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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曦心如鹿撞,揣测不安地站在巷道里,目光不时扫向莺声燕语不断的教坊。

媞娘站在她身后,犹豫道:“夫人,你要进去吗?”

“不,我不进去……”沈珠曦想也不想地说。

她怎么能进去?她一个清白女子,怎么能进教坊?其次,她现在进去捉人,岂不是让李鹜大失脸面?

“为何男子都对教坊情有独钟?”沈珠曦一脸失落。

就连陛下还是太子时,也常有白龙鱼服去教坊聚会的时候。

京中公子,但凡有些身价的人物,日常聚会议事也会选择教坊。有时候只是赏析歌舞,但谁也说不准,最后会不会赏析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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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宫里宫外都时常听说谁谁谁又送了谁谁美人。在权高位重的男人眼中,美人就和金银一样,都是赠人的礼物。

李鹜也会收下别人的礼物吗?

沈珠曦心如火焚,双脚却始终牢牢钉在地上。

她不敢去亲眼验证,她不敢去奢望,李鹜飞黄腾达后仍然钟情于她。

她只能去相信他,自遮双眼式的相信他,在火烧出纸面之前,都盲目地相信他。

因为她答应过他。

沈珠曦的双眼湿润了,她不愿把事情想得太坏,可她看过太多太坏的结局,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奢望。

她闭了闭眼,忽然转过身道:“走吧。”

媞娘惊讶道:“我们不进去了?”

夫人面色苍白奔来教坊,就是为了看看大门?

媞娘刚想追上去,就被一个踉踉跄跄从身后冲出的人撞开了肩膀。

月亮还没出来就有酒鬼发疯?

她刚想开口骂人,看见眼前的身影,立即闭上了嘴。

一只炙热的手紧紧攥住了沈珠曦的手腕,她受惊回头,迎上一双湿润乌黑,像是有火在背后熊熊燃烧的明亮眼眸。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李鹜……”

教坊内,一名身材火辣的舞姬刚刚清醒,比起后颈传来的疼痛,她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洞开的窗户,以及地上那个曾经金灿灿,如今空空如也的荷包,还有妆台上原本眼花缭乱的金簪和宝石耳饰,现在全都不见踪影——

舞姬白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第196章

沈珠曦把浑身火热的李鹜扶上马车, 自己也急急匆匆地坐了上去,轮到媞娘要进车厢时,李鹜靠在沈珠曦身上, 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媞娘脚尖立即转向, 在车门外挨着车夫坐了下来。

车门一关,李鹜就揽上了沈珠曦的腰。

沈珠曦光顾着去担忧他又红又烫的脸颊了, 腰上多了一只大手也没发现。

“你这是发烧了还是怎么了?”沈珠曦担忧道, “唐大夫的医馆在另一头,我们就近找家医馆吧。”

“不去医馆……”李鹜哑声道,“回府。”

李鹜态度坚决,沈珠曦只好吩咐门外的马夫直接回府。

安静下来的车厢里,只有车外马蹄声响清晰回荡。

夜幕落下, 街道上的行人也稀疏了,偶尔一声狗叫, 从深深的巷道里传出。

沈珠曦一脸担忧,不时用衣袖擦拭李鹜额头沁出的汗珠,李鹜循着她手上的凉意, 把滚烫的脸颊凑向她的手心,像一头乞求宠爱的大狗,拱着她的手。

沈珠曦把双手手心贴上他的脸颊, 李鹜舒服地呼了口气,比平常更湿润更明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像在说话一样, 无声地撩动她的心跳。

他心无旁骛的样子, 容易让人误以为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人,他眼中只有她一人。

沈珠曦一边努力制止自己让脸庞升温的胡思乱想,一边羞怯忐忑地别开了视线。

“你为什么会在教坊门外?”李鹜灼灼地盯着她, 声音暗哑。

“我、我路过这里……”沈珠曦胡乱说道。

“你骗人。”

李鹜低声说,扣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用力,沈珠曦不由自主地倒向李鹜滚烫的身体。

“你在吃醋。”他在她耳边说。

炙热的吐息吹向沈珠曦耳蜗,全面点燃了她的体温。

沈珠曦心跳如擂,挣扎着想要从他身上坐起,奈何李鹜的大手牢牢扣在她的腰上,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贴着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也藏着激烈的鼓动。

带动着她的心跳,如脱缰野马一般向前奔去。

“我以前也去过教坊,但都是为了收债去的。像我这种人,进不了大堂,更不用说雅间。”李鹜说,“这是我第一次坐在雅间里听歌看舞,教坊这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沈珠曦心中的黯然盖住羞怯,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除此以外,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天底下有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去过教坊呢?她若生气,只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你不问我什么地方有趣?”李鹜说。

沈珠曦心中一痛,却还强颜欢笑道:“……什么地方有趣?”

“我看见有人在角落搂着婢女亲嘴。”李鹜说,顿了顿,压低声音,更加靠近她的耳朵,像在说一个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他们亲的,和我们亲的不一样。”

沈珠曦的脸腾地红了。

“你看别人亲……干什么!”

“我好奇。”李鹜理直气壮道。

沈珠曦沉默片刻,还是没敌过油然而生的好奇心:“……怎么亲的?”

“没看明白,”李鹜说,“我们试试。”

沈珠曦还没来得及回答,李鹜已经堵住了她的声音。

他比以往都要激烈。

他曾像一只鸭子那样在她满脸印下亲吻,这里啄一口,那里啄一口。

但他现在像一只饿极了的野狼,只顾着填满饥肠辘辘的欲望,他连嘴带下巴地拱起她的脸,粗暴地撬开紧锁甜蜜的大门,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

过快的心跳让人头脑麻痹。

陌生的快意让她无法思考。

她条件反射闭着双眼,像被淹没头顶的潮水裹挟,无措地随波逐流。浪涛一开始激烈,慢慢变得轻柔,温柔纤长细密的睫毛颤抖着,在心中描绘出和她亲密无间的这个男人的形象。

他麦色的肌,神采飞扬的眼,高高挺立的鼻梁,中部有个小小的骨节突起,像是一座狡猾而倔强的小山丘,在高挺却寻常的线条中悄悄探出了头。

她对他如此熟悉,以至于他取代心中的天地。

睁眼是他,闭眼还是他。

“夫人,老爷,到……哎呀!”媞娘脸色通红地缩回了头。

车门再次关上了。

媞娘又慌又羞,扭头将锅丢给车夫:“都怪你!赶车赶那么快,马蹄声那么响,叫我没听见不方便!”

车夫:“?”

车门砰地一声打开,沈珠曦扶着李鹜下车了,她把红得滴血的脸藏在李鹜的胸膛上,恨不得顺着哪条地缝钻进去就此消失个一年半载。

媞娘和车夫不约而同地别开脸庞,各自数着头顶的云朵。

沈珠曦经过车上那一遭,自己腿也发软,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彼此依靠。

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主院内室后,沈珠曦立即叫人送来冷水和干净手巾。

她一遍遍擦拭李鹜滚烫的脸颊,可是却无济于事,他躺在床上分明动也没动,体温却不断升高,麦色的脸颊也沁出细微的汗珠,身上的锦衣也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润了。

沈珠曦即便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她看的话本子里,曾有过助兴药的存在,后宫之中,也不缺此类屡禁不止的药物。

李鹜是去参加田戍炅的邀请,为何会中了这样阴招?难道田戍炅果真不是好人?可他还没见到傅玄邈,为何会先去得罪李鹜?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是在不好过的李鹜面前,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问题。

沈珠曦看他忍得难受,犹豫许久,断断续续地道:“我听说……男子可以自行解决……要不我先出去……”

她刚一挪动身体,李鹜就从床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呆瓜,别走。”

他虚弱的声音让她不由停下脚步。

“可你……”

沈珠曦为难地看着他涨红冒汗的脸庞,唯独避开了他的眼睛。

那双湿润而过于明亮的眼眸,她不敢直视。

“帮帮我……”

缺氧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李鹜暗哑低沉的声音麻痹了她的理智,她晕乎乎地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就躺在了李鹜身边,被一只滚烫的手臂,紧紧地搂进怀里。

李鹜绵密而热烈的吻,每一次吻都像迈出的一个脚步,逐步带她走入一扇迷幻的世界。这里有茂密的雨林,湿润温暖,包裹着她;这里有澎湃的海浪,激烈窒息,追逐着她。

她的灵魂飘进广袤无垠的宇宙,夜星在她头脑中漫天闪烁。

观星者,肯定不止她一人。

李鹜的嘴唇在她颤抖的眼睫上移动,温热湿润的嘴唇抚过她小巧的鼻尖和饱满的脸颊。

“帮帮我……”他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

她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她陷在名为李鹜的世界里,为他神魂颠倒,为他灵魂脱壳在无边无际的星空。

她触碰到了一颗比她的手心还要滚烫的星星,星星那么烫那么热,她怕伤害到它,也怕自己被星星的热度灼伤,慌不择路地想要逃离,却被身后赶来的李鹜捉住。

他像以往每一次的那样,不厌其烦地引导她去感受这片天空。

天渐渐黑了。

媞娘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快把东方都开始发白,太阳都要钻出来的时候,门内终于传来男主人异样沙哑的声音:

“送水进来洗澡。”

媞娘连忙吩咐人送水,她跟着抬木桶的粗使丫鬟快步走入屋内,帮着她们往里注入热水,眼神根本不敢往垂下的床帘里瞟。

婢子们流水一样进入,又跟流水一样悄然无息地流走了。

内室安静下来后,李鹜撩开床帘,起身走到一旁的铜洗漱架前,拿起一块干净手巾浸入水盆,拧干后回到床边。

他蹲下身子,好声好气道:“别气了,是我错了,我给你弄干净不就行了……”

他拿起她摊开的手,轻轻擦拭她手掌上的污浊。

血气上涌的时候想不到那许多,现在看着沈珠曦白白嫩嫩的手掌变得通红,李鹜不禁又后悔又心疼。

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她的每个指缝,说:

“看,这不是就干干净净了嘛!”

“我手又酸又疼,都快断了!”

沈珠曦拧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毫无威势的杏眼里闪着泪花,脸颊也因为气鼓鼓的,更加想让人上手揉捏。

“不会断的,断了我给你接好。”李鹜哄道。

沈珠曦不想听他嘎言嘎语,想甩开他的手,甩了几次也没甩掉,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牢牢黏在她的手上。

“我不信你了!”她生气道,“你说了成亲之前都不会……不会的,你、你占我便宜!”

“我没占你便宜,是拿便宜给你占。”李鹜哄道,“你看,你人还好好的,就是手脏了点,失去清白的——是我啊!我都不在意,你还在意什么?”

沈珠曦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为他这清新脱俗的托词而呆滞。

“而且,我这不也是权宜之计吗?”李鹜说。

沈珠曦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他竟然还会正确使用成语了?

李鹜重新坐上床,屁股讨好地往沈珠曦身边挪。

“不是我吹牛,那个你曾经说过的刘——刘下惠,就是刘下惠今日见了我,也得心服口服喊一声大哥!你夫君的身子不是谁都能碰的,你以外的人——老子就是折了这弓,也不给人硬上的机会。”

李鹜都说得这地步了,沈珠曦还能说什么?

她委委屈屈地抬起湿淋淋的眼,小声说出她此刻忧虑的问题:

“我……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李鹜竖起耳朵,低头靠近。

“我会不会……会不会……”沈珠曦鼓起勇气,一张脸烫得像刚烧开的水壶,“会不会怀孕!”

李鹜沉默了。

他坐直了身体,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不会吧?”

沈珠曦瞪大眼睛:“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不会吧……你衣服都穿着呢。”

“可我手上没穿衣服!”沈珠曦举起已经干干净净的右手,欲哭无泪道,“我母妃说过,行房就是男子把身体里的阳气交给女子,女子的身体接住这股阳气后,就会因此受孕……我、我现在就可能怀孕了!”

沈珠曦还有天上的母妃给她交代过三言两语,李鹜那棵天上的李子树可没交代过他怎么才能怀孕,怎么才不会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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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夫妻睡在一起就能生孩子,可究竟怎么生——他又没趴别人床下观摩过,怎么知道?

“你别慌,先冷静地思考这件事情。”冷静的李鹜道,“……我去问问雀儿。”

第197章

沈珠曦当然不能让他去问李鹊。

要是这事儿叫别人知道了, 她还拿什么脸去见人?

她沉浸在自己可能怀孕的恐惧里,迁怒地锤了鸭头,然后把大鸭子赶出了房间。

李鹜在门口夹着看不见的尾巴站了一会, 垂头丧气地走了。

他一头钻进书房,把自己珍藏的几本春宫拿出来细细地看了, 每一页上的图画,从姿势到头发丝, 他都看得仔仔细细, 此等钻研程度,唯有他苦读那本李白写的《三天速学诗词》才可比拟。

不管他怎么看,翻来过翻过去的看,甚至对着窗外阳光寻找暗语——他都没弄明白,孩子是怎么来的。

已知, 做房事就会怀孕。

已知,图上都是房事。

已知, 昨晚做的事是图中一式。

得出——

他不敢得出结论。

不不不,只是一次而已,怎么可能就那么巧?

天底下许多生不出孩子的男女, 还有许多十几年才求得一子的夫妻,有那么多想生都生不出来的人,没道理他一回就中了吧?

他紧皱眉头冥思苦想的时候, 李鹊踏入了书房,见他罕见发愁的模样, 诧异道:“大哥在想什么?”

“你来得正好, 我——”

李鹜想起沈珠曦的再三强调,话头戛然而止。

“我什么?”李鹊神色不解。

“我……我想吃酒西施的猪蹄了。”

李鹊马上说:“我叫下人去给大哥买。”

“不用了,我顺便出去走走。”李鹜把春宫塞进柜子角落, 用一本《道德经》压在上面。

李鹊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急着出门,没有在意李鹊的欲言又止。

李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叫住他。

算了,既然大哥有事,那就让那姓田的再晕一次吧。

李鹜用买猪蹄的悠然步伐出了门,一踏出李府大门,他就转变脚速,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他至今还没习惯出行靠马车,等他听到车夫在身后慌张的呼声时,他已经走出了李府所在的街道。

李鹜一路疾行,直接到了素心堂门口。

天色尚早,素心堂刚刚开门,堂内只有两个药童在忙碌,李鹜问也不问,直接撩开门帘进了后院。

院子里铺满竹席,架满筲箕,晾晒的药材分门别类整齐划一地摆放其中。穿着干净布衣的唐大夫背对他站在一个筲箕架前,正捏着一个不知什么的药材,放到鼻尖仔细嗅闻。

“哎,公子,公子……你不能——”

一个小童慌张地追了进来。

“没事,你出去吧。”唐大夫头也不抬道。

小童诧异地看了一眼李鹜,犹犹豫豫地出去了。

“你看都不看,就不怕是来谋财害命的?”李鹜说。

“谋财害命的比你有礼貌多了,至少别人不会选在老夫最忙的时候上门——”唐大夫抬起耸拉的眼皮,没好气地说。

“老唐头,咱们多久的交情了,还说这些?”李鹜走到唐大夫身边,顺手拿起筲箕里的一个参片扔进嘴里。

“别瞎吃!你又想像小时候一样流个两天鼻血了?”唐大夫瞪着李鹜。

“我没瞎吃!我昨晚——”李鹜猛地转了话题,“老唐头,我来这儿是有正事问你的。”

“有话快说!你的正事能有多正?整日做的事儿就没一件在正道上……”唐大夫嘀咕道。

“我——我有个兄弟想问问你,”李鹜说,“行房之后,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避免怀孕?”

唐大夫放下手中药材,狐疑地盯着李鹜。

“你为什么要避孕?”

“我……不是我,是我兄弟!”李鹜皱眉道,“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也坏了?”

唐大夫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老夫的耳朵好着呢。”

他把药材扔回筲箕,转身往医馆走去。李鹜立即跟了上去。

“生儿育女是许多夫妻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那兄弟,为什么要避孕?”唐大夫慢条斯理地说。

“你就说有没有办法避孕?”

“老夫不知道原因,是绝不会贸然出手的。谁知道你那兄弟,是不是外头花天酒地养起外室,才需要这等省心方子?”

“你这是在怀疑我兄弟的人品。”李鹜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我兄弟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他不可能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唐大夫不为所动,执着道:“那你倒是说说,正经夫妻,为何需要避孕?”

两人已经走出后院,回到了素心堂。唐大夫的诊桌前已经坐了一名患者,正等着接受问诊。

“你再不说,老夫就要去接诊别人了。”唐大夫道。

李鹜沉默半晌,在唐大夫就要离开的那一刻,终于开口道:

“他怕失去他的妻子。”

……

生育是道鬼门关。

沈珠曦从很多地方都听过这句话。

生孩子不光是疼而已,生孩子的后果,也不止是得到一个可爱婴儿而已。

先皇后就是死于难产,即便皇帝让太医院全数出动,也没能救回结发夫妻的性命。

连皇后都不能幸免于难,宫中死于难产的低位嫔妃更是数不胜数。

几乎每一年,宫中都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生育死在床上。

张美人难产的时候,沈珠曦恰好路过她所居住的偏殿,亲眼看着一盆盆鲜红的血水被端出卧房。

张美人的凄惨叫声,至今仍萦绕在她耳边。

她才十七岁。

她害怕。

如果真的不小心怀上了要怎么办?即便能顺利生下来,她又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吗?

沈珠曦灰心丧气地坐在床上,右手不禁抚上平坦的腹部。

她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做一个母亲……她自己都好像才完成了孩童的蜕变,怎么就有余力去成为一个母亲呢?

不知不觉,她红了眼眶,正当她酸鼻子的时候,屋外忽然嘈杂起来。

一阵脚步声快速接近了门口,媞娘着急的声音隔着门扉传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沈珠曦连忙用力眨眨眼,急急匆匆地起身开了门。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媞娘一脸焦急道:“我听街上的人说,修建商江堰的劳役们不堪苦役,联合起来造反了!商州来求援的士兵是从城外救下来的,还有几个追杀他的,被我们的将士赶走了。那士兵被带到治所,还没见着李爷就死了,他身上带着许节度使亲笔写下的求援信!”

沈珠曦面色大变:“李鹜呢?”

“李爷已经去军营点兵,要亲自带兵支援了!”

……

“有没有人啊!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啊!”

白戎灵拼命拍打着牢房的栏杆。

“你们敢关我——我可是你们知府的表舅哥!你们再不放我出去,本公子绝对饶不了你们!”

他的悲呼在襄州监狱里传来荡去。

白戎灵嗓子都喊哑了,依然无人搭理。

住在他隔壁的一个因偷东西而进来的叫花子唾了一口,呸出嘴里的稻草杆,鄙夷道:“你要是知府老爷的表舅哥,那我还是皇帝的表舅哥呢。”

“我呸,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白戎灵怒声道。

“你就是皇帝老子,你不一样和我被关在这里?”叫花子眼睛盯着白戎灵面前的馊馒头说,“你要是不吃,就给我吧。”

“吃吃吃死你!”

白戎灵气得一脚给他踢了过去。

石头一样的馊馒头滚到两个牢房之间的木栏杆上,停了下来。叫花子伸出脏兮兮的手掏了过去,连上面的枯草也不拿下,就这么直接啃了起来。

“不吃才要死呢。”叫花子说,“小兄弟,我可是好心才说一句,这个地方,你和他们来硬的是没用的。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白戎灵看得面露厌恶,移开目光,再次拍打起牢房栏杆。

“来人啊!来人啊!你们不要命了,你们竟敢关知府的表舅哥——”

“吵什么吵!”

一个手拿木棍的狱卒走了过来,木棍在白戎灵的门上砰砰敲了几下,白戎灵立马跳开,贴上了凹凸不平的监狱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