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连上族谱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还要记名字了。

  她能在族谱上落下一笔,行三,名和贞就不错了,再往上添,除非有一天她飞黄腾达到赵氏都要仰望她,那他们就会非常主动的给她添上小字,以及其他各种事迹了。

  赵铭很快就要到碗里来了

  

  第108章 以物易物

  赵铭跟在赵淞身后进家门,赵淞直接往正院去,见儿子还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由停下脚步,不耐烦的回头,“你又要说什么?”

  一路沉思,只是下意识跟着人走的赵铭回过神来, 抬头看了一眼他爹,“三娘很聪明。”

  赵淞脸色和缓下来,“那是自然,颇有她祖父之风。”

  “儿子是说,她竟然知道刘越石只占了晋阳,”赵铭道:“族里这么多当家郎君, 有几个知道刘越石到了晋阳,并州还在匈奴人手中的?”

  赵淞觉得儿子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才和缓的脸色又板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

  看他爹脸色变幻,赵铭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安全距离后才道:“阿父,人心难料,您对儿子我尚有保留,那对外人更该留心才是。”

  赵淞就指着他骂,“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三娘吃醋,那是你侄女,你好意思吗?我怎么对你保留了,家里哪件事我没告诉你……”

  赵铭再一次被他爹骂跑。

  不到半天,赵含章带了两箱琉璃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坞堡。

  赵瑚最先带着人找上门来,“三娘,三娘,你允我的琉璃呢?”

  赵含章和傅庭涵正在书房里翻这次要带走的书, 听到赵瑚的喊叫,不由对视一眼。

  傅庭涵对应酬一点儿不感兴趣,低下头去道:“你出去应付吧, 我再翻一翻书。”

  “好吧,”赵含章只能把手上的竹简交给他,“兵书,应该还有两册,找出来带上。”

  赵含章一走,傅教授就又沉迷进书里,他才发现,这个时代对于数学科学的探究从未断过,且有些问题很有意思。

  赵含章到前厅时,赵瑚已经在前厅转了两圈,看见她立即迎上前,“琉璃呢?”

  “七叔祖,您也太着急了,那些琉璃都堆在箱子里还没规整出来呢。”

  赵瑚疑惑,“堆?”

  “是啊,您是想要琉璃杯,还是琉璃碗?”

  “不拘什么,你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外头说你拿了很多琉璃回来,都是你祖父留给你的?”

  赵含章让人把最好的几套琉璃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给他看,“七叔祖看这质量怎样?”

  赵瑚仔细看了看后点头,“不错,我全要了,你作价几何?”

  赵含章:“七叔祖觉得值多少钱?”

  赵瑚想了想后道:“这一共是五套,我一套给你五十金如何?”

  “七叔祖果然大方,但我们两家是亲戚,我怎好要您如此高的价格?”赵含章道:“这里的一套琉璃您给我十金就好。”

  赵瑚惊讶的看向她,“你认真的?”

  赵含章点头,“我怎会拿这样的事和七叔祖玩笑?”

  赵瑚就一脸怀疑的看向桌子上的琉璃,他重新拿起来检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他一时迟疑不定。

  赵含章:“……七叔祖,您看我像是会坑亲戚的人吗?”

  赵瑚:其实有点儿像,但他不好说出口。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求七叔祖。”

  赵瑚这才感觉真实,在席上坐下,“说吧,何事?”

  赵含章:“我想拿两套琉璃和七叔祖以物易物。”

  赵瑚:“易什么?”

  “粮食。”

  赵瑚:“不是才夏收结束吗,过不多久就又秋收了,你这么多田地还需要买粮食?”

  像他们这样的地主,不是从来只会卖粮,不会买粮吗?

  赵含章:“我之前的田地丢荒,如今人口又有些多,夏收的粮食不够嚼用,只能和外面买,但从外面买,哪里比得上和族人买方便?”

  赵瑚直接点头,“行吧,我与你换,也就两套吧,多的没有了。”

  赵含章一脸不相信,“七叔祖这么多田地,今年收成还算可以,才二十金的粮食出手,怎么就不多了?”

  “还不是赵铭,非说现在外面日子艰难,将来局势不定,不许我们把粮食外卖,只能卖给宗族一些,剩下的都要自己存起来。”赵瑚苦赵铭久矣,逮住机会就拉拢盟友,“仗着他爹代管族中事务在族里为所欲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将来的族长呢。”

  赵瑚压低了声音道:“三娘,我知他对你也颇多意见,按说你们大房二房才是嫡支,你祖父是先族长,你叔祖是现族长,你和二郎说的话在族里还是管用的,要不你让二郎出来说几句?”

  赵含章:“……七叔祖,二郎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别坑他。”

  “我这是坑吗,我这是为你们着想,他要是能驳了赵铭,将来在族中也有威望啊。”

  赵含章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赵铭,挺可怜的,带着赵瑚这样的族人在乱世里生存挺不容易的,最主要是还不能把人丢出去。

  赵含章将四套琉璃杯推给赵瑚,“七叔祖要是想卖粮食换钱,不如直接与我以物易物,我是族人,伯父应该不会拦着你把粮食卖给我,拿了琉璃杯,再卖出去,虽然拐了一道弯,但目的达成了。”

  赵瑚一想还真是,但四十金的粮食可不少,以现在的粮价,能买……

  赵瑚悄悄的掰着手指头算,“现在外头的粮价在上涨呢,我也不多要你的,一石麦子一百文如何?那四十金就是……”

  哎呀,早知道把账房带来了,所以他最讨厌以物易物了,尤其是这种贵重东西换廉价东西,好难算哦。

  傅庭涵肚子饿了,找过来,听了一耳朵后道:“四千石。”

  赵瑚:“这么多吗?”

  他看向桌子上的四套琉璃杯,一时迟疑,这几乎是他今年夏收的收成了。

  虽然他不缺粮食,陈粮也遗留下来不少,但……

  赵含章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道:“我可以要一半陈粮,一半新粮,不过七叔祖得多给我一些陈粮。”

  赵瑚眉眼松开,“多给你一百石?”

  赵含章一口应下,“成交。”

  赵瑚就让人把四套琉璃杯装上,要出门时才想起来问,“你哪来这么多的琉璃杯?”

  赵含章冲他微微笑,“以后七叔祖就知道了,您回去让他们准备好粮食,到时候还要仰仗七叔祖家的人和我们去一趟上蔡,把粮食送过去。”

  赵瑚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傅庭涵走到她身侧,和她一起目送赵瑚离开,“赵铭会不会很生气?”

  赵瑚一家的粮食产量在坞堡里占到前五名,她一下把人一年夏收的粮食都买走了。

  

  第109章 君子报仇,三月不晚

  赵铭知道此事时,不惊不气,相比之前已经很有涵养了。

  毕竟明天他都要带着赵含章去见卖铁精的人,赵瑚被她买走四千石粮食算什么?

  赵铭心中哼哼,还是没忍住泄露出两分愤怒,待明年青黄不接,难民越来越多,粮价越来越高的时候,有七叔后悔的。

  不听智者言,吃亏就在不远处。

  赵含章在赵淞和赵铭的引荐下见到了卖铁精的人,嗯,只是个管事,姓何。

  现在汝南郡太守便姓何。

  赵含章下了订单,还当即买了两筐铁精后便和赵淞赵铭退了出来,“五叔祖,这何家与何太守……”

  “是一家,”赵铭道:“何太守在汝南郡有十年了,不然你以为谁敢私卖铁矿?”

  赵含章:“他这么撬朝廷墙角,祖父知道吗?”

  “知道,”赵铭道:“大伯上书弹劾过他,然后命他每年都要将所得上交四成给朝廷,而我们家也是这时候与他们搭上关系的。”

  “因为大伯的关系,我们一家拿的铁精都比别人家便宜三成,”赵铭道:“虽然大伯去了,但族长现在又升为尚书令,运气不错,他们没有调价。”

  赵含章嘀咕:“难怪我觉得价格这么低……”

  原来是走了后门。

  “铁矿在西平吗?”

  “不在,”赵铭看了她一眼后道:“要是在西平,何太守敢伸手?”

  在何太守之前,撬朝廷墙角的是地方豪强,他们可不会将所得上交给朝廷。

  自惠帝登基,贾后当政之后,天下便渐起乱势,像地方豪强侵占铁矿盐场这样的事都已经司空见惯。

  他们家要不是有赵长舆压着,以赵瑚为首的人早冲出西平,先把值钱的地方占了。

  毕竟,赵氏在整个汝南也是数得着的豪族。

  也是因此,赵长舆让何太守代为开铁矿,每年将所得的四成上交国库,他就得交。

  并不只是因为当时赵长舆是中书令,还因为他是赵氏的族长。

  在汝南这块地界上,他不得不考虑赵氏。

  赵铭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含章道:“所以在汝南,赵氏子弟多有便利,这皆是祖宗余荫。享受了祖宗荫德,那我们便要回报祖宗,最起码不能做让祖宗蒙羞之事,这样才能保持住我赵氏的威望。”

  赵含章连连点头,“伯父说的是,所以更该注意像七叔祖那样的族人,三娘也会自省,绝不辱没先祖。”

  赵铭:“……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七叔的。”

  赵淞已经上了马车,见俩人还站在一起嘀嘀咕咕个不停,忙招呼道:“还不快上车,再不回家天就要黑了。”

  赵含章欢快的应了一声,上车去。

  买到了铁精,又开拓了商路,以及还固定了买卖铁精的人,赵含章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是真的满载而归,她回上蔡时,还带了一队车队,全是给她运送粮食的。

  赵瑚并不怎么心疼换出去的粮食,在他看来,到手的四套琉璃杯更赚钱。

  他打算自己留下两套,一套收藏,一套自用,还有两套则卖出去。

  赵含章那个傻子,十金就卖给他了,他打算一百金往外卖。

  琉璃杯虽美,也稀有,但愿意拿出百金来买的人却不多,哪怕他们欣赏的时候是惊叹连连,表现出很想买的意思,但真正开价的却没有几个。

  赵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卖出一套,要不是每次拿出琉璃杯都被人夸,他都不想费这么大劲儿赚这个钱。

  赵瑚躺倒在榻上,呼出一口气道:“这钱也忒难赚了。”

  一旁的丫鬟一边慢慢的给他摇扇,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一转手就赚了九十金,有什么难的?

  他们十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这么多钱,看看赵瑚有多少长工佃户,劳累一年,上交的粮食也不过够他买四套琉璃杯罢了。

  而其中一套转出手去,赚到的却是他们两年劳作所得。

  丫鬟越想越觉心中酸涩,摇扇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郎主,”管家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出大事了。”

  丫鬟立即加快了摇扇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赵瑚还躺在榻上,不太在意的道:“什么事值得这么慌张?”

  “于家的三太爷派人把玻璃杯送了回来,砸碎了的,说是要与您绝交。”

  赵瑚坐起来,“他什么意思?我那琉璃杯还能是假的吗?”

  “倒不是,只是外头突然冒出来好多琉璃杯,还有琉璃碗呢,价格一下就下来了,说是我们汝南郡内有人烧出了琉璃。”

  赵瑚瞪眼,“那与我有何干系?”

  “琉璃杯的价格下降了呀,差不多品质的琉璃杯,外头就卖十二金到十五金,您这……直接贵了八九倍……”

  赵瑚:“我卖的时候市面上又没有,当时它就值这个价,现在多了怪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骂完又问,“对了,谁那么本事烧出琉璃?三娘的琉璃就是和他要的?”

  “郎主,这就是于三太爷砸杯子的原因啊,烧出琉璃的正是三娘。”

  赵瑚:……

  他瞪着管家,管家也默默地看着赵瑚,“郎主,此事怎么办啊?于三太爷现在认定您是故意坑他的。”

  赵瑚跳脚,“赵三娘!她故意坑我!”

  赵瑚拖着木屐就往外冲,大有去找赵含章算账的气势。

  管家连忙去劝,“郎主,郎主,此事可不能闹出去啊,当时三娘把琉璃杯卖给您只作价十金……”

  赵瑚就在院子里停住了脚步,大太阳照射下来,让他的脸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气的。

  “琉璃杯都是从上蔡流出来的?”

  “不是,只有少部分是从上蔡县县令那里流出来的,大部分却是从我们坞堡里流出去的。”管家小声的道:“听说是五太爷家流出去的,琉璃烧制的话也是从五太爷那房传出来的。”

  赵瑚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得原地跺脚,“赵三娘和赵子念合起伙来坑我!”

  不然这么长的时间,就算赵含章有意隐瞒,赵铭这里也应该放出风声了呀。

  但他们非得等他高价卖出琉璃杯以后才出手剩下的琉璃杯和琉璃碗,还放出那样的风声……

  管家着急,“郎主,这可怎么办啊,于三太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第110章 乱起

  赵瑚心痛的道:“把另一套琉璃杯给他送去。”

  管家站着继续听吩咐,见赵瑚没话了,不由疑惑的看着他。

  赵瑚跳脚,“我都把另一套琉璃杯给他了,难不成还要我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不成?他爱要不要,他不好相与,难道我就好相与?”

  管家便低头退了下去。

  赵瑚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气不过,大声喊道:“来人,套车!”

  他要去上蔡找赵含章算账!

  赵瑚说走就走,管家劝不住,只能站在坞堡门口目送他。

  赵瑚只带了三五护卫便出门,哒哒的往上蔡去。

  快马加鞭,天黑的时候应该能赶到上蔡的庄园。

  赵瑚气呼呼的,时不时的敲打车壁催促,“快点儿,快点儿,是你们没吃饭,还是马没吃草?”

  话音才落,车夫突然拉停马车,赵瑚惯性使然,猛的一下朝前栽去,直接撞在车夫后背上,他气急,大声喊道:“混账东西,你干什么?”

  “郎,郎主……”车夫声音发抖的指着前方。

  赵瑚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护卫已经反应过来,立即跳下马,一边喊,一边扯住马车就要调头,“郎主,是乱军!”

  道路不够宽大,但护卫顾不得慢慢调头,直接拉着它踩到地里,踏着豆子的青苗就转了头,然后拍了车夫一下,“还不快赶车!”

  车夫回神,鞭子一甩,马车瞬间跑出去。

  护卫们保护着马车快跑,一路跑回去,碰见地里还在劳作的农人,便大声喊叫道:“敌袭,敌袭——快回坞堡!”

  风吹着沙土铺嘴而来,护卫们呸呸两声继续喊。

  很快,也用不着他们喊了,因为坞堡哨屋上的人也看到了远处的尘土飞扬。

  坞堡上的哨卡立即点燃了狼烟,然后敲响钟声。

  地里劳作的人先是听到了钟声,抬头看向坞堡时便看到了浓得如同黑墨一般的烟。

  地里的人齐齐一愣,然后立即反应过来,扛着农具就开始往家里跑,“快跑,快跑。”

  有孩子跑掉了鞋子要回去捡,被大人一把扯住衣服,夹在腰间就跑,“啥时候了还要鞋子,光着脚跑,要快!”

  赵瑚东倒西歪的不断撞击着,他直觉想吐血,他扒住窗口,努力稳住身体,探出脑袋就往后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和马还真是往他们这里来的,不由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乱军,竟然敢到西平来撒野……”

  他们本来就没走远,回去又是急打马匹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坞堡门口。

  守着门的人将另外两扇门也打开了,让马车和农人们都跑进来。

  动静很快惊动了赵淞和赵铭。

  赵铭急忙换上鞋子就往外跑,见他爹拖着木屐就往外走,他忙拦住他,“父亲不如召集族老们商议退敌之策,我去堡门看看。”

  赵铭骑马便走,到了堡门,已经有部曲赶到,从地里跑回来的农人们回到家里便换下衣服,带上武器往外跑。

  赵氏坞堡的部曲,战时为部曲,闲时训练,农忙时则要下地。

  赵铭登上城楼,此时已经能看见往这边奔袭而来的乱军,十几匹马在前面,后面乱哄哄的跟着步兵,粗粗一看,竟不下千人。

  赵铭不解,“这些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赵瑚爬上城楼,扶着石墩喘气,“看清楚了吗,是敌袭吗?”

  赵铭没回答,赵瑚自己上前看,待看到乱军之中有人摇着旗帜,不由定睛去看,半晌,他惊讶的指着旗帜问,“刘?哪个刘?怎么还有两面旗帜,另外一个字是什么?”

  赵铭面色微变,捏紧了拳头,“看不清楚,但只要不是匈奴军刘渊就行。”

  乱军渐渐靠近,坞堡大门慢慢关上,吊桥被吊了起来,赵氏坞堡瞬间成为孤岛一般的存在,隔着一条水渠和前来的乱军对望。

  赵瑚正在努力的算人,有经验的斥候已经道:“郎君,他们人数在四千左右。”

  赵瑚心一寒,差点儿软倒在地,“我们坞堡里部曲就一千,算上所有青壮也不过三千多,能守得住吗?”

  “七叔先回家去吧,这里有我,”赵铭道:“已经派了人去县城求救,西平县突然进了这么多乱军,何太守和县令都会派人来救的。”

  赵瑚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天大哭道:“我这运气怎的就这么差啊,才被你和三娘坑骗,转眼又遇着这样的事。”

  赵铭警告他,“七叔慎言,如今大敌当前,要是乱了军心,休怪我不留情面。”

  赵氏坞堡动起来,部曲和青壮分为两部分,先集结了部曲。

  这些年,他们偶尔也会被流民和乱军冲击,但规模都不大,这是第一次毫无征兆的,突然出现这么多的乱军。

  赵铭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赵家各处都有庄子田地,不管他们是从上蔡方向还是阳城方向过来,他们都应该收到消息才对。

  赵铭转身面对着县城方向看,赵氏坞堡距离县城并不是很远,这边燃起狼烟,县城应该会很快收到消息。

  这时候,他们应该做出反应,要么来救,要么……紧闭城门却敌。

  赵铭正沉思,突然看到县城方向也燃起了熊熊的狼烟。

  赵铭心下一沉,拽着还在哭的赵瑚便下了城楼,和部曲下令道:“据守坞堡,去军备库里把弩机运来。”

  “是。”

  赵铭拖着赵瑚走了一段,赵淞带着族老们到了,“情况如何了?”

  赵铭随意指了边上的一家小饭馆道:“进去说。”

  等进了饭馆,将闲杂人等遣出去,赵铭这才道:“阿父,西平县也被攻击了,敌人只怕不少。我有些担忧,西平和坞堡,怕是守不住了。”

  “西平算是在汝南正中,这么多乱军,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赵铭哪里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赵铭道:“阿父,当务之急是要想清楚,我们是要死守,还是开门将人迎进来?”

  赵淞脸色沉凝,“若是开门迎人,你觉得赵氏能保全?”

  赵铭,“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我们不能舍了我们的妇孺,男子也不能断了脊梁。”

  

  第111章 乱军

  赵淞目光扫过其他人,有人叹息道:“那便守吧。”

  “守吧。”

  赵瑚骂了两句,“不就四千多人吗,我们坞堡的壮丁也差不多是这么多,怕他们吗?”

  赵铭没说两边的差距,继续道:“既然死守,那就趁着外面乱势刚起,把火种送出去吧。”

  “送去何处?”

  “去灈阳何太守处吧,请他派人送去洛阳投奔族长。”

  赵铭道:“不,送去上蔡,交给三娘。”

  不多会儿,坞堡大门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赵铭写了一封信交给部曲,转身去了城楼,而赵淞则把挑出来的三个少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交给一队部曲,让他们带着四个孩子从坞堡的另一处离开。

  赵瑚还是不解,“何至于此,就四千多人,我们会守不住坞堡吗?”

  赵淞沉着脸道:“不一样,他们是亡命之人。”

  坞堡外的沟渠并不宽,虽然跳下去后比较难爬上去,坞堡上还有人射箭,投石,但这些乱军一身褴褛,面黄肌瘦,显然已经被逼到绝境,他们此时只看得到坞堡,一点不惧生死。

  尸体填满了沟渠,有人直接踩着尸体飞跃过去,还有人从附近砍了木头来,扛着架在沟渠上,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箭射杀……

  人还未倒下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然后踩着木头就跃过沟渠,马上的大汉挥刀大喊道:“第一个冲进坞堡里的,我许他吃不完的白米饭,里面有鸡,有鸭,有钱,还有女人!冲呀——”

  这话一出,众士兵眼睛通红,只看得出狠色,他们嗷嗷叫着往坞堡冲去……

  赵铭不断的让人补充箭矢和石头,见已经有乱军冲到城楼下,正在撞击大门,立即道:“取滚油来!”

  一桶一桶烧开的热油被倒下去,撒在撞击城门的乱军身上,赵铭面不改色的让人投下火把,坞堡下顿成一片火海。

  乱军的哀嚎声起,一直紧攻不退的乱军总算回了些理智,往沟渠外退了一些。

  赵瑚看得哈哈大笑,大乐道:“我们都没损几个人,他们便死了上百人,怕什么?”

  赵铭瞥了他一眼,虽然很想把人从城楼上丢下去,但念着军心,还是没动手。

  赵淞并不乐观,其他族老也面色沉凝,看着不肯退去的乱军,再回头看向县城方向。

  那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着比他们这里动静大多了,“不知县城那边的敌军多吗,若是县城被下,他们肯定会转而对准我们。”

  族老将赵瑚拉到一旁道:“子念侄儿正烦着呢,你别在这里吵他,真为宗族好,你现在就回去把家里的下人也召集起来,回头守城说不定用得着。”

  “就是,这两年因为乱军和流民军被下的坞堡还少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他们一样灭族了,你还在这儿添乱。”

  “怎么添乱了?别的宗族会灭,我们赵氏能灭吗?”赵瑚道:“我儿孙都在外面呢,洛阳还有二房一家,你们就尽会往坏处想,就不能往好的一方面想?”

  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中老年人就在城楼的一处角落里吵起来。

  赵铭懒得理他们,他盯着乱军中另一面斑驳的旗帜,终于认出来,“石?”

  他眼睛微微瞪大,“石勒?”

  “谁?”赵淞上前,“那流民军中的羌胡石勒?他不是在冀州吗?怎么跑到我们汝南来了?”

  而同时燃起狼烟的不止西平,距离上蔡不是很远的灈阳也燃起了狼烟。

  而且因为何太守就在灈阳,灈阳的狼烟以最快的速度传递

  点燃,赵含章正在山坡上陪着傅庭涵练骑术,看到远处燃起的浓黑色大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天干物燥的,这是哪里起火了吗?”

  来给他们练手的季平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女郎,是狼烟!”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看向狼烟的方向,“那是灈阳?”

  正迟疑,傅庭涵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道:“那里也有。”

  赵含章转头,看到远方层层递进,慢慢燃起的狼烟,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是西平。”

  赵含章控住马,和左右道:“去请汲先生和千里叔,季平,派人去县城看看,傅教授,我们走。”

  俩人快马回别院,部曲们都看到了远处的狼烟,但因为距离他们还远,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汲渊和赵驹赶了过来,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西平的狼烟。

  “西平和灈阳怎会同时燃起狼烟?”赵含章很不解,“洛阳已经收回,乱军退去,匈奴军也撤了,处于洛阳东南的汝南郡应该是最安全的呀。”

  汲渊:“若是退去的乱军和匈奴军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了呢?”

  傅庭涵:“数据太少了,现在你们不论谈什么都是猜测,可分析性很小。”

  他道:“还是想想怎么办吧,上蔡就在灈阳和西平之间,两地不管是失了哪一面,接下来上蔡都会直面敌人。”

  赵含章:“现在我们没有围墙,甚至连兵器都不够,只有粮食和金钱,这在人眼里就是只肥鹅,真让敌军到达这里……”

  那他们就只能再次逃亡了。

  但好容易安定下来,一切刚有起步,让赵含章就此放弃,她说什么也不甘愿。

  赵含章看向汲渊,“汲先生,我们得守住上蔡,守住这个庄园。”

  “那只能将敌人留在灈阳和西平。”

  “灈阳有汝南驻军,还有何太守在,一时半刻攻不下,”赵含章道:“西平则有赵氏坞堡,不知他们怎样了。”

  汲渊听出了赵含章的倾向,问道:“三娘想去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