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的有逃亡的百姓从他们身边跑过,见最后一拨人也快跑到,赵含章便一挥手,二十人按照安排好的隐在山林两侧,手中的四根绊马索也在布置好,就垂在地上,被不少人踏过。

  可惜,逃命的人太多了,不然还能在路上挖一些坑,或是钉一些木刺,不说马,追击的乱军也能弄伤几个。

  赵含章把箭筒背在背上,躲在树后目光炯炯的看着越来越靠近的追兵。

  在对方又一次加快马速,想要追上来抢掠时,赵含章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慢慢拉开了弓

  她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十几骑,心里计算着他们的速度,将弓拉到最大后放开,一支箭咻的一下飞出,直直地插进为首的一匹马脖子上,马吃痛嘶鸣,蹄子一弯便摔在了地上

  说罢一踢马肚子加快跑过来,赵含章搭弓射箭,三支箭接连射出,但只有一箭射中一匹马。

  其他人也将手中的三支箭射完,命中率惨不忍睹,须臾间,骑兵便飞速追了上来,看到他们,大刀狠狠的冲他们一挥

  赵含章旋身躲在树后,刀砍在了树身上,一时竟拔不出

  后面的两骑反应不及,一下被扳倒一起摔下,但后面的却很快反应过来,乱军控制着马速飞跃而起。

  而就在赵含章这只箭射中马脖子时,左右两边的射手同时将手中的箭射出去

  乱军很快反应过来,有人躲开,有人拿着刀将飞来的箭矢砍落,看到山林两侧隐隐透出来的人影,瞬间大怒,“有埋伏,奶奶的,砍了他们。”

  赵含章听到风声,头也不回,翻身时腿狠狠的踢出,正中他的腰间,对方吃痛,却没有避开,大手握住她的小腿,把人整个人都甩了起来。

  赵含章的身体在半空中柔韧的一曲,匕首直冲他的头脸

  对方立即松开她的腿,一边伸手挡住,另一手却拿着匕首直扎她的心口。

  不远处躲避的护卫则没有她的好运气,被追上来的骑兵一刀割了脑袋,血液喷溅出来,脑袋飞出,咕噜噜的滚到了赵含章脚边。

  赵含章来不及低头看一眼,将手中的弓一丢,弯腰从马脖子下滑过,抽出腰间的匕首朝它的脖子一扎后翻身躲开。

  马上的人摔落,但在落地时一滚,立即便爬了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匕首,一个腾跃便冲着赵含章扑去。

  他们交手招式倒多,但其实不过几十秒的事,她爬起来朝路中间一看,只见绊马索已经拉起,成功扳倒了五匹马,但其他骑躲过了箭和绊马索,还有六骑。

  他们直冲入山林里。

  步兵对上骑兵,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哪怕是在林中,借着地势之力躲避也没能逃多久。

  赵含章腿一被放开,立即环住他的脖子,借力一绕,躲开了匕首,同时将人往地上狠狠的一压。

  对方被环住脖子倒在地上,他伸手摸到赵含章的腿,就要拿手上的匕首去扎,赵含章已经脚上用力,将他的脖子狠狠地一扭,对方瞬间瞪大了眼睛,手无力的倒下

  赵含章喘了一口气,不敢停顿,立即从地上爬起来。

  对方很快发现她,见是个女郎,气得冒烟,“好你个小娘皮,刘光,宰了她!”

  赵含章的箭头便一转,在他话音才落下时便急射而出,他忙侧了一下脑袋,箭划过他的脸颊钉在了身后的树上。

  赵含章收弓转身便往树林深处跑,冲着散落在各处的护卫大声道:“跑——”

  赵含章呸的一声,吐出带血的唾沫,捡起地上的弓重新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她将箭搭在弦上,瞄准在林中腾挪的一骑,在他才杀了一人回转时手中的箭一松,箭飞射而出,直接将马上的人射落。

  躲在另一边的一个护卫也机灵,立即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一步疾冲上前,一个翻身跳上马,一踢马肚子便跑。

  赵含章已经换了一个位置重新搭弓

  赵家的护卫没跑,他们扭头看见,大惊,“三娘——”

  握着刀剑拔腿就朝这边追。

  赵含章头也不回的钻进林子里,看见她的马,一把扯住缰绳就要跃上马背,身体却突然在半空中一转,摔落在地上,一支箭咻的一声穿透她肩膀上的衣服钉在地上。

  虽然知道她此举是为了引开他们,好让其他人逃跑,但骑兵们还是决定上当,因为这人杀了他们四个人!

  而且她一看就是这群人的首目,不杀她杀谁?

  剩下的骑兵都打转马头冲她追来,其他护卫立即趁机钻进林子里逃跑。

  她觉得自己不够厉害,但追着她杀的骑兵们却是惊讶不已,这人竟能躲过这么多箭,要不是女郎,把人活捉送到军中去做战奴也不错。

  赵家的护卫提刀在后面追赶,有人见赵含章危急,干脆踩着树飞跃起来,飞到骑兵们的头顶,双手一张便扑了下去

  被扑的骑兵以逸待劳,拿出大刀便朝半空扎去

  她将箭从衣服里拔出来,只觉手臂火辣辣的疼,知道是被擦伤了,但她没敢详看,见马儿受惊跑走,她便爬起来往林子里钻

  马在林子里受限,对方虽紧紧咬在她身后,一时却砍不中她,于是对方用箭。

  赵含章左奔右跑,尽量躲在树后跑,好几次都差点儿被箭射中。

  赵含章趁乱回头,见此情状,快速的抽出一支箭开弓射去,正中对方的手臂,他一吃痛,手中的刀落下,半空中的护卫也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扑倒下马,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间一划

  但旁边的骑兵很快反应过来,手起刀落,一颗脑袋便落在马腿下,对方从马上弯腰捡起脑袋,狠狠的朝赵含章扔去,哈哈大笑道:“小娘子,送你的脑袋。”

  赵含章脸色煞白,抬手接住,看着怀中眼睛瞪大的人,她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抬头看向渐渐朝他围过来的骑兵。

  赵家其他护卫赶到,一时不敢靠近,但也不甘愿就此退去,拿着刀缓慢靠近,将剩下的五骑围在中间。

  

  第58章 重逢

  骑兵现在看他们就如同在看死人,“就凭你们这几个还想杀我们?不说我们的援军就在后面,便是没有援军,你们这些中原的两脚羊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含章,心中一动,舔了舔嘴唇道:“虽然烈了点儿,但烈的娘们才香啊,哈哈哈,小娘子,中原的男人都没血性,不然你跟了我吧,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到战场上杀人。”

  其余人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盯着赵含章上下的看。

  赵含章将怀里的脑袋放在树下,将手中的匕首反手握着,微抬着下巴道:“让我跟着你,你也不怕我杀了你吗?”

  他从马上跳下来,看了一眼手中的大刀后笑道:“我让了马,这兵器就不让你了。”

  赵含章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戒备的盯着他看,她是学过武,原身也学过,这段时间,她和记忆里的小姑娘学的功夫完全融合,但是,学过,不代表就能打过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人。

  但赵含章此时热血沸腾,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些兴奋。

  她冲他们招了招手,含笑道:“想让我跟着你,你至少得打得过我,这样才能让我忌惮,而不是整日谋划着要杀你。”

  为首之人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激将法,用的不错。”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他依旧踏了进去,他有自信可以收服赵含章。

  赵含章伸手接住,看了看后将剑抽出来,看向对方,“那就试试。”

  说罢,她的剑径直朝他的脖子刺去,对方轻蔑的一笑,轻巧的挡住她的剑,并隔开,然后大力的朝她砍去。

  赵含章速度极快的躲过,利落的回剑,在他腰间一点,他砍下的力气太大,一时收不回来防守,竟然就被她挑了一剑。

  一旁的护卫们有些着急,忙叫道:“三娘!”

  其他四骑立即将刀对准这些护卫,撇嘴道:“我们队主要和她打,我们就让你们多活这一刻钟,所以你们最好识趣些,要不然,现在就送你们下地狱。”

  一个护卫闻言,知道他们帮不上太大的忙,于是把腰间的剑一解,朝赵含章扔过去,“三娘取剑!”

  赵含章连连后退躲避,在触碰到身后的树时,速度极快的旋身到树后,他的刀狠狠地劈下,这一次却不是朝着她正面而去,而是侧面,正好躲过了树木

  赵含章听到砍下来的风声,知道她再躲已经来不及,干脆拼着两败俱伤的危险将剑尖一转,将半边肩膀露给他,剑从她的身侧狠狠的朝身后刺去,同时,她听到了背后破空的声音

  赵含章感受到剑尖传来的阻塞,她咬牙用力往身后一推,加深了这一剑的深度,然后等着感受刀砍的痛苦。

  她的第一剑看着平平无奇,力度不大,速度不快,但在引他出招后,她的剑招就极为利落,加上身形极快,竟一时占了上风。

  短短几招下来,对方就被赵含章刺了三剑,伤口都不深,也不大,她都是一得手就后撤,滑溜得不行。

  但刺出口子来,自然是疼的,对方就被这种痛意折磨得不轻,招式也更加的凌厉和紧闭,趁着一个空虚,他紧上两步贴近赵含章,手中的刀便哐哐哐的往她身上砍,完全是不留活口的打法,赵含章一时拉不开距离,却能速度极快的左右躲避,她的躲势和对方的攻势几乎是同时进行,显然是预判了他的招式。

  她这才发现,现场已经一片混乱,跟在后面的乱军步兵已经赶到,但他们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被人撵着来的,赵千里手握大刀,一刀一个就跟砍西瓜似的,对上赵含章的目光,他便大叫一声,“三娘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赵含章表示自己并不怕,她把地上的尸体翻了一个面,将还插着的剑抽出来。

  血液溅到她的衣摆,她已经能面不改色的看着了。

  身体没感觉到一点疼痛,赵含章一顿,立即回身,她手中的剑正刺在对方腹中,他的刀还高举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她,半截箭从后心穿过来,正直直地对准赵含章的脸。

  赵含章看到这半截箭心中一喜,她来援军了?

  死不瞑目的他握着刀直直地往前一扑,赵含章立即往旁边树后一躲,看到他后心处有些熟悉的箭羽,立即抬头看向四周。

  赵含章看到场中有序拼杀的人,微怔,“怎么这么多人,配合还不错。”

  傅庭涵道:“是你们家的部曲。”

  “哦,对,千里叔奉命去召部曲进城,这些就是赵家养在外面的部曲?”

  “赵老师——”傅庭涵躲着战场上乱飞的箭和刀剑,骑着马跑过来,见赵含章浑身是血,他有些紧张,跳下马就打量她,“你受伤了?”

  “没有,”赵含章挡住他要检查的手,“都是别人的血。”

  傅庭涵便大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回赵宅找你,你们家已经人去屋空,只在西角门进去的墙壁上发现了记号,这才知道你们来追大军。”

  所以赵仲舆和赵济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能把握住这些人就行。

  而且

  赵含章的目光落在那些奋勇杀敌,进退有序的部曲身上,她想拐走他们。

  傅庭涵点头,“我们冲杀出来的时候遇到两股乱军,损失了一些人手,这是剩下的。”

  他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道:“赵祖父给你私军的事应该瞒不住了,千里叔迫于情势,把两支队伍编在了一起。”

  赵含章点头,不太在意的道:“不打紧,等过了乱军肆虐的地方我们就转道去汝南,不与他们同路。”

  这些人比府中的护卫好用多了,至少能做到令行禁止。

  赵千里带来的人不少,加上又是精英训练,兵器和甲胄也都是最好的,很快就把这一股乱军打趴下,只逃了零星几个人,谅也成不了气候。

  所以赵千里也没去追,他让手下的人收整,清点战利品和战亡受伤的人,他则冲赵含章跑过来,一脸着急,“三娘,你怎么一人在此,世子爷、二娘子和二郎他们呢?”

  

  第59章 流民军

  赵含章擦了擦脸上的血,靠在树上道:“他们先行了,我们在此阻拦追兵。”

  她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那些人,见一什长和三什长五什长都还好,他们身后的人少了几个熟悉面孔。

  赵千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声道:“我们损了五个人。”赵含章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旁自成一队的人,人数更多,该有七八十人左右。

  赵千里道:“这是我们家的部曲,为首者叫赵典。”

  他冲那边叫了一声,“赵典,上来。”

  赵典立即跑过来,对方显然还不知道赵千里要和他们分道扬镳,所以恭敬的抱拳,“队主!”

  赵含章点了点头,也着急回去找王氏和赵二郎,吩咐道:“准备一下,我们去追伯父他们。”

  赵千里缴获了五匹马,还有兵器若干。

  “这是府里的女郎,三娘。”赵千里给他介绍。

  赵典立即和赵含章行礼,“三娘。”

  他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只是今天一天不是在逃命,就是在找人,现在主子在此,机会再好不过,“三娘,这些人”

  赵含章也不隐瞒,直言道:“是祖父留给我的部曲。”

  兵器均分给了底下的部曲,马嘛,他还没来得及安排,赵含章已经大手一挥均匀的分给了三什和五什的人。

  赵典忍不住看过来,这些人一看就是部曲,只是他从没见过他们,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上也有赵家的印记。

  他们在这里打了一仗,又停留了不少的时间,大部分部曲都没有妈,靠两条腿急行,所以她觉得天黑之前能找到他们就不错了,谁知道才往前跑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就听到隔了半座山对面传来的震天哭声和叫嚷声。

  赵含章和傅庭涵对视一眼,立即一踢马肚子便疾跑上前看。

  赵典便沉默了下来。

  赵含章的马被找回来,她看着人埋好护卫们的尸首,便上马道:“走吧,天黑之前要追上他们。”

  赵千里和赵典也骑马赶上来,看到荒野中的人面色一变,“是流民军。”

  赵含章扫过荒野中的乱军,目光放远,看到远处还有隐隐朝着这边跑来的小人影,应该也是流民军。

  才一拐弯,俩人就看到前面一片混乱,一群衣衫褴褛,手拿棍棒和刀剑的乱军在四处抓人和抓东西。

  逃亡的百姓惊叫着四散奔逃,但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一棍子敲在脑袋上,对方就开始抢掠对方身上的东西和,有的连衣服都被剥了。

  傅庭涵有点儿紧张,眼睛四处看着找最佳的路线,就看到躲在一个田埂下的几人,还有倒伏的车马。

  他一下愣住,忙伸手去拉隔壁马上的赵含章,“含章,你看那是不是赵祖父?”

  但被拦住的百姓不多,应该是中后部被截断了。

  她当机立断,“去将他们冲散,让百姓们继续逃,我们速战速决,只冲散,不恋战。”

  听荷尖叫一声,伸手去推伸过来的手,不小心将护在身后的王氏露出来。

  他们看到更加绝色的王氏,直接拽开听荷就去拉王氏,“能卖高价,能卖高价”

  赵含章扭头去看,看到田埂边倒下的棺材,瞳孔一缩,待看到躲在田埂下的王氏等人,更是大惊失色。

  流民军也看到他们了,十几人冲着他们就跑去,看到年轻貌美的听荷,眼睛一亮,立即伸手去抓。

  流民军并不把赵二郎这个少年放在眼里,握了拳头要和他对打,结果拳头一碰上,对方就感觉捶在了巨石上,他嗷的一声叫,手臂软下来。

  赵二郎已经扑上去,不要命的冲他们头脸打去。

  王氏惊叫起来,不断的往后缩。

  赵二郎被她护在身后,见他们欺负母亲,气得哇哇大叫,用力将母亲推到一边,他扑上去就打。

  赵才和车夫也在打,不过是被挨打。

  王氏见儿子被围在中间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又悲又愤,在地上胡乱的摸着,摸到一块石头便爬过去,也不管是谁,朝着对方脑袋就砸

  十几个人,凡是被他的拳头扫到立即火辣辣的疼,他们怒极,干脆围着他打起来。

  成伯一边护着王氏往后退,一边指挥赵才和车夫,“快救二郎,快救二郎”

  温热的血喷溅而出,洒了王氏和流民军一脸,沉迷于揍赵二郎的流民军终于回神,看到马背上的赵含章和她手中带血的剑,丢下赵二郎和王氏转身就跑。

  赵含章一个都没放过,追上去和赵千里一起将十几人都杀了。

  赵含章在看到他们时便抽了剑从山脚下疾驰而下,赵千里和赵典也吓坏了,纷纷带上骑兵追上。

  傅庭涵骑术一般,落后了两步,就看到赵老师马速不停,冲过去一刀便挑了一个人,再回转马头冲回来,一剑便划了一个

  跪坐在地上的王氏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上前去一把抱住赵含章,拍着她的后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你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儿都死了,我都说不要去了,你祖父,你祖父”

  她泪眼朦胧的四处看,看到倒在一旁的棺材,哭得更大声了,爬过去抱着棺木痛哭,“公爹啊,公爹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那杀千刀的侄子丢下我们就走,你还把爵位给他。”

  其余人则是惊扰剩下的流民军,将他们全部驱赶出逃亡的队伍,宽广的荒野上慢慢安静下来,一直惊惧不断的百姓们沉默的看着尸横遍地的田间,慢慢跪在了地上痛哭起来。

  赵含章跳下马,冲上前去抱住赵二郎,见他虽然鼻青脸肿但没有大碍,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含章无措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忙上前,半跪在她身前叫道:“夫人”

  赵含章眼睛也通红,知道她被吓到了,忙上前抱住她,“我再不去了,再不去了,母亲,我把棺材翻过来。”

  王氏被吓坏了,根本停不下来,闭着眼睛继续哭。

  傅庭涵想说不是,赵含章已经先一步应道:“是,就是傅大郎君救了我。”

  她忙擦干净眼泪,看看傅庭涵,再看看赵含章,大松一口气,立即拉着他的手问道:“是不是姑爷救了三娘?”

  王氏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他,哭声立即一顿,然后惯性的抽泣起来,不哭了,“姑爷,哎哟,是姑爷。”

  王氏一脸欣慰的看着他道:“好,好,姑爷有心了,快,快把你祖父抬起来。”

  王氏终于不哭了,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大家合力将棺材抬起来放好。

  赵含章这才环视一圈,问道:“青姑呢?”

  

  第60章 跑散

  “跑散了,”王氏抹着眼泪道:“才转过那座山,两边就突然跑出来好多流民,他们上来就抢东西,抢不到就杀人,运着你祖父棺材的牛受惊,车一下就冲到田埂里去翻了。”

  “你伯父心好狠,竟然视而不见,我又不能丢下你祖父,就让人去抬,但下人们也吓破了胆儿,你伯父那边一招呼,他们就全跑了去护着二房逃了,我们的马车下田埂时不小心也翻了。”

  王氏恨恨道:“青姑跑去追你伯父,拦在他的车前求他救我们,你伯父说什么生死在天,然后让人推开她就跑了,再后来便是乱糟糟的,乱军冲过来,一眨眼青姑就不见了,三娘,我以后不许你再和二房亲近,这个仇我要记一辈子,你要是还对他们好,那你就不是我女儿。”

  赵含章连连应下,焦急的四处看。

  傅庭涵便招呼着部曲们一起去翻找,将这一片的尸体和受伤的人翻过来也没找到人。

  赵含章既庆幸又焦虑,“没找到也是一个好消息,我们先往前面去,她说不定是被夹裹着往前走了。”

  赵驹也道:“三娘,那边又过来一群人,似乎还是流民军,我们赶紧走吧。”

  众人将牛车翻过来,略修了修后套上牛,把棺材抬上去。

  马车的整个轮子都坏了,修也没法修,赵含章将王氏扶到马上坐好,让傅庭涵带着赵二郎骑马。

  一行人启程,想要避开还在往这边来的流民军,百姓们一看,顾不得悲伤,抹干眼泪拉着亲人便相携着跟上。

  跟着赵含章他们,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落在后面,不是要加入流民军,就是要被杀掉。

  一行人才走出去一段,就看到一人蹒跚着逆向行来,赵含章眼睛厉害,远远就认出来,大喜,“是青姑!”

  青姑也一眼看到骑马走在最前面的赵含章,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一瘸一拐的向他们跑来。

  赵含章踢了踢马肚子迎上去,正要跳下马接她,王氏已经提前滑下马,一把抱住青姑,俩人抱着大哭起来。

  青姑看到王氏一身的血,忍不住在她身上摸起来,“娘子,你哪儿受伤了?”

  王氏就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青紫,“你看,那些粗人想抓我,抓得我好疼。”

  青姑心疼起来,“我们行李里有药膏,待晚些歇息,奴婢拿来给您揉开,明天就好了。”

  王氏也担忧的看着她,见她一身的泥,衣服都磨破了,忙问道:“你这是怎么弄的?”

  青姑落泪,“世子爷不抵事,我去求大娘子,想要求她回来救您和二郎,结果他们的车马太快,又有乱军追赶,我被挤到了田沟里,崴了脚,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爬起来一看,人都跑远了,连乱军都跑没了,她担心王氏,就又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一去不回的准备,见赵含章不仅把王氏救回来,还带回这么多健壮的人手,一时高兴得不行,小声和赵含章道:“三娘,我们去追世子爷,这些部曲还能是我们的吗?”

  她暗示道:“还不如我们就转弯去汝南。”

  赵含章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也是如此打算。”

  但不知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要是乱军太多,那他们就不能在外面乱逛,所以还是需要信息。

  赵含章沉吟起来,如何能得到消息,却又能把这些部曲都拐到汝南呢?

  天色渐暗,赵含章他们追上了人,她扫了一圈,指了一片还算空的空地道:“停下扎营,今晚在此休息,千里叔,你往前面找一找,看能否找到伯父他们。”

  赵驹应下,带了两个人就沿着道路往下找。

  天快黑了,道路两旁的田野里到处坐着或瘫着的难民,看到赵含章他们有马还有刀剑,纷纷起身离远了一些。

  赵驹带着人找出去很远,没找到赵济,倒是把陈老爷和他一个女儿带回来了,父女两身旁只跟了一个仆人,看到赵含章,他惊喜的拉着女儿上前,连连行礼,“贤侄女,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你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果然平安归来。”

  赵含章略一挑眉,回礼道:“有劳世伯挂碍了。”

  他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小姑娘,一脸迟疑,“世伯怎么和妹妹落在后面,世兄和伯母他们呢?可见到我伯父了?”

  她一脸忧虑,“也不知他们是否还平安。”

  “贤侄女放心,他们跑在前面,比我们安全,速度若快,此时应该已经追上大军了。”

  赵含章便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陈老爷目光扫过她四周健壮的部曲,眼馋得不行,“不瞒贤侄女,我和小女与家人走散,所以落在了后面,如今天色已晚,只能等到明天再启程,虽不好开口,但还是厚颜求之,不知明日贤侄女可愿搭我们一程?”

  生怕赵含章会拒绝,他忙道:“贤侄女放心,我和小女身体康健,行走速度并不慢,可以跟上你们的脚程。”

  “世伯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我两家多年比邻,相处甚好,救命大事哪敢轻忽,您放心,我一定让人送您到大军之中。”

  陈老爷听了一愣,问道:“怎么,贤侄女不去吗?”

  赵含章便叹息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棺材道:“世伯也知道,我祖父留有遗愿,想要魂归故里,他逢七遭遇战祸已是极不幸,我又如何还能罔顾他的遗愿?所以我决定扶棺回乡,让祖父入土为安。”

  今天一天的相处,陈老爷已经知道她是个极有胆气的女郎,却还是没想到她能有如此胆魄,人又极孝,想了想,他还是提醒道:“那你要小心,尽量避开颍川,我听人说去年颍川雪灾,今年入春后就没再下雨,所以难民遍地,有不少人落草为寇,跟着流民军出来乞活,你们要去汝南,那就从前面绕路,从颍川上面绕过去。”

  这是赵含章所不知道的,她忙问道:“除了流民军,不知匈奴会不会南下追击?”

  流民军可以绕过去,还可以弃财保命,但遇上匈奴的大军就完蛋了。

  (本章完)

  

  第61章 有情有义

  陈老爷道:“匈奴的大军不会南下的,他们最多在洛阳一带劫掠一遍就走。”

  他道:“东海王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等他的大军回防,匈奴大军自会退去,而且还有南阳王的大军呢。”

  赵含章沉思,“这样算来,陛下他们很快就又会回转洛阳了。”

  陈老爷叹气,“是啊,等大军回防,各地勤王之军上京,我们便可回洛阳,少则二三月,多则一年吧。”

  一旁的陈二娘很不理解,“阿父,既然东海王最多一年后就要回转,我们为何要如此辛苦的外逃?”

  “别瞎说,要是不逃,一年后我们都成白骨了。”

  现在洛阳门户大开,三路大军涌进去,不管是羌胡的大军还是匈奴大军,他们的目的都是劫掠财物,要是能抓到或杀了皇帝自然好,抓不到,在洛阳城和皇宫里抢一遍也不亏了。

  甚至连京兆郡的官军,打的恐怕也是这个主意。

  他们留在洛阳,运气好一点儿能保住命,只是被抢掠财物,运气不好,被屠族或屠城也不无可能,所以能跑就跑。

  赵含章的信息来源有限,陈老爷到底是一家之主,他得到的信息总会比她多一点儿,她很热情的将人留下来,打算请他吃晚饭。

  他们的晚饭是一块硬如石头的馍馍,不过烤一烤还是挺香的,就是有点儿费牙齿。

  赵含章年纪小,牙齿顶好,所以努力掰了一块放进嘴巴里咬,片刻后她面无异色的拿出来,一旁的傅庭涵看见,忍不住低下头去笑了一会儿,随手递给她一个碗,拧开水囊给她倒了一点儿水。

  赵含章收拾好表情,立即让听荷再去拿两个碗来给陈氏父女俩。

  赵含章把那块馍丢进水里泡着,问道:“世伯,不知东海王要带陛下去何处?”

  “应该是去弘农,那里有别宫,可在那里休整。”

  赵含章沉吟,“却不知弘农的储粮可够吗,这么多大军和难民进去……而且大军粮草也是一个问题啊。”

  她叹息道:“世伯也看到了,我带这么多部曲,从这里到汝南需要不少粮草,我听说世伯家中有人在禁军中任职?”

  陈老爷闻弦知雅意,立即道:“我有一堂弟在禁军中打点粮草,若我能见到他,倒是可以为贤侄女牵一牵线,只是买些粮草,问题应该不大。”

  赵含章立即给他倒水,还替他把干硬的馍馍给掰好了放水里,“饮食简陋,委屈世伯了。”

  行李全掉,只剩下一身衣服和零星饰品的陈老爷表示他一点儿也不委屈。

  俩人相谈甚欢,颇有成为忘年交的趋势。

  一旁的陈二娘看得目瞪口呆。

  傅庭涵却早就见怪不怪,赵含章就是这样,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境遇下,她都能很快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一起吃过晚饭,赵含章也没让他们走,夜晚,在全是难民的野外也是很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所以赵含章让成伯把他们安排在他们的队伍中,部曲包围在里面,安全得很。

  一直提着半颗心迟迟不肯告辞离去的陈老爷大松一口气,拉着女儿去歇息。

  傅庭涵见他走了,便看向赵含章:“你……还打算去追赵济?”

  他的目光扫过赵典几人,低声道:“赵仲舆在大军里,见到他你还能留住这些部曲吗?”

  “所以我打算让一什长去交易,我们则是转道去汝南。”赵含章蹙眉道:“可惜我路途不熟,颍川挡在中间,又遭遇了天灾,这段路怕是也不好走。

  ”

  傅庭涵思考了一会儿后道:“我在傅祗那里看到过大晋的地图,虽然不是特别详细,但官道山川和大的城镇基本都有标注,我可以画出来,然后避开受灾的地方到汝南。”

  赵含章略一挑眉,“傅教授全部记下了?”

  傅庭涵:“七八成吧,你不是说要离开洛阳去长安或者汝南吗?我那段时间就在想怎么去更快捷省力一点儿,看到他那里有地图,还是军事地图,就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多看了一会儿就能记下七八成?

  赵含章对他的记忆有了更深的认识,早就听同学们谈论起,二十二中那个学霸记忆超厉害,听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语文什么的看一遍就会,数学更厉害,反正第一年奥数他拿了全省第一,她就稍稍落后了点儿。

  赵含章立即叫来听荷,问道:“我们的行李里还有笔墨纸砚吗?”

  边上火堆里才上了药的赵二郎脊背一僵,立即低下头去。

  听荷去翻了翻后道:“还有墨条和纸笔,砚台却是没有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赵二郎,小声道:“二郎拿去砸人,都砸坏了。”

  “没事儿,拿个碗来。”

  赵含章给傅教授磨墨,将唯一一个还完好的箱子拖过来给他垫着作画。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嘈杂声慢慢消去,旷野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些许说话声和啜泣声传来,今日惊魂不断,有人失去了丈夫或者妻子,有人失去了父母,还有人失去了儿女,但明天他们还要继续逃命,所以只能强压着自己尽快休息。

  只是心绪起伏不定,各种担忧惊惧,身体想要睡觉,可大脑却不受控制。

  陈二娘就一直放不下心来,她年纪还小,靠在父亲身侧,睁开眼睛见他还坐着不动,便考过去小声的问,“阿父,赵家的三姐姐真的会送我们去追大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