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视而不见

  赵含章一脸光辉慈爱,“是啊,他们都是这场战事的受害者,失去了父母家人,若能学得几个字,认识一些数,那将来生活也算有着落, 不至于贫苦无依。”

  赵程点头,“你心善,又能为他们想得长远,西平县能得你做县君,倒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要好许多。”

  赵铭幽幽地看着赵含章,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赵含章冲他笑笑,让傅庭涵好好的招待他们,她则转身去厨房看杀掉的小羊。

  羊肉已经差不多处理好,成伯让人将炭火挪到亭子里, 按照赵含章的吩咐,将打磨好的石板固定在炭火之上。

  众少年看了一眼便道“在家里如此方便,何以还用石锅?”

  赵含章言简意赅,“好吃。”

  赵程却很快看出这石板是特意打磨过的,他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口吃的,这也太耗费人力了。”

  赵含章道“这世上什么都能亏,就是嘴不能亏。”

  赵含章将腌制好的羊肉片摊平在刷了油的石板上,石板薄,本已烧红,这一放下去滋滋作响,一股肉香味传出来,赵含章感叹道“叔父, 世间美味如此,得多硬的心才能拒绝啊。”

  赵程见她一副陶醉的模样, 不由摇了摇头,看向赵铭,“倒和你似的,你嗜酒, 她嗜食。”

  赵含章和赵铭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一脸不认同的模样。

  赵铭看见,眯起眼睛看向她,眼神有些危险。

  赵含章立即收敛神情,一本正经的道“叔父说的不错,我和伯父血缘相近,所好自然也会相近。”

  赵铭便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赵程眼见她如此变脸,不由摇头,果然,他第一次见她时没看错,她果真和她父亲一点儿也不一样,倒有些大伯的影子在。

  赵程叹息一声,挥手道“你们玩去吧,这里我们自己来。”

  赵含章便跑去找她的族兄族弟们,一时间老宅花园里肉香四溢,烟火缭绕,好不热闹。

  不远处敞轩里坐着的赵淞见赵含章捧着一盘烤好的肉送来, 便和赵瑚道“我看三娘和子途相处得不错, 一会儿她来了, 你说两句软话,让她帮着劝一劝子途。”

  他道“子途和治之从前便要好,这些年虽未曾和三娘他们见过,心中却一直记挂着,她说话,碍于治之的情面,子途说不定能听进去。”

  赵瑚嘴硬,滴咕道“谁稀罕他?他只要把正儿给我留下就好。”

  赵淞闻言便冷哼一声,“那是他儿子,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凭什么给你留下?你不听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赵瑚……你倒是多劝两句啊。

  赵含章一脸孝顺的样子走进来,赵淞也不由的展开笑颜。

  “五叔祖,这是我亲手烤的肉。”

  赵淞笑容更盛,招手让她上前来。

  赵瑚挑刺,只闻了一下便道“刺鼻!”

  “这就是香料了,”赵含章给赵淞夹了一快子放在盘子上,“五叔祖尝一尝,我听人说,这胡椒等香料还有驱寒祛湿的功效,现在天气越发的寒冷,羊肉配它正好。”

  赵淞就吃了一口,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待吃到第二口,他便忍不住扬起眉毛,矜持的点头道“不错,不错。”

  赵瑚斜眼去看,有些怀疑他是因为爱屋及乌,所以才睁眼说瞎话,但他很快吃了第二块,又吃了第三块。

  见盘子里的肉越来越少,而赵含章直到现在都没叫他吃,他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赵含章好似就看不到赵瑚一样,一个劲儿的只服侍赵淞。

  赵瑚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赵含章,难道只他是你叔祖,我不是吗?”

  赵含章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七叔祖何以这么说?”

  赵瑚气鼓鼓的看着她,总不能说他是为了一口吃的?

  不对,他能是为了一口吃的吗?

  他分明是因为赵含章厚此薄彼,因为她轻慢他,所以才生气的。

  赵瑚心里一这么想,立刻理直气壮起来,瞪着眼看她,“你缘何轻慢我?”

  赵含章立即叫冤,“七叔祖误会了,我怎敢轻慢您呢?”

  “那你怎么只伺候你五叔祖,却对我视而不见?”

  赵含章一脸纠结道“七叔祖,您误会我了,我如此并不是因为看不起您,而是因为我心虚难过,一时难以面对您,所以才避开的。”

  赵瑚愣了一下后道“原来你也知道你对不起我啊。”

  赵含章也一愣,“七叔祖这么快就知道了?”

  赵瑚皱眉,“你当着小辈的面给我难堪,我就在当场,我会不知道?”

  “这就是七叔祖您的不对了,那怎么会是难堪呢?”赵含章道“那不过是正常的提醒,我这个侄孙提醒您,总比县衙来人提醒要好吧?”

  赵瑚愣了一下后跳起来,声音都噼叉了,“除了这事儿,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赵含章一脸为难,不时的去看赵淞。

  赵淞看得一愣一愣的,连忙放下快子问,“三娘,有事你便坦诚来,事情只要不大,我替你和七叔祖说情。”

  赵瑚大叫,“五哥!”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宠她,”他愤怒的道“就是你们处处让着她,帮着她,这才让她都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就是范县令在世的时候,他也没敢到我们坞堡里来催税赋啊。”

  “你闭嘴!”赵淞怒道“她怎么只找你,不找别人?范县令不来找你,看的是赵氏的面子,你以为这是多好的事吗?赵氏的名声都叫你给败坏了!”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见赵淞看过来,她立即止住点到一半的脑袋,重新换回一脸的愧疚和心虚,小声道“七叔祖,是程叔父的事……”

  赵瑚一愣,慢慢坐了回去,问道“赵程怎么了?”

  赵含章就叹息道“我知道程叔父离家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与七叔祖团聚,我不该打搅你们一家的天伦之乐。”

  赵瑚心中撇嘴,天伦之乐?

  他们家有这东西吗?

  见她一脸纠结的样子,便没好气道“快点儿说,别磨磨唧唧的。”

  赵含章立即道“程叔父说待来年开春他就又要出去游学,但我想,外面现在这么乱,出去游学也太危险了。”

  赵瑚和赵淞都微微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想,在哪儿游学不是游呢?”赵含章道“我看县城就挺好的,于是我便邀请叔父去县城里给人上课,顺便游学。”

  她道“明日就走,所以这不就坏了七叔祖您的天伦之乐吗?含章实在愧疚不已。”

  赵瑚一愣一愣的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偏头问道“所以这意思是赵程以后都不走了,就留在家中教书?”

  赵含章强调道“是县城里。”

  

  第205章 吓唬

  赵瑚不在意的摆手,就那么一段距离,县城和家又差多少?

  大不了他去县城里买座别院住着,这样他们不就又住在一起了吗?

  赵瑚想了想,还是怀疑的看向赵含章,“他答应了?”

  赵含章点头,叹息道:“我付出了好多的东西呢,叔父可真不好请。”

  赵瑚有些骄傲,又有些咬牙切齿,“这是自然,世上如他一样可不多了。”

  “只是我也不知道能留叔父多长时间。”

  赵瑚就皱眉,“你既然把人请去了,为何不能长长久久的留人?”

  “七叔祖也知道,现在西平县什么都缺,尤其缺纸张和书籍,我请叔父去是做先生的,他是至情至性之人,自然不会为俗务所累,所以学堂若连纸张和书籍都备不齐,自然也就留不住叔父。”

  赵瑚恼怒,“你怎么连纸张和书籍都买不齐?你还是县君吗?”

  赵含章一脸忧愁,“我是有心而无力啊,西平县城破时,县城里唯一的那家书铺被烧了,全家皆被乱军所杀,现在县衙里用纸都得从上蔡和其他县城买呢。”

  赵瑚便沉吟起来,“我家里倒还有一些纸张和闲置的书,回头可以借你一些。”

  借啊~

  赵含章一脸感动,“多谢七叔祖。”

  不管了,先借到手再说。

  “七叔祖,我知道您和原来书铺的东家关系好,您可知他家合作的书商是谁吗?”

  赵瑚道:“知道啊,但我和那书商不熟,我和他们家的大夫熟。”

  赵含章一脸迷惑,“大夫?”

  “不错,他们家大夫做的五石散极不错,在汝南郡都是数得着的,”赵瑚道:“至于那书商我只知道姓陈。”

  赵含章脸色一冷,讨好的神色瞬间消失,她坐直了看向赵瑚,上下打量过他后问道:“七叔祖食五石散?”

  赵瑚大大咧咧的问,“对啊,怎么了?”

  没怎么,想打人。

  不过想想,赵瑚犯她忌讳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她脸色略微和缓,只是心中冷笑,“只是想起祖父曾经提过的一句话,食五石散者,短命。”

  赵瑚闻言大怒,一拍桌子就要骂赵含章,赵含章却一把握住他的手指,冲他咧开嘴笑,“但今日看七叔祖的身体状况,脸色红润,精神高昂,不像是短命之态,所以祖父说的也未必全对,看,这不就错了吗?”

  赵瑚却是心口一跳,有些惶恐起来。

  要说赵氏谁最博学?

  那一定是赵长舆!

  谁的威望最高?

  那也一定是赵长舆!

  赵瑚本来是不相信的,但赵含章一否定赵长舆,他反而有些信了,他心中惴惴,忙问道:“你祖父真的这么说过?”

  赵含章点头。

  赵瑚就咽了咽口水,无措的看向赵淞。

  赵淞也有点儿着急,见他看过来就骂道:“该,早叫你不要乱吃东西了,伱偏不信,还说什么士人都如此,难道我不是士人吗,我怎么不吃那劳什子五石散?”

  但他还是着急的替他问赵含章,“可有治愈之法吗?”

  “有,只是非大毅力者不能达成,”赵含章目光闪了闪,和赵瑚道:“七叔祖要是信得过我,那我找个时间给您解毒治疗?只要您跟着我住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听我的话,我一定能给你解毒。”

  “你是说五石散是毒?”

  “是啊,”赵含章道:“七叔祖阅历颇丰,应该知道一個道理,这世上的东西啊,都是越好的便越毒,比如蘑菇,长得越好看的,毒性就越强。”

  “这五石散服用之后使人飘飘欲仙,它拿来这么大的功效?不就是因为有毒吗?”

  赵瑚很怀疑,“那为何从未有大夫劝诫?而且服用五石散的确神明开朗,体力增强,龙精虎……”

  赵淞一听,剧烈的咳嗽起来,狠狠的瞪向赵瑚。

  赵瑚这才想起来赵含章是女郎,当着她的面有些话的确不好说。

  赵含章却一副了然的模样,还道:“我懂,但七叔祖这样说可就误会天下的医者了,其实他们说的不少,只是病人们不肯听而已。”

  她叹气道:“我听人说,五石散一开始是为了治伤寒而成的方,只是有人食用过后沉迷于服用后的状态,觉得身体发热,飘飘欲仙犹如灵魂升仙,所以觉得此方是神仙方,吃了可以长生,但我祖父私下叫户部统计过,服用此方得长生的人没有,倒是莫名英年早逝的不少,他派人去查过,死的人皆是中毒身亡,且毒都来自五石散。”

  赵瑚害怕起来,但依旧强撑道:“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未听大哥提起过?”

  赵含章就问,“祖父知道七叔祖食用五石散吗?”

  那必定是不知道啊,赵瑚觉得,赵长舆要是知道他吃五石散,那还不得写信来骂死他?

  一旁的赵淞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看了赵含章一眼又一眼。

  赵长舆还真知道!

  别人不知道,但赵淞能不把这么大的事告诉赵长舆吗?

  好吧,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但赵淞习惯了事无巨细的写出来与赵长舆唠嗑,所以他很确定他告诉了赵长舆。

  要么是赵长舆没往心里去,不记得此事了;

  要么这些话就是赵含章瞎编的。

  赵长舆能记不住事吗?在赵淞心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些话都是赵含章瞎编的。

  赵含章不仅瞎编了一番话吓得赵瑚脸色苍白,她还决定完备一下自己的证据链,打算回去就把全城的大夫找来谈一谈。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纸张和书籍的事,“不知道七叔祖能捐给我多少纸张和书籍?”

  赵瑚沉浸在自己中毒之中,很不耐烦,“是借不是捐,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你去问三金吧,家里的纸张你都拿去,书籍嘛,只有几册常用的书而已。”

  赵含章一脸可惜,“只有几本啊。”

  赵瑚没好气的道:“我家又不是开书铺的,简单启蒙的书准备了几本就很不错了。”

  毕竟他就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同一本书他买那么多干什么?

  

  第206章 忽悠人抄书

  赵含章虽然失望,但那还是跑去赵瑚家里把那几本书都给拿上了。

  因为她也缺。

  这时候的书太难买了,即使是简单的启蒙书也很难买得到。

  一般县城里的书铺,里面卖得更多的是笔墨纸砚等各种文具,而书反而是最少的。

  至少汲渊去买的时候就没买到几本适合给启蒙学生读的书。

  赵含章的存书也不少,但都没有多余的书册,就是她自诩大方,也不舍得把这些书给刚启蒙的人用。

  所以只能抄书!

  这么重要的任务,赵含章交给了才被挖过来的兄长和弟弟们。

  赵含章把才从赵瑚家里取出来的纸发下去,“兄长们,我知道你们都很想早点儿找到答案,我也是的,所以为何不从现在就开始寻找答案呢?”

  接过赵含章递过来的纸和书,少年们一脸懵,“这是什么?”

  赵含章:“你们要抄的书。”

  少年们更懵,低头看手中的书,“《急就篇》《训纂篇》《劝学篇》,这不是启蒙的书吗,我们为何要抄它们?”

  赵含章一脸严肃的道:“兄长们要因为这三本书只是启蒙书籍,所以轻视它们吗?”

  她道:“要知道这三篇文可是把杨雄和蔡邕等人续写修撰过的《仓颉》三篇都取代了。”

  少年们一凛,赵宽立即道:“我们并没有看不起这启蒙书,只是不解,我们要找的答案和这三本书有什么关系?”

  “这三本虽只是启蒙书,但也是百家之基,包罗万象,里面的典故,道理,涉及百家,你们要想知道数学到底是不是百家之母,那就从这里开始研究起吧。”

  赵宽道:“我们都背下来了。”

  赵含章:“但只有抄写才能让人更深刻的思考到其中字义,而且先前就说好了,进了县衙你们得听我的调度,现在我就让你们抄书!”

  众少年:“……要抄多少?”

  赵含章:“先每本来个十遍吧。”

  众少年眼前一暗,赵宽作为代表问:“……每人?”

  赵含章点头,“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一个人得抄三十本书……

  赵宽正要反抗,赵程已经从亭子里走出来,直接下令,“含章说的不错,这三本虽是启蒙书,但其中道理不少,你们这些年读书是多了,且游历丰富,但对于启蒙时学的道理却未必还能记得,更不要说做到了。”

  “所谓温故而知新,伱们是应该好好的重新读一下启蒙书了。”赵程道:“就从今晚开始抄书,每日交上一篇来,我要检查的。”

  少年们忍不住哀嚎一声,纷纷后悔,早知道就不跟赵含章打这個赌了。

  找答案的方法有很多种,他们为何偏偏选择了最不受控制的一种呢。

  赵含章见抄书的人也有了,这才放下心来,吃过羊肉宴后就带着傅庭涵回县城。

  赵二郎留在坞堡里继续承欢膝下,明天再回去。

  他和才八岁的赵正交上了朋友,两个人看着关系还不错,所以赵二郎对于被留在家里一点儿意见也没有。

  赵含章和傅庭涵骑着马慢慢往回溜达,顺便谈一些机密事,秋武等人便落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你是打算让赵程给育善堂里的所有孩子启蒙吗?”

  赵含章直接摇头,“这是不现实的,一来,我现在没这么富裕,二来,赵程也未必会答应上大课,有教无类。”

  有教无类四个字说得简单,但在这个时代,真正能做到的没有几个。

  育善堂里的孩子有曾经出身还不错,只是因为城破而家破人亡的;也有出身贫民之家,甚至有在城破之前便在育善堂里的孤儿;该有从小便在城中乞讨的乞丐。

  当下连当官都要先定品,而九品中正制最先看的就是家世。

  所以她不确定赵程会愿意教授这些孩子,有教无类。

  在还不足够了解赵程的情况下,她不打算在有可能引起纷争的区域出手,以免痛失良才。

  傅庭涵点头道:“教育是很重要,但也要循序渐进,我的建议是先培养县衙中的衙役、差吏和军中的伍长什长之类的。”

  “英雄所见略同,”赵含章兴奋的道:“我当时看到赵程和我那些兄弟们,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个老师。”

  “除了县衙中的衙役、差吏、军中的小军官外,还可以从育善堂里挑选一些年纪稍大又机灵的孩子来学,”她道:“我的要求并不多,只要他们能读完这三篇启蒙书,认识那上面三成的字外再知道简单的加减法就行。”

  虽然可能只有小学三年级的知识储备,但也可以使用了,一些简单的县务工作都可以派给他们。

  赵含章现在很缺人啊。

  傅庭涵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编写启蒙教材?”

  “你是说《千字文》和《三字经》吗?”

  傅庭涵点头,“你不记得了吗?我都还能大半,我以为以赵老师你的记忆力和对文史的了解,更应该记得。”

  “记得呀,”只是她从没这样想过而已。

  赵含章摸了摸下巴道:“倒不是不可以,我回去就写,到时候两套启蒙书籍一起使用,看看识字的速度,最后决算出一套最好的来。”

  话是这样说,但赵含章和傅庭涵心中明白,《千字文》和《三字经》应该能打败《训纂篇》等三篇。

  毕竟经过了千年的历史验证。

  “可惜,我默出来后还是只能用手抄传播,我们没有印书坊。”

  傅庭涵心算了一下将来育善堂有可能耗费的物资,摇了摇头道:“要想扩大教育,那书籍必不可少,只靠抄书太难了,印书坊虽难,但还是得做。”

  见赵含章意动,他便问道:“直接一步到位,让人研究活字印刷?”

  赵含章想了想后摇头,“算了吧,现在整个县城也没几个认字的,更不要说认字的匠工了,搞活字印刷,恐怕要举全城之力才能弄出来。”

  “当下粮食也很重要,所以我们不能占去耕作的劳动力,”赵含章道:“还是研究一下雕版印刷吧,如果只是印刷启蒙书籍,那调版印刷是最便宜,也是最方便操作的。”

  

  第207章 桌椅

  赵含章和傅庭涵回到县衙便进了书房。

  听荷将烧好的炭放进盆里端进去,放在他们的塌下。

  赵含章盘腿坐在榻上写《千字文》,伸手揉了揉腿后想起来,“不是说要做桌椅吗?怎么一直不见踪影?”

  傅庭涵头也不抬的道:“木匠没空。”

  “可现在已经进入冬季,外面没活儿干了。”

  傅庭涵一想还真是,抬头挑眉看向她,“那让他们试试?”

  做桌椅并不困难, 木匠们会做木榻,会做胡凳和矮桌,赵含章他们想要的桌椅不过更高更大而已,工艺是一样的,差别的是尺寸。

  傅庭涵给他们画好图,木匠们拿到就可以做,而且因为之前修缮城池,有许多零散的木头剩下来,刨一刨还是能用的。

  不过三天,木匠们就把做好的桌椅送了来。

  赵含章看得很满意,让人摆进房中,连县衙前面都给换了。

  县衙大堂上的矮桌和席位被抬走,换上高桌高椅,下首也放上一套桌椅,以会客和给胥吏坐着记录东西。

  这个时代,县衙大堂更多的是会客厅,而不是审桉的居所。

  说到审桉,赵含章才想起来,“自我接管县城后好似还未有桉件发生过啊,我们西平县这么纯良吗?”

  傅庭涵更不知道了,和他大眼瞪小眼,还是过来看热闹的常宁看不过眼,解释道:“非大桉不上公堂,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找里正便可解决,只有不服里正所判,或是桉件过于重大的才会上报到衙门来。”

  而赵含章接手西平县后一直沉迷于建设县城, 城中每一个人都忙得团团转,她连五岁小儿都不放过,让他们去地里拾荒,大家都这么忙,就是有矛盾,也都就近解决,谁会闹到县衙里来?

  赵含章心头惋惜了一下下,虽然百姓省心挺好的,但一点儿做县令的感觉也没有。

  她还想过一把上堂的瘾呢。

  常宁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向她摆上的桌椅,蹙眉问道:“为何要换成这些胡凳胡桌呢?”

  赵含章道:“主簿不觉得换上高桌高椅更方便吗?至少不必常换洗席子。最主要的是,这样坐着更舒服。”

  常宁脸色沉凝,扭头看向傅庭涵,“傅大郎君坐一下试试看?”

  傅庭涵一脸疑惑,在旁边找了张椅子便坐下。

  常宁脸色更不好,直接摇头,“形如箕踞,不雅,不雅, 女郎和傅大郎君都是世家出身,为何要如庶民一样不讲究呢?”

  傅庭涵一脸迷茫,赵含章也是张大了嘴巴。

  但傅庭涵是真不懂,而赵含章很快反应过来,她无奈的道:“先生,我从未想过此事失礼。”

  常宁面色这才好看些,语重心长的道:“女郎,胡人虽也有些可进之处,但与我们汉人相比还是差得远,尤其是礼仪方面,女郎实在没必要学他们。”

  “有些礼仪太过繁琐,大可以摒弃,与我来看,胡人的许多东西更适合当下,那我们学习后改进也没什么不可。”

  “坐姿这样的事看着是小事,但也有可能成为大事,”常宁道:“女郎何必在这个当口授人以柄呢?”

  赵含章一听,本打算前衙要是不方便换,那就把这套桌椅送回坞堡自用,但常宁这么一说,她立时便拍板,“就放在前衙!”

  常宁:……

  他不解且震惊的看向赵含章。

  在他心里,赵含章可不是一个逆反的人,相反,她很擅长听人的建议,对于她不熟的事,哪怕与她原先的计划相悖,她也会听取别人的意见,并且改过来。

  赵含章道:“西平县只需要一个声音。”

  就用换桌椅这件小事试一试西平县内的声音吧。

  常宁瞬间领悟,看了一眼大变样的前衙没再反对。

  傅庭涵等他走了才问,“我这么坐着有什么问题吗?”

  “坐席有三种方式,一种是我们常用的趺坐,随性而自在,把腿盘起来就行;一种是跪坐,在高位者和长辈们面前以示尊重时坐的;还有一种就更随性了,”

  赵含章坐在了傅庭涵对面的椅子上,摇了摇自己的腿道:“就跟现在坐在椅子上差不多,箕踞而坐,读书人觉得这样失礼,不过世间大部分人都是这么坐的。”

  因为和庶人比数量,这世间有哪个阶级比得过呢?

  赵含章往外看了一眼后道:“我们现在需要依赖赵氏和西平县的士族,但我又不想太过依赖于他们,之后扩大势力以后也这样,我们的势力范围内只需要一个声音。”

  傅庭涵:“你的?”

  赵含章点头,“对,我的!”

  傅庭涵笑起来,颔首道:“好。”

  赵含章没有特意推广桌椅,不过给老宅里和亲近的五叔祖几个送了一套而已。

  没人将这套桌椅放在心上,临近冬至,收到侄孙女的一份礼物而已。

  直到冬至将至,来西平县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直接住到了坞堡里,而有些人则住进了西平县。

  自入冬之后,一直沉寂的西平县勉强热闹了一些。

  有人携帖来拜访赵含章。

  县衙里的常主簿接待了人,把人往前厅请,客人们一进前厅还没反应,待要找座位坐下时才有些懵。

  这……没席位怎么坐?

  常宁这两天没少接待这样的客人,再一次在心里念叨了赵含章一通,然后笑着为他们先坐了个示范。

  他盘腿坐在了高椅上。

  没错,常宁也不习惯直接岔着腿坐着,虽然他是庶民出身,但自立志于读书后,他就一直在学习士族的礼仪,二十多年深入骨髓的习惯,他是一时改不过来的。

  正好这高椅做得宽大,他可以直接盘腿坐在上面。

  其他客人见状,便也盘腿坐下,虽然这席位是高了点儿。

  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客人问,“赵县君不在衙内吗?”

  虽然赵含章没封官,但因为得到了何刺史的亲口承认,大家也就默认了她是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