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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曦的绣鞋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碾过细小的碎石和土粒。低垂的夜幕下, 响着慌张的虫鸣,这里一声,那里一声, 就像她定不下来的视线,无所适从地四处游荡着,却又绝不靠近那真正想停留的地方。

她的步子和她人一样小, 李鹜有长腿大脚,却始终跟随她的步调。

她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并排而行的时候。

她努力追着大步走的李鹜, 他很快发现了。自此以后, 她再也没有追过他,哪怕一回。

他总是耐心地等着她。

即便嘴上骂骂咧咧,他也一直温柔地等着她。

沈珠曦悄悄抬头, 视线飘向一旁,被一双早已等待多时的眼眸立即捕捉。

李鹜不知盯着她看了多久,终于等到她的回眸后,咧嘴一笑,神采奕奕。

满天星斗在他意气风发的眼前也只能黯然失色。

水银一样的月光披在两人身上,像闪闪发光的鲛纱,覆在他们十指交叉的地方。

沈珠曦胸闷气短,心脏砰砰乱跳,浑身血液失控地一个劲往脸上涌。

她从李鹜的目光下慌张逃开,手脚僵直地往前走,脑子混沌得像是正在熬煮的糖浆,黏稠迟缓,却又甜得发麻。

天上的母妃啊,她这是要英年早逝了吗?

要不然,她怎么心跳这么快?还总感觉吸不上气来?

“我现在有点信命了。”李鹜忽然说。

沈珠曦抬起头,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

“为什么?”

“风水轮流转的意思是……老子前半生受那么多苦,”李鹜说,“是因为老天安排后半生和你相遇。”

沈珠曦怔怔地看着他:“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李鹜看着她,半晌后才说:

“只有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沈珠曦急着摇头否定,一股恐惧从她心底冒起——恐惧李鹜像别人一样,看见的是不真实的她,是一厢情愿想象中的她。

为了回应这种期待,她要再次血肉模糊地雕刻自己。

她定定地看着李鹜的眼睛,委屈和不安让她的声音变了调:

“我不会女红,不通厨艺,不识五谷,容易轻信于人,明明什么都不会却又总是冲动,只会给你们添麻烦……我什么都不会,就连自己的眼泪都控制不了——”

沈珠曦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露水般剔透的水珠沾在睫毛上,随着浓密长睫一扬一垂,像一串闪闪烁烁的碎玉。

“谁说你什么都不会?”

李鹜停下脚步,沈珠曦受他牵扯,也跟着停下脚步。

“你会读书写字,懂琴棋书画,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看过一次就能倒背如流,你还懂鉴赏,会砍价,心地善良,出身高贵却视众生平等,雕儿喜欢你,雀儿喜欢你,大家都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而我呢?我是个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小乞儿,出身卑微,居无定所,靠着刀口舔血和坑蒙拐骗才一步步爬到今天。要不是你,我如今还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

李鹜擦掉她眼角的泪珠,轻声说:“我知道你绣人跟绣鬼一样,也知道你煮个鸡蛋能把厨房烧掉,你爱哭,冲动,轻信于人,我都知道——但是和你身上的闪光点比起来,这些小毛病又算得了什么?我身上的小毛病一箩筐,你嫌弃过我了吗?”

沈珠曦含着泪光用力摇头。

他那么多屁言屁语,她不都是一样默默承受过来了吗?

李鹜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了她很多包容?

“没人什么都会。”

李鹜握紧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我很庆幸我们拥有的那些缺陷,”他说。

“为什么?”沈珠曦愣愣道。

“你玩过七巧板吗?”

“当然玩过。”沈珠曦惊讶道。

不但玩过,她还很擅长呢。

“只有残缺才能拼合。”李鹜转头看着她,认真道,“所以,你不完美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彼此在一起的时候是完美的——那就行了。”

只有残缺才能拼合。

李鹜的话重重响在沈珠曦的心里,他已经转过头去了,她还在怔怔看他。

一弯清月高挂空中,银辉泄了满地。

李鹜走在辉月下,却比辉月更加夺目耀眼。

天上的母妃啊,能否替她问问天上的神仙——她前半生感受的那些孤寂和冷漠,是否也是因为老天爷安排后半生和李鹜相遇?

“……我想变得更好。”许久后,她喃喃自语道。

低若蚊吟的声音,依然被李鹜捕捉。

他低头看向她,说:“我也这么想过。”

“什么时候?”

“从我们拜天地的那刻起,我就在这么想——”李鹜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天上那颗明珠我很喜欢,要怎么做我才能得到她?”

沈珠曦在他炽热的目光下心跳如鼓,羞怯闪躲了他的视线。

“……摘下来?”她小声道。

“摘下来没意思——”李鹜紧紧握住她的手,“老子也要到天上去,和她相映成辉。”

苍山托着一轮弯月,月华在大地肆意挥洒。

此年此岁,正是风月无边好时光。

沈珠曦情不自禁闭上眼,向看不见的命运之手默默祈祷,希望和李鹜所走的脚下之路,能够更长一些,更久一些。

最好,一不留意,就到白头。

……

远处传来鸡鸣的时候,青凤军早已拔营出发。

大军开到襄州城外,面对的是全线戒备的襄州城防,襄州叛军首脑对守城战信心十足,却不知在他们得到消息锁城之前,李鹜早已派三虎提前潜入了松懈而混乱的襄州。

青凤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后,三虎于当夜打开了城门,里应外合发动了夜袭。

青凤的旗帜飞扬在城头,一部分百姓瑟瑟发抖躲在家中,还有一部分则大着胆子手拿武器走出家门,帮助青凤军打杀叛军。

这些胆子大的,无一例外都在身上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一张画有青凤图案的干荷叶。

日出之时,襄州所有城门重新敞开,州治所襄阳县的原知府府邸门上,换上了李府的牌子。

沈珠曦和她的桂花树一起住进了李府。

随记鸡店也重新营业,开张之时,长龙从店门一直排到街道口,和它打擂台的是新开业的丁记点心铺,短短数日就成为襄阳城最炙手可热的点心铺。

沈珠曦的桂花酒封坛时,李鹜也收到了镇川节度使李恰的回信,李恰接受了他的投诚,任命他为襄州知府,成为镇川军的一员。

割裂大燕的伪辽叛军也在陆续被以傅家军为主的燕军镇压,离大燕复起的那一日似乎已经不远。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不知不觉,秋风刮黄了城中的最后一片银杏,冷冽的夜风一吹,碎金就离开枝头漫天飞舞。

银杏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一张文竹榻几上。

瘦削纤长的手指慢慢握了起来,薄青色的天净沙大袖垂落,遮住了发白的指骨。

“……成亲了?”

低而轻的声音就像一缕飘忽不定的雾,烟消云散后,踪迹全无。

燕回不敢去看主子的表情,提心吊胆道:

“属下并未实际看到两人,所以可能只是公主的权宜之计,并非真正成亲。”

“对方是什么人?”

“……对方名叫李鹜,今年二十有二,原是小乞儿出身,父母不明。常年混迹街头小巷,干的都是些下九流的勾当。后来到了徐州,因救命之恩被王文中提拔为彭城县百户。”

傅玄邈没有发话,燕回只好继续道:

“属下虽然一路追踪,但还是在颍州附近失去公主踪迹。”

燕回说了结论,得出结论的过程却有意模糊了。

他本想返回徐州看能不能从王文中那里得到线索,谁知还没进入徐州境内就听闻乱军劫掠,王文中暴毙家门口,一干亲眷逃的逃死的死,等他进入徐州后,知情的王家人是一个也没找到。

这话说出来,不是打主子的脸?

王文中那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当着元龙帝和主子时是一套,背过身就是另一套。主子借刀杀人的时候,怎么知道越国公主会和王家人扯上关系?

想活得长久,这茬还是不提为妙。

“公子,老爷来了。”门外丫鬟出声禀报。

燕回识趣告退。

傅汝秩走进房间后,看了一眼对他行礼的燕回就移开目光,径直走到了起身的傅玄邈面前。

“我听说越国公主有消息了?”

燕回悄声走出了房门。

“回禀父亲,确有其事。”傅玄邈恭恭敬敬地揖手行礼,脸上风淡云轻,看不出丝毫异色,“公主曾在徐州停留,但如今踪迹已失。”

“要尽快查清才是。”傅汝秩皱眉道,“越国公主乃弱质女流,久在民间难保会遇到什么危险,先帝和贵妃只这一条血脉,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百年之后,我也无颜面见两人……”

“是,儿子定然加强人手,早日寻回公主。”

傅汝秩撩袍坐上软塌,拂开了榻几上的银杏叶。

“襄州有变,你可知道?”

第169章

“只知襄州光复, 详细不知。”傅玄邈说。

傅汝秩示意他坐到对面。

傅玄邈坐下后,端茶的婢女刚好端着茶托进入,在两人面前的榻几上分别放下一盏冒着袅袅茶香的热茶。

“今日一早, 我安插在镇川军中的眼线传回线报,襄州起义成功, 襄州已重回镇川军管辖范围。之前的襄州知府遇害身亡,如今的襄州知府是一支叫青凤军的起义军领袖。”

“李恰的军报中并未提及襄州知府换人一事。”傅玄邈道。

“问题就在此处。”傅汝秩用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神色肃穆, 眉心中露出几道深深丘壑,“按程序,李恰应将襄州的官印和官书送回朝廷,再由朝廷重新颁发任命,可他李恰省去这一步骤, 直接任命了一州长官,这襄州——到底是大燕的襄州, 还是他镇川节度使的襄州?”

傅玄邈毫不意外,淡然道:“李恰目无王法,恃才自傲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已递了觐见的帖子, 此事,你就不要在陛下跟前重提了。”傅汝秩语重心长道,“我们傅家近来站在风口浪尖上, 也须得提防小人谗言。”

“父亲教训得是。”

“如今大燕已光复近半,陛下急着发动总攻夺回京畿, 几个节度使已传回回音, 除淳于安又借口推脱外,几个和京畿相邻的节度使都已答应合谋反攻。”傅汝秩谆谆教导,“为父已经给这些节度使递了信, 这些人看在陛下和为父的面子上,都会给你几分薄面,只是镇川军那里……李恰为人倨傲,你要多费些心思。”

傅玄邈当即起身,长揖不起。

“……蝉雨不孝,劳烦父亲为我费心了。”

傅汝秩面露欣慰表情,将人亲自扶起。

“你我父子,不必见外。”

他看了眼天色,从软塌上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为父还要面见圣上,等稍晚一些,我们再一起用膳。”

傅玄邈刚上前一步,他就伸手拦了一下。

“不必送了,外边天冷。”傅汝秩在傅玄邈肩上拍了拍,“忙你的吧。”

傅玄邈呆站半晌,在傅汝秩离开后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一缕寒风飘进敞开的木窗,天空中空空如也,连漂浮的云片也躲起来了。

傅玄邈望着窗外,却像是什么都没看,什么也没想,眼底和天空一般空荡虚无。

“……曦儿。”

一声喃喃,湮灭在冷寂的寒风里。

“公子,杨柳求见。”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漠然重新封印了他的脸,傅玄邈起身走向书桌。

“让她进来。”

秋风吹进书房,文竹榻几上龟皱裂开的银杏扬起。

杨柳匆匆踏进书房,目光在跌落的金色碎片上扫了一眼,脚下一顿,回头给了门口的婢女一个眼神,这才继续走向傅玄邈所在的桌前。

婢女悄然无息地走进书房,蹲下身用手捡拾地上碎金。

杨柳走到书桌前,向着傅玄邈屈膝一福,轻声道:“杨柳见过公子。”

傅玄邈示意她起身。

“你刚从商州跋涉回来,可先歇息一晚,不必急着向我汇报。”

“公子日理千机,比杨柳更劳心费力,杨柳怎敢松懈?”杨柳缓缓道,“只要能帮上公子分毫,杨柳再累也不算累。”

“此去商州,可有收获?”傅玄邈问。

“李恰确实如传言一般目中无人,不但在军政大事上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还自以为是忠臣义士,对傅氏充满敌意。”

.

“以你之见,李恰能够收服吗?”

杨柳摇头道:“即便可以……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傅玄邈没说话,杨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道:“杨柳离开节度使府时,遇见驿人上门送信,其中一封信,自称襄州城主。杨柳觉得可能对主子有用,便誊抄了一份。”

“拿来。”

得到傅玄邈首肯,杨柳这才拿着信上前。

信是她随身携带的,自然带了一丝杨柳特有的香气,傅玄邈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你念给我听罢。”

杨柳没察觉他的微小变化,惊喜道:“是!”

她小心翼翼拆开信,将早已熟稔于心的内容念了出来。

信笺内容本身不长,语言干练简洁,多次引经据典,使人信服。

一张信纸上的内容念完后,傅玄邈若有所思,低声自语:“……又是新唐书又是后汉书,这位起义军首领似乎读过不少书啊。”

杨柳面露异色。

“怎么了?”傅玄邈说。

“拟稿的人应当饱读诗书,但不知为何,笔迹却是……”杨柳想起那狗刨一样的字迹,用了个比较含蓄的说法,“连初入学堂的童生都不如。”

“拟稿之人和写信之人应是不同人士,”傅玄邈顿了顿,“只是不知为何要多此一举。”

傅玄邈的不解也是杨柳的不解,只是字迹并非此信的重点,两人并未在上面过多纠结。

杨柳拿出压在信笺下的两张纸,平整摊开后放在傅玄邈面前。

两张大同小异的画像出现在他眼中。

一张是武英军管辖范围内满天飞的通缉令,一张是随官印附着,为辨别身份而画的小像。

“襄州城主李主宗……”

傅玄邈轻声念出小像边缘的文字。

另一张通缉令上,则写着“罪大恶极”和“甄鸭”几个字。

杨柳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现在他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封信对他有用了。

李恰新任命的襄州知府竟然就是淳于安全力通缉追杀的劫军之人。此事若是被淳于安知晓,即便他能按捺不动,他那死了亲弟的左膀右臂能按捺吗?

杨柳神色笃定,道:“公子若是将此事透露给淳于安或韩逢年,武英军和镇川军自然会起摩擦……届时两蚌相争,公子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她原以为这会是大功一件,即便不能让公子展颜,也会得到几句口头上的表扬,没想到傅玄邈神色淡然,无动于衷。

杨柳脸上信心十足的表情动摇,她忐忑地看着傅玄邈,试探地说:“……是杨柳画蛇添足了吗?”

“让武英军和镇川军互相消耗,也不失为一个牵制地方兵力的办法,只是……”傅玄邈抬眼看向杨柳,平静道:“太慢了。”

“……公子是想?”

“我要在一个月内,彻底解决镇川军尾大不掉的问题。”

杨柳变了脸色。

要在一个月内收服偌大的镇川军,若是这话出自旁人,杨柳只会说他痴人说梦,但这话是从傅玄邈口中说出的。

杨柳只感到敬畏。

世上没有公子做不到的事,一切难题在他面前好像都能迎刃而解。

他是神,而她,只是跪在他脚下的凡人。

“杨柳多此一举,耗费了公子的时间,请公子责罚……”杨柳满面羞愧。

“你好意为我筹谋,我又怎会责罚于你。”傅玄邈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发去均州,你可愿和我一起来?”

“杨柳愿意!”

“你不问问带你去做什么的?”

“不管公子让杨柳做任何事,杨柳都甘之如饴。”

杨柳痴痴地望着他。

任她如何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傅玄邈在她面前的表情始终淡漠如冰。

偶尔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奖赏。

“此次前往均州,是因为大燕反攻在即,需我坐镇军中,调度联军。”傅玄邈道,“你的任务,除了笼络节度使,刺探各方情报外,还要替我查查这个新任襄州知府的底细。”

“杨柳定不会叫公子失望!”

“……下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明日一早随我出发。”

杨柳将这视为公子对她的关心,一脸感激地下去了。她离开后,傅玄邈拿起了桌上的两张画像。

甄鸭……

李主宗……

不同的假名,一样的风格。

一年多前,在金带阁的那次短暂对视从记忆深处重新浮现。

那双锐利有神的眼睛,仍历历在目。

无名之辈……依旧无名,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舍弃了。

他面露讽刺,将两张画像一齐扔进了纸篓。

……

“李主宗……”

舒安节度使陈瑜拧了拧干瘪的两片嘴唇,冷笑道:

“李节度使手下能人辈出,就连名字都这么别致。”

均州作为此次联军的会盟场地,均州知府在齐聚的各方大佬面前不得不让出自家府院,连个偏院都没捞到,带着有一群家眷住到了角落的闲置小院里去。

原本宽敞的花厅,因为长桌上举足轻重的数位节度使和他们的亲信而变得拥挤。

军议地点在均州知府家,每个人都默契地穿着戎装出席了军议,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盏茶一碟点心,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动。

除了一个人。

李鹜面前泡着黄山毛峰的茶水已经喝光,他把瓷碟里的最后一块红枣酥扔进嘴里,带着点心屑的手往陈瑜方向一拱,大大咧咧道:

“多谢陈节度使夸奖,我儿子也这么觉得呢!”

陈瑜脸色一沉,原本就没个好脸色的长脸此刻更像是要垂到地面上去。

“你骂老夫?”

李恰就坐在李鹜不远处,闻言只是低头拿起面前的茶盏,假借喝茶掩饰嘴角的笑意。

“误会!我怎么敢骂节度使您老人家?”

您老人家几个字普普通通,偏偏从李鹜那张嘴里说出来,就是能让人不得劲。

陈瑜板着脸道:“李知府方才不是说刚成家不久,怎就有儿子了?”

“有的有的,过个一二三四五年……”李鹜说,“差不多就该有了。”

陈瑜面露怒色,正要发难,一直作壁上观的李恰这时开口道:

“陈节度使勿怒,李知府出身草莽,心直口快,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陈节度使多包涵,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他放下手中一口未碰的茶盏,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瑜,眼中讥讽只有对视的两人才心知肚明。

陈瑜看了看周围的节度使,众人望天的望天,闭目的闭目,对李恰一来就想独掌大权而不满的人有很多,但到了发难的时候,一个想站出来的人都没有。

陈瑜也没傻到用鸡蛋碰石头,看着李鹜重重哼了一声,闭目不说话了。

从鸡鸣时分就召集的军议一直开到满天星斗,军议桌上也没诞生出什么有价值的方案。

散会后,李恰从长桌前起身,以东道主的姿态扬声道:“大家远道而来,今日我在木子园设宴为各位接风洗尘,还请诸位大人不要推拒。”

和李恰不对付的人纷纷请辞,不愿得罪李恰的墙头草和镇川军的人都留了下来。

酒席自然不能缺少美人,李恰包下均州勾栏里的上等歌姬和舞女,让酒宴上众人人手一个。

有那心猿意马的,搂着美人喝酒。

有那怜香惜玉的,让美人端坐于旁。

唯有李鹜,和美人隔着两个人的距离,美人端酒欲敬,柔若无骨的身倾靠而来,李鹜说:

“挨一下就是一万两,先说好——你是付现还是写借条?”

第170章

美人白着脸坐正了身体——酒也不敬了, 媚眼也不抛了,低眉敛目比那良家妇女还要规矩。

李鹜朝身后侍立的丫鬟道:“这个,这个, 还有这个……都给我打包几盒,还有先前军议上喝的那什么黄鸭毛多, 给我拿点——我要带回去给老婆弟弟吃。”

丫鬟诧异看他一眼,应声离开了, 过了半晌, 给他带回数个食盒,两块茶饼。

李鹜提着东西,高高兴兴地去和李恰辞别。

李恰酒酣饭饱,双颊酡红,正是兴致高扬的时候, 看到李鹜大包小包地来辞行,不快道:“夜色已深, 李知府不如就在这里歇下,等明日一早再和我一同出发吧。”

“不了,我娘子定然还在等我, 此时回去,还能赶上明早和她一起喝这黄鸭毛多。”

李恰不加遮掩地皱了皱眉,视线扫过李鹜手上提的众多包裹, 面露鄙夷,转过头去和旁人说话了。

李鹜也不在意, 自顾自地拱了拱手, 转身走出已被李恰改名为李子园的原知府所住的主院。

夜幕高悬,李鹍李鹊备好马车等在大宅门前。

李鹜上车后,李鹊扬鞭驾车, 李鹍钻进车厢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李鹜打包出来的小食。

像龙卷风一样吃完了属于他的份后,李鹍还想把魔爪伸向剩下的食盒,被李鹜啪地打了手背。

“这是你嫂子和弟弟的。”李鹜说。

李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

离开均州时,李鹜递上名为“李主宗”的名牌,顺利通过了均州城防。

“大哥这名字取得真好,朗朗上口过耳不忘,那看门的小将听了大哥的名字,连名牌都没检查就让我们过了。”李鹊握着马鞭,回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