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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衣衫整洁的傅玄邈柔声道,纤尘不染的双手安静垂落在大袖中,“如果你还活着的话。”

轰——!

整个悬崖在轰鸣声中陡然断裂,被围堵在悬崖边上的李鹜等人脚下一空,还没回过神来,人就跟着断裂的峭壁一起向着万丈深谷坠去!

无数碎石坠向深渊,惊恐的叫声阵阵,从近到远,由有到无。

掩埋在黄沙中的细绳索被绷得笔直。

烟尘散去后,先前的悬崖已不复存在,刚刚聚拢在悬崖边的两百余人,包括李鹜在内,也都消失在无尽的谷底。

傅玄邈看着被重新拖上断口,面白如纸,战栗不断的白戎灵,轻声道:

“白表哥,擦一擦脸,换身衣裳再出发。”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轻柔:

“一会见了公主,还需你舌灿莲花逗她开心。”

白戎灵两股战战,惊惧不已,被一名侍卫粗暴地拖起来时,手上流下大股鲜血。

傅玄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

“掉、掉下去的时候,被石头划伤了……”

白戎灵紧紧握着受伤的手,满脸惨白,牙齿打着寒颤,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给他上药。”傅玄邈说。

一名在外围放哨的骑兵忽然从林中冲了出来,一脸惊慌地举着一只信鸽。

“不好了!”

哨兵急忙下马,匆忙中跌了一下,连脸都来不及擦就急忙冲到傅玄邈身前跪下,高举着灰色的信鸽,颤声道:

“建、建州出事了……李鹊占领宰相府,挟持了宰相……”

“造反了……”

第233章

“四日了, 建州的消息也该传到公子耳里了。”

李鹊坐在一张黄花梨的卷草纹方桌前,漫不经心地用一块蘸了水的蟹青石砚打磨手中小刀。

这块蟹青石砚是傅汝秩的爱用,由一整块蟹青石打磨而成,坡状的倾斜池底, 雕着一只小小的青蛙, 惟妙惟肖蹲在池底, 蛙鸣声仿佛尽在耳边。

傅汝秩爱这蟹青石砚, 也是最爱池底的这番独特意趣。

李鹊却毫不在意地往这青蛙头上磨刀,好像生怕这栩栩如生的青蛙能长存世间。

“你说对么,义父?”他头也不抬道。

傅汝秩躺在床上, 一动不动。

李鹊放下砚台, 收起小刀,起身走向床榻。

他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提起傅汝秩挣扎时踢开的被褥, 轻轻覆在他因长时间捆绑而泛出死血颜色的四肢上。

四日的滴水未进, 让傅汝秩脸色苍白,在他脸颊上尽失的血色,默契地汇聚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旱地一般的细小裂纹处, 凝着干涸的血迹。

察觉到有人在旁坐下, 他颤了颤眼皮,慢慢睁开了虚弱的眼皮。

“你……想对蝉雨……做什么……”

李鹊看着他, 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公子的小名为何叫做蝉雨?”

傅汝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鹊却说出了答案。

“公子出生在秋季, 秋雨就像蝉声一样连绵不绝,宁静致远,悠然静谧。或许公子出生那日,你刚在檐下赏过秋雨, 身边还有一壶价值千金的大红袍。嫡子降生,即便是你,也感到一阵欢喜。”

李鹊轻声道:

“所以,你为公子取小名为蝉雨。”

“而我呢……”他说,“我为什么,取名为不平?”

“我希望你……不平则鸣,一鸣惊人……我教你读书……写字……教你抚琴……作画……我待你如亲子……”傅汝秩声音沙哑,若不凝神去听,根本听不清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不曾想……却是引狼入室……”

“你的每一个字——”李鹊偏过头,视线在空白的墙面上停留了片刻,他揉了揉小腹,然后转过头看着傅汝秩,“都让我想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傅汝秩没说话。

“因为你和你那嫡子一样,都是人模人样的畜牲。畜牲说话,自然让人想吐。”李鹊说。

“蝉雨,是美好的祝愿。不平,是肮脏的祈愿。”李鹊看着他,牙缝里缓缓吐出恨意森然的声音,“你希望我,容纳不平,忍受不平,屈服于不平。因为我——正是被权势碾压后诞生的产物。”

傅汝秩变了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李鹊,眼中有惊诧,有狐疑,有思维快速转动后留下的痕迹。

“义父?”

李鹊撑在床边的手慢慢收拢了,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他望着床上的傅汝秩,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心地深埋的憎恨。

“你怎么说得出口?”

“我的亲生父亲……”

傅汝秩和他四目相对,短短片刻,脸上已经转过许多神色。

“你是……什么时候……”

李鹊无视他的问话,自顾自地说着。

“我娘,原本出身官宦之家,我祖父容德敬虽然只是一个清贫的八品小官,但好在受人尊敬,衣食无忧。平凡而安宁的日子,却在我娘十六岁那一年被打破了。祖父被人污蔑,为证清白,在狱中悬梁自尽。其余家眷,男子被发配边疆,永不得入京;女子沦为乐户,供人嬉笑取乐。”

“他们做错了什么?”李鹊看着傅汝秩,一字一顿道,“他们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带我娘去白马寺上香,遇见人面兽心的你。”

“我娘唯一的错……就是生得像白贵妃年轻时候,让你再生邪念,故技重施。”

“你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神的一个驻留,就有无数愿意为虎作伥的人,将你想要的东西送到面前。你所需的……只是一个稍微长久的目光驻留,就能毁了几十个人的一生。”

傅汝秩沉默不言地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却在微微颤抖。

“傅大人……你的一生,太可悲了。”李鹊缓缓道,“你出身在簪缨世族,少年时是先帝伴读,冠发后出将入相,权倾朝野,就连九五之尊,也要看你眼色行事。你这一生荣华富贵,却始终都在追寻已经破碎的幻影。”

“方家小姐,还有我娘……都是那个幻影的某一部分,某一片段。待她们神似的部分消逝后,再将她们毫不留情地放置一边。”

“……你用你的悲哀,一手创造了更多的悲哀……”

“……傅大人,我说得对么?”

傅汝秩抿住颤抖的嘴唇,闭上了双眼。

李鹊望着他完全封闭起来的古井无波的面容,低而轻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稳:

“我以前还怀疑过,母亲那么天真的人,怎么能够瞒天过海,悄无声息地生下孩子并谎称是收养的弃婴?后来我才明白……不是娘骗过了教坊,骗过了你,而是整个教坊骗过了娘,是我们光风霁月的宰相大人骗过了娘!”

李鹊平静的声音下渐渐涌起了汹涌的波涛,憎恨的火光,在他通红的眼眶中明灭。

“你怎么有脸——在我娘要你为我取名时——为我取名叫‘不平’?!”

李鹊话音落下后,内室寂静无声,好似天地都安静了。

半晌的缄默后,傅汝秩微弱干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和你娘……只有酒后的那一次。她不知前因后果……只以为我心有所属,主动扮作她人,想要慰我心神。清醒之后,我们互相装作无事……只不过后来……她怀孕了,还想瞒着我生下孩子……我自知愧对你娘,便装作不知,暗中打点……我给你取名为不平,是希望你明白,天地间不平之事多如牛毛,你若嫉恶如仇,早晚会给自身招来毁灭……所谓刚者易折,柔则长存……容不平……不过是我希望你……一生能够平安喜乐,做一个平凡的人……”

“我一生最大的不平,就是你赋予的!”

李鹊失控的怒吼打断了傅汝秩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内室之中,搅弄着粘稠而沉重的空气。

“你和你的嫡子一样卑劣,一样令人作呕——”李鹊说,“你的嫡子,在你的耳濡目染之下,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还以为他是需要照拂的幼子,他却早已在你的宰相府无孔不入,窃夺了你的权势而你一无所知。你以为等他回到建州你就能平安无事?你觉得他真的能这么快就回到建州吗?”

李鹊说:

“难道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三天了,禁军还没有冲破府门将你救出?”

傅汝秩沉默不言。

“他们等你死……已经等了太久了。”李鹊说,“我等这一日,也等了太久……”

“我娘从昔日旧仆那里得知真相后,自认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双亲,她三日滴水不进,在酒池肉林,铺张浪费的教坊活活饿死了自己。她临死之前,将真相告知于我,断绝了我们的母子关系。在她看来,我是仇人的孩子,却不知,仇人从未将我当成儿子。”

“我娘死后,我在混乱和茫然之中逃离了京城,四处流浪。用作践自己的方法,来面对内心的羞愧和愤恨。直到……我遇到了大哥,然后又遇到了嫂子……”

“我才渐渐明白……我谁都不是。”李鹊平静下来,缓缓道,“我只是我,是鱼头镇的李鹊……喜鹊鸟的鹊,闻之有喜事发生的鹊。杀你,不是为了报容不平的仇,而是为了还我娘的生恩。”

“我想完全地成为李鹊……余生,我只想继续做我的李鹊。为此,我必须杀了你。用我娘选择的死法,让你向容家四十八口枉死之人赎罪。”

傅汝秩四肢上的死血似乎爬上了他的面庞,让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将死之人的青色。

他挣扎了一下,但那微弱的力度对于死死捆绑起来的绳索而言,只是可怜的杯水车薪。他不再去做徒劳无功的尝试,那双失去了锐利和洞彻的黯淡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李鹊,惨白的嘴唇张了张,溢出嘶嘶的气音。

李鹊低下头,靠近他的喉咙。

“蝉雨……蝉雨……”

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崩断的琴弦,乍然截止了。

耳下的胸口已经不再起伏,就连若有若无的心跳,也完全停止了。李鹊仍然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许久之后,才重新坐直了身体。

一抹散失的月光从窗外映照进来,蒙在一动不动的李鹊身上。

他达成了一生夙愿,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

只有空落落的一个洞,呼呼往里灌着冷风的一个洞,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心中。

他站起身,走出了了无生机的主卧,途径几个全副武装的将士,来到了被层层把手起来的偏院里。

服侍方氏的下人一见到他,纷纷惧怕不已地散开,他毫无阻碍地走进了方氏的房间。

方氏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握着一串佛珠,身前的榻桌上摆着一盏已经失去热气的清茶。她无神的双眼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李鹊在距离罗汉床还有数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李鹊大仇已报,在此谢过夫人。”

方氏面无波澜,拇指轻轻拨过一粒佛珠。

“……我什么都没有做,谢我做什么。”

“夫人什么都没做,于李鹊而言便是恩情。”李鹊道,“接下来的鏖战应该九死无生,夫人就在偏院不要外出,以免刀剑无眼,误伤了夫人。”

“你不怕死?”

“夫人应该最是明白,”李鹊低头道,“死不可怕,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李鹊对她默默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去。

在他跨出门槛的同时,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需秘密出行时,常出入主院静室。”

李鹊一顿,回身看向方氏。方氏默默拨了一粒念珠,面无表情,仿佛刚才说话的另有其人。

李鹊撩袍向她行了一个大礼,起身走出了偏院。

第234章

火红的朝阳渐渐爬出了山谷, 金纱一般的光芒让郁郁葱葱的山林多了一层灼灼。

沈珠曦站在废弃的关公庙门前,焦灼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山路尽头。

“夫人,你进来休息一会吧。”媞娘担忧道。

“不行。”沈珠曦下定决心道,“之前那声大响也很诡异, 说不定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得过去看看。”

“夫人!”媞娘着急道, “你派几个人去看看就行了, 怎么能让你到处折腾呢?难道你忘了, 你现在有多金贵啦?”

沈珠曦却不想再等这段时间了。她叫来李鹜的亲信副将,要他召集将士一起去前方迎接李鹜。

正当将士整装待发的时候,一个狼狈的身影, 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沈珠曦看清他的模样后, 大吃一惊:“白表哥!”

她制止拿出武器的将士,快步走到白戎灵面前, 震惊地看着四处挂彩, 狼狈不堪的他:“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该在襄阳吗?”

“说来话长, 没时间了——快跟我回扬州!”

白戎灵一脸焦急,右手紧紧握着受伤的左手,未凝结的鲜血从他手背不断溢出。

“跟你回扬州?”沈珠曦的目光往他身后看去, “李鹜呢?”

“是李鹜交代的!让你立即跟我回扬州——没时间了, 快走!”白戎灵用肩膀撞了她一手, 不由分说就推着她往马车方向走去。

沈珠曦稀里糊涂地上了马车,眼神仍不断看向窗外的山路尽头, 好像李鹜下一刻就会策马从路上出现, 叫着要一起上路似的。

“李鹜在哪里?”沈珠曦说,“至少把这三百将士留给他……”

“留个屁!”白戎灵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你自己想想,是他需要保护还是你需要保护!你把这三百人留给他, 自己光杆回扬州,他就是死——”

他陡然一顿,在沈珠曦疑惑的目光下,态度转弱,说:

“……就是撕了自己的鸭毛,也不会接受的。”

沈珠曦却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了什么,她的神情变得异乎寻常,定定地看着白戎灵道:

“……李鹜出事了?”

“没出事!他能出什么事……”白戎灵轻描淡写道。

“如果你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会跟你回扬州的。”沈珠曦说。

白戎灵一滞,恼怒道:“你怎么——”

“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沈珠曦抚上自己的小腹,坚决地看着他,“如果没有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是不会跟你回扬州的。”

白戎灵下意识道:“孩子?这不可——”

话只说了一半,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的脑海,白戎灵生生咽下后半句,转而说:

“既然如此,你更要跟我回扬州了!你大着身子还想在路上冒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向李鹜交代?!”

白戎灵的话让沈珠曦的气势弱了下去,她沉默片刻,看着白戎灵的眼睛道:

“我会跟你回扬州,但你要先告诉我,李鹜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建州?”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让车队启程。”白戎灵说。

沈珠曦犹豫了。

“就算你现在去前面,也找不到李鹜了!我是为了你和李鹜好,才让你跟我回扬州的!绝不是害你!我可以用我爹的名义发誓,要是我有一句谎言,就让我爹后半辈子不能人道!”

这誓言起得够重,但莫名有些说不出的问题。

沈珠曦在白戎灵的再三催促下,终于让车队走了回头路,重新往扬州方向走去。

颠簸的马车上,媞娘自觉坐到了车外。沈珠曦要来纱布和清水,清理白戎灵受伤的左手。

那是一道足有寸长的伤口,几乎贯穿整个手掌,出血量足够染红整盆清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利器刺入的地方正好避开了五指筋脉,否则白戎灵的左手就完全废了。

“你这是怎么搞的?”她紧皱眉头。

“不知道!”白戎灵没好气道,“脑子一热,就变成这样了!谁他娘知道中了什么蛊!”

连白戎灵这种爱附庸风雅的公子哥,也脱口而出李鹜的口癖,屁人之力果然不同凡响。

“你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珠曦问。

她拿起拧干的手巾,轻柔而细致地擦拭着他伤口上的砂石和尘土。白戎灵锁在角落,龇牙咧嘴的模样好像在下油锅,要不是沈珠曦死死抓着他受伤的左手手腕,这只强烈后缩的手就要从她手里溜走了。

“别动!”她加重语气。

公主残存的余威让白戎灵停下了吃痛的扭动。他强迫自己一动不动,狰狞的脸上写满痛苦。

沈珠曦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用手巾擦拭了大部分的砂砾尘土后,她取出银针,熟练地挑出夹杂在血肉里的剩余砂砾。

“……你不怕吗?”白戎灵从紧眯的眼睛缝里瞅着她,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这算什么。”沈珠曦说,“你要是见过商江堰崩塌后涌来襄阳的那些难民……”

银针刺入血肉,准确果断地挑出一粒陷入血肉的碎石子。

沈珠曦面不改色道:

“你就会知道……流血已经不算什么。”

白戎灵沉默地看着她,神色复杂,好像第一天刚认识她。

沈珠曦把纱布紧紧缠上他的伤口,打了个活结后,松了口气,直视向他的眼睛道:“说罢,发生了什么?”

白戎灵犹豫了片刻道:“……回扬州再说。”

沈珠曦立即沉下脸。

“我说!我说!”白戎灵叫道,“我是从襄阳逃出来的!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把我扔在那里就走!那个母夜叉天天对我流口水,旁边还有个姓牛的整天煽风点火,说那母夜叉早晚要把我打来吃了——你说我呆的下去么?!”

沈珠曦一愣,说:“那李鹜呢?”

“我这不是在说么!”白戎灵脑筋迅速转动,“我从襄阳往扬州来,途径建州的时候,一伙山贼看我肥得流油,强行将我扣押下来想向白家索要赎金。我要是乖乖等着他们勒索白家,那我白小爷的名头往哪里放?于是我趁夜成功逃出了山寨,在山脚下遇见了李鹜——那群山贼砍下来拦路的大树把他拦了!”

“然后呢?”沈珠曦追问。

“然后——然后追来的山贼就和李鹜发生了一场混战,我的手——也就是那个时候伤的。”白戎灵眼珠子转来转去,语速飞快,“李鹜上山剿匪去了,让我先带你回扬州,这里太危险了。等他剿完匪,自然会来扬州接你。”

“他剿匪就剿匪,要我回扬州做什么?”沈珠曦狐疑道,“就算要我回,也该回襄阳吧?”

“不能回襄阳!”白戎灵想也不想道。

“为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他让你跟我回扬州,等安全之后,再来接你。”白戎灵用健全的右手在胸口里掏了掏,摸出一个荷包,“这是他让我给你的,现在能信我了吧?”

荷包的确是李鹜的,沈珠曦记得清清楚楚,这屁人一针一线缝好后,挂在身上整日对外吹嘘是她亲手缝的。

白戎灵能拿出荷包,的确是见到了李鹜。

可李鹜为什么要叫她回扬州?

事情能说通,但不像李鹜的作风,沈珠曦能察觉到其中的古怪:白戎灵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可他都用舅舅下半生的幸福发誓了……她现在倒回去找李鹜,应该也找不到人。

“既然你都受伤了……李鹜还好吗?”沈珠曦握着荷包问。

白戎灵顿了顿,扬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就放心吧,他铁定比我活得久!”

“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能骗我。”沈珠曦说。

“你问。”

“我如果留下来,是不是不能帮到李鹜,反而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倒不一定有麻烦,但你留下来,丝毫好处也没有。你和这三百将士……帮不了他。”白戎灵半遮半掩地说,“这事儿只能看老天的意思了。如今只有扬州白氏能护你一二,你只有把自己保护好了,李鹜才能将心思放到自己身上。”

白戎灵说了这么多,还是最后这句话说服了沈珠曦。

如果她留下来不能帮到任何忙,甚至可能成为牵连李鹜心神,让他失利的原因之一,那她还不如回到后方,安分守己地接受保护。

她不再多言,沉默地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后退的景色。

白戎灵瞅着她的神色,试探地说:“你刚刚说你……有身孕了?叫大夫看过了吗?”

“叫了——”沈珠曦迟疑了下,“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看上。”

白戎灵明显松了口气:“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沈珠曦不解道。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太好了!”白戎灵道,“回扬州后,我给你找扬州最好的大夫来把脉。你放心,一定把你伺候得白白胖胖的!对了,我给你的那个香囊呢?你还带在身上吗?”

“我放在枕头下,每夜入睡时用——你要看吗?”

“不用了,不用了。挺好的,你就放在枕头下吧。”

对话告一段落,沈珠曦还在担心李鹜,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

白戎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心中的焦虑比起沈珠曦来说,只多不少。

手掌传来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如坐针毡。

傅玄邈给他的匕首,最后刺进了他自己的手背里。

李鹜的那句“那不也得带上你再跑?”让他头脑一热,冒着被傅玄邈发现的危险扎向了自己。李鹜救他一命,他如此也算还了恩情。只是他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李鹜落下万丈悬崖,九死无生。建州有变,傅玄邈选择急行军返回建州。临走前,命他将越国公主毫发无损地带回扬州。

“……公主若是知道真相,不过是伤心一场,但让公主伤心的你们,就不止是流泪这么简单了。”

傅玄邈意有所指的话重新响在耳边,白戎灵想起他平静中暗藏阴云冷雨的神情,不由打了个哆嗦。

爹啊!爷啊!这种时候你们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啊!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节度使和参知政事打架,关他一个没有官身自保的白丁什么事啊?

富有难道也是种罪吗?!

第235章

在建州闹得沸沸扬扬的兵马指挥司南指挥使叛乱一事, 随着禁军冲破宰相府后,迅速落下了帷幕。

骚乱被镇压,参与叛乱的将士打入大牢秋后问斩,主使李鹊却不知所踪。

天下第一公子日夜兼程赶回建州时, 迎来的只有满目缟素。

那一日, 围聚在宰相府外的人都见到了, 走下马车的清俊贵公子惨白的面孔。

权倾朝野的宰相在家中惨遭杀害, 凶手至今逍遥法外,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天子脚下发生了。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素白的傅府门前车水马龙。来者虽多, 却无一人为傅相不平。

傅汝秩的死与其说是一方所致, 不如说是多方压力一齐作用的结果。

为了以示对这位股肱之臣的荣宠,年轻的新帝纡尊降贵, 亲至傅府慰问, 和傅氏如今的顶梁柱喝了一壶茶, 谈了一局棋,哀声四五下,悠悠然地起驾回了金碧辉煌的别宫。

第二日, 隐居多年的太傅出山, 成为了新一任大燕宰相, 傅汝秩此前辛苦推行的众多民生策一夕之间都成烟云。

傅府门前忽然门可罗雀,先前那些在灵堂拉着傅玄邈哭得比谁都要伤心的官吏们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消失得干干净净。

傅府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安静过。

方氏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一动不动地坐在内室的罗汉床上,只有手中的念珠偶尔发出一声轻响。

窗外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接着,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过了半晌, 脚步匆匆的凝雨走了进来。

她扶起方氏的手臂,轻声道:“夫人,凝雨服侍你沐浴……”

“外边在吵什么?”方氏问。

“这……”凝雨一愣,声音中露出些许犹豫。

“谁病了?”方氏又问。

凝雨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从自己手上传出的药味。她下意识地缩回手,在衣裙上反复擦了几下。

“是谁病了?”方氏再次发问。

凝雨犹豫片刻,终于道:“……是公子病倒了。夫人不愿听公子的消息,所以凝雨才没有为此事打扰夫人。”

方氏沉默了许久,面上始终没有丝毫表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傍晚。”凝雨说,“公子主持白事,几日未曾合眼,再加上守夜时兴许受了凉,傍晚时就在蒲团上晕了过去。”

方氏未曾说话,凝雨却察言观色,继续说:

“回春堂的大夫先前已经来看过了,说是积劳成疾,郁气凝滞的缘故。还说……”凝雨顿了顿,吞吞吐吐道,“还说,若长期如此,对公子的身体伤害很大,恐怕会酿成大病,还应尽早舒展心情才是……”

凝雨等了一会,方氏依然置若罔闻,她知道主子脾气,也就绝口不提公子的事情。

方氏沐浴完毕后,躺上了宽敞的床榻。

凝雨走到桌灯前,刚要吹灭灯火,方氏忽然说:“亮着吧。”

凝雨一愣,下意识看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