸡蛋羹上洒着七八朵晒干的桂花,热气一蒸,整个小院里都飘荡起桂花的清香来。

九娘揭开了她的万年春,给每个喝酒的妇人都倒上了一碗,沈珠曦想尝个鲜,也要了个半碗。

“半什么半,女人不会喝酒,出了门是要被欺负的!”九娘不由分说就给她倒了满满一碗。“喝,放开了喝,喝醉了姐姐送你回屋。”

妇人中,不知是谁调笑了一句:

“你是想趁着人家喝醉了,填漏补缺吧?”

九娘柳眉倒竖,勃然大怒道:“放屁!奴家虽是个寡妇,但也不会去动有主的男人!”

那失言的妇人就是先前被九娘赢了好几把的妇人,见九娘发怒,讪讪地不说话了。周嫂忙让大家喝酒吃菜,再次打了圆场。

大家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唠嗑家长里短,沈珠曦听得痴迷,没想到小小的鱼头县也这么藏龙卧虎,有如此多的奇人异事。

一碗万年春,她一边听一边喝,不知不觉就喝得只剩个底。沈珠曦在宫中偶尔喝酒,喝得也是贵女之间时兴的仕女酒,这种酒香而不醉,为男人不屑一顾。万年春和她此前喝的酒完全不一样,一碗下去,沈珠曦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渐渐的,这眼前的景物就开始摇晃起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烫得吓人。

反观九娘,她喝了一碗接一碗,脸上却不见一丝醉色,就连随蕊都把酒当水喝。沈珠曦太佩服了,看她们的目光就像偷看话本时敬佩里面的女中豪杰一样。

沈珠曦喝上了头,渐渐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太阳正在不断下山。

另一边,李鹜推拒了镇上富商的留饭邀请,和李鹍李鹊两兄弟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老板家里,好吃。”李鹍嘀咕道:“肉管饱,为什么不吃?”

李鹊上下抛着一锭刚到手的大元宝,说:“大哥记挂着嫂子呢。”

“猪猪,猪猪又不是不会自己吃饭……”

“珠珠也是你叫的?”李鹜回头看了他一眼。

“……哼。”李鹍把头扭到一边。

李鹜说:“你嫂子在家自己待一天了,你还要她一个人吃饭,你有没有良心,她还给你吃芋子饼——”

“……哼。”李鹍的声音弱了下来,他低下头,一脚踢飞前面的石子,小声说:“知道了,雕儿错了……”

李鹊把银元宝塞进衣服里,加快脚步走到李鹜身边,说:“张老板还算厚道,我们帮他追回四百两的欠账,他给了我们五十两。要是所有老板都像张老板一样大方,那我们每次结账,就用不着废口水扯皮了。上次那个陈老板,我没见过他这么抠的,腐乳坊欠他的钱,我们帮他把腐乳坊都搬空了,他竟然只拿一车腐乳来感谢我们——”

“给就行了,腐乳坊让他吃了大亏,拿不出钱就算了。”李鹜说:“肥羊是要用养的。”

“还是大哥有远见。”李鹊笑眯眯地说:“对了,嫂子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没有?”

“……不知道。”李鹜说。

李鹊吃了一惊,说:“大哥还没告诉她?”

“她只知道我在做生意。”

“为什么要瞒着她?”李鹊不解道。

李鹜说:“替人追账,收钱消灾,这些都是下九流的行当。让她知道了,她或许又要叽叽呱呱——叽叽呱呱倒是好事,就怕她心里藏着想法,嘴上却不说。然后转过头,又给老子跑了。”

“——那大哥就真的血亏了。”李鹊笑道。

“先瞒着吧。”李鹜说:“反正也做不久了,总会换个营生。”

“我相信大哥一定能出人头地。”李鹊说。

李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是我们三个一定能出人头地。”

回到家后,李鹜开门走入,屋子里空无一人。桂花树下又有一行字。

他走到树下辨认,李鹍一如往常地先冲去厨房找吃的,李鹊走到他身边:“嫂子出去了?”

“周嫂请她去隔壁了。”李鹜说:“我去接她回来。”

李鹊自觉道:“我去择菜洗菜。”

李鹜点了点头,走出院子。

走在夕阳下山的路上,李鹜想起沈珠曦,不免有些愧疚。他这几日都在外边奔波,留她一人在家。家中没有可打发时间的事情,她一人呆着也没个说话的人,也不知道她这一天究竟怎么过下来的?

她是否孤独?会不会想起家人,躲起来偷偷哭上一场?

他要不要去牙婆那里买个婢女回来服侍她,正好也可陪她打发时间?

李鹜逐渐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周家院子外。

一个妇人刚好从里边出来,看见李鹜,朝他笑了笑,把门留给他,自己走了。

站在门口的周嫂看见了李鹜,不知为何,脸上表情有些微妙,想笑又笑不出来。

李鹜心中奇怪,走到她面前,目光往她身后投去。

“沈珠曦呢?”

他话音未落,一阵风就把虚掩的篱笆门轻轻吹开了。

与此同时,一声气势十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尊九索,半文钱!我赢了!”

沈珠曦一把扔下手中马吊,满脸通红,从竹席上弹了起来。

周遭妇人纷纷祝贺。

李鹜的视线和沈珠曦兴奋的目光忽然撞上,原本又叫又跳的沈珠曦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忽然僵立不动了,李鹜看着她,也一动不动。

孤独?

呵呵,是他想多了。

第37章

李鹜向沈珠曦走去的时候, 她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活像个犯了错被逮到现场的小孩子。

“你、你怎么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李鹜看着这满地的酒碗, 气不打一处来。

“哎呀……李兄弟来了,这天色也晚了, 我该走了……”

输给九娘又输给沈珠曦的中年女子看他脸色不对, 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了。

“你——”沈珠曦忍不住追出一步, 想起李鹜还在身旁,她又停了下来。目光触及旁边一言不发的李鹜, 声音越来越小:“你输了还没给钱呢……”

李鹜转过头, 沉声道:“朱大娘, 输了就想跑?”

那姓朱的妇人刹住脚步,讪讪笑着转过身:“哪能呢?这不是一不注意就忘了么……”

她掏出一串铜板,走了过来, 皮笑肉不笑地交到沈珠曦手里。

“李娘子手气好啊,还说没打过马吊, 我看你才是个中高手……”

朱氏阴阳怪气地夸了沈珠曦一通,再看了眼旁边的李鹜,到底不敢说些什么。朱氏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一脸懊恼地走了。

院子里其他妇人也相继出言告别,九娘像没见到李鹜一样,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勾着旁边随蕊的手臂, 亲热地说:“走,去奴家店里继续,再炒几个小菜, 你和奴家说说你家那烧鸡怎么做的……”

随蕊一边挣脱她的手,一边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是醉得不轻,几个小菜就想骗我家的秘方……”

“哎呀,用不着秘方,你就跟奴家透露一点做鸡的诀窍,我告诉你文秀才爱吃什么……”

随蕊似有意动,挣扎的动作小了下来。九娘轻而易举地拉着她走了。

一眨眼,这院子里就剩下几个妇人,她们因为李鹜的存在,拘谨地用眼神交流,不见丝毫先前的热闹。

“我带她回去了。”李鹜对周嫂说。

“她喝了一碗万年春,有些醉了。你回去喂她一碗醒酒的豆芽汤——你有豆芽吗?”见李鹜摇头后,周嫂去厨房拿了一把豆芽出来,又用之前包过烧鸡的荷叶包好了,这才递给李鹜。

“喝了醒酒汤,让她早点睡就没事了。”周嫂道:“她喝得不多,你别骂她。”

“我骂她做什么?”李鹜皱起眉头。

周嫂没说话,视线落到沈珠曦身上。李鹜跟着看去,她低眉敛目的模样,不就是一副害怕被骂的样子吗?

李鹜叹了口气,重新说道:“……我不会骂她。”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嫂子也不敢再叫她一起聚会了。”周嫂松了口气。

李鹜拉着沈珠曦的手臂,带着她离开了周家。

沈珠曦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看得人总想扶上一把。李鹜好几次都差点伸出手了,她自己摇摇脑袋,又好好地站稳了。

“这是,地震了吗?”她低头盯着地面,自语似的嘀嘀咕咕:“怎么……地是晃的?”

“你喝醉了,你是晃的。”李鹜冷声说。

“我没醉……我好着呢。”沈珠曦傻笑着摩挲手中的铜板,好像正拿着天大的宝贝。李鹜正想讥她几句,她却忽然拿着铜板献到他眼前:“你看!我挣的钱!”

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鼻子上挤出几条笑纹,两只弯弯的眼睛里闪着无邪的光芒。

她一派天真,毫不设防。

也让他防不胜防。

李鹜沉默好一会,开口道:

“……嗯,看到了。”

“我挣的!”她宝贝地把铜板放到胸口,又一次重复道。

“嗯。”李鹜说:“你真厉害。”

沈珠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她往前跳了两步,一脚踩在他的影子脑袋上。

“我踩了你的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

“不止呢!我告诉你,我通读四书五经,常见的杂书我也都看过,我会写隶书,瘦金体,簪花小楷,我还会琴棋书画,我会的可多了……”

沈珠曦昂起头,一脸得意。

“我厉不厉害?”

沈珠曦喝醉了以后,言行都倒退成了三岁小孩,李鹜不回答,她就追他的影子,噘着嘴去踩他的影子脑袋。

“你说,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行了吧?”懒得听她再叽叽呱呱,李鹜敷衍道。

谁知她忽然停下脚步,嘴角一撇,眼泪珠子迅速在眼眶里汇聚起来。

“你说谎!”

“我没说谎——”李鹜拧起眉头:“沈珠曦,你喝醉了还会耍酒疯的?”

“你就是觉得我没用!”

“我没有……”

“你有你有!”

李鹜本不想搭理她,可身边忽然少了个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她停在原地不走了,正和自己的影子生着闷气。

他不耐烦道:“你还走不走了?你这么个速度,天黑都走不到家。”

话一出口,他就察觉不好。

沈珠曦不生闷气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就是嫌弃我,觉得我没用,觉得我是个累赘,你早就想把我扔掉了……”

李鹜头都大了,生怕她的哭声引来左邻右舍看热闹的人,一个箭步蹿到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臂试图把她拉起来。

“沈珠曦!这是外面,你发什么疯!”

“你骂我!你骂我!你还骂我!”

沈珠曦哭得更厉害了,这哪里是女儿家的哭法,如果说旁的女人是梨花带雨,那沈珠曦就是汪汪嚎叫,她永远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人意料。

李鹜额头的青筋都起来了,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齿道:

“你哭什么!沈珠曦你怎么说哭就哭,你这人一点儿不讲道理,你是想气死老子……”

沈珠曦哭得一脸狼狈,还不忘对他又踢又打,李鹜被她折腾出了几分火气,反剪了她的手臂,也没怎么用力,可沈珠曦就是忽然安静了下来。

“……沈珠曦?”

她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不说话。

“呆瓜?”

“疯……”

李鹜话没说完,忽然看见一滴接一滴的眼泪从半空中滑落。李鹜猛地松了手,那滋味,就像屁股蛋子刚从烙铁上坐了一回。

他转到沈珠曦面前蹲下,整理了好一会腹稿,最后全部打翻,焦头烂额道:“……你怎么才能不哭了?”

她不说话,默默掉泪。

李鹜先前还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堵上,现在她真的安静了,他的心里却又不安静了。

李鹜只能继续先前的话题,干巴巴地说道:“你真的很厉害,你又会打马吊,又会读书写字,还通读什么五书四经,你比镇上的老朱头还厉害,他只会写字,不会弹琴,至于那臭棋技,连我都打不赢……你这么厉害,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你看,我连字都不会写,你比我厉害多了……”

沈珠曦终于抬头看他,抿着嘴,直勾勾地看他,泪珠子从水光潋滟的杏眼里接二连三落下。她什么都没说,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足够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是千秋恶人的错觉。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要我怎样?”李鹜手段用尽,就差给她跪下了。他现在只想把那个怂恿沈珠曦喝酒的罪人捉出来,茅厕里关上个七天七夜。

如果早知道她喝醉了是这样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沾一滴酒!

“我这么厉害……”她扁着嘴,泪光在发红的眼眶里涌动:“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

她努力去学自己并不喜欢的琴瑟,努力去看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书,她努力活成他们喜欢的样子,可是最后,她还是孤零零一人流落到了宫外。

母妃为父皇抛弃她,父皇为太子抛弃她,傅玄邈为大局抛弃她。所有人都有比她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能够接受现实,却始终无法释怀。

李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谁不要你了?”

“你们都不要我了。”她说,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倾涌而出。

李鹜忽然明白了,她是在说她的父母。

沈珠曦如此伤心,原来是想到了把她卖进宫的父母。原来她是觉得,是因为自己没用,父母才遗弃了她。

会反省,是沈珠曦的优点,太会反省,也是她的缺点。如果是李鹜,绝不会因为父母不要自己,倒推到是自己没用身上。

他生来便没有父母的记忆,没学过仁义礼智信,全凭鸭子的庇佑才能长大成人。亲情的羁绊,李鹜想象不出,也理解不了。沈珠曦这么伤心,他做不到感同身受,同样,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的眼泪每次落下,都像烫在他的心口上。

李鹜伸出手,用指腹认认真真地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他神色平静,像一动不动的大山,又像波澜不惊的大海,他的神情,让沈珠曦不知不觉也平静下来。

他一字一顿道:“你看着我。”

她依言看着他,眼中泪花闪烁。

“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你比他们好上百倍千倍,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你比他们想的要好,也比你自己想的更好。不要因为他们眼瞎,随随便便质疑自己,因为,这也是在质疑老子的眼光。”李鹜说:“你懂了吗?”

沈珠曦其实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的脑子整个都晕乎乎的,但他使人信服的神色让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懂了……”

“……你这呆瓜。”李鹜转过身,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沈珠曦愣头愣脑地爬上李鹜的背,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膝盖窝,轻轻松松地就站了起来。

视野变换后,沈珠曦才发现李鹜的脚步原来这么快,不过两三步,就走出了好长一段。

他的背也比看上去的宽广,和他吊儿郎当的外表不同,他的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沈珠曦在他背上,一点儿也不颠。

“沈珠曦。”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沈珠曦愣愣地答。

李鹜踩着橙红的夕阳,大步朝前迈去。

在他脚下,两人的影子叠作一处,亲密难分。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第38章

昨日怎么回家的, 沈珠曦清醒后一概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一觉醒来,天就大亮了,不知何处有一只讨厌的公鸡孜孜不倦地打鸣, 吵得她连回笼觉都睡不下去。

醉酒的后遗症还留在她身上,沈珠曦醒了以后, 呆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鹜提着一壶水走了进来, 看见床上呆坐的沈珠曦,皱眉道:“你坐着干什么?”

“我在静修……”沈珠曦有气无力地说。

“我还以为你圆寂了。”李鹜说:“活着就别杵着不动, 赶紧下床洗漱,一身酒气你闻不到?”

沈珠曦这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昨日外出的衣裳, 她抬起袖子闻了闻, 皱起了鼻子。

一身酒气客气了, 这明明是醉鸡的味道。

她还依稀记得昨日她打马吊牌大显身手,赢了朱大娘一吊铜板——她的铜板呢?沈珠曦摸着自己身上,四处找她的那串铜板。

“外边的桌上!”李鹜没好气地说。

沈珠曦这才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昨天发生什么了?我不是在周嫂子家打牌吗?我怎么回来的?”

“你不记得了?”

沈珠曦摇了摇头。

“都不记得了?”

沈珠曦茫然地继续摇头, 不知为何,李鹜的眉心越拧越紧。

“不记得算了!”

他砰的一声把水壶放到桌上, 黑着脸转身出去了。

沈珠曦莫名其妙受了他的脸色,觉得他大清早就嘴巴放屁实在无理。

她安慰自己好女不跟男斗,拖着头痛欲裂的身体下了床。沈珠曦带着换洗衣裳来到浴室,脱下身上的衣服,忽然发现这条刚穿了一次的新裙子上有好几块灰扑扑的地方。

前后都有,看上去就像她穿着这条裙子在沙地里滚了几圈似的。

沈珠曦不记得自己清醒时有摔倒过,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李鹜趁她醉酒,把她按在沙地里打了一顿。

这样,她一身酸痛也能解释了。

沈珠曦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神志不清的她被一脸狞笑的李鹜在沙地里拖来拖去的画面在她脑海里越发鲜活,李鹜这厮,昨日做了亏心事,今日竟然还敢到她面前来放屁!

沈珠曦匆匆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后,拿着脏裙子打算去找李鹜对峙。

她刚一走出后院,就看见桂花树下磨菜刀的李鹜。他面无笑意,挽着两袖,手中菜刀在平滑石块上磨得哗哗作响,刀刃上寒光飞射,沈珠曦猛地刹住脚步。

“愣着干什么?饭在桌上,我已经吃过了。”李鹜头也不抬地说:“换下来的衣服放在木桶里。”

“……哦。”

沈珠曦蔫蔫地应了一声,走回后院,把脏衣裳放进木桶。木桶里已经有了几件要洗的衣物,沈珠曦依稀记得这是昨日李鹜穿出门的衣裳,他不是个讲究人,衣裳穿一日就换很是稀奇,沈珠曦好奇地蹲下身,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他的衣裳。

奇怪,他的衣裳上也有脏污,而且比她的更明显。

沈珠曦还能说是在沙地里打了滚,李鹜这残留着完整脚印的衣裳,明显是遭人踢打过。看着这熟悉的尺寸,沈珠曦不由有些心虚:

既然是双方的殴打,那便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这事儿忘了吧。

她把脏衣服放下,又细致地洗了回手,然后回到堂屋吃了李鹜准备的朝食。堂屋的木桌上放着一碗清粥,配几碟小菜,沈珠曦今日的胃口格外好,一碗清粥都喝了下去。

她把碗碟都放回厨房,再出来时,李鹜还在院子里磨刀。沈珠曦刚想走进里屋,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