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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胞胎嘀咕道:“那还不如卖公子你,我们又不值钱。”

他们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各自松开了手指,然而手掌却依然紧紧贴合在一起。

“不行,还得我亲自出马。”田戍炅咬了咬牙道,“既然她不吃软的,我就只能用硬的了!”

“公子三思啊——”双胞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惊恐道,“你会被老爷打断腿的!还会连累我们也要照顾残疾人!”

“滚!”

田戍炅气得泼了一把水出去,两个小童身形灵活地闪避了过去。

“好的不说说坏的,要不是你们派不上用场,用得着本公子亲自出马吗?!”

双胞胎互相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

同一时间的李府,沈珠曦在晚饭桌上得知了独眼龙失踪的消息。

“他……他怎么会失踪呢?”沈珠曦震惊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街坊说已经五日没见过他了。”李鹜一脸严肃,“当铺里还留下了打斗的痕迹。”

他担心沈珠曦受惊,犹豫片刻还是隐去了血迹的问题。

一旦见血,独眼龙的生死就难料了。

独眼龙明面上开着当铺,却连个当铺名字也没有,只要能来钱的活计,什么都敢干,什么都敢卖。他在黑白两道混了许久,这些年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随时有人上门寻仇也不奇怪。

只是李鹜怎么也没想到,独眼龙出事,反而会是在他金盆洗手上岸之后。

看在两人过往的交情上,李鹜已交代城中巡逻搜寻独眼龙的踪迹,又派出李鹊带头调查此事,希望能在最坏的结果出现前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让九娘随蕊她们多留意一下民间的消息,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沈珠曦神色担忧道。

“对了——我听人说,你今天遇到碰瓷了?”李鹜问。

“不是碰瓷,就是一个怪人。”沈珠曦将今日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明后,神色古怪道,“我看他光腰间的那枚玉佩就价值千两,怎么也不会沦落到碰瓷讹诈的地步。此人之前并未在襄阳出现过,恐怕是近日才入城的外乡人。”

“你之前见过他吗?”李鹜问。

“没有。”沈珠曦摇了摇头,“那样的人,见过一次我就不会忘。”

李鹜沉吟片刻后,说:“这事你不必担心了,我会派人调查他的底细。”

沈珠曦刚要说话,一个小厮急急忙忙地冲进主卧,站在外室里喊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也不、不是不好了,可能是好的吧……”

“你糊里糊涂说什么呢?”李鹜皱眉。

“有个自称田戍炅的人,正在我们府外,说——”

小厮话音未落李鹜就站了起来。

“老子不找你麻烦,你还送上门来——”

李鹜大步流星往外走,沈珠曦怕他冲动出事,连忙跟了上去。

李鹜一路来到大门口,衣着醒目的锦衣公子就大大方方站在门口,李鹜刚要出言质问,田戍炅往旁一让,露出了身后的木箱。

金灿灿的亮光,止住了李鹜的话头。

满满一箱黄金整整齐齐地排在木箱里,粗略一看,至少万两。

田戍炅一脸得意地看着瞠目结舌的李鹜,那眼神,好像在说:没见过吧?

李鹜确实没见过——

这么有钱的肥鸭子。

第194章

搬着一箱金子拜访的田戍炅终于敲开了李府的大门。

展现了傲人财富的他成为李府的座上宾, 李府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筵席来款待他,得意洋洋的田戍炅坐上圆桌,目光扫过桌上的烤猪蹄、卤猪蹄、烧猪蹄、炖猪蹄……和他随口提出的诸多偏好中的唯一一个清炒虾仁玉米, 笑脸不由垮了下来。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爱吃的菜,最后上桌的就只有一盘清虾仁玉米?

李鹜在他落座后接着坐了下来, 沈珠曦坐在他右手边,那里有唯一一盘素菜——也就是他的虾仁玉米。

“田公子, 随便吃, 别客气!都是你爱吃的!”李鹜中气十足道。

田戍炅强颜欢笑,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的盐水鸭,他的狮子头,他的大黄鱼呢?!

“怎么都是猪蹄?”沈珠曦欲言又止。

“夫人放心,”李鹜理直气壮道, “我是问过客人的,这就是客人喜欢的菜!田公子, 你说是不是?”

李鹜的箸尖指着桌上唯一那盘素菜,也是他钦点之后唯一被端上桌的菜式。

“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田戍炅强笑着点了点头:“对, 是我喜欢的……”

“看吧!”李鹜立即转头看向沈珠曦,“我早就问过田公子,这筵席的确是按照田公子的喜好来准备的!”

田戍炅怀疑自己的耳朵——世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沈珠曦闻言则不禁多看了一眼田戍炅:没想到, 世上还有像李鹜这样狂爱猪蹄之人。

“既如此,田公子就不要客气。我看桌上少个凉菜, 我再吩咐厨房送个桂花猪皮冻上来。”沈珠曦说。

“不用了不用了不麻烦了……”田戍炅一听猪字就打颤。

“不麻烦。田公子既然爱吃猪, 一会还有炸油酥做小食。”沈珠曦好心道。

田戍炅白了脸。

他刚想打断转头吩咐婢女的沈珠曦,对面的李鹜端着酒杯开口了:“来来来,田公子, 我先敬你一杯。”

田戍炅稀里糊涂就喝了一杯。

酒杯里的不是什么美酒,就是最烈最辣最廉价的烧酒,一口下去,辣到田戍炅的肺管子里。

烧酒再加怒意,田戍炅的眼里都快喷出火了!

他带了万两黄金作伴手礼上门,难道还嫌少吗?不给点好吃的就算了,连酒也用最便宜的招待他!

哦——那笑,那笑倒是热情得紧,可笑一笑花得了一个铜板?

这笑不花钱,却偏偏叫他有火发不出,这姓李的着实可恨!

“好酒!好酒!果然真男人就该喝这般烈酒!”李鹜爽快地嘶了一声,忽然转头看着整个人都变得红通通的田戍炅:“田公子,你说是不是?”

“是……”是你个大头鬼!

此人不是善茬,他大意了,他应该再准备准备……

“我想起还有要事没办,不如——”

田戍炅话没说完,李鹜举着酒杯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李某是一介武夫,但平生最爱与人交友!今日我和田公子一见如……如……”他扭头看向沈珠曦。

“故。”沈珠曦蚊吟道。

“一见如故!”李鹜大声道,“一定要不醉不归,不然就是看不起我——田公子,你看得起我吗?”

田戍炅心生鄙夷,刚要说几句场面话糊弄他,就见李鹜举着酒杯的那只手臂,肌肉在衣料下明显虬结起来。

“知府大人孔武有力,田某佩服不已。”田戍炅果断道。

“既然如此——”李鹜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慢慢舔。田公子,咱们之间的情谊有多少,就看你了——”

李鹜意味深长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珠曦看惯了李鹜喝酒,知道这点烧酒对他来说只是润喉液,反观田戍炅就倒霉了,看他穿着就知道此前没有喝过这样的劣酒。

可怜的田公子,被鸭子赶上架,犹犹豫豫地举起面前的酒杯,愁眉苦脸,眉头紧皱,视死如归地一饮而尽。

空酒杯刚一离开嘴唇,田戍炅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沈珠曦刚想让一旁的婢女给他帮忙拍背顺气,就见李鹜重重一巴掌拍上瘦弱单薄的田戍炅的后背。

李鹜大笑道:“好!田公子果然爽快!说吧,你是什么人,来我李府又是做什么的?”

田戍炅险些被那一巴掌拍在桌上,他艰难地撑直身体,脸色通红道:“我乃豪州商贾,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此次千里迢迢来到襄州,是为了请李知府牵桥搭线,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事成之后,我还有重礼相送。”

“是什么人这么要紧?”

“天下第一公子,如今的参知政事傅玄邈。”

田戍炅说完,餐桌上倏然一静。

沈珠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着面前的虾仁玉米,手中的长箸却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哦——”

李鹜手中的长箸猛地捅穿了面前的炖猪蹄,他把长箸用成叉子,叉着猪蹄拿了起来。

浓稠的汤汁从烧得红通通的猪皮上滴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回碗里,荡开红色的涟漪。

“你找他做什么?”李鹜说。

“实不相瞒,我这人,别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缺什么都没缺过钱——”

“看出来了。”李鹜说。

看出来了,沈珠曦也在心里说。

钱不缺,缺点心眼。

“如今狼烟四起,群雄并列,百姓的生意已经不好做了,我们商贾手里有钱,但要是没有靠山,依然只会是别人案板上的鱼肉。”田戍炅清了清嗓子,重重说道,“依我看,皇天之下,还是天下第一公子是最好的靠山!傅玄邈出身簪缨世家,是天下闻名的清贵公子,品行高洁,相貌堂堂,出相入将,能文能武——”

李鹜不耐烦打断他未完的鼓吹:“说点人话。”

“我想抱傅氏的大腿。”田戍炅说,“还请李知府代为引荐,事成之后,田氏还有万两黄金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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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李鹜忽然道。

田戍炅不慌不忙道:“没有都城后,陛下和傅氏一族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知该找谁好——节度使我见不着,州官倒还可以一试,傅玄邈刚来过白蛉平原,所以我第一个就先来了襄州。”

这回答合情合理,没有漏洞。

“资助军队——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有这么多钱?”李鹜问。

“这个还请李知府放心,”田戍炅得意道,“即便天下首富轮不到我家,前三总有我田氏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沈珠曦开口道,“从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豪州田氏的名声”

天下豪富数来数去也就是那几家,说起最有名的三大富商,无外乎是白孙王三家,白家银号遍天下,孙家垄断出海贸易,王家产业无数,曾是最富名气的皇商之一。

难道是她孤陋寡闻的关系?无论宫里宫外,她都没有听过豪州田氏的名声。

“闷声发大财是我们田氏的家训,你没听过豪州田氏的名声很正常,但我说的都是真的——若不是真的,我也拿不出一箱金子来做伴手礼。”田戍炅镇定自若道。

李鹜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没办法左右他的决定。”

“只要李知府将我引荐给傅玄邈,万两黄金就是你的,我自会想办法说服傅玄邈。”

“……抱傅氏大腿,是你田氏一族的意思?”李鹜问。

田戍炅道:“自然,此事不能我一人做主,是田氏所有人的意思。”

“行。”李鹜说,“三日后你再上门,我安排一次会面——记住,带上说好的金子。”

沈珠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李鹜面不改色,神色自如,就好像三日后真能变出一个傅玄邈与田戍炅相见一样。

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沈珠曦都不禁怀疑:难道傅玄邈三日后真会出现?

“只要能见到傅玄邈,一切都好说——”田戍炅说,“为了预祝我们都达成所愿,我精心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还请李知府明日务必要赏脸莅临。”

李鹜一口答应,田戍炅心满意足地拿起长箸,视线在一桌猪蹄上晃悠了一会后,夹起了烧猪蹄里的一粒黄豆,一脸嫌弃地放进了嘴里。

没过多久,无处下箸的田戍炅就借故离开了。

田戍炅一走,沈珠曦就立马问出心里埋藏了许久的疑问:“三天后,傅玄邈要来襄州?”

李鹜啃着猪蹄,喝着烧酒,忙中抽空腾出嘴来回答了沈珠曦的问题:“没听到消息。”

“那你还答应他三天后把他引荐给傅玄邈?”沈珠曦吃惊道。

“他又不知道自己要见的天下第一公子长什么样。”李鹜说着,自信地抚了抚头发,“你看我,像天下第一公子吗?”

沈珠曦盯着他沉默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肤色,一眼就会露馅。

哪家的贵公子是风吹日晒出来的小麦肤色?

李鹜咂了咂嘴,说:“不过,我演不出天下第一狗那种奸相,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他那种阴沟里往外渗水的感觉——还是另找个人来假扮他的好。”

“对,你还是……”沈珠曦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找人假扮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是一件好事呀。大燕军费吃紧,若是能得到资助,平叛也会容易一些。”

“万一是假的呢?”李鹜反问。

“万一是假的……”沈珠曦答不出来。

田戍炅若是说的假话,那他砸这么多金子下来的真正图的又是什么?

“所以——”李鹜一脸正气道,“我李某人作为大燕最后的忠臣,肯定要先帮大舅哥验验这贼眉鼠眼的田鼠公子是好是坏。”

难得李鹜如此为大燕深思熟虑,沈珠曦感动万分,同时又为亲手培养出了一个大燕忠臣而骄傲。

“是我疏忽了,”沈珠曦夹了一只炖猪蹄到他碗里以作奖励,感动道,“还好有你为陛下考虑。”

吃完饭后,李鹜背着手就往外走,沈珠曦诧异道:“你还要出门?”

“雕儿一回城就不见踪影,我去看看他吃饭没有,晚点就回来。”李鹜说。

他悠闲地溜达出后院,闲散的步伐在走出李府大门的一瞬间就变了。

李鹊正好登门,差点和他撞到一起。

“大哥,你这是去哪儿?”李鹊吃惊道。

李鹜说,“肥鸭上门,过来商量怎么让它流油。”

反正都是资助燕军,要资助就资助襄州军吧。

不愿意资助襄州军,那就去资助阎王军吧。

他就是让金子掉进茅坑,落进河水,也绝不会让它跑到傅玄邈手里!

第195章

第二日, 晚宴如约举行,地点在襄州最大的教坊。

田戍炅包下了教坊最大的雅间来招待李鹜。

有头有脸的男子都喜欢来此聚会玩乐,不一定是为了狎妓, 教坊中的确汇聚了许多技艺高超的伶人,有别处都看不到的精彩表演。

对李鹜来说, 他每次受邀来教坊喝酒吃饭都拒绝,不是因为他看不上这种地方, 而是他——

“哈……”他睁着无神的双眼, 对着正在凄凄切切吟唱的歌女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听说这个歌女是此处的头牌之一,千金才能听她展喉唱上一曲。

这么说来,他这个哈欠也值千金。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愿意花千两来听她在台上哼哼唧唧?钱要这么好赚,他还累死累活地去拾什么荒, 假发一戴,坐这儿哼唧两声不就有人送钱吗?

坐在身旁的田戍炅注意到这声响亮的哈欠, 立即开口道,“别唱了!你爹都要被你唱死了,快过年了, 能不能换首欢快点的歌?”

能成为头牌,能力定然出众,更别提她是教坊里如今正火着的名妓, 平日听多了吹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快把爹唱死了——

歌女当即红了眼眶,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算了算了, 谁见了还说本公子欺负你——下去吧!”田戍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歌女下去后,又有一拨伶人进入包厢弹奏起来,一群轻纱薄衣, 身材火辣的异域舞女鱼贯而入,跳起了挑逗的舞。

李鹜目光灼灼地盯着一个舞女看,田戍炅借机展开话题:“襄州人杰地灵,就连教坊的女子也颇为独到,听说李兄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不知哪地的女子最合李兄心意?”

“我娘子最合我心意。”李鹜毫不犹豫道。

那你盯着别人大胸舞姬看什么?

好一个人面兽心之人!

田戍炅觉得自己有义务撕下他的假面,遂朝李鹜盯着看个不停的那名大胸舞姬招了招手,将其唤到身边。

“我看李兄看得如此入迷,不如我就把她送给你吧。”

田戍炅话音一落,舞姬一愣,随即大喜。

李鹜则眉飞色舞道:“真要送给我?”

“自然!”田戍炅大手一挥,故作淡然道,“以我田氏的财力,这算不得什——”

话还没说完,就见李鹜夺下了舞姬脖子上的金坠子。

李鹜爱不释手地看着足有青枣那么大,沉甸甸的金蝉坠子。从舞姬上台起,他的目光就被这栩栩如生的金蝉吸引了——这么大一个,得卖多少钱啊……

“鼠弟真是太客气了,”李鹜把金蝉揣进怀里,大力拍打田戍炅的后背,“不愧是我看上的肥——”

田戍炅狐疑地睁大眼。

“非常之人!”李鹜说。

“既然李兄拿走了人家的金蝉,不如就把美人一起收下吧,金蝉配美人,岂不是一桩佳话?”

“多想鼠弟一番好心,”李鹜说,“只是我家烧火做饭扫大门的都有人了,倒是缺个恭所里递屁股纸的,不知这……”

李鹜看向舞姬,后者已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你跪什么跪?又不是不给你发月例!”李鹜扭头看着田戍炅,“对吧,鼠弟?你会给她发月例吧?”

“……既然美人不愿,我们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你下去吧。”

田戍炅挥了挥手,舞姬如获大赦地逃回了舞台。

“太可惜了。”李鹜一脸遗憾地看着舞姬离去的方向,“我夫人喜欢这些东西,要是她如厕时有人在一旁表演才艺,她肯定欢喜。”

田戍炅:“……”

不可能有人欢喜吧?

他清了清嗓子,问:“李兄和夫人伉俪情深,真是……”

“抗什么?”李鹜皱眉打断他的话。

“感情非常好。”田戍炅说,“真是叫人羡慕。”

“羡慕也没用,”李鹜一脸警惕,“她已经和我成亲了。”

“李兄误会了,小弟只是……算了。”田戍炅干脆放弃,转而道,“聚宝,把本公子准备的好酒拿上来!”

田戍炅身后的双胞胎童子躬了一躬,趋步走出了雅间。

“你这两个童子倒是挺稀奇的。”李鹜看着他们的背影道,目光落在双胞胎始终握在一起的双手上。

“李兄是奇怪他们为什么总牵着手吧?”田戍炅一语道破,习以为常道,“实不相瞒,他们是天残,出生时手掌就连在一起,所以很小就被亲父母遗弃了。我在牙行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五岁了,大夫说这时候再来强行分开,很大可能会各废掉一只手。”

田戍炅看了一眼双胞胎童子的背影,说:

“我琢磨着,反正都要各废一只手臂,那不如就留着呗。我就爱收集稀奇,在本公子身边伺候的,不稀奇点怎么配得上本公子的身价?对了——”田戍炅忽然道,“我听说李兄和两个弟弟形影不离,今日怎么没见着他们?”

“城里有人失踪,我派他们查案去了。”李鹜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街上巡逻的人一夜之间变多了。”田戍炅恍然大悟,似乎并未起疑。

两人说话期间,双胞胎也回来了,他们抬着的深色托盘上有一个玄色酒坛,釉质光亮,亮可鉴人。走得近了,李鹜甚至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香。

“这是什么酒?”他不由问。

“这是凌霄酒,是江南贡酒之一,往年只有宫中贵族才有机会喝到。”田戍炅得意道,“听说李兄爱酒,我特意差人从黑市上收了一坛,今日用它助兴,正好正好!”

田戍炅亲自为两人满上面前的酒盏,端起一杯道:“李兄,这杯我敬你——我田氏一族的兴旺,就全在你身上了!”

田戍炅一饮而尽,李鹜趁他仰头的时候,悄悄将酒倒进袖口里早就准备好的棉手帕上。

醇正诱人的酒香顺着鼻子飘了进来,李鹜咽了口唾沫,在心中暗自下决心道:等他擒拿了这肥鸭,定要拿个十坛八坛的喝个高兴。

田戍炅见他放下空酒杯,高兴地招呼道:“别光顾着喝酒,吃菜,吃菜!”

李鹜夹了面前一块油光蹭亮的咸烧白放进嘴里。

“实不相瞒,小弟至今没有成亲,就是怕娶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回来给自己添堵。我想知道,李兄是怎么和尊夫人认识的?难道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田戍炅说。

李鹜故作深思,片刻后说:“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被安排了。”

“被谁安排了?”田戍炅大惊。

“命运的安排。”

田戍炅:“……来人,再给李兄倒一杯酒。”

酒过三巡,李鹜袖子里的棉布越来越沉。他分明只有嘴唇沾酒,身体却渐渐火热起来。

李鹜直觉不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言告辞,谁料刚一起身,他的双腿就忽然软了下去。

来不及反应,他人已经摔倒在地。

糟了!李鹜心中警铃大作。

“傻了吧!酒里没药,是饭菜有问题!”田戍炅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鹜,趾高气扬道,“本公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还鼠弟?我呸!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哥才对!”

“老子哪来的表……”李鹜话没说完,灵光一闪,猛然醒悟,“你是我表舅哥?!”

“呸呸呸!本公子才不想当你的表舅哥,不管你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拐了我白家的姑娘,本公子都一定要叫你吃了的给我吐出来!”白戎灵大手一挥,立即就有两个彪形大汉从门后冲出,一左一右地扛起李鹜。

双胞胎童子跑了过来,麻利地堵住了李鹜的嘴。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抬去隔壁厢房——”白戎灵扫了一眼众舞姬,点了身材最火辣那位,“你去伺候他,使出你的浑身解数来,叫得越大声越好。”

“可这是知府大人,奴家……”舞姬面露害怕。

“什么鬼知府,一个狐假虎威的泥腿子罢了!你拿着这钱到扬州去,荣华富贵一生不说,出什么事我白家来保你!”白戎灵解下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扔了过去。

舞姬解开一看,灿灿金光迷惑了她的理智。

晕晕乎乎的舞姬和抬着李鹜的彪形大汉离开后,双胞胎童子开口了:“公子,这样真的有用吗?”

“有用,怎么没用!我白家女子最是善妒,我姑母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女儿定然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田戍炅一脸笃定道,“我已派人递信给李府了,我表妹听见她相公来逛教坊,肯定会忍不住过来一探究竟,到时候亲耳听见自家相公和别的女人在门里翻云覆雨,我就不信我表妹还忍得下去!”

这时候他再现身自白身份,苦口婆心劝她跟他回家,表妹虽然可能会怨他一时,但她总会明白,这样的男子不堪托付!

等他带着大家以为早已身亡的越国公主回到扬州,父亲定然会对他刮目相看!至于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傅氏,这事儿还是交给长辈们烦恼吧!

白戎灵满怀信心,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让父亲刮目相看,在自家一群出色堂兄弟之间扬眉吐气的样子。

他一激动,头也有点晕——为了骗人对饭菜放下戒心,他敬了好多杯酒,反把自己灌了个半醉。

“我出去走走,你们在这儿守着,别让他们从隔壁出来。”白戎灵说。

他打算出门透透气,顺便看看表妹来了没有,他下在饭菜里的药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药,这一整夜恐怕他都要在床上奋战了。表妹肯定是不会从头偷听到脚的,在他的预想里,表妹会夺门而出,痛哭不止。

这时候就该他出场了。

说起来,他也有命运的安排。若非命运安排,他也不会这么赶在所有人之前,发现表妹的线索,一路追踪至此。

白戎灵美滋滋地走出教坊大厅,甫一出门,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闷棍。

连声音都没发出,白戎灵就人事不知地倒了下去。

他的身子被一双大手搂住,紧接着就被拖入了昏暗的墙角。

“没人看见吧?”李鹊展开麻袋,问。

“没人,没人。”李鹍说,“雕儿手脚利索。”

两人把白戎灵塞进麻袋后,李鹊系好麻绳,李鹍提着麻袋扛到了背上。

“大哥果然机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姓田的一个人支了出来。”李鹊赞叹道。

“要等吗我们?”李鹍粗声粗气道。

李鹊摇摇头,说:“大哥自会脱身,我们按计划行事。”

两个身影一个麻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墙下的阴影里。

李鹊二人扛着麻袋从教坊后门离开后不久,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教坊亮如白昼,张灯结彩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