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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珠曦曾觉得自己被几根丝线悬在黑暗的半空。

可如今,她越来越真实地感觉到脚下的这片大地。

她要守护它。

守护她的子民,守护她珍视的每一个人。

用自己的双手。

第200章

两万襄州精锐在天明时分抵达商州, 驻扎在州治所上洛城外。

作为镇川节度府的所在之地,商州拥有全镇川最大兵力,其中镇守州治所上洛县的守军粗略估算至少五万人。

如今还只是上洛叛乱, 如果放任事态发展, 说不定整个商州,乃至整个镇川都会揭竿而起。

镇川军虽然失了将领,但兵力始终在十六节度使中排前几,一旦失控,恐怕会成为第二个伪辽。

到时候, 就不是李鹜手里的两万襄州军能够平息的事情了。

要想解决叛乱, 只有趁现在。

李鹜用了半个白天军议,周密的围攻计划在李鹜和众将领的集思广益下逐渐成型,正在此时,有小兵神色慌张前来报信。

李鹊外出听取后, 面色大变地回来, 在李鹜耳边低语几句。

军议还在继续,主将却沉着脸离开了。

李鹜脸色难看地随小兵走进一个帐篷, 血的气味充斥在狭窄的空间里,军医正在给担架上的几位襄州轻骑包扎, 他们一见李鹜,忙着起身行礼,李鹜挥了挥手, 说:“坐着吧。襄州的情况如何?”

“属下出城时, 伪帝还未攻下襄州。”轻骑之一说道, “原本敌军在城内散播大人弃城而逃的流言,皆已被襄州夫人攻破。”

“……怎么攻破的?”

“襄州夫人住在最危险的西门城楼上,和守城的将士们一样寸步不退。受到她的鼓舞, 许多百姓都拿起武器加入了守城的队伍。属下出城时,受襄州夫人激励加入守城的青壮已有近万。”

李鹜心里一紧,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沈珠曦在到处都是流矢的城楼上穿梭的景象。

一想到她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孤军奋战,他就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襄州。

“大人,襄州危困,请大人立即率部回援!”轻骑请求道。

李鹜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言语发出。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轻骑露出不安和困惑的神色:

“大人?”

“你且安心养伤。”

李鹜转身走出帐篷,李鹊和李鹍紧随其后。

“消息封锁,看好他。我不想听见军营内有任何襄州相关的风言风语。”李鹜说。

李鹊垂眸掩去眼中诧异,低声道:“大哥放心。”

李鹍从来不参与任何决议,就连谈话的时候也像是神游太空,此刻却一反常态主动开口:“回襄州我们……”

“伪辽带了多少人攻城?”李鹜大步流星往前走。

“十万,除去后勤和民夫,应在七万人上下。”李鹊道。

“回去,回去……救猪猪和小蕊我要……”李鹍着急道。

“我知道,我会救。”李鹜说。

“现在就救!回去救!”

“我说了我会救!”李鹜停下脚步,一声怒喝让李鹍委屈地闭上了嘴。李鹜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但不是现在。”

“我相信沈珠曦,她不是绣花枕头,她是能够在关键时刻,为苍生遮风挡雨的大树。”李鹜说。

他捏紧双拳,强迫自己的理智将叫嚣的情感关押进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也知道如果沈珠曦在场,会支持他做什么。

因为这不是他想做的事,而是她想做的事。真正以保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不是他李鹜,而是他李鹜敬佩尊重的女人。

对他而言,失去襄州知府之位根本算不了什么。镇川军反就反了,大不了他换块地盘混饭吃。他一生最大的追求,不过是有块自己的地盘,当个土霸王罢了。

是沈珠曦的存在,让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如果他在此刻听从内心,放弃大局以私人情感为重,沈珠曦不会因此感激他的。

她也不会怨怼他。

她只会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她只会怪罪自己,厌恨自己,夜里悄悄流泪,白日又对他强颜欢笑。

“谁说的只能选一个?商州和沈珠曦,老子都要。”

李鹜转过身,撩开军帐快步走了进去。

“若按你们的攻城计划,需要几天时间?”

诸位将领接连起身行礼,军职最高的一人开口道:

“回大人,根据我们刚刚定下的攻城计划,若只围困,两个月后上洛就不得不缴械投降。若是强攻,待床弩造好,五日后便可展开强攻,预计十五日内便能拿下上洛。”

围困伤亡少,时间长;强攻伤亡大,时间短。

然而即便是时间最短的强攻,对李鹜来说,也太长了。

他等不了这么久,沈珠曦也等不了这么久。

“既然这样,那就传令下去,让民工连夜赶制床弩,其他攻城准备也要抓紧时间做好。”

帐内响起一片应喏之声。

“大人,不知刚刚的消息是……”一名将官问道。

无数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我老家的爹死了。”李鹜说。

帐内响起几声抽气,问话的那名将官慌张起身赔罪:“属下失言,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行了,我心情不好,这几天就不要来烦我了。”李鹜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道,“都下去吧。”

诸多将领噤若寒蝉,陆续起身离开军帐。

李鹜一屁股坐在沙盘前,紧皱眉头盯着沙盘上散落的小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强攻和围城都太慢了,要想短时间内取下上洛,只有做常人所不敢,行常人所不能。

熊掌和鱼,他都要。

李鹜盯着沙盘,缓缓道:“准备一下,派人给上洛递信,就说——襄州知府李主宗来投诚了。”

李鹜话音一落,李鹊大惊失色。

“……大哥是想诈降?”李鹊神色几变,迟疑道。

“如今在上洛统领城中叛军的是原中骑都尉霍思广,我和他在白蛉平原上还算有几分交情,此人骄傲自大,破绽颇多,你们只需按我说得做,其他我自有打算。”

“大哥如何保证,霍思广会相信你的投诚?”

“我要是带着这个上门,你说他相不相信?”

李鹊哑口无言,视线看着李鹜手中能号令镇川军的虎符。

要是有了这枚虎符,霍思广就能名正言顺地统领镇川全军。对如今没有大义之名的霍思广而言,这是求之不得的东西,他拼命追杀许攸,恐怕也是为了得到这枚虎符。

“如今是我占优势,缺的不过是时间罢了。霍思广不知道这一点,他以为会面对一场苦战,没想到却是带着虎符投诚的我,除了相信我是真想逃脱大燕这艘半沉的船外,难道他会认为,老子不围城不强攻,脑子夹了去搞诈降这一套?”

“可……”李鹊仍面露犹豫,“大哥,这太冒险了。要不然还是让我去吧。”

“不行。”李鹜断然拒绝,“我去,才能让霍思广放松警惕,你去,只会让人心生警惕。”

李鹊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

“我信大哥。”

“备好投诚信和快马,今夜我就出发。”

……

襄州防守到第三天,已是穷途末路。

沈珠曦和守城的官吏将士想尽办法,也只是拖延到第三天而已。

面对强大的攻城力量,西门已经摇摇欲坠,若不是沈珠曦召来的一万二千余名青壮加入守城队伍,恐怕他们连第二晚也支撑不过。

但如今,已到极限。

只要再来一波强攻,襄阳就会沦为一片血海。

沈珠曦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是弃城而逃,还是和襄阳百姓共存亡。

乌云湮没了月亮的踪迹,昏暗的夜幕里没有一丝月光,伤兵在城楼上低声呻吟,沈珠曦的影子在脚下凝固。

方庭之见她许久都没说话,忍不住再次说道:

“夫人……若再不走,真的就走不了了!夫人大义,襄阳百姓永远铭记于心,可只有保住自己性命,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沈珠曦呆呆看着城楼下忙碌的诸多身影。

唐大夫自愿加入军医队伍,随蕊不顾名节受损,帮着樊三娘等诸多丧夫女子照顾伤员,九娘在后勤帐篷里协调物资,忙里忙外。李青曼数次游说城中富家公子捐钱捐物,就连她唯一的弟弟,也被扔到了西门帮着做些杂事。还有胡一手,他带着外甥及众多赌坊打手自发在城中巡逻,维持秩序。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因为相信她,相信李鹜,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怎么能——扔下这些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人苟且偷生?

逃出去了又能怎样?

苟且偷生,不过是活在另一个地狱里罢了。

“我……”

沈珠曦开口了。

“我不会离开襄阳。”

“夫人!”方庭之一脸急色。

“我相信李鹜,相信襄州平民,相信守城的将士……我相信我的子民。”

夜风拂过沈珠曦重新坚毅起来的面庞,她曾经稚嫩娇美的面庞,正逐渐显露出一种令人瞩目的特质。

是坚强,也是善良。

暴风雨来临之际,她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为襄阳数十万百姓遮风挡雨,一步不退。

因为坚强,也因为善良。

方庭之怔怔地看着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感到自愧不如。

“我们不会输——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沈珠曦眺望着熟悉的襄阳城景,目光扫过一栋栋亮着烛光的建筑,她的声音轻柔动听如小溪叮咚,其中坚定的勇气却不容忽视。

方庭之曾以为,女人是温室中的花蕾,需要花农的静心呵护才能存活下去。

是他错了。

眼前的女子有着尤为娇美无辜的容颜,那张令人松懈心防的纯真皮囊下,有着尤为强大的灵魂。

从一开始,就比绝大多数人要强大。

因为善良,本质是强者对弱者的温柔。

“我选择相信所有人。”

沈珠曦一字一顿道:

“我相信,襄阳绝不会破。”

第201章

天边群山叠翠, 近处金戈铁马。

一轮光芒四射的红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融化了昨夜残留的雾气,破损严重的城墙在橘红的朝日照射下, 好像下一刻就要淌下鲜红的血液。

几轮强攻下来, 襄阳城还能守城的兵力所剩无几。

城楼上强撑的,不过是些伤兵弱将。

鲜血浸润城楼砖面,就连空气里,也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没有打扫干净的一截断指,一段小肠, 裹着乌黑的灰尘, 和断剑残矢一起堆积在城楼角落。

城楼上鸦雀无声,每个守城的将士都一身伤势,脸色灰暗,像石雕一样动也不动地靠着城墙争分夺秒休息。

下一次强攻, 就是最后一次强攻, 面对养精蓄锐,攻城器械完备的辽军, 除了残败,襄阳守军看不到任何希望。

李青曼在城楼上走了一遍, 将溃败的士气尽收眼底。

李鸿跟在她身边,一边皱眉看着周边东倒西歪的将士,一边小声对李青曼耳语道:

“姐, 我们什么时候跑?”

李青曼闻若未闻。

“姐!你听我说话没有?”李鸿不满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再不走, 真走不了了!等辽军打进来,难道你想给伪帝当后妃?”

李青曼睨了他一眼,李鸿的气势立即萎了。

“姐, 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你自己走吧。”李青曼扯回自己的衣角,头也不回地往城楼下走去。

“我自己能去哪儿?”李鸿瞪大眼睛,“没了姐姐,我还能活过三天?”

李青曼背对着他道,“既然知道,还不去做自己的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还不到时候。”

李鸿停下脚步,瞪着她的背影,直到她一步未停,一次都没回头地走进了后勤营地,他才垂头丧气地夹着尾巴往伤员区走去。

“多谢。”

李青曼微微一笑,接过伙夫递来的食盒,转身往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走去。

卯时刚过,就连鸟雀都未出窝,山林里寂静得只有风声,还有隐隐约约地射箭声。

李青曼踩着落叶走了没一会,看见了她要找的人。

“嗖!”

箭矢软绵绵地射了出去,离作靶子的树干还有一段距离就无力地落了下去。

射箭之人一脸懊丧,走了过去捡起落下的箭矢。正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了伫立一旁的李青曼。

“青曼?”沈珠曦惊讶道。

李青曼定定地看着她。

沈珠曦一脸细密的汗珠,露出衣领的颈部也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她的胸口略微急促地起伏,看上去已独自在此处练习许久。

“我给你带了点心,来休息一会吧。”李青曼说。

沈珠曦看着手里的弓犹豫了。

“夫人的手都在抖,再练下去也出不了成果。不如休息一会,才有力气继续练习。”

沈珠曦被她的话打动,疲惫的脸庞上露出一个笑容:“……你说得对。”

李青曼拿出一块折好的油布在地上摊开,跪在油布上拿出了食盒里的几份小点心。

她跪姿端正,仿佛这里是什么大雅之堂。沈珠曦也就拿出了宫里的那套做派,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她对面。

“这些是我问过李府的厨子后准备的,口味或许不及夫人常吃的那款,但也算聊以慰藉了。”

沈珠曦拿起豌豆黄小碟上放的绿豆糕,轻轻放入口中咬了一口。

“这不是仙客来酒家的手艺吗?”她惊道。

“正是。”李青曼笑道,“这是今日天没亮,仙客来掌柜亲自送来营地的点心。”

“其他人有吗?”沈珠曦忙问。

“还有一些,已经分出去。夫人放心。”

沈珠曦这才把剩下的半块绿豆糕放进嘴里。

“夫人在这里练习多久了?”李青曼问。

“我也不记得了。”沈珠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夜里睡不着,未免胡思乱想,干脆出来练练箭法。”

“夫人还会射箭?”

“昨日才和小猢学的,想着万一有个什么……”沈珠曦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她垂眸看着小碟上剩的另一枚绿豆糕,低声道,“我也想派上用场。”

李青曼看了她好一会,终于开口:

“夫人,襄阳守不住了,我们走吧。”

沈珠曦面无异色,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

她咽下口中的绿豆糕,笑着抬起眼来对她说:“青曼带着弟弟走吧,我给你们安排车马。”

“夫人呢?”

“我要留下。”在李青曼开口之前,沈珠曦先笑道,“青曼,我已经决定了。”

李青曼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故意用轻松笑意来面对她的人。

她永远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人。

不为钱,不为名,不为利。

近乎愚蠢地牺牲着自己。

对沈珠曦而言,似乎担负着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种东西,叫责任。

是作为李鹜之妻的责任?还是作为襄州夫人的责任?

“如果我死了……”沈珠曦犹豫片刻,从贴身的里衣里掏出一物放入她的手中。

金凤在牌面上腾飞,纤长的凤翎如火烫过李青曼的手指。

她猛地一颤,险些摔落凤牌。

“如果我死了,”沈珠曦认真而恳求地看着面露震惊的李青曼,“请帮我交给李鹜。”

……

“姐!你还不收拾东西等什么呢!”李鸿叫道。

他搬着沉甸甸一箱细软,摇摇晃晃地走到马车前放好,转过头再次催促道:

“姐!你的衣裳首饰不收了吗?”

石桌前坐着一动不动的李青曼说:“你收吧。”

李鸿敢怒不敢言,气成一只圆鼓鼓的河豚,气冲冲地走进了主卧。

“饭也叫我做,碗也叫我洗,脏活累活都该我干,现在连衣裳都不收了!我命苦啊,命苦啊,爹娘啊,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早……”

他打开衣柜,也不管起不起褶,往空着的木箱里一股脑地塞着衣裳。

“你叫我收的,这可不关我事。”

塞了几件后,李鸿停了下来,看着箱子里皱皱巴巴的衣裳,终究还是敌不过内心的畏惧,重新把衣裳拿出来折好再放了进去。

“哼,我不是怕了你,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李鸿一边收,一边碎碎念道。

院子外的李青曼依然坐在石桌前。

西门的投石箭雨声又响起了。

最后的战斗已经拉开,结局显而易见。

护送她出城的马车已经备好,只待辽军攻破大门后,他们趁乱冲出襄阳。在富饶的襄阳面前,辽军不会追着他们一辆平民的马车不放。

可是,她真的要走吗?

李青曼望着手中的凤牌,沉默无言。

传闻中的越国公主骄奢淫逸,傲气凌人,现实中的沈珠曦友善亲切,坚韧不拔。

传闻和现实有天壤之别,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越国公主名誉受损,谁会是既得利益者?

李鸿抱着满满一箱衣物走出,看她还坐在原地,忍无可忍道:

“姐!你怎么还不动?你真要去给伪帝当后妃吗?!”

李青曼看着手中的凤牌,五指慢慢收紧起来。

“阿鸿,你可知为君者最应具备的一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李鸿一脸茫然,随口猜了几个,“钱?智力?武力?”

“人望。”李青曼轻声说。

“仁王?谁是仁王?”李鸿狐疑道,“仁王娶妻了吗?给皇帝当妾还行,你可别去当王爷的妾……”

李青曼闻若未闻,继续道:

“为君者,无须智谋超绝,武力拔群,只需拥有人望,就能吸引到无数智囊和武将依附而来。为君者,最重要的是人望,能够让追随者心甘情愿信任,心无旁骛战斗,而无须担心被辜负,被背叛。对为君者而言,拥有出众的德行,比拥有鹤立鸡群的能力更为重要。”

“姐……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还不走吗?”李鸿听得一头雾水。

“当你想掌控一城一县,只要拥有出众的个人实力即可;当你想要执掌天下,个人实力在天地之间就变得不值一提。”

李鸿惊恐地看着她:“姐!我只想当执掌天下的人的小舅子!”

“……没出息的东西。”李青曼终于将正眼扫向他,冷冷道,“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回去。”

“啊?”李鸿的嘴和眼睛一齐张大。

李青曼将凤牌收好,起身走向李鸿,拿出了他随手插在木箱里的一柄匕首。

“姐!”李鸿在身后不可置信地大叫,“你真不走了?!”

“不走了。”

李青曼轻声道。

仁德之君可遇不可求,与其重头再来,不如赌这一把。

败则为奴为妾,胜则出人头地。

连一国公主都敢豁出性命去赌,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要去哪儿?!”李鸿急声道,“辽军就快攻入城了,你就是不离开襄阳,也别再往外城楼那边去了!会被辽军捉到的!”

李青曼在门口停下脚步,侧头给了他一个眼角余光。

“只有废物,才会躲在家里。”

她踏出门槛走出院门,身影一如往常柔弱,背脊却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

李鸿呆呆看着,半晌后,生气地扔掉了手里的箱子。

他冲回厨房,东翻西找拿着一把柴刀,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姐!等我!等等我!”

……

轰!

投石机甩出的石头在破损的城墙上砸出一个大坑。

辽军借着箭雨和石块的掩护冲了过来,将巨大的云梯稳稳架在了城墙上。

沈珠曦急得冲过去推,沉重的登墙梯却纹丝不动。

媞娘含着恐惧的眼泪不断拉扯着她的手臂:“夫人,快走吧!这里撑不住了!”

“我不走!”沈珠曦的叫喊声淹没在箭雨中。

媞娘还没反应过来,沈珠曦这几日锻炼出来的反应力已经让她条件反射拉着媞娘躲到了墙边。

许多襄阳守军身体中箭,歪倒下来。其中一名面容稚嫩的小兵倒在沈珠曦不远处,她咬了咬牙,冒着箭雨不顾媞娘阻拦,伸手将他用力拉进了墙体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