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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风还没碰着那汉子的后背,他自己就先一步被背后的长刀给砍着了脖子!

鲜血飙飞,他露着震惊的表情回头,看着无动于衷的罪魁祸首。

李鹜抽出陷进侍卫脖子里的长刀,反手捅入背后袭来的敌人。他一个旋身,一脚踹开鲜血从口中涌出的偷袭侍卫:

“想偷袭老子,你还嫩了点!”

韩逢月现在才知道他们的底气来自何处。

这姓贾的三兄弟,一个擅长近战肉搏,力大无比;一个擅长盯着致命处放暗箭,歹毒阴狠;还有一个,正面作战不输于人,偷袭阴人也毫不手软。这三兄弟同时出现在战场上,让人找不出丝毫破绽!

他们三人毫无疲态,反观己方剩下的这十人,却早已军心溃散,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韩逢月剩下的十人就又倒下了四个。

韩逢月见势不对,毫不犹豫抛弃属下,翻身上马:“驾!”

骏马刚扬起前蹄,一只破空而来的弩箭就射中了飞扬的马腿。一声吃痛的哀鸣,韩逢月跟着他受伤的马一起摔倒在尘埃飞扬的地上。

眼见主子先丢下他们逃跑,剩下的几个侍卫也毫不犹豫抛下摔下来的韩逢月逃向了树林。

韩逢月在心里把这些背忠忘主的家伙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蹬开受伤的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刚要逃跑,一只沾着斑驳血迹的长刀横上了他的脖子。

他战战兢兢地转头,看向身后掌控他性命之人。

李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韩兄弟,来都来了,急着走什么走?”

第97章

溪水还是那个溪水, 只是不复宁静秀美。

李鹜抓着韩逢月的发冠,把他从水面下提了起来。缺氧多时的韩逢月好不容易重回地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

“噗——呼——呼呼——”

李鹜抓着他的发冠, 强行让他涨红的脸面向自己。

“说吧, 你像个跟屁虫一样追着我们撵是为了什么?”

韩逢月一脸狼狈, 脸上既有溪水也有泪水和口水, 他嘴唇一动, “呸”声刚起了个势,就被李鹜再次按进了水里。

韩逢月的双手在空中徒劳无功地挣扎着, 溪水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泡,他痛苦的面庞在水里摇动, 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已经散了小半,东一缕西一把的散在水里。

李鹜一屁股坐到韩逢月背上, 抬头看向两个正在拾荒的弟弟:

“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拾荒胆要大,心要细,像你们那样能拾到什么好东西?鞋底看一看,衣服夹层看一看, 都没有的话, 足衣脱下来抖一抖……大富由天, 小富由俭, 这些别人不要的东西,我们要一个不落地收集起来……”

沈珠曦在马车里扬声道:“好了没?我什么时候能出来?”

“好了会叫你, 你急什么!”李鹜用比她更大的声音没好气道,“你现在出来,小心你一个月都吃不下饭!”

“为什么吃不下饭?”马车里的好奇呆瓜追问。

“因为他们逃跑时屎尿屁崩了一地!”

“噫!”

刚打开了一条缝的马车门迅速关了回去。

李鹜提着韩逢月的脑袋, 粗暴地把他拉出了水面。韩逢月翻着白眼,人事不知。李鹜对着他那张阴柔俊美的脸,毫不留情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外力刺激下,韩逢月吐出一口溪水,咳着醒了过来。

“我想到一个和你很相符的字——死鸭子嘴硬,我给你刻个鸭字在这张白白生生的脸上,你觉得怎么样?”

“你——”

“想好再说话。”李鹜用刀尖轻轻滑过韩逢月的脸。

韩逢月咽下到了嘴边的谩骂,用杀人般的目光狠狠瞪着李鹜。

“为什么跟着我?”李鹜问。

感受到面颊上刀尖的下压,韩逢月咬着牙开口了:“我没跟着你。”

话音刚落,他的脸颊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韩逢月痛得惨叫起来,毁容的愤怒和恐惧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说得是真的!”

“这一刀,是因为你跟我的女人。”李鹜蹲了下来,冷眼看着他,“跟老子的女人,比跟老子更严重。”

“你的女人?”韩逢月捂着受伤的脸颊大笑起来,“你一个泥坑里爬起来的地痞流氓,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吃天鹅肉的命!”

李鹜目光一凝:“……你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知道你娶的女人是什么人吧?”韩逢月阴笑道,“她是一个会让你丢命的女人,你根本护不住她!你也护不住自己!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你也迟早会因为她丧命!”

李鹜脸色一沉,刀尖再次抵上韩逢月的另一边脸颊。

“……我不喜欢和人猜谜。”

“我们合作怎么样?”韩逢月笑道,鲜血从他脸颊上的指缝里溢出。“看你们的样子,不是正常赶路吧?怎么,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犯了什么事?我都能替你摆平。你既然知道我大哥,就该知道我们有武英节度使在背后撑腰。如今世道大乱,手里握有兵权腰板才硬,要论兵力,尚存的十六节度使里,武英节度使可排前三。”

“你要是跟我合作,我不但能帮你摆平你的麻烦,还能将你引荐给淳于安将军,让你平步青云,这交易不亏吧?”

“你要什么?”李鹜盯着他。

“我要马车里的那个女人。”韩逢月在刀尖刺破他的脸颊之前说道,“你先别急着动手!我知道你舍不得这样一个沉鱼落雁的媳妇——换谁都舍不得。可你继续留着她,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什么我会死?”

韩逢月似乎已经对他的选择胸有成竹,他拧唇冷笑,缓缓道:“因为她是金枝玉叶,一国公主,如今的大燕皇帝不会允许他的妹妹嫁给一个低贱的平民,她原本的——”

李鹜打断他:“你怎么认出来的?”

本来应该给眼前之人带来十足冲击的话却像羽毛飘进池塘,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他似乎并不吃惊自己的妻子是一国公主。

韩逢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冷静的男子,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离了话题方向。

“我们长沙韩氏是望族,我同大哥入宫参加宫宴时,曾机缘巧合在远处见过一回。当时,所有人都称赞,越国公主和天下第一公子傅玄邈乃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韩逢月的本意是激起对方的嫉妒心和愤怒,让他有机可趁,谁料这厮心胸过于开阔,对自己女人的上一个男人浑然不感兴趣。

“越国公主和狗屁公子配不配关我什么事?”他不耐烦地拧起眉头,追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此事事关重大,我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免得节外生……”

韩逢月始终没有机会说完完整的一段话。

咔嚓一声,他瞪大眼睛,脑袋从软绵绵的脖子上垂了下来,还没回过神的瞳孔依然跟着李鹜的面孔移动。

“你穿的也是新衣裳,去见阎王爷正好。”

李鹜从他脖子上松开手,韩逢月断了气的尸体倒了下去,生机仍然残留的面庞砸进冰冷的溪水里,水花在他面上飞溅,逐渐扩散的瞳孔眨也不眨。

李鹜沉着而熟练地扒光了韩逢月身上的所有财物——连他折扇上的玉扇坠也没放过。拾完荒的李鹊走了过来,只一眼就看出背对他趴进了溪水里的韩逢月没了气息。

李鹊惊讶道:“大哥先前还说要留他一命,怎么改变主意了?”

“他认出了你嫂子。”李鹜冷声道。

李鹊变了脸色,眼神往马车上一扫,确认门窗依然紧闭后,说:“他想接嫂子回皇家?”

“节度使们各自为政,韩氏一族都是淳于安的走狗,韩逢月恐怕是想把你嫂子扣在武英军里做人质,以此要挟元龙帝来提条件。”

“……那我们要怎么办?”李鹊看向地上的尸体,“不如我们把他烧掉,彻底毁尸灭迹?”

“时间上来不及。”李鹜道,“韩逢月还有一队人马,发现他的尸体是迟早的问题。”

“那我们……”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鹜道,“该着急的,是白头县的诗人贾鸭。”

李鹊笑了:“三人做事三人当,大哥别忘了,这事儿还有贾雀的一份力。”

李鹍也走了过来,他对一个活人变成尸体已经习以为常。他跨过韩逢月的手站到河边,对他的尸体毫不在意,弯腰将两把血淋漓的战斧放进溪水里荡来荡去。

杀人的时候,他怒目圆瞪,凶悍非常,此时此刻,他又像个孩童一般,双眼闪着小兽般纯净的光。

“还有贾雕……”李鹍提醒道,“贾雕也干了活……”

李鹜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他们不会忘的,到时候,通缉令上一起见吧。”

韩逢年是武英节度使面前的大红人,李鹜虽然没有什么准备就杀了他的弟弟,心里却没有太多慌张。

仔细想想,其实他们留下的破绽并不多。

韩逢月的人虽然见过他们的脸,但对他们的真实身份却一概不知。要想找他们,也是大海捞针,唯一能利用的就是通缉令。

但在大多数时候,通缉令也只是一种威慑手段。

韩逢月一行人途径襄州,定然也见到了襄州发布的他们三人的通缉令,他不也什么都没认出吗?

通缉令这个东西,画成什么样子,全凭运气。

给衙门画通缉令的画师不会是什么炉火纯青的大家,画出来的人像能有本人四分像就已是祖坟冒青烟的稀罕事,要想画出一副神似的肖像,不仅要求画师的画技高超,还要求目击者的头脑冷静,记忆清晰,口才清楚——与其期待靠通缉令抓到犯人,不如期待犯人自投罗网。

再加上,天大地大,光大燕的节度使就有十六个,要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他带着沈呆瓜和两个弟弟去海外寻找新天地。

不管怎么样,他也不会将沈呆瓜交给这些心眼漆黑的东西。

沈珠曦在马车里等得都不耐烦了,马车门终于被人从外打开。李鹜一弯腰,不待她看清外边的现状就钻了进来。

“外边怎么样了?”沈珠曦担心道。

“安全了,就是他们逃跑时屁滚尿流,弄得地上不太好看。出去时你要闭一闭眼睛。”

“我要出去吗?”沈珠曦惊讶道。

“之后的路马车不好走,我们带上细软,骑马赶路会方便得多。”李鹜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车上的细软。

眼见他的手摸向自己存放凤牌的妆奁,沈珠曦吓了一跳,飞快抱起妆奁:“我自己收拾自己的!”

“我还懒得帮你收拾。”李鹜没好气道,“抓紧时间,你的屁股纸不要带了,我们进城再买。”

“知道了!”沈珠曦心虚地提高声音。

沈珠曦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细软,刚要弯腰出马车,忽然被等在门口的李鹜一把抱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叫,李鹜就把一只手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别乱叫啊,吓着我,老子可就松手了。”

沈珠曦吓得憋回到了喉咙口的惊呼。

李鹜单手抱着她,轻巧移上了站在车头的大黄马。

“驾!”李鹜一夹马肚,大黄马扬蹄跑了起来。

风沙一扬,无拘无束。

马蹄高高举起,越过一具具尸身。

李鹜豪气万丈,扬声便吟:

“十步杀一人,老子不修坟。”

“修坟价另算,吃亏我不干。”

“大富靠老天,小富靠我捡。”

“拾荒谁最强,鸭某王中王!”

“此诗,便名《鸭客行》!呆瓜,你觉得如何?”

沈珠曦:“……”

是她对不起李白,她不该给他讲《侠客行》的故事。

她是让李白蒙羞的千古罪人。

李鹜浑然不察她的羞愧,豪气神上地驾马飞奔。

没了沉重的马车在身后束缚,大黄马就像回到了草原一样,撒欢似地一路疾驰。李鹍和李鹊二人所乘的马则是由轻转重,脚步不似先前矫捷。

沈珠曦原本坐在马车里的时候,就觉得这马拉车不行,现在她觉得,这马驼人也不行。她在马上颠了个七荤八素,全靠李鹜单手把她紧紧按在怀里,她才没有失足从马上跌落。

为了躲避后边可能的追兵,四人两马没有继续赶往许州,而是再次改道,奔上了前往唐州的路。

第98章

沈珠曦希望自己这辈子需要露的宿, 在这几天里已经全部用完。

为了甩掉韩逢月穷追不舍的追兵,在短短六日里,沈珠曦接连穿梭了唐州、隋州、汝州和许州边界, 沿途歇过各种破庙和山洞, 听过各种虎啸和狼嚎。

原本沈珠曦看见就会一蹦三尺高的老鼠, 她现在也麻木了——如果住过山洞, 就知道老鼠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蝙蝠和蜈蚣才是。

他们整日和山林洞穴打交道, 出于方便的理由, 李鹜又换下了他的锦衣皂靴,穿上了能够让他肆意摸爬滚打的粗布衣裳, 沈珠曦也特意拿出最便宜的一套衣裳穿在身上,打算磨得够破后就直接扔掉。

好不容易, 他们才在隋州边境甩开了追兵,经过一番重新规划路径后, 李鹜决定从申州一路东去,直入湖广地区的湖州。

当天晚上,他们途径一个小村庄,李鹊和村口一户人家交涉后,对方同意借一间屋子让他们住上一晚, 代价是十两银子。

泥糊的土屋里只有一面长长的土炕, 四人都能睡下。李鹊原本提议他和李鹍睡地上, 沈珠曦看着冷冰冰的坚硬地面过意不去, 主动让他们睡到床上来。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李鹜会不会介意有旁的男人和他名义上的妻子躺一张床,可李鹜沉默不语, 反而朝她投来赞许的视线。

沈珠曦受到他的肯定,心头发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傍晚时分, 李鹍从他背上八九个沉甸甸鼓囊囊的包裹里解下其中一个,里面存放着他们赶路吃的干粮。李鹍虽然馋,但交给他保管的吃的永远不会莫名其妙减少。

李鹜点数过包裹里的食物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不错,雕儿干得好。奖励你吃个大馒头。”

他在干粮里挑来挑去,比来比去,选出一个最大的杂粮馒头递给一脸高兴的李鹍。

接着,李鹜又按馒头由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拿出馒头分给李鹊和沈珠曦,最后才轮到自己。他手里那个馒头,比沈珠曦的还小。

李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刚要说话,沈珠曦就把手里的馒头塞给李鹜,强行换走了他的小馒头。

“我要这个好看的。”

“馒头哪有什么好不好看?”李鹜皱起眉,伸手要把馒头换回来。

沈珠曦把小馒头抱在怀里,别过身不让他抢。

“小而巧你不知道吗?我就喜欢这个。”

“吃小不吃大,你真是个呆瓜!”李鹜抢不回来沈珠曦严防死守的小馒头,气得他骂骂咧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

“你才是呆瓜!”沈珠曦反唇相讥,“你是个屁呆瓜!”

李鹊低下头去,憋住差点溢出喉咙的笑声。有了这两人的打岔说闹,连手里干涩掉渣的馒头都变得美味起来。他笑眯眯地掰下小半边馒头,递给一旁狼吞虎咽的李鹍:

“二哥,吃慢点,多喝点水肚子就饱了。”

李鹍愣了愣,呆呆接过:“谢谢……三弟……”

李鹊道:“我才该谢谢你呢,一路都是二哥在背我们的行李。多谢你了。”

李鹍脸红了,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

当天晚上,四个人躺在同一面土炕上。沈珠曦睡在最左侧,由旁边的李鹜隔开两个弟弟。

经历过连日风尘仆仆的赶路,现在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在屋顶下安心地睡觉,沈珠曦感动得都快包不住眼泪。

她和李鹍都是同样的想法,李鹍的脑袋刚沾着枕头一会,喉咙里就发出了打雷一般的轰轰声。

李鹜和李鹊却似乎反了过来。他们的呼吸清浅而均匀,几乎听不见响动。这两人虽然都躺着,但显然精神仍清醒。

沈珠曦撑不住了,有心问问李鹜怎么睡不着,多日赶路的疲倦却拉着她迅速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说话的声音,接着是短暂的一阵乒乒乓乓声。第二天早上,沈珠曦醒来后却又一切如常,除了收留他们的村民夫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外,昨夜的异样声音好像只是她在做梦。

简单吃过朝食后,他们又要上马赶路了。

沈珠曦一看见那匹大黄马就想皱眉。这几日赶路下来,她的大腿根都在马背颠簸中磨破了,可这伤的地方尴尬,她又不想拖累李鹜的脚程,所以这几日一直强忍着不说,以至于腿根的伤势越来越严重。

走动时的难受就不说了,受伤的大腿再回到颠簸的马背上反复摩擦——那火辣辣的滋味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沈珠曦的眼泪在马背上情不自禁地流了又流,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马上的风够大,总是能够在她被李鹜发现前,先一步风干眼泪。

“怎么了?”李鹜看着站在马身前,许久都没动脚踩上马镫的沈珠曦。

“哦……这就……”

沈珠曦不情不愿地抬起腿,腿根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她稍微一顿,接着咬紧牙关,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痛苦,在李鹜的搀扶下状若寻常地爬上了大黄马。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沈珠曦上马了,李鹜却没动。他看了眼沈珠曦,说:“你等一会。”

他重新进了村民的屋子,也不知说了什么,没一会又走了出来。这次很利索地翻身上马,牵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大黄马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李鹜道:“今天不用这么赶了,我们走慢点。”

沈珠曦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他们终于出了申州地界,太阳落到地平线上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间荒废的破庙。李鹜担心继续赶路会连破庙都遇不着,沈珠曦也不愿再睡山洞,四人一拍即合,当即把马栓在庙外一棵歪脖子树上,谨慎地进了破庙。

蛛网密布,尘埃铺成地毯的破庙里没有人迹,倒是尘埃地毯上留有不少野猪野兔的脚印。

李鹍二人放下行李,草草收拾出睡觉的地方后,就带着各自的武器出门寻找猎物了。

这些天,他们偶尔能打到出来觅食的鸟雀野兔,每当这时,就是一顿大餐,逃亡路上也不忘带着调味料的李屁人亲自掌勺,靠着一堆简陋的篝火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野果,就能烹饪出一顿不输御膳房大厨的美味烤货。

沈珠曦坐到垫着稻草的被单上就不想挪动了,她的腿根疼得厉害,她很想脱下亵裤看看伤口,却又碍于李鹜在场不能得逞。

她刚想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李鹜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卷起来我看看。”李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卷什么?”沈珠曦一时没回过神了。

“卷亵裤。”他说。

“你——臭流氓!”沈珠曦的脸腾地热了起来。

“臭流氓想看的是白花花的腿,不是你磨得稀巴烂的腿。”李鹜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罐头,扭开盖子,露出里面绿油油的膏状物,“这是我找那户村民要来的跌打药膏,对你这种外伤也是一样用的。”

沈珠曦红着脸抢过药膏:“我自己来!”

“你行吗?”李鹜狐疑地拧起眉头。

“我行!”

“那你上药吧,需要什么叫我。”李鹜背过身去。

“你不出去?”沈珠曦吃惊地睁大眼。

“别矫情了!赶紧涂药,再不动手,我就拿后脑勺偷看你了。”李鹜没好气道。

他还生气呢!哪有人这么霸道的!

沈珠曦再三确认他的角度看不到自己后,不情不愿地褪下下裳,小心翼翼地把亵裤卷到腿根处。

她的大腿根经过几日马上赶路,已经从一开始的红肿变成皮肉伤了,鲜血紧紧粘粘着她的亵裤,她卷起亵裤的时候,好像亲手把一层皮肤从腿上撕落。

李鹜在场,沈珠曦不想表现得没用,可她紧咬的牙关里还是不由发出了颤抖的抽泣声。

里裤卷到腿根,她的浑身力气好像也跟着离开了。沈珠曦的嗓子眼里溢出倒抽冷气的丝丝声,灼烧般的漫长的钝痛让她连手指都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珠子违背意志,从视野模糊的眼眶里接二连三掉下。

“……你真行。”一只手接过了她抢走的药罐。李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似乎叹息了一声。“你真行啊,沈珠曦。老子还真没说错,你这腿根子,都快稀巴烂了。”

又羞又不安的情绪涌上沈珠曦心头,她伏在膝盖上,把不争气的眼泪笼在双手里,双腿在李鹜的视线下害怕地并拢,努力往身后缩去。

李鹜按住她不安的腿,没好气道:“你的马桶都是老子倒的,你还有什么地方见不得老子?”

他本意是想安慰安慰这呆瓜,没想到她听了这话,肩膀抖得更厉害了——活像他羞辱了她一样。

“你哭个屁!你又不是什么饮露餐风的九天仙女,老子没对你抱过不切实际的幻想。”李鹜蛮横地掰开她的双腿,一股凉悠悠的东西落在了她火辣辣的伤口上。

“你……你不觉得难看,不觉得恶心吗?”沈珠曦不好意思看他,闭着眼抽噎道。

李鹜用指腹轻轻把药膏抹开,说:“老子屁股上长冻疮的时候,比你这难看多了。”

“……有多难看?”

“比你稀巴烂。又红又紫,猴子屁股都比我好看。”

“你们也骑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我们皮糙肉厚,四处折腾,和你能比吗?”李鹜挖了一坨药膏抹在她另一只腿上,用和散漫语气截然不同的小心动作轻而缓地抹开药膏。“沈珠曦——”

“……嗯?”沈珠曦止了哭泣,用鼻音回答。

“你很坚强。”李鹜用另一只干爽的手,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但我希望你能明白,寻求他人帮助,不是软弱的象征。”

第99章

空明的月光顺着深色屋檐而下, 铺满空旷庭院。夜色中冷清的薄雾,像一层浮动的雪,飘散在寂静的夜色。

原本应该合家欢聚, 张灯结彩的元旦, 位于北都的韩府上却弥漫着凄云惨雾。

一个沉青色的身影踉跄奔出书房, 却又在月光倾泻的屋檐下停住了脚步, 呆呆地看着摆放在庭院中的简陋棺椁。

接连落水似地扑通声, 院中依然身着戎装, 满脸疲惫的侍卫跪了一地。

领头侍卫叩首,悲怆道:“韩大人, 属下罪该万死!”

院中回荡着他似哭未哭的尾音。

一声过,万籁寂。

无数个头颅磕在地上, 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韩逢年迈着迟钝的脚步, 缓缓挪到幼弟的棺椁面前。

幼弟僵硬而青白的面庞击碎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韩逢年浑身力气流走,他扶着棺木边缘,半跌半坐下来。

他看着幼弟脸上已经发黑的刀口,哑声道:“……是谁做的?”

侍卫头领将躲雨路上偶然发生的一事, 事无遗漏地完全转述给韩逢年。

“……二公子带着二十人先行追逐三兄弟一行, 属下带着车队赶到时, 二公子已经……没了气息。”侍卫头领悲声道, “属下派去白牛县的人已发回消息,白牛县并无符合条件的三兄弟。为了让二公子尽早入土为安, 属下带着一部分人随二公子的灵柩先行返回北都,另余的兄弟则继续寻找线索,缉捕犯人。”

侍卫头领一叩到底, 颤声道:“属下愿以死谢罪,还请大人饶过其余兄弟!”

“……此事,是他自作主张,你已劝过,他仍要一意孤行。”韩逢年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气若游丝道,“……怪不得你。”

“大人——”侍卫头领既羞愧又动容,泪流满面着再次一叩到底。

“月儿虽骄纵,却不是无的放矢之人。”韩逢年看着幼弟惨白的尸身,轻声道,“那三男一女,定然有非同寻常的地方。”

侍卫首领努力回忆当晚的情景,补充道:“二公子虽然请那三兄弟喝酒,但对那女子,似乎更为关注。”

“通缉令可画好?”

“大人请看。”侍卫首领从怀中掏出四张通缉令,起身弯腰献上。

四张通缉令,三个男人各有特征,一个穿着少见的联珠对鸭纹的圆领袍,一个身高九尺,一个脸上有红坑。倒是那名女子,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除了看得出来模样甚佳外,并无什么有利搜寻的特征。

韩逢年看了两眼,将上面的人像印入脑海,通缉令握在手中,垂了下来。

“谁是交战中幸存下来的人?”韩逢年问。

侍卫头领一个眼神,三个侍卫胆战心惊地跪了出来。

“交战时和交战前,二公子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韩逢年道。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后,其中一人说道:“好像是有一句话……那三兄弟里的大哥问二公子为何要杀他,二公子说……要怪就只能怪他娶错了人。”

另外两人毫无异议,点头附和。

“除此以外呢?”韩逢年问。

三人想了又想,一脸茫然地摇头。

“好。”韩逢年缓缓道,“你们背信弃主,便在月儿面前自己动手吧。”

空气为之一静。

三个侍卫回过神来,一人旋即浑身瘫软,一人立即磕头哭喊求饶,剩下那人面色惨白,直逼棺椁之人。

“……如此,我还可以饶你们的亲眷一命。”韩逢年淡淡道。

片刻后,面色惨白那人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慢慢横上了自己的脖子。

“大人!”侍卫头领满目含泪。

韩逢年面无波澜,静静看着棺椁中唯一的同母血亲。

长剑转动,鲜血如箭飙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