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测得到证实,柴县令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侧身道:“女郎客气,请上座吧。”

  赵含章请柴县令先坐,待他坐下她和傅庭涵才盘腿落座,她正坐在他的对面。

  柴县令:……

  赵含章则是偏头请幕僚也坐下,“先生一起坐下说话吧。”

  常宁看向柴县令。

  柴县令微微点头,他也觉得他需要幕僚的指点。

  幕僚便也盘腿坐下,正好与傅庭涵面对面。

  就在坐下的这一刻,常宁似乎领悟到了赵含章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傅庭涵和赵含章之间来回滑动。不能怪他多想,实在是赵含章表现得太明显了。

  好像从进酒楼开始,赵含章便一直是领头的姿态。

  常宁不断的去看傅庭涵,见他脸色淡然,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能放弃,主动寒暄道:“赵三娘回乡也二月有余了吧?”

  “是,”赵含章看向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柴县令,微微一叹道:“本来该是我等上门拜见县君的,只是家中守孝,不好贸然上门,因此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竟累得县君亲自来请。”

  柴县令忙道:“不累,不累,我等并没有事,只是听说傅家的郎君在此读书,所以才去帖邀请,也只是想和傅大郎君探讨一下书中经义,并没有其他意思的。”

  傅庭涵抬头看向赵含章,眼中有些诧异,便不由用目光询问她,你之前威胁人家了?

  赵含章回了他一眼,她是那样的人吗?

  自到上蔡县以后,她一直很老实本分好不好?

  赵含章见他紧张得额头冒汗,觉得不能开门见山,万一把县令吓坏了怎么办?

  于是顺着他的话题往下扯,“不知县君想和傅大郎君探讨的哪本书?在下最近也在看书,或许有缘也未必。”

  

  第104章 憨憨

  “我,我看的是……”柴县令不由看向常宁,他哪知道自己看的哪本书?

  常宁道:“县君看的是《与杨俊书》。”

  柴县令立即点头,“对对,我看的正是此章。”他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没什么反应。

  赵含章则问道:“县君有何新的见解吗?”

  “啊?”柴县令忙道:“没有,在下觉得傅中书说的极对,我等应该共勉之。”

  赵含章就扭头看向常宁,“常先生觉得呢?”

  常宁将目光从傅庭涵身上收回,开始专心应对赵含章,“常某亦觉得傅中书深谋远虑,赏罚应当严格分明,尤其是两朝交替之时。”

  “当时是如此,当下也该当如此。”他道:“自洛阳落难,京畿一带的百姓流离在外,其中有不少进了我们上蔡县,县君忧心不已。”

  赵含章点头,表示自己也很忧心。

  常宁顿了顿后道:“县君有心收治百姓,匡扶社稷,奈何没有好的办法,听闻近段时间赵三娘的庄园一直在收拢难民,或许赵三娘和傅大郎君有建议呢?”

  赵含章闻言,冲常宁微微一笑,她还真有建议,且还不少呢。

  “县君既然有心收治百姓,为何不将过路的难民都留在上蔡呢?”赵含章道:“县城外边有不少丢荒的田地,这些年来,或是天灾,或是人祸,不少百姓丢地逃亡,余留下来的地都荒废了。”

  “从前是人口稀少,不得不荒,现在既有了人口,何不将荒废的田地分给难民们耕种,如此既安排了难民,又恢复耕地,”赵含章道:“这不就是匡扶社稷了吗?”

  哪那么容易?

  柴县令张嘴就要说话,常宁手一动,在案桌下按住他的腿,止住他的话后叹息道:“三娘善心,我们县君也有此想法,但留下来的难民吃穿是一个问题,住也是问题,更不要说种子和农具等,他们可什么都没有,而衙门如今囊中羞涩,更难支援。”

  他道:“而且,难民入城,入乡,入村,总会有偷盗之类的事发生,严重的,还有抢掠杀人一类的事,我们县君是有心而无力啊。”

  常宁正要引出他们的目的,赵含章突然道:“我倒有一个办法。”

  常宁的情绪一顿,柴县令都忍不住好奇起来,“什么办法?”

  “归根结底,县君不能安顿流民是因为没钱,那我们只要挣钱就好了。”

  柴县令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三娘你刚从洛阳回乡不久,我也早有听闻,三娘回乡时遗落了行李,我岂能再拿你的钱?”

  赵含章顿了一下,她怀疑自己漏听了,但她视力可能有问题,听力不该有问题啊。

  她扭头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接触到她的目光,忍不住低下头去笑,眼角都笑出皱纹来了。

  赵含章心里啧啧两声,顺着柴县令的话道:“县君,我虽艰难,但宗族在西平,有长辈们帮扶,一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何况我们这上蔡县有钱人这么多,我拿不出钱来,他们还能拿不出来吗?”

  柴县令不说话了。

  常宁忙帮着推辞道:“怎敢白要三娘的钱?”

  “县君若觉得过意不去,或是不好交代,不如与我等做买卖就是了,”赵含章道:“丢荒超过三年的土地,按律都是要收回衙门的,我想现在衙门手里应该有很多土地吧?”

  赵含章道:“我愿意出钱买下一些田地,这样可以安排一些难民住下,而县君呢也可以用这笔钱安顿一批难民,若是怕他们进城生事端,可以暂时禁止他们入城,容许他们在聚集之地开设集市,县君以为呢?”

  “啊,对,我们是想问你为何要收这么多难民的。”柴县令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常宁强忍着捂脸的冲动,只能抬头对着赵含章干笑。

  赵含章道:“县君和常先生刚才不也说了吗,县君有心收治百姓,匡扶社稷,三娘虽是一介女流,但看百姓流离,社稷危难,心中难安。”

  “祖父在时,最忧虑的便是国家社稷,不管是为忠、为义,还是为孝,三娘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赵含章道:“而我除了有些许田地,些许钱财外也没其他的东西了,所以便拿出田地和钱财安顿难民。”

  柴县令叹息道:“赵三娘心善啊,要是这上蔡县的人都如你一般,我还何须如此操心?”

  常宁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上蔡县的人要是都和赵含章一样,这县里哪还有县令的立足之地?

  看着一脸感动的县令,常宁停顿了很久才重新建立起为主效力的信仰感,扯出一抹笑道:“可据我所知,赵三娘收拢的难民不少,但报到县衙这里落籍的却不足其一半。”

  “是吗?”赵含章浅笑道:“可能是常先生看错了,或者是这两日收拢的难民没来得及上报而已吧。”

  她道:“我那庄园就那么大,里面能藏多少人?县君要是不信,不如派人进庄园查一查?”

  柴县令哪里敢捅这个马蜂窝,立刻表示不用了,“我看三娘也是一片丹心为社稷,又怎会做隐匿良民之事?”

  “当然,”赵含章肯定的道:“三娘虽没有高大的品格,但奉公守法还是知道的。”

  “是是是,估计是衙役看错了,报给了常先生,先生忧虑,因此有些小题大做,”柴县令道:“待我回去就把胡说八道的衙役罚到乡下去,看他以后还乱说话吗?”

  “倒也不必,”赵含章笑道:“就是一瞥眼的事,看错了也是有的,毕竟不是一个一个的数,就跟数蚂蚁一样,两堆蚂蚁乍看上去数量都差不多,但一数才知道相差的有多离谱。”

  “是是,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赵含章就起身,和柴县令道:“县君可以想想我的提议,有了钱,县衙才能救人,不然囊中羞涩,难民就是饿晕在县衙门口,你们想煮碗粥给他们吃都困难,这不都是因为没钱吗?”

  柴县令心动不已,不顾常宁的暗示问道:“可田地廉价,这得卖多少地才够安置难民的钱?”

  赵含章立即道:“其实我们可以双管齐下,除了卖地外,在下还有一门生意可以和县君做。”

  

  第105章 合作

  柴县令感兴趣的问,“什么生意?”

  赵含章:“我手上有几套琉璃杯和琉璃碗,县君也知道,我才回上蔡,与县里的士绅皆不熟,又正守孝,所以好东西只能收在手里,县君若肯居中做保,待我将这些琉璃杯琉璃碗卖出去,我可以给县君留一些。”

  柴县令瞬间心动,“不知琉璃杯什么样,我未曾见过,哪里能肯定适合谁呢?”

  赵含章立即道:“待我回家便送一套来给县君,县君用着若觉得好,可请人烹酒赏杯。”

  柴县令欣然答应。

  天下人谁不知道赵长舆擅经营,其家富堪比皇室?

  他手里的藏品应该不会差的。

  一直到赵含章告辞,被正经请来的傅庭涵都没说几句话。

  他步履轻松的踩着凳子上车,将帘子撩开,转身冲赵含章伸手。

  赵含章扶住他的手上车,坐下后还从窗口那里和柴县令寒暄,“县君若有空,可以到我的庄园一坐,我请县君用茶。”

  柴县令哪里敢去,赵含章那庄园里不知藏了多少人,万一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直接就回不来了怎么办?

  这些年,地方县令因为和地方豪强不睦,被遭遇土匪的还少吗?

  他一点儿也不想自家人某一天收到他回城途中遭遇流民或者土匪,最后身先士卒,为国尽瘁的消息。

  柴县令等赵家的马车一远离视线,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赵家的女郎都这么猛吗?”

  常宁:“……县君既然知道她不是好相与之人,为何还要答应与她合作?”

  柴县令理所当然道:“她不好相与,与我和她合作有什么关系?”

  他道:“这上蔡县里,有哪个士绅富商是好相与的?”

  常宁:“县君,她虽然才回上蔡,但她祖父是先上蔡伯,赵氏就在西平,族人分布在汝南各处,她会与上蔡的士绅富商拉不上关系?”

  他道:“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为何特特的请您做中卖琉璃杯?”

  “我知道啊,”柴县令道:“她在讨好本县。”

  柴县令很自信的道:“她一定是害怕我紧抓着她隐户的事不放,所以在找借口给我送东西呢。”

  常宁:……

  柴县令:“我理解她,且这事对我们也大有好处。她有一件事说得极对,我们手上没钱,什么事都做不了啊,不管是收拢难民,还是驱赶他们,这些都需要钱。”

  常宁见他如此自信,知道多劝无益,但她对赵含章的目的却持怀疑态度,“我总觉得她别有目的,怕是不止……贿赂县君。”

  柴县令瞥了他一眼,不太高兴的问道:“她还能有什么目的?我只做中人,卖不卖出去我并不保证,她总不能坑我的钱吧?”

  “县君,傅中书的孙子少有才名,刚才您也看见了,的确神采奕奕,气质不俗,可自进酒楼后他便少有发言,竟全听赵三娘的意思。”

  柴县令眼睛一亮,兴味起来,“你是说赵三娘软禁威胁了傅长容,他们两个不合?那我是要救傅长容,以向傅中书邀功?”

  不等常宁说话,他又摇头,“不行啊,说到底这里是汝南,现在的上蔡伯是赵三娘的伯父,赵仲舆又做了尚书令,得罪赵家,我也不得好。”

  常宁:“……县君,您就没发现傅长容姿态从容,随性自在吗?他那样像是被人软禁威胁吗?”

  而且人家亲自陪同未婚妻扶棺回乡,还未赵长舆守孝,赵家只要不是想被天下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那就得好好对待傅长容,怎么会亏待他?

  柴县令就嫌弃的看着他,“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赵三娘很厉害,她虽然是一介女流,现在却是赵家在上蔡庄园的主子,连傅长容都要听她的,县君与她来往不可轻忽啊。”常宁道:“赵家突然收进这么多难民,我心中还是难以安定。”

  “赵家总不会想造反吧?”柴县令道:“赵仲舆和赵济一家都在洛阳呢。”

  常宁一想也是,心勉强放下一些。

  赵含章让成伯挑了一套琉璃杯给柴县令送去,然后将此事交给了汲先生,“作坊积存下来的琉璃制品足够多了,务必要打开上蔡县的商道。”

  汲渊见她把那只最好的琉璃马放进金丝楠木盒里,不由问道:“女郎这是……”

  赵含章拿着盒子意味深长的道:“拿去西平送人,占了五叔祖这么多便宜,总要去还一些,你再挑出一些琉璃制品给我,千里叔不是说新增加的部曲手中没兵器吗?”

  汲渊瞬间明白,这一趟她去西平也不是就为了送礼,于是躬身退下。

  傅庭涵在一旁写写算算,听了一耳朵,不由抬起头来感叹道:“赵铭又要头疼了。”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要不也给他送个礼吧,看着怪可怜的。”

  她都有点不忍心了。

  赵含章和傅庭涵又回西平了,他们刚住进老宅,赵铭就收到消息了。

  他不由掐指算起日子来,“他们上次来的时候,麦子还没收完,这会儿豆子才种完,他们怎么又来了?”

  长随道:“或许是来拿枪头的,前几日城里的铁匠来送东西,不就是三娘定的吗?”

  赵铭怀疑她是故意的,问道:“家里为何不直接把枪头送去上蔡?”

  而且上蔡也有铁匠,为什么打个枪头都要跑回西平打?

  “本来是要送去的,但老太爷想起上次三娘叮嘱过,说是枪头做好她会亲自回来试枪,加上族长那头的信也回来了,所以……”

  赵铭就起身,“走,去看看她怎么试枪。”

  赵含章固定住枪头,手中的长枪一抖,上前一跃,便在院子里练起枪法来。

  赵铭到时,正看到赵含章手执长枪如游龙般在院中游走,出枪极速,刺过来的枪带起一股微风,赵铭触及她的目光,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伯侄两个对视,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将长枪灵活的收回拿在身后,“堂伯。”

  看得津津有味的赵淞瞥了一眼赵铭,和赵含章道:“你这枪法极好,但枪过于阳刚,更适用与战场,你又不是要上战场与人打架,要是喜欢强身健体,不如练剑。”

  赵含章立即道:“我也想练剑,祖父以前的佩剑就是我拿着的,只是逃难时减人缺了一个口子,我心疼,再不敢乱用。”

  

  第106章 你说啥

  赵淞闻言微微皱眉,“你祖父那把剑可跟了他不少年头,是一把古剑,剑刃坚固,怎么会缺口?”

  赵含章道:“我们遭遇的那一拨匈奴兵,他们用的刀极好,兵器不下于我们中原,不知他们用的是哪里的铁精。”

  赵淞略一思索道:“并州多铁矿,之前刘渊便占据并州一带,若兵器是因为铁精差异,那应该就是从并州拿的。”

  赵含章若有所思,他们炼钢需要纯度更高的铁精,汲先生从县城打铁铺里买了两块回来给傅庭涵练手,但他们发现铁精的质量很差,炼钢要费很大的劲儿不说,炼化率也很低。

  本来炼炉的温度就很难达到炼钢的温度,铁精的质量再差,他们就更难炼出钢了。

  赵含章将枪丢给听荷,“五叔祖,我想将这把剑重新炼一次,加入更好的铁精捶打,使其更加坚固锋利。”

  赵淞沉吟,“重新打剑,那得请个大匠方能不毁此剑啊。”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五叔祖可有推荐吗?”

  赵淞摇头,“好的铁匠多在兵部和各路藩王手中,我们哪有机会得到这样的大匠?”

  “人可以慢慢找,我相信,只要心诚,总能找到的,只是好的铁精难得,不知五叔祖可认识并州那边的人?”

  赵铭:……

  他就静静地看着赵含章。

  赵淞摸着胡子思考,把认识的人一个一个从脑海里丢出去,半晌,“啊”了一声道:“刘越石在并州,他现在就是并州刺史。”

  赵含章:“刘琨?”她隐约记得刘琨的字就是越石。

  “不错,”赵淞问,“你也认得他?”

  她当然认得他,只不过这位大晋名臣不认识她而已。

  赵含章问:“五叔祖和刘越石关系如何?”

  “一般一般吧,”赵淞道:“你叔祖和他还熟些。”

  哦,对,他们同为二十四友,历史上很有名的吃喝玩乐,放荡潇洒的二十四人。

  赵含章思索起来,觉得从赵仲舆那里入手太曲折,主要是她见不到赵仲舆,很多事情没法把握。

  于是她还是主攻五叔祖,“不知可否与他联系上,晋阳如今深陷匈奴大军包围之中,他肯定也想与外界联系,我愿意用一些其他的东西交换铁精。”

  赵铭忍不住看向她道:“三娘,你就是补个剑,便是再浪费,一筐也够用了,哪里用得着特意拿东西去交换?不就是铁精吗,伯父替你买了。”

  赵含章:“……谢谢伯父,但这把剑是祖父留给我的,我想要亲力亲为,您派人出去时能不能捎带上我,我让人跟着走一趟,买的铁精一定要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上之品。”

  赵铭,“是真的只为买一筐铁精,还是想趁此和那边售卖铁精的人联系上,大量的进铁矿或铁精?”

  赵含章毫不避讳的冲他扬了扬眉毛,并不否认这一点儿,扭头和赵淞道:“五叔祖,您应该也发现了,近来流入汝南郡的难民越来越多了,坞堡的人在增加,部曲肯定也要相应增加才能保护好宗族,锻炼农具和兵器都需要铁,要是能得到好的铁精……”

  赵淞:“你说的没错,但并州距离汝南太远了,中间还有匈奴人隔绝交通,运输铁矿和铁精太困难,真要从并州买铁精,恐怕还没出并州,我们连人带货就都被抢了。”

  “我们汝南也有铁矿。”他压低了声音道:“质量或许比不上并州的,但便宜,离得近,还安全。”

  赵铭:……

  赵含章立即随棍上,“不知我可否见一见卖铁的人?或许能在里面找到质量好的铁精,而且我那田庄也需要添置农具,全打下来要耗费不少。”

  她道:“您也知道,在县城里买铁是很受限制的,铁匠那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铁来。”

  赵淞明白,她手上有一支部曲,除了农具,肯定也是要打兵器的,这些都得避着衙门的耳目。

  赵淞略一思索就答应了,反正汝南里的大士族多半是和那人拿铁精,三娘是自己人,推荐给她也没什么。

  而且,汲渊应该知道一些,就算他这里不介绍,汲渊总有一天也会摸到那里去。

  赵铭看着高兴起来的赵含章,确定了,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什么并州,什么刘琨,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见他爹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帮她继续想办法联系刘琨,赵铭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坐下等着。

  赵含章热情的留五叔祖下来用饭,并表示自己还有礼物送给他们。

  听荷抱了两个盒子上来,赵含章打开最大的那个,推给赵铭,“伯父,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您看是否喜欢?”

  收礼的人还能说不喜欢吗?

  尤其是当着他爹的面,不喜欢也得憋着呀。

  赵铭垂下眼眸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赵淞已经将盒子拖过去,将里面的琉璃杯取出来看,“这是……琉璃?”

  这是一套偏天青色的琉璃杯,盒子正中还有一个小小的琉璃壶,剔透明亮,却又带着一抹蓝色。

  阳光似乎透过壶身照在了桌子上,连桌子都染上了那一抹天青。

  饶是赵铭这样挑剔的人都说不出不满意的话来。

  赵淞将这一套琉璃杯看完,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眼前,“这样贵重的东西怎能拿出来送人呢?你留着,便是将来你不用,留给二郎也是好的。”

  心内赞叹,他大哥不愧是他大哥,这样的好东西竟然都能收藏到。

  不过,三娘他们不是把行李都遗失了吗?

  这样易碎的宝贝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赵含章将另一个略小一些的盒子推上来,笑道:“五叔祖,这是送您的。”

  赵淞便打开,待看到盒子里躺着的流光溢彩的琉璃马时,他的面色慢慢严肃了下来。

  琉璃杯也就算了,的确是他大哥的风格,但琉璃马这种只能看,却不实用的贵重之物,他大哥怎么会收藏?

  赵淞看向赵含章,“三娘,这两样东西你哪来的?”

  用不了多久,上蔡田庄卖琉璃的事就会传出去,西平这边肯定也会知道,与其等他们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她来自爆。

  赵含章微微仰着下巴道:“五叔祖,这些都是我们炼制出来的。”

  赵淞:“你说啥?”

  

  第107章 同情

  赵含章就拍了拍掌,立即有护卫抬了两口大箱子过来,直接打开,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震撼的开场。

  哦,除了傅教授,就是听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琉璃,连抬着的护卫都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们抬来的箱子里竟然装着这样的宝贝。

  赵铭最先回过神里,惊诧的看向赵含章,“这个怎么炼制?”

  赵淞也回神,瞪了赵铭一眼后道:“这是能问的吗?”

  但他也扭头问赵含章,“这方子是你祖父留给你的?”

  “不是,”赵含章直接否认,指了傅庭涵道:“这是傅大郎君的方子。”

  赵淞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大哥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会藏着掖着?

  赵铭却是心一提,不由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很安静,安静的坐着,安静的看着,这周遭的事似乎与他无关一般,见他看过来,还露出微笑对他点了点头。

  赵铭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他年纪比他爹小,但他自觉走过的路,见过的人一点儿不比他爹少。

  论识人之能,他自觉在他爹之上。

  所以他能看出赵含章不安于室,看出她的野心勃勃。

  而傅庭涵虽冷淡疏离,但眉眼温和,这才是无欲则刚的人。

  赵铭看看傅庭涵,再去看赵含章时目光就变了,他之前一直担心赵含章出嫁后会因为野心从赵氏挖东西给傅家,但现在看来,他真是大错特错。

  她分明是要从赵傅两家一起挖东西壮大自己嘛。

  赵铭同情的看了看他爹,又扭头同情的看了看傅庭涵,实在不能融入他们的快乐之中,最后,他把同情给了自己。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并不好,最可怜的并不是喝醉的众人,而是那个清醒的人啊。

  他可太操心了。

  赵铭虽然很想私下找赵含章谈一谈,但想到俩人之前的交流,他还是按压住了这个想法。

  罢了,有些事说得太透反而不美,反正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数了。

  赵铭泄气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顺手给赵含章倒了一杯,道:“三娘好手段啊。”

  赵含章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个夸赞,举杯道:“伯父客气。”

  赵铭抿了一口茶,再度在心里惋惜,赵治要是还活着多好,不然把赵含章生成男儿身也好呀。

  赵家若有这样的男儿,他可以放百万响的鞭炮庆祝。

  想到在洛阳的赵济和赵奕,赵铭闷闷不乐的干了一杯茶,差点儿噎住。

  茶可真苦啊,还是酒好喝。

  赵淞已经围着两口箱子转起来,将里面的玻璃制品拿出来,见它们的厚度、透明度都大不相同,不由好奇,“琉璃和琉璃之间怎么相差这么大?”

  赵含章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就解释道:“材料配比不同,所以就不一样了。”

  赵淞慈蔼的看着傅庭涵,问道:“长容啊,这样的方子你是怎么得来的?”

  听说傅家并不是很有钱啊,至少和他们赵家相比差远了。

  和擅经营存钱的赵长舆相比,傅祗就是方正、廉洁,一心扑在政务和水利工程上,谁能想到他孙子竟然知道炼制琉璃的方子,然后没给傅家,反倒是在赵家炼制起来了。

  赵淞都差点怀疑他们祖孙俩的感情了。

  傅庭涵道:“从书上看来的,有的书上记载,火山口爆发过后便产生琉璃水晶,所以琉璃出现的必然条件便是高温,至于材料,在火山口附近的材料都有可能,多研

  究些,再多看些书,一一排除就好了。”

  不仅赵淞,赵铭都震惊了,“这么简单?”

  傅庭涵总不能告诉他们,这种在现代能够被公开的工艺在他这里一点儿也不难,难的是没有被公开的那些。

  但赵含章只要不是要求与钢一样的玻璃,或者是其他高分子玻璃,他都能推导计算出来,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赵铭也起身走到院子里,站在傅庭涵身侧,好奇的问道:“长容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我喜欢看术数一类的书籍。”

  当下倒是很少有人喜欢这种,赵铭道:“倒是继承了傅中书所长。”

  傅祗最闻名的政绩就是修建了沈莱堰,使兖州和豫州无水患,哦,这就是豫州。

  所以傅祗在这里的名声极好,这也是傅长容在这里很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他能够没成亲就跟着赵含章自由出入赵氏坞堡,一是因为他的孝顺;二就是因为傅祗在豫州的好名声了。

  就是赵氏坞堡里的人都感念傅祗断绝水患的恩德。

  赵铭越看越觉得傅庭涵温和,再去看正围着他爹谄媚的赵含章,不由长叹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长容啊,我实在不知最后会是我赵氏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我赵氏。”

  傅庭涵:“伯父,我们两族是姻亲,结的是两姓治好,我与赵氏就不能共赢吗?”

  赵铭目光落在赵含章身上,为难的道:“总觉得有些难。”

  赵淞已经看完了,回过头来见俩人在窃窃私语,就问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赵铭如今心境又有了进步,所以更喜欢傅庭涵了,于是道:“我说要给长容取个字。”

  他扭头和傅庭涵道:“我记得翻过年你就十七岁了吧?年纪也不小了,可以提前取字,你若是不嫌弃,我为你取一个字?”

  赵含章道:“伯父,你说晚了,他已经有字了。”

  赵铭:“他取了什么字?”

  “庭涵。”

  赵铭不解,“这是何意?你既取名长容,那应该”

  “我觉得这字挺好听的,朗朗上口,对了伯父,五叔祖,我也有小字。”

  “我知道,”赵淞笑吟吟的道:“你祖父最后一封信提过了,说是给你取字含章,还让我想办法记到族谱上,不过”

  赵淞一脸为难。

  赵含章表示理解,并不勉强,“记不记的无所谓,只要五叔祖记得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