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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鹜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

欢快的夜风吹动满树桂叶,月光澄净的院子里响起海浪般的哗哗声。

李鹜松开她,用指腹无言地擦掉了沈珠曦眼角的泪珠后,牵着她往正屋走去。

“送你个东西。”李鹜忽然说。

“什么?”

他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到墙角捡起一物。

“你的最爱——”

沈珠曦望着他手里破破烂烂的鸡毛掸子,生气道:“你才爱它!”

李鹜把鸡毛掸子扔到地上,不忘踩了两脚。

“爱它?老子当初最恨的就是它。”

他这话的意思,是恨鸡毛掸子当初硌着他,还是恨它挡在了他们之间?

沈珠曦不敢自我意识太过良好,但挡不住心里依然生出一丝隐秘的甜。

李鹜推开窗户,擦也不擦就直接压上了窗框。一个眨眼,他利落翻出了窗户。

有门不走偏要翻窗,沈珠曦刚要提醒他衣角脏了——

“来。”

李鹜转过身,朝沈珠曦伸出手。

沈珠曦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犹豫片刻,握住了他的手。

她学着李鹜先前的动作,却学不会他的利落。她好不容易把单条腿搬上窗框,李鹜把双手插入她的腋下,像抱小孩一样,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啊!”

沈珠曦不由捏紧了他的肩膀。

李鹜把她放到地面后,她立即后退一步装作拍打裙摆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和耳垂。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去上一上你的专属茅厕?”李鹜说。

沈珠曦看着不远处伫立的便所用力摇头。

时隔一年多,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他们要是偷走便盆便算了,要是用了还不清理……噫!

沈珠曦赶忙打断自己的想象。

两人在小院里到处看了看,终于要再次离开了。

“等一下!”沈珠曦想起什么,挣开李鹜的手,往厨房里跑去。

谢天谢地,厨房的水缸里还有一点清水,沈珠曦用木瓢舀起一勺,跑回桂花树下,轻轻浇到数日未见雨水的干燥地面上。

“等下雨时自然有水。”李鹜看着她的举动,“你不浇,它也不会死。”

“但它可以提前喝上水。”沈珠曦不为所动道。

李鹜定定看着她的侧影。

她总嫌自己眼泪碍事,不够坚强。但在李鹜看来,她已经比世间绝大多数人更加坚强,就像是一颗剔透而坚强的水晶,在浑浊的世间熠熠生辉。

善良是凌驾于所有品德之上的特质。

因为唯有善良,需要自我牺牲的勇气。

变得狠毒容易,保持善良却很难。

受过打压,遇过伤害,依然选择用温柔对万物一视同仁的善良,就像泥泞中开出的一树海棠,灿烂又温柔,绚丽而夺目。

让他移不开眼。

李鹜走了过去,在她身旁蹲下。

“襄州被叛军占据,我打算取下襄州后,就向元龙帝送城投诚。”

这句话在他心中盘旋多日,这时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出。

“真的?!”沈珠曦惊喜抬头。

今日大燕倾颓,内外强敌环绕,为燕臣并非上好的选择。

这也是他始终犹豫的原因。

可是看着那双闪动着宝石般光彩的眼眸,李鹜觉得一切都值了。

大燕要是真撑不住了,大不了,再带着老婆跑呗。

“真的。”他说,“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

沈珠曦感动十分,刚要开口,李鹜接着说:

“我对你好不好?”

沈珠曦心中升起一丝不妙。

“……好。”

“是老子对你好,还是天下第一狗对你好?”

“……你好。”

“那是老子对你好,还是你爹对你好?”

这……沈珠曦犹豫了。

父皇对她也有过不错的时候,但是综合来说,还是李鹜对她好。可是,她总不能如实回答吧?天上的母妃不得代替父皇,一道雷劈死她?

李鹜见她神色纠结,转而道:“算了……比不过你爹,比得过天下第一狗也行。”

他敲了敲面前的桂花树,说:“你喜欢这树,要不要搬去襄州?”

沈珠曦这回要兴奋得跳起来了:“可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想要的东西,天上的星星老子也给你弄来。”李鹜说。

沈珠曦一下子红了脸,声若蚊吟道:“你别胡说……”

李鹜用力揉乱她的头,恨铁不成钢道:

“这呆瓜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沈珠曦把木瓢往他怀里一扔,红着脸起身,快步走向院落大门。

“呆瓜,等等你男人!”

李鹜拔腿追了上去。

……

两日后,三虎带着青凤军的主力人马赶到鱼头县。

李鹜亲自到城门迎接,三虎和青凤军整齐划一跪下,大声说着“见过将军”的时候,两边百姓又兴奋又畏惧,陪李鹜来到城门的知县老爷不断掏出手帕擦着额头紧张的汗。

三虎能信守诺言,沈珠曦又欣慰又后怕,欣慰在于李鹜信对了人,后怕在于李鹜确实出了险招。

李鹜虽然面不改色,看似淡然,但沈珠曦敢肯定,周遭钦佩的目光让这屁人可得意了。

他那骄傲上扬的下巴,就是最好的证据。

快两年的日夜共处,如今他就是动动眉头,沈珠曦也能猜出他下一步要放什么屁话。

便是对父皇母妃,她也不曾如此了解。

“这么多将士远道而来,一定要好好设宴款待才是,”见到大军开来的知县老爷在李鹜面前越发姿态卑微,他陪着笑脸,点头哈腰道,“我准备了好酒好菜,为将士们接风洗尘,还请将军移步——”

“不急。”李鹜打断他的话,“人齐了吗?”

知县还在疑惑什么人齐没齐,就见李鹊站出一步,说:“都齐了。”

“有军职的都跟我来,其余将士原地等候。”李鹜从亲兵手中接过马匹的缰绳,先扶着沈珠曦骑上马后,再利索地翻身上马。

他环视周遭围观的百姓,扬声道:“有好奇的,也都跟上来!驾——”

李鹜一夹马肚,率先冲了出去。

陆陆续续的有忍不住好奇心的百姓小跑追上。

李鹜最后的目的地,是一个沈珠曦想都没想过的地方。

颀长瘦弱的李树还长在那里,坍塌了一半的鸭圈却已完全成为废墟。沈珠曦看见那棵孤零零的李树,立即就回想起她穿着嫁衣爬树的荒唐模样。

时过境迁,往事还历历在目,她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了。

爬树算什么,她如今还会砸人了呢。

“到了。”李鹜先翻身下马。

他直接站在马下,向着她张开双臂。

“马凳呢?”沈珠曦瞪大眼。

“这哪儿来的马凳?”李鹜说,双手动作保持不动,“将就一下。”

沈珠曦面色一红,胸口里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她犹豫半晌,试探地伸出手。

李鹜忽然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拉。

沈珠曦失去平衡,往马下摔去,她想起身后众多眼睛,硬是咽下到了喉咙口的惊呼,紧紧闭上双眼。

没有疼痛,没有冰冷,她跌入一个熟悉而让人安心的怀抱。

“有老子在,你还怕什么?”李鹜说。

沈珠曦睁开眼,她的双脚已经踩上地面。

李鹜把她往右一拉,让她并排站在身侧,抬头对刚刚下马的李鹊和李鹍道:“把东西拉出来。”

“什么东西?”李鹍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

“吃饭的家伙!”李鹊道。

“哦!哦!吃饭!想起来了我!”李鹍一拍巴掌,豁然开朗。

两人走到李树下,李鹍站着不动,李鹊则围着树绕了一圈,找到一个点,用脚尖拨了拨上面的泥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蹲了下来,徒手挖了起来。

不到一会,他就挖出一个铁环。

铁环连在一面木板上,而木板的大部分都还埋藏在土下。

李鹊起身,让开一步,看向一旁的李鹍。

“该你了。”

李鹍上前一步,单手握住铁环,然后不动了。

他不满地看着李鹊,道:“你不来?偷懒……你又,我不干……饭都两个人吃,活我一个人干……不干了我……”

李鹍发着小脾气,李鹊用一句话终结了他的牢骚。

“随姑娘,你也来了?”他望着人群里围观的随蕊说。

“呵!”

随蕊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李鹍气沉丹田一声大吼,将深埋地下的木板提了起来!

整块木板几乎都被提起,泥土簌簌掉落。

李鹍再一声大吼,手臂和脖子上青筋毕露。地下仅剩的那一部分木板也跟着现身——木板之后,还连接着木板!

李鹍涨红了脸,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地面在挪动,接二连三的木板被掀起,就像潜渊的巨龙逐渐展露出全部身躯!

沈珠曦瞪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耳边全是围观百姓嘈杂的惊呼。

轰!

李鹍松开铁环,接连成线的木板轰然倒地,发出震动地面的巨响。

一个堆满木箱的密室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165章

早已沦为废墟, 连乞丐都不屑靠近的地方,竟然别有洞天!

除了李鹜兄弟三人,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眼睛的议论声一波比一波高。

李鹜拔出腰间长刀, 人群倏然安静。

从前朝夕相处的乡亲们带着一丝惊讶和畏惧看着陌生的李鹜。

曾经的地痞流氓,带着一支数量庞大的精良军队回到了长大的地方。威风凛凛的李鹜, 让人再也不敢轻视。

得罪过他的,胆战心惊唯恐清算。

有交好过的, 自惭形秽不敢接近。

他穿上了质地精细的锦袍, 端端正正地束起了长发,一身轻佻散漫在拔出长刀的那一刻,化为威严肃穆。

李鹜已然从地头蛇蜕成海中蛟,所有人都在想,眼前的人, 还会是他们认识的李鹜吗?

李鹜踩上李鹍掀开的木板,走到密室边缘, 挥刀数下,接连砍掉了一排木箱的锁具。

刀尖挑开一个个箱盖,整齐的银锭, 崭新的锁子甲,锋利的刀剑汇成一片银色的河流,在高升的旭日下波光熠熠。

人群鸦雀无声。

“实不相瞒, 这是我前半生积攒的家当。为了这笔安身立命的资本,从前对乡亲们多有得罪, 我李鹜在这里向大家赔不是了!”

人们面面相觑。随蕊和九娘朝沈珠曦投来问询的目光, 沈珠曦也只能茫然摇头:她对李鹜的此举事前毫不知情。

“两百多年前,是大燕开国皇帝推翻了大月氏的统治,将我们从异族的暴政中解救出来;一百多年前, 是大燕的燕武帝率军亲征,赶走南下的匈奴,保卫了包括我们金州在内的一方百姓安宁——”

李鹜单脚踩上装着银锭的箱盖,环视周围百姓,扬声道:“如今,大燕摇摇欲坠,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个道理,刚刚才失去了亲朋好友的大家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

人群中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有人红着眼睛低头擦泪,有人满面愤恨,拳头紧握。

“人生只此一回,大丈夫就该干大事,龟缩一地庸碌一生有什么意思!我愿投效大燕,为匡扶山河献一分力!若是大家信我,想和我一起出人头地,明日的此时——可在此地报名成为我青凤军的一员!凡是符合条件的参军者,都有全套武备和安顿亲属的银子可领!”

李鹜说完,人群彻底骚动起来。

曾和李鹜有过几次交锋的赌坊老板胡一手默默无言地站在人群中,身旁簇拥着几个腰粗膀圆的大汉,俱都面露意动,窃窃私语。一缕青烟从胡一手手中的烟斗里冒出,他看了一眼始终没有抽上一口的烟斗,干脆完全放了下去。

“要是早上几年,赶上我还年轻的时候……”他喃喃道,“生不逢时啊……”

围观之人交头接耳,气氛高涨,就连随蕊也挤开人群,来到沈珠曦身旁,悄悄问:“……帮我问问,女的能参军吗?”

“应该……不可以吧?”沈珠曦想起此刻就在军中的小猢,回答的语气不太肯定。

“帮我问问,帮我问问。李鹜不是很听你的话吗?帮我吹吹枕头风——”随蕊一脸渴望地推了推她的手臂。

“问什么?”李鹜走了过来。

李鹍和李鹊留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李鹜的几个亲兵跳下密室,几人分工合力,将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抬出地底。

“我能参军吗?”随蕊抢先问出了口。

“你凑什么热闹?你连盔甲都穿不上,好好烧你的鸡吧。”李鹜挑眉道。

“你态度怎么这样!”随蕊气得跺脚,“你刚刚不是才赔礼道歉过吗?!”

“对啊,我都赔过了,我们不是两清了吗?”

“你——”

“别和我叽叽呱呱——”李鹜挂上臭脸,没好气道,“你先说服你爹再说吧,你爹要是知道你想参军,小心打断你的腿,让你连鸡都烧不成。”

“让让,挡着路了。”

李鹜推开随蕊,把她身旁的沈珠曦给一胳膊捞了过来。

“走走走,你相公饿死了……”

“他们呢?”沈珠曦惊讶道,她回头看着还在忙着劳作的李鹍二人。

“他们一时又饿不死,你相公要饿死了你不管吗?”李鹜压下眉头,不快道,“是他们重要还是——”

“你!”沈珠曦急忙打断他的话。

“老子知道。”

李鹜揽过她的肩膀,美滋滋地往两人骑的马走去。

回到借住的县令家后,李鹜把沈珠曦按到了书桌前。

“我有个问题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鹜神色严肃,沈珠曦不由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天下十六节度使,你觉得我应该投靠谁?”

“为什么不直接投靠元龙帝?”沈珠曦脱口而出。

“老子倒是想直接投靠元龙帝,他看得上我吗?”李鹜反问。

的确。

如果是直接给元龙帝写信,最大的可能就是襄州被他收下,李鹜被他给个闲职打发。

元龙帝手下有太多勋贵之家等着谋职,李鹜一个毫无背景的泥腿子想要上位,难于上天。

沈珠曦还是第一次问人询问政事相关,但是在此之前,她也有过不少御书房听政的经验。

她想了想,开口道:

“天下十六节度使,首先排除和你有仇的武英节度使,淳于安睚眦必报,不会重用你不说,还会想办法倾泻私仇,他手下的头号军师也和你有杀弟之仇,必然会与你作对。不仅武英节度使的地盘不能去,和武英军交好的几个节度使也不能投靠。”

这样一来,就排除了四个节度使。

“……剩下的,大多是在朝廷和伪辽政权之间摇摆的墙头草,他们地小兵弱,见风使舵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是如此摇摆不定,早晚有一日会被其他势力吞并。”

李鹜惊喜而欣赏的眼神极大地鼓励了沈珠曦,她定了定心神,继续道:

“现今态度坚决,明确支持大燕平叛的只有镇川节度使、沧贞节度使、暨海节度使和陇北节度使。沧贞节度使孔烨忠厚有余,能力不足;暨海节度使排外,陇北节度使已过天命之年,近来缠绵病榻,陇北恐不久会起内乱,而镇川节度使李恰上任不过四年,我了解不多,只知此人出身百年将门,在京中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一番排除后,选择不多了。

李鹜思考了一会,说:“帮我给镇川节度使写一封信。”

他下决定的时间太快,沈珠曦不禁道:“你不多想想?”

“还想什么?都是歪瓜裂枣,再想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李鹜果断道,“就选李恰,认别人做老大不如认自家人做老大。那话怎么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左右李鹜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沈珠曦也不劝了,她拿起砚台和墨条,一边磨墨一边问:“你打算通过谁帮你送信?”

“通过驿站。”

“我是问——你打算让谁把信交给李恰?”

“还能是谁?驿站的脚夫啊。”

“你不认识李恰还给他写信?”沈珠曦惊道,“你知道李恰府上一天能接到多少来信吗?你不托人送上去,这封信何年何月才能到他眼前?”

李鹜不以为意道:“那是他自己的损失,不关老子的事。我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偏他李恰的冷屁股更香?”

这话听上去有点毛病但又说不出哪里有毛病,让沈珠曦无话反驳。

分明是很严肃的事,怎么到了李鹜这里,就变得玩闹一般?

沈珠曦叹一口气,看着空白信纸道:“你要写什么?”

李鹜开口就来:“写’老子带着襄州来投靠你,你同不同意?’”

沈珠曦沉默了。

半晌后,她满腹狐疑地开口道:“你就这么和李恰说话?还有……我们不是还没取下襄州吗?”

李鹜理直气壮道:“等他收到信,我们就取下襄州了。”

……行吧。这屁人的脑筋总是和常人非同一般。

沈珠曦提笔蘸取墨汁,略一沉吟,用清瘦有骨的瘦金体写下抬头。

李鹜在身后兴致勃勃地看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沈珠曦笔下所写:

一开始,他还能读出完整的句子,越到后边,他的眉头就拧得越紧,读得也越断断续续。

“……夫构大厦,济巨川,必择文……文梓、余、余皇……”

“不是余皇,是艅艎——”沈珠曦停笔纠正道。

“你写这么复杂,李恰看得懂么!”李鹜不服气道。

“李恰出身显贵,当然看得懂。”

“你嫌弃老子出身不好?”李鹜脸一黑。

“这哪儿跟哪儿?”沈珠曦哭笑不得,“我教你认字的时候你不认真,偏要先学诗学和史书,要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连艅艎也不认识?”

“……认得艅艎又怎么了,认得也没人给老子钱。”李鹜嘀咕。

沈珠曦把写好的信纸放到一旁,又拿起一张空白信封写上李恰的大名:

她吹了吹上面新鲜的墨迹,怕门人收到信后束之高阁,犹豫半晌,重新提起笔,续写下落款:

“襄州城主李鹜敬禀。”

按理来说,落款和敬词不该写在信封上,但沈珠曦实在怕这封关乎青凤军未来的信笺石沉大海,所以冒然才在信封上写下落款。

为了表示失礼的歉意和不得已,她又在正文中加了两句场面话。

全部写完后,沈珠曦吹干墨迹,将信笺装入信封,仔细地封装起来。

“给你。”

大功告成,她把只待发出的信笺递给李鹜。

“沈呆瓜——”李鹜盯着她看。

“嗯?”

李鹜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使劲揉着她的脑袋。

“你真是老子的大宝贝。”

第166章

募兵那日, 李鹜亲自坐镇,但凡是鱼头县住人,只要在他面前露上一面, 他就立马能出结论:

“赵二狗,你也来参军了?你那老娘不抚养了?有银子?银子算个屁, 你走了家里就没人了,滚回去照看你老娘!”

家中有老人要照看的, 独生子的, 还有弱不禁风的,都在李鹜的筛选下黯然地离开了报名的队伍。

李鹜在前边把关,沈珠曦则在后边登记参军的人员名单。

“菜子……你有没有大名呢?”沈珠曦抬起头,温和道。

“有、有,大名叫陈有财——”应征的少年在沈珠曦的微笑下脸色通红, 窘迫地扯着衣角。

沈珠曦在白纸上写下陈有财几个字,又问道:“紧急住址在哪里?”

“什、什么紧急住址?”

“如果你在军中有个万一, 我们要联系和寄送抚恤金的地址。”

“我们这种小兵也有抚恤金吗?”陈有财震惊道。

“本来是没有的——”李鹜耳朵尖,听到这话回头大声道,“这事儿是你们将军夫人提议的, 你们都要记着将军夫人的好!”

已经登记过的士兵极给面子的发出了应声,几百个声音合在一起震耳欲聋,让沈珠曦不禁面色微红, 连连摆手谦让。

来当兵的人,都做好脑袋拴裤腰带上的准备。

但是抚恤金这东西, 只有高等军职的人才有。低等军职的人也有, 但通常送不到自己亲人手上。炮灰小兵就更不必说了。

陈有财是奔着军饷和李鹜口中“出人头地”的一线可能来的,根本没想过作为小兵的自己万一死在战场上,还有抚恤金可以交给亲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 陈有财连忙报出自己父母和长兄的住址,沈珠曦将其用最容易被识别的楷书写上后,放入一个绣着鸭子的粗布荷包交给少年。

“这个荷包务必要随身携带,小心防水。以后有条件的时候,我们会重新登记一次信息,把纸条换成木牌。”

少年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放入胸口,感激地再三道谢后离开了排队的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