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上一章:第111章
  • 亡国后我嫁给了泥腿子下一章:第113章

“你还没有被人骗?”白游庚瞪大眼说,“你敢发誓,你开始和那姓李的成亲,不是受了他的蛊惑?”

沈珠曦一时语塞。

“我还不知道那姓李的有几个坏心眼?他撅撅屁股我都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我看他就跟照镜子样——”白游庚吹胡子瞪眼道,“你个涉世不深的公主,好不容易从那些凶残的叛军手里死里逃生,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觉得对方是个好人——那姓李的,是不是说外边乱世,你个女子孤身流浪不安全,你们先假成亲掩人耳目,他再帮你寻找亲人?”

沈珠曦:“……”

“然后这亲人找着找着没找到,他反倒把自己变成你的亲人了?”

沈珠曦无言以对。

“你这是被他温水煮青蛙了啊,傻孩子!”白游庚痛心疾首道。

沈珠曦弱弱地反驳:“即便开始只是权宜之计,但我现在是真心留在他身边的,他也是真心对我的……”

“他个出身不明的泥腿子,能娶到你这样尊贵的金枝玉叶,他能不真心对你吗?他不感恩戴德,把你给供起来好好对待,那都算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白游庚气得胡子不断抖动。

沈珠曦生怕他就这么仰头撅过去了,连忙安抚道:“祖父别气,李鹜真的对我很好……”

“他现在对你好有什么用?”白游庚说,“你爹当年,对你娘也好!那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最后又如何?”

须发皆白的老人声音逐渐颤抖,浑浊的双眼也蒙上层泪光,他眨了眨眼,逼回眼泪,用强硬的态度道:

“我失去了你娘,绝不能再失去你了!男人爱你时候说的承诺都是虚的,当不得真!”

不等沈珠曦说话,白游庚又说:

“你要是真心想和李鹜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你让他辞官回家,做我们白家的上门女婿,我们绝不亏待他,绫罗绸缎随他擦脚,金杯银盏一日一换,想要什么有什么,只要他让我们白家牢牢握在手里就行!”

“外祖父!我相信李鹜!”沈珠曦急道。

“你相信,我不相信!”白游庚怒声道,“难道他对你就从来没有食言过?”

哗啦一声,外间的椅子在地板上擦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李鹜撩开门帘走了进来,不待白游庚发问,扑通声跪到了罗汉床面前。

“李……”

追进内室的白安季见状咽下了后边的话,脚步也停在了门帘后。

“我食言过。”李鹜说。

李鹜的话让慌张从罗汉床上起身去扶他的沈珠曦顿了顿。

“我娶沈珠曦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我答应过她,要在重新大婚后再碰她。”李鹜说,“我食言了。”

“你——”白游庚血气倒涌,张脸涨得通红,下意识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想朝他扔去。

沈珠曦急忙按住他的手,祈求道:“外祖父!”

白老夫人知道相公脾气,急忙按住他想要下床的身子,大声道:“你忘了出门前答应我什么了?!”

“不生气!不发火!”白游庚坐在罗汉床上,张脸涨成猪肝红,瞪着李鹜的眼睛像要吃人,嘴里却咬牙说着:“我不生气!我点都没生气——更没发火!”

“我知道你不信我——”李鹜笔直地跪在地上,目不斜视地迎着白游庚愤怒的视线,“但我愿意接受你的考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游庚,字顿缓缓道:

“……为了沈珠曦,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好!”

白游庚从怀中掏出一把宝光璀璨的匕首扔到地上,掷地有声道:

“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把刀。先帝就是喜新厌旧才让我白家的掌上明珠落个香消玉殒的结局!你若是现在把自己阉了,我也就信你这辈子不会负我明珠!”

这话不单让沈珠曦面色大变,就连旁的白老夫人,也吓得脸都变了:“不可!你千万别听他的胡话——”

李鹜视若未闻,捡起地上的匕首,想也不想朝双腿之间捅去。

沈珠曦的心都要从嗓子里里跳出来了,她吓得身体发麻,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银色的刀光完全没入了李鹜双腿之间,沈珠曦浑身失力,跌坐在罗汉床上呆呆地看着,却始终没有看到鲜血流出。

李鹜慢慢拿起匕首,刀尖重新露出。

这竟是一把可以收缩的机关刀。

白老夫人松懈下来,像沈珠曦一样跌坐在罗汉床上。

“现在可以信我了吗?”他看着白游庚。

白游庚回过神来:“……你早就看出了这把刀不能伤人!”

“你凭什么说我早看出了?”李鹜沉下脸,“你想出尔反尔?”

白游庚确实没证据证明李鹜早就知道这是把机关刀。

这把刀跟了他十几年,从来没人在使用之前能看出它的其中玄妙。

僵持的寂静中,个老者颤颤巍巍地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试探地说:

“……恕老身冒昧,敢问,现在可以诊脉了吗?老身还有患者等着,如果可以诊脉了,那就尽早开始吧……”

“诊脉?”白游庚皱起眉,“谁生病了?”

李鹜的目光看向罗汉床上的沈珠曦。

“你生病了?”白游庚的声音立马扬了起来。

“我没生病……”沈珠曦小声道。

“那是怎么了?”白老夫人又追问道。

在二老的夹击下,沈珠曦低若蚊吟道:“我……好像……有身孕了……”

“你——”白游庚眼瞪如牛,望着沈珠曦片刻后,忽然扭头看向李鹜,“你——”

李鹜死猪不怕开水烫,理直气壮地迎着他的目光。

白游庚“你”了片刻,眼珠向上翻,人跟着仰倒了下去。

“老爷!”白老夫人惊呼一声,接住了白游庚仰倒的身子。

白安季一个箭步冲进内室,扶起白游庚软倒的身体,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白游庚依然毫无反应。

“大夫快来看看!”沈珠曦慌张叫道。

大夫急急忙忙带着药箱走了进来。

内室乱成团,无人在意跪在地上的李鹜。他只好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讪讪站到一边。

好在白游庚并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下子晕了过去。

为沈珠曦诊喜脉的大夫最后成了给白游庚安神的大夫。

白老夫人趁两父子都在内室的时候,悄悄把沈珠曦和李鹜拉到屋外,低声道:“你们现在就收拾行李回襄阳吧。”

沈珠曦一愣,下意识道:“可祖父……”

“你祖父年轻时就倔,老了更倔!认定了什么别人说再多也听不进去!等他醒来之后,又不定想出什么招折腾你们!”白老夫人停了片刻,看向李鹜,牵起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看出来了,你待曦儿是真心的。我把曦儿交给你,你定要照顾好她。等孩子生下来后,你们再带到扬州来,到时候即便是老头子,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李鹜看着沈珠曦,显然是将决定权完全交给了她。

沈珠曦也没更好的法子。

白游庚那么反对她和李鹜在一起,她大着肚子留在扬州说不定也是给人添堵。

“好吧……”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趁后院乱成团,她迅速收拾了行李,留下封足有万字之多的家书向白游庚告罪后,她和李鹜悄悄走后门离开了沈家。

个时辰后,白游庚在沈家别院的主卧里醒来,他看着围在床前的独子和爱妻,没有问沈珠曦二人的去向,而是看着空无物的头顶,重重地叹了口气。

白安季忍不住道:“父亲,殿下应该还未走远,要不要……”

白老夫人用力瞪了他眼。

“罢了,罢了……”白游庚游魂儿一样地轻声道。

“那我去让人准备马车回府。”白安季道。

“我去罢,你看着你父亲。”白老夫人起身道。

白老夫人慢慢走出了房间后,白安季看向床上的父亲,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那把刀……他到底知不知道是机关刀?”

白游庚许久之后才张开了口:

“知道也好……不知也罢。做戏做到这份上,也算有几分真心了……更何况,他们不仅生米煮成熟饭,如今连锅巴都煮出来了……我还能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段,最后转为一句没好气的结语:

“罢了……罢了!”

夕阳西下,白家的马车同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沈家大门。

点头哈腰恭送白家二老离开的沈老爷挺着肚子转身走回了大门。

谁都没有注意,辆通体乌黑,造型简朴的马车已经在大门不远处的巷口处停留了半晌。

谁也不知道,白家的独苗正趴在窗缝上,望眼欲穿地眼睁睁看着白家的马车离他越来越远。

爹啊!

爷啊!

你们别走啊!快来救救他啊!

他内心几乎喊破胸腔的呼救没有传达到至亲的耳中,白家的马匹迈着欢快的步伐,踏踏踏地远离了他的视线。

白戎灵下定决心,返回白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宰了那匹拉车的黄马——谁叫它跑那么快,跑那么贱,马屁股一摇拽的,气谁呢这是!

白家的马车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后,燕回轻轻敲了另一边的车窗。

窗户从里推开条缝隙,露出一张冷淡清俊的面庞。

燕回不敢看他的脸,低着头,用干涩的声音说出从沈家下人那里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镇川节度使今日返回襄阳,因为……”

每一个字,都因为恐惧而如坠千钧。

“因为夫人……有喜了……”

第232章

三千人马整装待发, 李鹜一声令下便启程离开了扬州。

考虑到沈珠曦晕船的问题,李鹜担心会加重她孕期的不适,决定全程走陆路回襄阳。

三千步兵放在一起的话,会极大拖累沈珠曦所在的中军速度, 所以李鹜将其分成了五百人一队分开上路, 只在每个州的州治所集合一次。

当沈珠曦的马车进入寿州境内时, 距离他们从扬州出发, 已经过去六日。

沈珠曦的月事还没来。

虽未诊脉,但诊不诊好像都没什么差别了。

她上一次途径寿州,还是一年多前那次饥荒南逃。时过境迁, 寿州已经大变了模样, 沿途所见的百姓都摆脱了骨瘦如柴的模样,虽不及江南百姓富庶安逸, 但脸色还是红润了起来, 当年的那种惊惶和麻木也从眼里淡去了。

伪辽灭亡, 大燕光复之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也许离李鹜辞官隐退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说不定, 他们真会开一家烧鸭店, 和随记鸡店比邻而居。

沈珠曦在马车里闲着没事做, 从李记鸭店胡思乱想到回去如何向几个姐妹报告身孕这件喜事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半个时辰前下车的李鹜骑着马绕到窗边, 敲开了沈珠曦的车窗。

“下来吧, 这里正好有个关公庙,今晚就在这里露宿。”

沈珠曦诧异地看着仍明朗的天空,说:“天还亮着就要落脚了?”

“前边有一棵倒下的大树,刚好卡在了山谷之间。”李鹜皱着眉道, “应该是昨晚那几声雷给劈下来的树。”

昨晚那几声惊雷沈珠曦还记忆尤深。

她还担心会迎来暴风雨,好在那只是夏季的旱雷,声势浩大但不带雨点。

李鹜扶着她走下马车后,媞娘也跟在她身后跳了下来,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在荒郊野岭露宿沈珠曦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她如今已经能够在破庙安然睡下——比起当年从寿州逃向江南时,现在的条件已经好上太多,至少露宿破庙,有人清理庙里的灰尘和蛛网,还有厚厚的被褥可盖。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鹜扶着沈珠曦在关公庙外走了走,他关切和小心翼翼的态度,让沈珠曦啼笑皆非,有种自己已经进入待产时期的错觉。

等关公庙清理出来后,李鹜才带着她走进了焕然一新的关公庙。

这间庙宇似乎已被遗弃了很多年,关公身上的色彩早已斑驳脱落,就连人像也不再完整,屋檐下的各个蛛网大致清理了,青龙偃月刀所指的空鸟巢依然为来年归来的燕子保留着。

沈珠曦远离中央燃起的火堆,在关公脚下的竹席坐了下来。李鹜则留下三百将士护卫关公庙,自己带着另外两百将士前往清理堵塞山谷必经之路的大树。

卡在山谷中间的大树最少也有百年历史,五名将士才可勉强合抱,李鹜在巨大的树干前走了走,忽然踩着山壁上凸出来的岩石,跳上了斜指着空中的树干。

他攀爬树干一路向上,直到来到树干的断裂处。

断裂处平滑整齐,丝毫没有雷击自然产生的破损和焦黑。

“将军!”一名将士忽然在树下发出惊讶的声音,“这里发现一根绳索!”

李鹜跳下树干,来到发现绳索的地方。

一根结实的麻绳套在树冠处的一段树枝上,李鹜解下麻绳,和几个将士翻到大树另一边,拉着绳索往回收。

掩埋在黄沙下的绳索不断现形,尘沙弥漫,越收越紧的绳索延伸向山谷尽头的一块巨石。

接近圆形的巨石上缠绕着李鹜手中的麻绳,另一头垂向悬崖下,似乎坠着什么东西。

山谷里寂静无声,不知何时起,连虫鸟的鸣叫都湮灭了。只剩干燥闷热的夏风,翻弄着众人脚下的砂石。

从巨石到拦路的大树之间,起码隔着百丈,这段绳索,也最少有百丈之长。它凭空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被昨晚的雷劈来的。

李鹜跳上树干,警觉的目光环视四周,没有看见任何人烟。

“……回关公庙。”李鹜当机立断。

拦路的大树不清理了,前面巨石下挂着什么他也不想弄清了。李鹜下令后,将士们虽然面面相觑,但仍迅速地行动起来。

就在此时,悬在崖边的巨石在一阵强风的吹拂下吱呀晃动了一下,崖下跟着传来一声惊恐而含糊的呜咽。

这声似曾相识的呜咽让李鹜倏地停住了脚步。

他竖着耳朵,紧皱眉头去听,再次捕捉到一声蚊吟一般的呜咽。

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但他更宁愿自己没有认出,这样还能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巨石在悬崖边摇摇欲坠,悬挂在陡峭悬崖边的绳索已经破损,巨石和坠物谁先掉落,不过是一个早晚的问题。李鹜身边的副将看着沉下脸的李鹜,试探地开口:

“将军……我们还走吗?”

……

火堆上架的铁锅咕噜咕噜冒起了泡,食物的热气在庙里渐渐扩散开来。

天色渐暗,夕阳蔓延进了庙宇。

沈珠曦等李鹜等得打起瞌睡。

一棵拦路的大树,不是说把它搬开就能回来吗?这是把树搬回襄阳了?

“夫人,要不你先喝一碗汤暖暖身子吧?”媞娘好心道。

“大夏天的,暖什么身子?”沈珠曦说,“你给我摇摇扇子吧。”

媞娘坐到她身边,拿着纸扇轻轻送来凉风。

“这李鹜怎么还不回来?”沈珠曦望着将士聚集的关公庙门外嘟囔道。

“兴许是那树离庙有些远吧,一来一去,总要花些时间。”媞娘安慰道。

沈珠曦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去想不好的可能:荒山野岭的,什么都缺,偏偏不缺盗匪。李鹜回来那么慢,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媞娘不懂她的担忧,大大咧咧地整理着她今晚要睡的地铺,忽然,她拿起一个从被子里掉出来的香囊,好奇道:

“夫人,这香囊你都用了一个多月了,我给你换一个吧?”

沈珠曦摇了摇头:“放着吧。”

“这是李爷送你的?”媞娘恍然大悟。

“是白表哥上次来襄阳送我的,”沈珠曦接过颜色黯淡的香囊,怅然地看着它道,“这是我母亲出阁前最后的绣品。”

媞娘立马意识到自己先前发言的不妥,笑道:“怪不得夫人这么宝贝!”

只字不提换香囊的事了。

沈珠曦将香囊握在手里,向天上的母妃默默祈祷,希望李鹜快些平安归来。

“轰——”

突如其来的轰鸣让沈珠曦手里的香囊掉落。

一群飞鸟腾空而起,掠向如血的夕阳。

……

“他娘的,果然是你!”

李鹜望着被一根绳子倒吊在悬崖下的白戎灵没好气骂道。

白戎灵一动不敢动地倒吊在半空,下边就是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碧绿深谷,他双眼大瞪,满脸惊恐,布条绑着的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呜咽。连接着他和巨石的绳索已经在粗糙的崖边磨损严重,断开了大半,只剩薄薄一层连接着两者。

三名将士小跑着回来,禀告附近未曾发现埋伏。

巨石摇摇欲坠,李鹜让大部分将士一同稳住巨石,他趴在崖边,在另外几名将士的帮助下,将悬在崖下的白戎灵用力拉了上来。

白戎灵也不知道这姿势维持了多久,不但脸色涨得通红,就连眼眶也覆满血丝。

“你他娘的不在襄阳吃红烧肉,怎么跑寿州被人吊起来了?”

李鹜解开绑在他双手上的布条,又扯掉他嘴里的布条,白戎灵声嘶力竭地咳嗽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快……快跑……”他含糊不清道。

李鹜把他扛在肩上起身,说:“那不也得带上你再跑?”

一条细麻绳从白戎灵腰间垂了下来,李鹜皱眉拉了起来,发现绳索另一头一直延伸向不远处的山林。

又来一根?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刚要砍断白戎灵身上的细绳索,一个风淡云轻的声音从拦路的大树后传了出来。

“不想他死的话,就不要动那根绳子。”

大树在几名壮汉的合力搬动下,滚下了山坡。

一个月影白的颀长身影在许多全副武装的侍卫簇拥下走了出来。

“……参知大人。”李鹜嘿嘿一笑,放下了肩上的白戎灵,“果然是你。”

呜呜作响的山风吹着二人的衣襟,两个个头齐平的男子隔着飞扬的黄沙四目相对。一人神情张扬,一人神色内敛,一人长年行走在阳光下,肤如丰收的麦田,一人累月端坐在屋檐下,色如沐月的美玉,两人一放一收,一明一暗,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眼中寸步不让的敌意。

“既然知道是我,为何还要留在此处?”傅玄邈轻声开口。

“这不是因为,你手里捏着我的表舅哥了吗?”李鹜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傅玄邈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没想到……原来李大人还是重情重义之人。”

地平线上的一片乌云缓缓抓住了夕阳的尾巴,瑰丽的霞光被寸寸吞噬。

天光在衰弱。

阴影垂落下来,带走了傅玄邈脸上那层冷漠而虚假的客气。

他冷冷地看着李鹜,阴冷的声音从整齐的贝齿中一字一顿地吐出:

“只是为何……会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

事已至此,打马虎眼也没有必要了。

李鹜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毫不退让地直视着傅玄邈极具压迫的冰冷视线:

“如果她真是你的心中所爱……又怎么会在你身边,连件红裙都不敢穿?”

“穿什么衣裳是她的自由,我从未干涉过她。”傅玄邈说,“我又怎敢干涉一国公主?”

“你没有直接干涉过她,”李鹜说,“但她身边,全是你的阴影。”

“我和我妻子的相处之道,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轻易置喙。”

“可她如今是我的妻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拥有哪怕一样?”傅玄邈看着他,轻声道,“……无媒媾和。”

李鹜的眸色陡然沉了下来,刀子一般锐利的目光直指傅玄邈的面庞。

“……你侮辱我可以,不能侮辱老子的女人。”

“你的女人?”傅玄邈轻声笑了,“……很快就不是了。”

不等李鹜开口,他看向一旁神色惶然,站立不安的白戎灵,冷声道:

“白公子还不动手,难道是变了心思,又想换个妹夫?”

“我……”

白戎灵看看傅玄邈,又看看身旁的李鹜,嘴唇哆嗦着,满面惊惶。

“白公子……”傅玄邈说,目光里的冰冷威胁不言而喻。

他只是念出他的名字,白戎灵就浑身颤抖起来。比先前倒吊在崖下更强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我……别逼我……”

白戎灵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一步,被腰间的绳索绊倒,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

“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别牵连不相干的人。”李鹜沉着脸说。

“你若真不想牵连他,当日寿平村,他就不会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傅玄邈说,“你和他联合起来,用无名女尸欺骗我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这一刻。”

“想到哪一刻?”李鹜的目光扫过傅玄邈身后的数十侍卫,和此前隐藏在山林里,现今纷纷现行的箭镞和刀光,冷笑一声道,“参知大人看来来得匆忙,就凭这百人不到的人数,也想要拿走老子的命?”

李鹜带来的二百余人都聚拢在他身边,一脸警惕地环视着将他们包围起来的傅玄邈的人。

傅玄邈带来的人并不多,但每一个都一脸沉着自信,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论人数,李鹜这边占优势。更别说,沈珠曦身边还有三百人,后续还有二千五百人在赶来的路上。

傅玄邈脸上的淡然,和他的人一样毫无根据。

李鹜丝毫不敢松懈,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寻找着可见的蛛丝马迹。

“要你的命,不需要更多的人。”傅玄邈说。

“你……”

李鹜话没说完,忽然止住。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满脸惊恐的白戎灵。

“不、不是我……”

白戎灵拔出血迹斑斑的匕首,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狼狈退后。

一大股刺目的鲜血溅落到地上。

“将军!”李鹜的亲兵叫道。

李鹜踉跄了一下,捂着后腰单膝跪了下去。

傅玄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自他知道李鹜就是李主宗后,他在来扬州的路上,一路想象了许多刑罚。他甚至想好了,要为他请最好的名医,用最好的伤药,要将他的痛苦,延迟到最长……方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可他没有想到,到了扬州之后,等着他的,会是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是李鹜,让他知道,恨到极致,连折磨都成了一种负担。

只要想着和他还在呼吸同一片空气,就能让他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十指如针扎一般。

那不是痛,只是恨,能让人癫狂的,浓烈而纯粹的恨。

他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眼前取他性命。

“我按你说的做了……这样你就会放过白家吗?!”

白戎灵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染血的匕首,衣裳上都是斑驳的血迹。他带着哭腔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