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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已经能赚钱了,要不,她明日就去再订一张床?

可床来了,又要放哪儿呢?

当初假成亲的时候,她答应李鹜此事只能他们两人知道,可新床一来,不是所有知道他们家有两张床的人都能知道,他们分床睡了吗?

再说,李鹜还在辛辛苦苦做面首养家,她大手大脚订做新床,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她躺了一会,睡意却不见复返。

“李鹜……”她说。

身后传来一声鼻腔发出的“嗯”。

他也没睡,沈珠曦松了口气,继续说:“……你去西城县,不会又受伤吧?”

“不会。”李鹜想也不想就说。

“……你之前也说不会,可你还是受伤了。”

沈珠曦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她也不会知道,此刻的李鹜以手支头,侧身半躺,带着笑意的目光正落在她的后脑勺上。

“皮外伤算什么伤。”李鹜轻描淡写道:“我不会有事的……即便为了你,我也不会有事。”

这话怪怪的,他们只是假成亲,可李鹜时常说的话都会让她觉得他们是真正的夫妻。

沈珠曦不想显得自作多情,总是下意识忽略他偶尔说出的亲密话语。李鹜原本就仗义洒脱,再加上又没有读过书,言语上偶有不当也是情理之中,她不能在细节上斤斤计较。

沈珠曦小声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不行。”

“为什么?”沈珠曦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要求也会被拒绝,下意识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中间隔着两只气势汹汹的鸡毛掸子,屋子里似乎连空气的流动都缓慢了下来。

“因为我要照顾你,所以照顾不过来了。”李鹜说,“你不能照顾我吗?”

“我、我要怎么照顾你……”沈珠曦不由结巴了。

迎着眼前这双近在咫尺的乌黑眼眸,沈珠曦不知为何心跳加速起来。

李鹜的目光沉着依旧,灼灼依旧。

“呆瓜——这个问题,得问你自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珠曦,缓缓道,“问你——你愿意怎么照顾我,愿意照顾到哪种程度,愿意照顾我多久。”

沈珠曦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鹜伸手遮住了那双纯真无邪的眸子。

他低声道:“慢慢想,我有很多时间等你想清答案。”

第69章

“打!打啊!徐少爷, 难道你输了银子,就连打人的力气都使不出了吗?”

人群之中一阵哄笑,被围在中央的锦衣公子红了脸, 攒足吃奶的力气对面前的人又踢又打。

鼻青脸肿的周壮呕出一口鲜血,单薄的身体在一记飞踢之后摔倒在地。锦衣公子走了上来, 又是十几记飞踢, 周壮浑浑噩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会死了吧?”围观一人说道。

锦衣公子面露心虚, 色厉内荏道:“死了也不关我事,是他自愿的!”

他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锭指甲盖大小的银子, 扔到地上后转身大摇大摆离去。

周壮眯着肿胀出血的眼睛, 慢慢爬起, 对周围的嘲笑讽刺声充耳不闻,爬行至碎银掉落的地方,用颤抖的双手将其拾在手心。

他吹了吹上面的灰, 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并非是对得到银子的喜悦,而是对能够赌钱的喜悦。

周壮摇摇晃晃爬了起来, 立即加入了就近的赌桌,等那锭小小的银子输了个精光后,又四处张望,大声喊道:

“包开心!一点小钱让你包开心!老爷们,输了钱不开心吗?十枚铜板任你打一拳,一两银子包你开心!老爷们,不想寻开心吗?”

赌坊二楼, 两人站在围栏前观看楼下闹剧。

一人是手拿烟斗的胡一手,另一人则是穿绸衣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 身材肥胖,偏生了一对细长的三角眼在那扁平的大饼脸上。

“胡爷,你赌坊里的人才不少啊。”这男子似笑非笑。

“黄爷抬举了,鱼头县就这么大,哪里比得上黄爷所在的襄阳人杰地灵呢?”胡一手笑道。

“再人杰地灵,黄某也没见过想出这种办法挣钱的人。”黄金广说。

“此人勉强算是我的人,黄爷既然对他好奇,我就叫他上来说话。”

一盏茶后,周壮跪到了黄金广面前。胡一手把手中的烟斗在桌边磕了磕,缓缓道:“这位是襄阳来的黄老爷,他问你什么话,你就答什么话,明白吗?”

周壮脸上血迹未干,先露出讨好的笑容,忙不迭回道:“小的明白,明白……”

“胡爷说你勉强算是他的人,这个勉强是什么意思?”黄金广问。

周壮搓着手上干涸的血迹,笑道:“因为我欠了胡爷一大笔钱,只好把下半辈子都卖给赌坊啦……”

“你平日就这么靠被打赚钱?”

“也不全靠这个。”周壮还在笑,但是笑容变得古怪。

“你还有其他的赚钱法子?”

“每个人发泄的方法都不一样,动手打人只是其中一种……黄爷,春风苑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呢。”周壮半遮半掩道。

春风苑这名字一听就能知道是做什么的,整句话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黄金广再看周壮的眼神带着一抹轻蔑。

胡一手适时挥手道:“带他下去吧。”

两个青壮年走了上来,一左一右架起周壮。周壮试图挣扎,但他被挑了手脚筋的四肢绵软无力,只好扭头朝黄金广的方向大叫道:

“黄爷,黄爷!我还有一个绝技!”

“什么绝技?”黄金广眯了眯眼。

胡一手见状,再次挥了挥手,两个青壮年松开周壮,退到一边。

周壮狼狈跪好,挤出满脸讨好笑容,殷切道:

“黄爷,我这人还有一个绝技,就是无论是谁,我都能从他身上赚到银子——黄爷你也不例外。”

黄金广的脸色冷了下来,他冷笑道:“你是说,黄某也会买你的屁股?”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壮急忙摇头,“黄爷什么人呐,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人……一看黄爷就是襄阳县的大人物,恐怕只有肤白唇红,酥胸细腰的佳人才入得了黄爷的青眼。”

黄金广嘴角扬了起来,一直在观察他反应的周壮趁热打铁道:

“黄爷,你信不信,我也赚过胡爷的银子。”

“怎么说?”

“我欠了胡爷一大笔钱,可胡爷菩萨心肠,还是饶了我一命,只是挑了我的手脚筋,把我留在赌场做事罢了。对胡爷来说,我就是贱命一条,不足挂齿。可对我来说,我的性命却是无价之宝。我从胡爷手里捡回无价之宝,可不就是我赚了吗?”

周壮恬不知耻的话语让黄金广嘲笑出声,周壮反而就像见到肉骨头的饿狗一样,神色更加飞扬。他膝行两步,讨好地看着黄金广:

“黄爷正值壮年,事业有成,家里恐怕已有几位佳人了吧?”

黄金广露出得意笑容,并不说话,而他身后一名竹竿身材的男子说道:“何止几位,我们黄爷今儿就是陪他新娶的第十七房小妾回门的。”

“失敬失敬!”周壮夸张叫道,“黄爷饱享艳福,让人十分艳羡,这十七房妻妾,怕都各有千秋,美色过人吧?”

黄金广垂下嘴角,他身后那瘦长竹竿又说:“黄爷的家事,你问这么清楚做什么?嫌活得太久?”

“我哪能呢……我就是,想起了我们镇上的第一美人……”

黄金广抬起眼皮,被他所言触动。

“行了,带他下去吧。黄爷,我们继续商量先前的事……”胡一手忽然开口,打断了周壮的话。

“让他把话说完。”黄金广道,“你们鱼头镇的第一美人,黄某可是闻名已久。我这次来鱼头县,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见这位李姑娘芳容一面,看看她究竟有什么魔力,引得金州知府之子为她茶饭不思。”

“黄爷!”周壮大叫一声,“李青曼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现在我们鱼头镇的第一美人早就不是她了!”

“不是她?还能有比李姑娘更美的美人?”

胡一手垂下眼,不再言语。他默默吸了一口烟斗,吐出的烟雾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们镇上有个外地姑娘,哎哟,那容貌,那气度,甩镇上的乡野村姑十万八千里。黄爷,我可听说,这姑娘是从宫里逃出来的,知书达理,通身气派,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黄金广立即追问。

“只可惜,她嫁了人。她从宫里逃出来,恰好被我们镇上一个地痞流氓给救了。这姑娘知恩图报,嫁给了他做妻子。可惜啊,可惜……”周壮摇头道,“好好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周壮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国色天香的姑娘,说是公主也会有人信!”

“……这姑娘当真有你说的这么美貌?”黄金广心有所动,但仍有狐疑。

“黄爷,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啊!”周壮毫不犹豫连磕数个响头。

“把他带下去。”胡一手开口。

两个青壮年立即动手,周壮神色慌张。

“等等——”黄金广说。

胡一手的两名手下迟疑停下。

“胡爷,他说的可是真的?”黄金广转头看向坐在手边的胡一手。

胡一手左手伸出,一旁的属下立即低头接过他手中的烟斗。他端起桌上的茶盏,缓缓抿了一口,开口道:“确实有这么一位姑娘,但她的丈夫,不是简单的地痞流氓。”

黄金广扯了扯嘴角,似是不屑:“这话怎么说?”

“此人名叫李鹜,有勇有谋,从一介乞儿成为鱼头镇一霸,又因得了县太爷青眼,比我也高上一头。绝非一句地痞流氓可以概括而过。”

“胡爷啊……”黄金广笑了笑,若有深意道,“你和这李鹜,关系很好?”

“算不上好。同处一镇,相安无事而已。”

“那你怎么话里话外都向着这姓李的呢?只因为你们是同乡?”黄金广不屑道,“李鹜再得你们鱼头县县太爷的青眼,也只是县太爷的一条狗罢了。咱们都是做下人的,道理比谁都懂——同样是狗,也因主人,要分高低的。”

“是,黄爷说得有理。”胡一手喜怒不辩,轻轻合上茶盏。

“我们知府大人治理整个襄州,手底下不知几个像你们鱼头县县太爷这样的人,黄某连他们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他们手底下的狗。”黄金广眯眼笑道,“姓李的是何人,黄某不在意。我要是在鱼头县待高兴了,回去和我们知府大人说几句好话,胡爷的赌坊开遍襄州又有何难?”

“这人,黄某暂且借走,问几句话,之后再把他还来。胡爷没意见吧?”黄金广道。

周壮闻言,欢天喜地地开始磕头:“多谢黄爷!多谢黄爷!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胡一手沉默不语。

黄金广从扶手椅上起身,拍了拍绸面的长袖,皮笑肉不笑道:“带走。”

周壮跌跌撞撞起身,迫不及待跟上黄金广的脚步。一行人离开后,胡一手的心腹上前,担忧道:“胡爷……我们要派人通知李鹜吗?”

“去哪儿通知?”胡一手伸手,接过烟斗,慢慢吸上两口后,缓缓说道,“李鹜前日一早就跟着县太爷去西城县了,黄金广要是想做什么,等李鹜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那我们……”

“什么都别做。”胡一手道,“记住,此事和我们无关。”

心腹神色凝重,低声应喏。

胡一手看着手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喃喃道:“我已仁至义尽,剩下的,就看李鹜的运气了。”

秋日暖阳迎头浇下,李家院子桂香满溢。

身穿薄柿色襦裙的清丽女子若有所感,忽然回首。

背后空荡荡的,并无异状,她却感觉背后一股寒意悄悄爬起。

是秋天的缘故吗?

“……鱼头镇能买到兽金炭吗?”她嘀咕道。

沈珠曦抱着藤筲箕里刚摘下的金色桂花,一无所知地走进了屋檐。

篱笆的缝隙之中,一只浑浊的三角眼闪动着贪婪。

第70章

“我走啦, 下次再来看你!”

提着两包卤味小菜,沈珠曦踏出了陈记酒坊。

花枝招展的九娘施施然跟到门口,倚在门边, 懒洋洋道:“不要隔得太久,太久奴家就忘记你了。奴家可不缺聊天的人……”

沈珠曦听出九娘还在埋怨这次隔了半旬才来看看她, 笑道:

“最多三日, 我还要来镇上送花笺。到时,一定来看你。”

九娘抱着自己的手臂, 鲜红袒领襦裙上堆出一片雪山美景。她轻轻哼了一声。

“反正你家相公也不在家,你回去做什么?不如留在这里陪奴家, 互相作个说话的伴……”九娘幽幽道, “随蕊走了, 奴家越发寂寞,你若再不来看我,我便真要寂寞死了。”

沈珠曦每次登门拜访, 九娘都会拿出好酒好菜招待,虽然她不喝酒, 但卤毛豆卤猪蹄之类的东西吃了不少,各家惊世骇俗的八卦也津津有味地听过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沈珠曦笑着再三承诺过几日就来看她,九娘这才作罢,转身回了店里。

沈珠曦提着买的两个小菜,又在丁记点心铺买了一包芋子饼, 一包豆沙馒头,把两手安排得满满当当,才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原本一切都和往常并无两样, 沈珠曦在经过一条行人稀疏的街道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五个来势汹汹的大汉就把她给包围了起来。

她茫然地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心里升起一丝慌张。

一个长得十分粗犷,身穿绸衣的男子走了出来,他背着右手,左手放在胸前,大拇指上一个纯金的扳指,一看便知是附庸风雅不成反变笑话的粗人。

他用一双不怀好意的三角眼上下打量沈珠曦,嘴角勾着一抹淫邪的笑意。

“小娘子别慌,黄某这就自我介绍。”

“……我不想听。”

沈珠曦避开他让人不适的视线,想要绕过他们离开,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站了出来,把她离开的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自称黄某的人对此视若不见,微笑道:“我叫黄金广,襄阳人士,便是你们鱼头县县令见了我,也要尊称一句黄爷。”

沈珠曦急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无碍,黄某认识你就够了。”黄金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黄某在襄阳知府手下做事,家中有薄田百亩,宅院十几,小娘子要是跟了我,黄某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的目光落在沈珠曦手里的豆沙包和芋子饼上,若有所指道:

“再不吃这种下人的东西。”

“我已经嫁人了!”

“那有何妨?”黄金广笑道,“黄某家中也有妻妾,我已娶,你已嫁,这不是正好么?”

“你——”

沈珠曦涨红了脸,气得双手颤抖,麻绳悬挂的芋子饼和豆沙包都在半空旋转。

“我……”

黄金广刚得意洋洋地说完一个“我”字,背后忽遭袭击,他面色突变,一个踉跄扑向前方,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

包围圈转瞬就被撕开了口子,李鹍大吼一声,抓住其中一名壮汉腰上的衣物,生生把他给举到半空,再用力扔了出去。

惨叫声在空中响起,身高七尺的壮汉转眼就飞了出去,再轰地一声砸进了稻田里。

李鹊站到沈珠曦身前,将她挡在身后。他笑眯眯地道:“这位爷有点面生,不是镇上的人吧?”

“你是什么东西,敢搅和老子的事情?”黄金广眯起眼,危险地打量突然冒出的两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四个手下都聚集在了身边,被扔出去的那个,一跛一跛地赶了回来,摔破的额头流下一道鲜血。

“知道——刚刚才知道的。”李鹊笑道,“找死的外乡人。”

黄金广身旁一人被激怒,刚刚上前就被黄金广伸手拦了下来。

黄金广看着沈珠曦身前两人,忽然道:“你们就是李鹜的那两个义弟?”他的目光主要落在对他怒目而视的李鹍身上,“你就是那个力大无比的傻子?”

“你才是傻子!”

沈珠曦和李鹍带着同样的怒火,异口同声道。

“李鹜给了你什么?我给你双倍,不,三倍的好处。”黄金广看着李鹍道,“你来替我做事吧。”

“不来!”李鹍气冲冲道。

“……呵,有点脾气。黄某喜欢有脾气的人——”黄金广冷笑两声,阴冷的视线从沈珠曦脸上划过,“这样的人,跪着来求黄某的时候,黄某最是喜欢。”

“黄爷……”他身旁的人低声道。

黄金广抬手制止了他之后的话。

“……我们走。”黄金广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他身边的五个手下面面相觑,片刻后,赶紧追上了黄金广的脚步。

这一群人来势汹汹,想不到这么容易就撤走了。沈珠曦还愣在原地,李鹊已经接过她手里的芋子饼和豆沙包:“嫂子,回去吧。”

沈珠曦这才想起他们神兵天降的事,她刚露出疑惑神色,李鹊就主动解释道:“其实嫂子每次出门,我和二哥都跟在后面。”

“为什么……”沈珠曦惊讶道。

“大哥担心你一人出门遇上危险,又怕你觉得不自在,所以只让我们暗中保护。我原以为大哥杞人忧天,没想到真有人在鱼头镇找死。”

李鹍浓眉倒竖,生气道:“不是鱼头镇的!”

“自然不是鱼头镇的,否则怎会敢抢大哥的女人?”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不会善罢甘休。”沈珠曦担忧道。

“嫂子不必担心,我和二哥这几日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嫂子。”李鹊安慰道。

李鹍也拍着胸脯说:“保护!我可以!”他拍了两下胸脯,停了下来,目光移到李鹊手里提的芋子饼上,“如果你拿芋子饼给我吃……”

“大哥回来了,我会把这句话转告给他听的。”李鹊说,“你只有吃了芋子饼才肯保护嫂子。”

“你——”李鹍急得竖起眉毛,“告状精!”

三人回了李家,沈珠曦忧心忡忡,李鹊和李鹍却丝毫不受影响。

李鹍就不说了,就连李鹊,好像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沈珠曦时不时就从里屋出来,站在屋檐下往篱笆外望上一眼,听上一听,李鹊见状笑道:“嫂子,你去睡吧,我和二哥在外边守着呢。”

“姐姐睡不着。”一个六七岁的女童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她是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里最小的女孩,名叫四丫,被李鹊用两斤卤牛肉借了过来。他和李鹍在院子里打地铺的时候,四丫就在里屋陪沈珠曦睡。

“我一会就去睡,你先去睡吧,别等我了。”沈珠曦拍着四丫的肩膀安慰几句,重新把她推进里屋。

她走到院子里,对李鹊说:“我心里慌得很,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李鹍已经在地铺上呼呼大睡了,鼾声大得像是打鼓。李鹊踢了他一脚,他嘟哝一声,鼾声没那么大了。

李鹊接着道:“算算时间,大哥已到西城县了,若是快的话,明日就会回来。等大哥回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也只能如此了。”沈珠曦低声道。

她心中的忧虑依然还在,但她也明白,此时此刻,除了静等李鹜回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报官?

别说县令已经关了公堂,就是县令本人此刻也在西城县。这是真正的报官无门。

找别人帮忙?

隔壁最近的住户就是新搬来的邻居,除了老汉一个男人,其他都是妇孺,不但帮不了他们,反倒会连累他们陷入危险。

沈珠曦回到里屋,躺回床上却无睡意,四丫已经坠入梦乡,连外边天雷般的鼾声都没有把她吵醒。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握在手里,仿佛回到了李鹜把金簪交到她手里的那日。

想起李鹜,她心中没那么慌了。就像李鹊所说那样,她也怀着莫名的信任,觉得只要李鹜回来了,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迷迷糊糊间,沈珠曦被一声大响吵醒。她睡得并不安稳,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就握着金簪往外冲。

她跑到堂屋,震惊地看见整个篱笆门都燃着熊熊火光!刺鼻的菜油气味盖过了院子里的桂花清香,燃烧着的木块不断飞过篱笆,落到院子里,屋顶上,落到沈珠曦脚前。

“怎么回事?!”沈珠曦慌张道。

“他们烧屋子!”李鹍在他的地铺边捏着拳头气愤道,“我要揍他们!”

李鹊踩灭了落到屋檐下的星火,面色凝重道:“他们想逼我们出去。”

“就不出去!”李鹍气得跺脚。

“……等篱笆门烧光,你不想出去也要出去了。”李鹊说。

红色的火光不断闪动,李鹊脸上凹陷的阴影更甚,就连眼眸也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烧着的碎木不断被人从篱笆外扔进,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则落到了屋顶上。沈珠曦焦虑地看向头顶,好在李鹜前不久给她修盥洗室时,把主屋的屋顶也给一齐换成了瓦片,外边的人暂时奈何不了他们。

但就像李鹊说的那样,等篱笆烧光,他们就失去了最后一道防线,不想出去也出去了。

“姐姐,外边怎么了?”里屋传来四丫半梦半醒的声音。

一个比她更需要照顾的存在让沈珠曦振作起来。

她快步走回里屋,对坐在床沿边的四丫故作镇定道:“有坏人在外边闹事,一会你就呆在屋里别出来,要是找到机会,你就自己逃回家,明白吗?”

四丫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姐姐你呢?”

沈珠曦把惶恐和慌乱藏在心底,柔声安抚道:“……四丫不用担心,姐姐不会有事的。”

“都醒了吧?”

院子外响起一个阴冷悠然的声音。

黄金广背手站在院外,身旁除了那五个白天随行的男子,还有下午吃瘪后,从第十七房小妾那里调回来的四个护卫。

再加上临时收买来的二十几个邻县地痞,和一个满脸恶毒兴奋,不断在篱笆外走来走去巡视的周壮,三十几人将李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金广站在熊熊燃烧的篱笆前,冷笑道: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交出沈珠曦,饶你们不死。”

第71章

“嫂子——”

李鹊从堂屋外走了进来。

沈珠曦站起身, 六神无主地看着他。

“一会李鹍开路,我带你突围。情况紧急,要是弟弟有什么不当之处, 还请嫂子海涵。”

“四丫怎么办呢?”沈珠曦问。

李鹊略一沉吟,道:“厨房里的米缸正好可以藏一个孩童, 让她藏在缸里, 黄金广的目标是我们,不会搜查家中其他活口的。”

沈珠曦也觉得此法可行, 亲自带四丫到了厨房,看着她躲进了足以容纳她的米缸里。

四丫小小年纪便很懂事, 遇到这种事也不哭不闹, 十分听话地蹲在米缸里不出声。

沈珠曦安顿好了四丫, 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把金簪紧紧握在手里,李鹜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好像也被她握在了手心。她逐渐冷静下来。

她冲回里屋,抓起床上的被单裹了起来。

“嫂子这是做什么?”李鹊跟了进来。

“黄金广把人手主要集中在门外, 后院肯定是防备薄弱之处,我们可以声东击西, 让李鹍背着这个从后院突围,他们一定会以为我们想从后方突围而紧急支援,等前门的防守一疏忽,我们就可从前门离开,直奔镇上——”沈珠曦一顿,看着李鹊惊讶的神色,底气慢慢弱了下来, “我、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可不可行……”

“可行,太可行了。嫂子你真是智多星。”李鹊说。

“也没那么厉害……”沈珠曦脸红了。

“声东击西, 这个法子好。”李鹊说,“让他们以为我们要从后院突围,但实际上我们的目标却是前门。等突围后,我们不去镇上,我们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逃跑变数太多,与其后背应敌,不如背水一战。既然选择从前门突围,我们何不顺势挟持黄金广来作人质?”

两人一拍即合,李鹊帮着沈珠曦把被子裹出人形,沈珠曦找来细绳捆出腰肢和脖颈,让这个被子人乍看上去更加逼真。

李鹊叫来李鹍,交代清楚后,把人形被子捆上了他的背。

“武器……”李鹍说。

李鹊转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