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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李鹊奇道。

“大业未成,先娶公主。共患难,同富贵。”李鹜神秘一笑,转身回了里屋。

李鹊一头雾水,半晌后,忽然灵光乍现。

“大哥!嫂子其实是公主?!”

他跨进门槛,问那个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的人。

李鹜矜持又傲娇地颔了颔首。

“大哥!恭喜你了!”李鹊惊喜道,“这可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你当真娶到公主了!”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一直以来的愿望?”李鹜假骂道,“娶个公主算什么,名震天下才是老子的心愿!”

“是是是,大哥有鸿鹄之志,早晚会高飞远举!”李鹊附和道。

“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李鹜道,“不然娶得了公主,保不住公主。”

“大哥这话从何说起?”

“你嫂子嫁我,是情势所迫,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觉得元龙帝会心甘情愿把他金枝玉叶的妹妹许给我?”

“大哥桂林一枝,昆山片玉,有何不可?”

“老子和你说认真的。”李鹜眼睛一瞪。

“弟弟说的自然也是认真的。”李鹊道,“大哥这些年为出人头地所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哥名震天下的时机指日可待,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饥荒。”李鹜道。

“会这么严重吗?”李鹊正色。

“别的地方不定如此,但襄阳城……”李鹜没说完,冷笑一声。

四合院里的下人都是范为的眼线,李鹊识趣没有追问,转移话题道:“大哥还没告诉我,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你们走后,我们又遇见一头老虎,母的。”

“是我疏忽了,光想着一山不容二虎,没有重视第一头老虎身上的抓伤。”李鹊严肃道。

“那头老虎认识李鹃……呸。”李鹜改口道,“认识你嫂子捡回来的那头虎崽子。最后母老虎带着虎崽子走了,我和你嫂子也就安全下山了。”

“你们没有大碍就好。”李鹊道,“我把那头老虎的尸身带去衙门,衙役们高兴极了。因为再有受害者出现,方同知就要派衙役和猎户组成打虎队,亲自上山了。”

李鹊掏出一包沉甸甸的赏银交给李鹜。

李鹜道:“……这事让知府知道了,又得记他一笔擅作主张。”

李鹊笑道:“剃头担子一头热,方同知整日忙来忙去也没得个好,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可怜兮兮的。”

“你觉得他可怜,他还觉得你这个穿白衣的可怜呢。”李鹜把荷包揣进怀里,“你去街上买几坛好酒回来,再买点下酒菜——”

“知道。”李鹊笑道,“大哥娶了公主,怎么也要庆祝一回。”

“别让人注意了。”李鹜摆摆手。

“弟弟办事,大哥放心。”

李鹊出门的时候,遇见刚去花圃看了大葱花的沈珠曦。

一看这架势,她就知道他要出门,沈珠曦问:“李鹊,你要去街上吗?”

“要去。嫂子需要我带点什么?”

“你帮我带个火盆回来吧——不,不要一个,要四个。”沈珠曦道,“还有不起烟的好炭也带些回来,你选的时候,一定要让掌柜烧给你看,要不爆火星不冒黑烟的才行。”

“嫂子放心,我一定好生挑拣。”李鹊道。

为了搬运火炭和火盆,李鹊出门时还叫上了李鹍。两人去到杂货铺,顺利买到火盆和火炭,今年粮价飞涨,连火炭的价格也被带着飙升了几倍,但好在,只要有钱,买到火盆火炭不难。两人之后又去了酒楼,用了几十两银子才买到两人份的酒菜。

据酒楼的伙计说,他们后厨已经几日没有进到新鲜食材了,连掌柜都在考虑暂时关门了,他们也不知明日的吃食要去哪里找。

回四合院之前,两人又去肉铺拉回了衙门答应分给他们的虎皮和虎肉。剥下来的虎肉共有两百多斤,李鹜他们分到五十斤,其他的都送去了范府、方府等府邸,衙门里有点职位的衙役也都多多少少分到一点。

一个三百多斤的老虎,被瓜分得连骨头都不剩。

拖着百多斤走在街道上,在现在而言,无异于单枪匹马护送生辰纲上路。如果不是李鹍徒手打虎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大街小巷,他们回去的一路也不会这么平静。

临到四合院时,一队全副武装的衙役却踢踢踏踏地跑着,神色凝重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李鹊叫下一个一起喝过几回酒的衙役,问:“老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老张长叹一声,右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

“北门有进不了城的难民聚众闹事,我先去了,回头再说。”

老张匆匆说完,追上了前面的队伍。

“我也要去闹市玩。”李鹍说着,追着他们走出一步。

李鹊一把拉住他,严肃道:

“先回去告诉大哥。”

第93章

俗话说,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腊月二十五这天,沈珠曦给四合院里的四个下人都放了假, 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省亲。

天色一沉, 她就让李鹍把两个火盆搬到了四合院门口。

当天晚上, 四人吃了丰盛的一顿大餐。李鹜第一次做虎肉, 用了烧羊肉的去腥法, 把原本咸酸的虎肉处理得恰到好处, 既保留了虎肉风味,又贴近了普通人的口味, 让沈珠曦第一次吃光了整碗米饭。

进食的时候,李鹜几人谈的都是轻松愉快的家长里短, 吃过以后,沈珠曦帮忙收碗进厨房, 听到的却是沉重的话题。

“……百来个流民,全杀了。尸体就堆在城门外,一夜之间就被饿绿了眼的狼群叼走了。”李鹊随意说道,将手里洗净的瓷碗放到一旁的筲箕里。

李鹜看见沈珠曦进门,接过她手里的食碗, 道:“这儿乱, 你回屋去吧。”

沈珠曦站着没动。

“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李鹜抬眼, “你从哪儿知道的?”

“街上早就传遍了。”四合院里的眼线不在, 沈珠曦总算有机会说出她压抑已久的话,“襄州知府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再过一个月, 野草就要被吃光了,人命哪有野草值钱。”李鹜道,“你先前不是想施义粥吗?再过几日, 我们就请全城百姓吃一顿饱饭。”

沈珠曦面露担忧,“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富余的粮食。”

“会有的。”李鹜道,“详细的一会说。”

李鹜的话莫名带有信服力,沈珠曦暂且压下了疑惑。

收拾完餐后狼藉,李鹜三人齐聚主屋,听沈珠曦娓娓讲述史记上的故事。

“史记听腻了,讲点别的。”李鹜躺在床上,大喇喇地张开双腿。

若是御书房的夫子见了他这不敬圣人的模样,定然气得吹胡子瞪眼。沈珠曦一开始还尝试纠正他的不端正态度,后来——随他去吧,不能对屁人要求太高。

“那我讲讲《论语》吧……”

“我不听之乎者也那一套。”李鹜断然拒绝。

“那就《礼记》……”

“不听。”李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不听,那不听,你到底想听什么?”沈珠曦忍不住道,“这些都是圣人言!”

“放屁,世上没有圣人。”李鹜从床上坐了起来,斩钉截铁道,“只有死人和活人。这些死人书,不听就不听,我要听点有用的。”

沈珠曦再次庆幸没有老古板夫子站在这里,不然一定会拿戒尺拍烂李鹜的手掌。

……不过,若是不懂尊师重道的李鹜这厮。戒尺落到谁手里,打在谁手心,还不一定呢。

“那我给你讲资治通鉴吧。”沈珠曦道,“不过资治通鉴我懂的不多,只能复述与你,你自己思考其中深意。”

“资质通贱是什么?”李鹜拧起眉头,“……你讽刺老子?”

“我讽刺你什么了?”沈珠曦奇怪道,“《资治通鉴》是一本史书,与《史记》并称史学双璧,以‘鉴于往事,以资于治道’闻名于世,被誉为帝王之书。”

也不知道被哪一句话打动,李鹜终于躺回床上,懒洋洋道:“行。”

沈珠曦调动回忆,从资治通鉴的周纪开始讲起。李鹜双手交叉,压在脑后,翘在膝盖上的一只脚抖啊抖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坐在一旁扶手椅上的李鹊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剩下的李鹍,早就躺在罗汉床上,发出了均匀的打呼声。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寒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吹荡,把原本就了无生机的襄阳城吹得更加空落落的。

寂寥的更声在小巷外响起,打更人孤孤单单地穿过巷口,拖着一条枯瘦如柴的影子。

四合院前院,李鹊搬来一筐三指宽的细长红薯,李鹜用火箸在火盆滚烫的灰烬里刨出一个深坑,由李鹍急急忙忙把红薯埋进盆里掩埋好。

之后李鹜点燃另一个火盆,一簇鲜红的火苗从黑炭中蹿了起来,为刺骨的寒夜带来一抹暖意。

沈珠曦搓了搓手,在燃烧的火盆边坐了下来。

从前还在宫中的时候,年年岁岁各宫都要在这一天烧火盆,沈珠曦的翠微宫也不例外。

她还记得和玉沙一起烧火盆烤松茸的时候,玉沙的音容笑貌还在她心中鲜活如初,她却再也见不到这个为她送死的忠心侍女了。

她真正忠于的人是谁,沈珠曦不愿追究,只知道,在最后一刻,玉沙是作为她的忠心侍女结束的生命。

“老子活了二十多年,头回用上火盆。”李鹜坐在火盆旁的另一个藤椅上,望着火盆里的火苗嘀咕道。

“别说,冬天烤火确实还挺舒服的。”李鹊道。

“又冻不死人。”李鹜道。

李鹍一直盯着火盆里的红薯,此时抽空乐呵呵地说了一句:“猪猪,讲究。”

李鹜已经懒得用言语纠正他了,只是抬脚就给了他一下。

“你老欺负他做什么。”沈珠曦抬起眼,不赞同地说。

“他欺负我你怎么不说?”李鹜马上道。

“他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他当着老子的面,这么亲昵地叫老子的婆娘,这还不叫欺负人?”李鹜阴阳怪气道,“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你最重要。”沈珠曦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糊弄之语了。

果然,不论什么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面不改色。

“对了,厨房里还有一袋栗子和几根玉米,不如拿出来一起烤了吧。”李鹊站起来道。

“我也去!”说到吃的,李鹍第一个往厨房跑去。

两兄弟很快抱着一小袋栗子和几根玉米回来了,玉米用竹签插上,每人拿了一根自己放在火上灼烤,栗子则一股脑埋进了另一个熄灭的火盆。

“你先前说的施粥,现在能说了吗?”沈珠曦问。

李鹜点了点头,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冷静沉稳的目光望着跳跃的火光。

“我准备脱离襄阳,留在这里的粮食自然也用不到了。”

“为什么?”沈珠曦惊讶道。

襄州知府的确不干人事,可他为什么突然升起这个念头?

一旁的李鹊神色平静,似乎对李鹜的决定早有预料。

“投靠襄州知府只是权宜之计,原本我就没打算真心为他卖命。现在恰好又遇上饥荒,范为自私自利,方庭之独木难支,襄阳城早晚要爆发民乱。”

李鹜用火箸拨动火盆里冒着火光的黑炭,低声道:

“不光是襄阳——城外聚集的难民各州都有,此次闹粮荒的州府几乎囊括半个大燕,饥荒依然还会进一步恶化。继续留在这里,我们自己的粮食能不能吃到春天难说,还会成为那些吃不起饭的人的眼中钉。”

沈珠曦沉默片刻,说:“我听你的,你要走,我们就走。”

李鹜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扔下火箸道:“咱们在这里呆的几个月也没白呆。”

沈珠曦立即想到了他们在襄阳城制造的种种回忆,其中最亮眼的自然是李鹃二世以及山上那个突然的拥抱……

“我已经摸清范为藏金子的地方,正好就在咱们离开襄州的路上——”

李鹜戛然而止,发出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声。

李鹊懂了,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李鹍不懂,仍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三个嘿嘿怪笑并伴随抖肩的男人让沈珠曦的伤感以及那么一丝丝羞涩死了个一干二净。

她就不该对李屁人抱有期待!

“可你们……抢劫不好吧?”沈珠曦犹豫道。

李鹜眼睛一瞪,道:“怎么说话的?什么抢劫,我可是良民!”

沈珠曦:“……”

良民?谁?

这里除了她,还有谁是良民?

“嫂子,大哥这叫劫富济贫。”李鹊说。

“你们要把抢来的钱分给百姓?”沈珠曦期待道。

李屁人的回答验证了他依然是李屁人,天塌下来依然是那个厚颜无耻的李屁人。

“老子难道不是百姓?老子难道不贫穷?”李鹜理直气壮道。

“我们什么时候走?”沈珠曦问。

“过几日,你先收拾好东西,我们说走就走。”李鹜道。

“我能和随蕊告别吗?”

“不能,你让她知道得越多,她越有危险。”李鹜道,“你相公是去掘襄州知府的养老钱,不是领了赏银正大光明地告老还乡。这几日,你谁都别见。”

“……知道了。”沈珠曦失望道。

又一次不告而别,上次是对九娘,这次是对随蕊。好在随蕊性子开朗随和,应该不会怪她太久。

围绕着热烘烘的火盆,四人一起首次过了腊月。

一起守夜,一起烧火盆,一起吃烤得香喷喷的红薯,粒粒金黄的秋玉米,以及栗香袭人,自然爆壳的山栗子。

半个月后,沈珠曦都快以为李鹜改变注意,不离开襄阳了。一日早上,沈珠曦去书坊送完花笺回来,却见四合院里四个下人都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堵了起来。

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停在四合院门口,旁边的树上还栓了一只扬蹄打着响鼻的骏马。

李鹜倚在廊柱子上,手里拿着满满一叠荷叶:

“沈呆瓜,该你出马了。”

当晚,三个熟知襄阳城巡视规则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一个又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里,扔进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叶。

一个起夜的少年打着哈欠从茅厕里走出,眯着眼睛没看清楚,一脚踩上了荷叶包,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什么东西……”

他一脸困惑地拆开荷叶包一看,恼怒的眉头立即舒展开了。

“娘、娘——爹——你们快出来看看——”他结结巴巴地朝屋子里喊道。

一家人很快聚集在了一起,每张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荷叶里包裹的东西陆续露出了真面目:有装在布口袋里的生米,风干的瘦肉,还有几个红薯和杂果。这些东西节省一点,能是他们一家四口七天的口粮。

就在睡下之前,他们还在为空空如也的米缸犯愁。

究竟是谁向他们伸出了援手?

难道是他们的祈祷,被仁慈的上苍听见了吗?

夜风拂过,地上的荷叶翻过了身。

“爹,娘,你们看!”少年捡起荷叶,兴奋地展示给父母看。

月光铺满荷叶,一只青凤栩栩如生,羽翼将展未展——

仿佛下一刻就要高飞。

……

天还不亮,李鹊驾着马车来到城门,与守城的士兵笑道:

“劳烦哥哥大早上的受累了,里面都是知府命我送去邓州的东西,哥哥检查时轻手轻脚些。”

士兵刚要伸手推开车门的手收了回来,他看了眼马车,又看了眼李鹊,笑道:“既然是给范大人送东西,那还检查什么?只是,怎么是邓州那么远的地方?”

“范大人有个叔父在邓州,这是托我去给他捎东西。”

“怪不得。”士兵挥了挥手,“去吧,路上小心。”

“多谢哥哥行个方便!”李鹊拱手一笑。

出了城门不久,沈珠曦推开窗户松了口气。李鹜吊儿郎当靠在车壁上打着瞌睡,一点没为此担心。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小路尽头遇到了靠着树干补觉的李鹍,骏马身上挂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不耐烦地在地上刨着蹄子。

李鹊叫醒李鹍,李鹍取下麻袋扔上马车,半松的袋口里露出一片金色。

李鹜瞥了一眼,又重新闭上眼小憩起来。

马车和骏马并行,踢踢踏踏地在无人的小路上越走越远了。

同一时刻,四合院里被五花大绑的四个眼线终于脱困,跌跌撞撞地跑到范府报信,他们和上门禀报黄金失窃的人正好撞到一起。

范为前后一串,立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切。

“此獠好大的胆子!”范为掀翻近前的榻几,点心水果落了一地。

当初为李鹜作保,力挺他取代黄金广位置的方庭之站在一旁,袖手不敢言,心里骂惨了李鹜。

“一定要把此人捉回来!我要亲自把他大卸八块!”范为暴怒,圆脸上涨满青筋,“可知他去了什么地方?!”

“李鹊出城时,曾说代大人送货,去了邓州……”

“不可能是邓州!李鹜狡诈多变,定然不会告诉我们真实的目的地。”范为怒声道,“立即派人围堵襄州与隋州、房州、均州的必经之路!”

“大人……”躬身的属下犹豫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

“派出所有人!”范为神色癫狂,怒吼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追回李鹜!”

“范大人……”方庭之揖手道,“李鹜不会无的放矢,邓州或许才是他们——”

“你闭嘴!”

一个茶盏顺着方庭之的脸颊擦过,咔嚓一声在八仙椅的把手上碰个粉碎。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引狼入室?!方庭之,若抓不回李鹜,我定不会饶你!”

范为想到他丢失的千两黄金,气血更是往他头顶突突地冲。

“滚!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喏。”

第94章

暴烈的冬风夹杂着冰冷刺骨的夜雨, 不断拍打着破庙摇摇欲坠的木门。

沈珠曦害怕地看了眼呜呜怪叫的门外,不由往李鹜那边坐了一点。

“冷不冷?”李鹜握了握她的手。

他的动作自然至极,沈珠曦也就没察觉有何不妥。

“不冷。”她道。

两人坐在一张底下垫着稻草的布单上, 李鹜百无聊赖地侧躺着, 已经将一根下车时随手扯来的狗尾巴草打结又拆散了十几次。第一次夜宿破庙, 沈珠曦没法像他一样散漫。她坐在垫子一角, 手脚都拘谨地并拢了, 以免蹭上满是灰尘和灰烬的石砖。

她不安地扫视着四周, 生怕忽然蹿出什么孤魂野鬼,臭虫灰鼠。

篝火在两人坐的垫子前燃烧, 火星从噼里啪啦的木柴上蹦了出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熄灭。四根插在篝火旁的玉米棒子已经烤得金黄, 隐约的食物香气温暖了阴冷的破庙。

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个打着雨伞的身影,从晦暗幽深的风雨里先后走了进来。

豆大的雨滴顺着光滑的伞面滑落, 淅淅沥沥落在落满灰尘的石砖上,续出一条蜿蜒的水迹。

“被子拿来了,嫂子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夜。等过两日进城了,我们再去找客栈住。”李鹊将卷成条的棉被放了下来。

李鹜接了过来,抖开棉被, 披上她的肩膀。

李鹍随手找了几根稻草铺在地上便坐了下来, 迫不及待地拿起距离最近的玉米棒子。李鹊用稻草铺了个方方正正的位置, 围着篝火坐下, 双手放到火焰旁烘烤,随口道:

“范为肯定想不到我们已经顺利到了邓州。”

李鹜揪下狗尾巴草毛茸茸的一端, 随手扔到地上。

“这蠢货如今肯定在大力围堵均州房州。”

“方庭之倒是有几分能力,说不定看出了我们的伎俩。”

“方庭之看出了有什么用,他又不是主事之人。”李鹜冷笑道。

“……可惜了。”李鹊摇摇头道, “方庭之如果跟的不是姓范的草包,应该也能有点出息。”

“你、你不吃吗?”李鹍含着满口的玉米籽,模模糊糊地问李鹊。

“二哥吃吧,我不饿。”

李鹊起身,搬起墙角一块大西瓜似的圆石头抵在破门上。李鹍拿起他的玉米,哼哧哼哧啃了起来。

“你吃我的吧。”李鹜道。

李鹊坐回他的位置,摇头道:“我驾车时已经吃过了,馒头抗饿,还是大哥吃吧。”

沈珠曦看他们让来让去,开口道:“还是吃我的吧,我不饿……”

话音未落,李鹜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虽然不重,还是让沈珠曦冲他瞪大了眼睛:他以为他敲的是谁的脑袋?这可是公主的脑袋!

李鹜说:“吃你的,瞎操心什么。”

他拔下自己面前的烤玉米,用布包着,一下掰成两半。

其中一半烤玉米,扔给了对面的李鹊。

“拿着,不许叽叽呱呱。”李鹜道。

李鹊握住烤玉米,神色动容:“……多谢大哥。”

四人吃过简陋的宵夜后,各自在稻草铺就的地铺上躺了下来。

沈珠曦睡在最里侧,旁边是李鹜,再然后是添足了木柴的篝火,接着便是李鹊和睡在最外侧的李鹍。

破庙虽破,但有这么多呼吸声陪着自己,沈珠曦不怎么怕了。只是,她还是觉得很脏。

不是她觉得很脏,而是这破庙本来就很脏。

她随便抬抬眼,就能看见挂在屋顶角落的蛛网和蜘蛛,她随便垂垂眸,就能看见过路旅人留下的发霉食物残渣和篝火灰烬。

她越发现这地方不干净,她就越觉得身上发痒。

在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破庙里接连响起了有人入睡的呼吸声。沈珠曦心中焦躁,翻动得越发频繁起来。

当她忍不住又一次翻身时,李鹜忽然长臂一揽,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

“你——”沈珠曦汗毛都吓得立起来了。

“你想把他们吵醒,就再大声点。”

沈珠曦猛地闭上了嘴巴。

“你在这里反反复复,准备明早的饼子呢?”李鹜低声道。

没有灯光,月光也被暴雨湮灭,蛛网上闪烁着明灭的火光。

李鹜的眸子,也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幽幽的光。

“你睡吧……”沈珠曦说。

“你不睡,我难道睡得着?”李鹜说着,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借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呆瓜,快睡了。”

这、这这还让她怎么睡得着?!

沈珠曦心跳如擂,浑身僵硬,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李屁人这是干什么呢!他真以为她是不姓李的四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