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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去冒这些险?”

李鹜自信道:“孔子不是说过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孔子没说过那样的话。

沈珠曦咽下纠正的话,转而道:“可他们是大燕的臣子,不是你的敌人啊。”

李鹜扯了扯嘴角:“如今已经群雄割据,各自为王是早晚的事。等到了那时再来知己知彼,那就晚了。”

他说服了沈珠曦。别说父皇不在了,就是父皇在时,这些节度使也屡屡阳奉阴违,如今见到大燕倾颓,难保还有几个仍愿听从元龙帝的号令。

李鹜总是如此,看着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

“将来有机会的话,你还想和元龙帝相认吗?”

李鹜的问题让沈珠曦陷入了迟疑。

从前,她从未迟疑。

“宫里有什么好的?”李鹜侧过身,进一步说服她,“宫里做什么都不自在,也没有我们三个。你回去了——不是就没有家了吗?”

他说的,是她刚刚说过的话。

沈珠曦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你们还有家。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三个人。”

“从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李鹜说,“后来是两个,再后来是三个,现在是四个——无论少了谁,这个家都不再完整。”

一阵无言的感动,涌上沈珠曦的心头。

他没有说那些难处,可是沈珠曦知道,她一旦恢复越国公主的身份,相应就要担起越国公主的责任。

如果傅玄邈还愿意做她的驸马,她就会被送到傅府,如果不愿意,她就会被送到邻国,争取同盟。

她注定会和李鹜他们分开,今日这般的生活,将一去不复返。李鹜再不愿意,他也抗争不过皇命。

李鹜没有逼她立即做出决定,轻声道:“睡吧……明早再一起睁眼。”

沈珠曦的耳朵有些热。

她转过身,背对李鹜,好一会后,从喉咙眼里发出蚊吟般的声音。

“……嗯。”

第二日,窗外照进的阳光让她自然苏醒,身旁已没了李鹜的身影。

她揉着眼睛走出正屋,好家伙——李鹜又赤着上身在院子里砍柴。

“你也太能睡了,再不起来,我就要来叫你了——”李鹜放下斧头,拿起另一手的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汗水顺着他的脖颈留下,滑过宽阔而精壮的胸膛,淌过遨游的游凤,浸入肚脐下的宽松长裤——

沈珠曦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又羞又恼地说:“你怎么又在劈柴!我前日才从集市上买了好几捆柴火!”

李鹜理直气壮道,“你又没和我说。”

“你昨夜用水,难道没看见后院的柴垛吗?”

李鹜果断摇头:“没看见。”

昨夜他没时间用饭,今日却有时间劈柴,难道在他眼里,劈柴竟比吃饭还重要?

沈珠曦气得不看他,转身往后院走。

“你急什么急,你看这太阳这么好,不多看看再走?”

李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珠曦头也不回道:“不看!”

李鹜看着她毫不留恋消失的背影,放下了斧头,悻悻道:“不看就不看,以后你求着老子看……”

“娘子——”

娣娘高高兴兴的声音从前院传来,李鹜像受惊的兔子,手臂挡着前胸,飞一般地蹿入了正屋。

“咦?娘子呢?”娣娘走入后院,疑惑地看着空无一人,只有孤零零一把斧头落在地上的院子。

“奇怪……”娣娘歪了歪头,挎着一篮子的新鲜蔬果往厨房走了。

洗漱完的沈珠曦出来看到娣娘,很开心地邀请她一起用朝食。娣娘是知道李鹜手艺的,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用刚从地里摘出来的细葱做了三碗香喷喷的葱油面后,李鹜换上常服前往驻所。

一进驻所大门,他就看到那些平日里懒到晒蛇吃的懒汉们兴奋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个五彩的长命缕。

“百户来了!”有人叫道。

“大哥!大哥!”李鹍高兴挥舞双手。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李鹜大声道,“吃多了没事干?都操练完了?”

李鹊走出人群,眼神往屋里瞥了一眼。

“大哥,王姑娘来了。”

“哪个王姑娘?”

李鹜话一出口,刚刚起身走到门口的王诗咏就僵住了笑容。好在她反应迅速,很快就又扬起了温婉的微笑。

“李公子,是我。”

第133章

“你来做什么?”李鹜沉下脸, “赵广志呢?!”

“百户,下官在这里……”

当日带沈珠曦进门的不入流文官连忙步出。

“王诗咏出入官房,可有上峰允许?”

“没、没有……”

“既然没有,那是谁给你的胆子, 让你随便放外人进入公署?里面丢了什么东西, 泄露了什么情报, 你担当得起吗?!”李鹜怒声道。

“下官知错……”文官慌忙躬身请罪。

原本热闹的官署前鸦雀无声。

王诗咏便是有再好的演技, 此时也绷不住笑容了。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春果愤怒出声:“我们小姐是徐州知府的女儿,难不成还会做对徐州不利的事情吗?!”

“她是知府的女儿,你总不是吧?”

“你——”春果气红了脸。

李鹜冷笑道,“有没有人来偷, 我管不着, 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官署里的机密。赵广志——”

“下官在——”

“你违反了官署的禁令,本该严惩, 念在你初犯的情况下, 这次就算了,要是还有下次——”李鹜神色冷厉, “老子决不轻饶。”

“是……”

文官满头大汗, 躬身行礼后夹着尾巴逃离了现场。

“还围着干什么?等老子请你们喝酒?”李鹜冷眼扫向噤若寒蝉的手下兵士, 轰的一声, 众人如鸟兽四散逃走。

“王姑娘,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李鹜沉声道。

王诗咏走下台阶, 停在离他还有三步的地方, 轻声道:

“李百户教训的是,是诗咏思虑不周,没有想到那么深的地方,今后一定多加注意。还请你也念在我初犯的情况, 原谅我一回。”

她放低姿态,屈膝一福。

但凡有一丝怜香惜玉精神的人,都不会再对这样一个姿色尚佳的姑娘横眉怒目。

李鹜不是一般人,他一脸不耐烦道:

“说吧,你来做什么的?”

“端午节快到了,我给彭城县三个驻所都送了长命缕,感谢你们长久保护我徐州一方百姓安宁。”

王诗咏从身上掏出一个五彩的长命缕,顿了顿,递了出来。

“……这是李百户的。”

李鹜没接,站着看了她手中的长命缕片刻,说:“没我娘子编的好。”

“你——”春果大怒。

“这是我请外面的绣娘编的,论手艺,自然没有李百户的娘子精湛。”王诗咏笑着打断春果的话。

“我娘子早就给我准备了长命缕——多的是,我一天换一个都换不及。”李鹜敷衍道,“你这个,我就不收了。”

“……也好。”王诗咏勉强笑道,“李夫人想得周到,早早就准备好了长命缕,是诗咏来迟了。”

“来早也没用。”李鹜说,“我还有事,不送了。你自个走吧。”

王诗咏站在原地,看着李鹜大步雷霆地走进了官署——一步都未停顿,一次都未回头。

她是他上司的爱女。

她有容貌,有家世,有学识,一个正常男人,会对她不假辞色,唯恐避之不及吗?

只有他如此。

“小姐……”春果看着她手里明显比其他兵士拿到的,更为精致用心的长命缕。

“回马车。”

王诗咏不动声色,转身走出官署。

走出驻所后,她乘上马车,车门一关,一个巴掌旋即扇到后一步上车的春果脸上。

春果无故遭殃也不敢争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一个长命缕扔到她面前,头顶传来王诗咏的冷声:“剪掉。”

春果战战兢兢地拿出剪子,顿了顿,犹豫的目光投向已经坐下的王诗咏。

“愣着干什么?”王诗咏神色冰冷。

春果咬了咬牙,狠心剪向王诗咏亲手编了一日的长命缕。

剪子咔嚓咔嚓剪碎长命缕,五彩的丝线散落一地。

“我不明白。”王诗咏说。

春果停下动作,抬头朝她看去。王诗咏并没有看她,视线望着虚空,神色困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春果,我不美吗?”她说。

“小姐,你的容貌是徐州数一数二的,更不用说尊贵的身份——”春果忙道,“是那姓李的不知好歹!”

“昨日我路过花园,听到爹爹和人提起李鹜,说他确有几分才能。”王诗咏说。

“一个无父无母的乞丐,不过是比常人多了那么点小聪明罢了。”春果不服气道。

“你知道上一个被爹爹作此评价的人是谁吗?”王诗咏轻声说,“是当朝丞相独子,有名的天下第一公子傅玄邈。”

春果说不出话了。

“彭城驻所里的兵卒都是世代的军户,早就油盐不进,可他们却对李鹜心服口服,愿意听他调遣,为他卖命。李鹜上任两月不到,却做到了之前几任百户都做不到的事。有担当,讲义气,智勇双全,对妻子有情有义,既未纳妾,也未出入过青楼之地。”

王诗咏喃喃道:

“这样的男子……为何偏偏对我不屑一顾?春果……是我真的脏了吗?”

“小姐,你别这样说!”

王诗咏收紧右手,纤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松开手,看着手心的红痕,低声道:

“我不会放弃的。”

……

“你也收到长命缕了?”李鹜皱眉看着眼前的两兄弟。

李鹍嘿嘿笑着,摊开手掌,露出五彩的长命缕:“好看……回去送人……”

“送个屁!”李鹜伸手,“拿来!”

“我不!你自己要去,找她!”李鹍委屈地把长命缕护在身后。

“你拿来,我还一个更好看的给你。”李鹜说。

“真的?”

“真的。”李鹜斩钉截铁道。

李鹍想了想,把长命缕交到李鹜手里。

李鹜再一看向李鹊,他自觉地拿出长命缕交出。

“我的……我的更好看的呢?”李鹍期待道。

“明日再来拿。”

“你骗人!”李鹍叫道。

“老子什么时候骗你了?”李鹜朝他走了一步,“再不走,老子亲自送你——”

李鹍哇哇叫着跑走了。

“大哥还有什么事吗?”李鹊问。

“那帮懒汉收了长命缕,不是正高兴着么——”李鹜冷笑道,“有力没处使,你去集合他们,对打三轮再说。谁练完还白白嫩嫩,谁晚上就不许吃饭。”

李鹊领命,转身走向门口。

李鹜把两条市售的长命缕揣进怀里,出门离开了驻所。

他回到家,刚一跨入院门就扬声叫了起来:

“沈珠曦!沈呆瓜!疯婆娘!”

没一会,沈珠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我又没惹你,你骂我做什么!”沈珠曦鼓着脸颊,委屈巴巴道。

“谁说你没惹着我?”李鹜大步走进花厅,在圆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你过来!”

“干什么?”沈珠曦跟进堂屋。

“娣娘呢?”

李鹜话音未落,娣娘从廊下探出头来:“李爷,你叫我?”

“去给我找剪子和彩色丝线,现在就要。”李鹜说。

“好!”娣娘点了点头,马上跑走了。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沈珠曦好奇道。

“做长命缕!天杀的,给你们所有人做长命缕!”李鹜一巴掌拍在他那健壮的大腿上,“马上就是端午了,别人都有长命缕,就我没有——我不仅没有,我还要给别人做长命缕!老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娣娘手脚利索,找到剪刀和丝线跑了回来。

“李爷要这些东西,是要做长命缕吗?”娣娘问。

李鹜一瞬端正了表情和背脊,下巴高傲地抬起,朝沈珠曦点了点:“不是我做——是她要给我做。”

沈珠曦:“?”

“娘子还会做长命缕!真是心灵手巧!”娣娘艳羡道,“以后娘子要是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我、我也做得不好……”沈珠曦干笑道。

“会做就行!会做就比我强了——”娣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祈求道,“好不好嘛,娘子?”

沈珠曦被追着哀求,只好含糊应了。

娣娘得偿所愿,如一只快乐的燕子,轻快地飞出了花厅。

“你这么说,让我怎么教她?”沈珠曦埋怨道。

“那我要怎么办?”李鹜毫无悔改之意,“你要老子说家里的衣服是我补的,现在长命缕也是我编的?这事儿传出去,老子还怎么见人?”

“我又不会笑话你……”沈珠曦嘀咕道,“你的女红多好呀,比我有天分多了。”

上一刻还觉得会绣花见不得人,这一刻李鹜就挺起了胸膛。

“那是——你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沈珠曦:“……”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善变呢?

李鹜拿着剪子,拿出两个已经编好的长命缕开始拆解。不一会,圆桌上就满是五彩的丝线。

拆完两个长命缕,李鹜脸上多了些自信。

“看懂了吗?”他忽然问沈珠曦。

“懂什么了?”看完全程的沈珠曦很茫然。

“我刚刚怎么拆的,你都看明白了吗?”

“看了……”

“怎么拆就怎么编,懂了吗?你讲一下步骤。”

沈珠曦回忆着先前看得眼花缭乱的过程,不怎么自信地胡乱绞了绞双手。

“就……就这么绕来绕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李鹜低下头,死心编起了四个人的长命缕。

第二日,李鹊就收到了李鹜送来的长命缕,李鹍也不例外。

李鹜送来的长命缕,比起市面上售卖的货色不知好了多少,李鹊本想把它挂在身上,但是考虑到李鹜昨日才驳了王诗咏的面子,李鹊最终把它挂在了外袍里面。

既能起了好兆头,又不会引人注目。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李鹍把长命缕也挂在外袍底下,一跨进官署,就听见李鹜神气十足,得意洋洋的声音。

“……比昨日的好很多吧?这是我娘子亲手编的!”

第134章

“荒唐!”

王文中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拍在紫檀木茶几上, 花厅内鸦雀无声。

“你一个未出阁女子,怎能到驻所那种地方抛头露面?!上赶着送长命缕倒也罢了,还被人灰溜溜地赶了出来!你真是丢光了我们王家的脸!你这个样子,哪有分毫千金小姐的样子?!”

王文中气得胸膛急剧起伏, 旁边的王夫人小心翼翼地递上手边的茶盏。

“老爷, 你消消气……”

“你生了这么个女儿, 叫我怎么消气?!”

王文中拿起茶盏就想扔出, 看着自己仅有的女儿低眉敛目跪在厅中的模样,到底还是没舍得扔出去。

茶盏重新落回茶几,一旁吓白了脸的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诗咏,你别傻愣着, 你赶快解释解释啊……”王夫人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儿。

“……父亲。”王诗咏终于开口, “端午将近,女儿只是想为父亲笼络军心, 这才从市面上买来彭城县三个驻所人数的长命缕相送。这些长命缕, 一不是女儿亲手编制,二不是独送一人, 三, 是以父亲乃至徐州百姓的名义相送——女儿一片好心, 不知错在何处?”

“是啊, 诗咏也是一片好心——”

“你听她胡说八道!”王文中一声怒喝, 打断了王夫人刚出口的话。

王文中转过头, 怒视着跪在地上的王诗咏:“你敢说——那几千个长命缕里面, 没有一个是你自己编的?!”

“那些长命缕里,确实没——”

王文中拿起茶盏砸了出去,这次没有再迟疑。

哐当一声,盛着茶水的茶盏片片碎裂, 银杏色的茶水在王诗咏裙袂上快速晕染开来。

王文中向来疼爱女儿,虽说茶盏没有向着人砸,但砸在面前,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王夫人看出他动了真怒,噤若寒蝉。

“你以为你的一举一动都瞒得很好?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执迷不悟吗?!”王文中面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王诗咏,“你放下小姐尊严,亲自去送长命缕,别人领情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成了整个徐州的笑话!”

王夫人忍不住道:“老爷,哪有那么严重,分明是那李鹜不近人情……”

“你要是还在这里跟我唱反调,就立马回你的房间去!”

王夫人闭上嘴,不敢再置一词。

“从今天起,直到你出嫁之前——不许再出门了!”王文中看着王诗咏,怒声道。

“父亲!”王诗咏脸一白。

“寿州知府姜良今年三十有六,出身名门,学识渊博,在文臣中素有美名,可为你的良配。我会尽快把你的婚事定下来,你就死了心,安安分分地在家待嫁吧!”

“寿州知府?他有妻子!”王诗咏惊声道,“父亲要让我做妾?”

“姜良的妻子前两年病逝了,你嫁过去还是正妻。”

“可他嫡庶子女俱全——”

“那和你无关!”王文中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打断她的话,“你嫁过去是做知府夫人的,你只要管好自己生下的嫡子嫡女就好了!”

“父亲——”王诗咏哀声道,声音中已有哭腔。

“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你也最好给我死心,不要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免得你的丑事泄露,到时候不但是你——整个王家都要因你成为徐州笑柄!”

王文中拂袖离去。

花厅里响起绝望的抽泣。

王夫人慌张而茫然地走到王诗咏面前,扶起伤心哭泣的独女。

“诗咏,诗咏……你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丑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娘?”

回应她的,是一声恸哭。

……

王诗咏被李鹜不留情面地赶出驻所一事,沈珠曦通过街头巷尾的传言也知道了。

她担心会遭到王诗咏的报复,李鹜却毫不在意。

好在,之后风平浪静,王诗咏既没出现,李鹜也没有受到王文中的迁怒。

端午节那日,沈珠曦佩戴着李鹜亲手编的长命缕,和李氏三兄弟一起看了赛龙舟,在临湖的酒楼里吃了现做的糯米粽子。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长命缕,还是李鹜亲手编的,她想了又想,觉得放哪里都不放心,最后,她把长命缕收进了妆奁,和她的凤牌及私房钱放到了一起。

热闹的端午一过,彭城县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端午之后,眼看着七夕就近了。

走街窜巷的小贩不再兜售五颜六色的长命缕和气味浓重的艾草,改为叫卖起了红头绳和磨喝乐,各大点心铺也推出了只有七夕节才会有的,专供祭祀牛郎织女的彩色点心。

沈珠曦去给书坊送花笺的时候就能发现,街上精心打扮的少女明显变多了。

往年她也不是没过过七夕。

每一年,宫中都会举行盛大的七夕家宴,六宫粉黛齐聚一堂,为父皇献上精心准备的歌舞。御膳房的大厨们穷尽心思,用价值不菲的食材做出精妙绝伦的銮驾,雕龙刻凤的车顶上洒满碎金,再由织造局的工匠将象牙煮软抽丝,编出神气十足的六匹骏马。

每一年的銮驾都不一样,每一年,沈珠曦都不知道这花费巨额人力物力制造的銮驾在晚宴结束后去了哪里。

曾经的她和兄弟姐妹们一样,将挥霍无度看作呼吸一般寻常的事,从没想过这些奢侈背后隐藏着什么代价。

去年的七夕过得平淡无比,今年沈珠曦也不想过七夕,奈何李鹜从半月前就开始在她耳边念叨,这种念叨——在七夕前一天达到巅峰。

“明天就是七夕了,我不管,你必须陪我过七夕!”

李屁人嘎嘎乱叫,势要今天得到满意回复。

因为七夕而订单暴涨的沈珠曦正在赶制花笺,闻言无奈道:“七夕有什么好过的?”

“老子不管!”李鹜双手撑在书桌上,生怕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前倾着上身,对她的耳朵大声道,“老子要过七夕!”

“你想震聋我?”沈珠曦捂住耳朵,眉头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