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没有白愁飞那般见多识广,但一见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便暗地吃了一惊。

因为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一只手掌厚实粗钝,拇指粗$%肥大,而四指几乎都萎缩回掌中,整只手掌就似一块铁$%;另一只手掌软若无骨,五指修长,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细得像竹签一般,但偏偏一点指甲也不留,王小石一看便知,两只粗钝如铁$%的手掌,至少浸淫了六十年的“无指掌”功力,另一只软如棉花的手,至少右三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三十年“落凤爪”的阴劲。

“落凤爪”是九幽神君的绝艺,“素心指”是当年天下第一大帮“长空帮”帮主“长空神指”桑书云的掌上明珠:桑小娥另辟蹊径的指法,这两门指功根本不能并练,能并练而得大成者,只有一人,那便是“兰花手”张烈心。

既然这人是张烈心,另外一人,就必然是“无指掌”张铁树。

这两人加起来有一个绰号:

“铁树开花”。

※  ※ ※

“铁树开花”通常是吉祥的征兆。

但对张烈心、张铁树而言,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开花”的意思,就像玻璃开花是碎裂的意思一般,凡他俩指掌过处,不管是头骨还是胸肌,一样会“开花”,而且非“开花”不可。

连当年苦练“铁砂掌”的宗师刘宗穆的双掌,也被他们“开了花”。

“开花”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那是别人办不到的事,在他们的手上,一样可以顺利成功,就像“铁树开花”一样福从天降、得心应手一般。

这独门指掌都需数十年的功力方望有成,而且习者还要相当可怕的牺牲,不过,张氏兄弟两人的年岁加起来,却还不够六十…按照道理,两人合起夹连一门“无指掌”的火候都不够。

故此,“无指掌”绝少人肯练,因为就算练成,也已近风烛残年,精力消退,练成也难有作为了;至于“素小指”和“落凤爪”,一正一邪,是两门全然不同的指功,根本没有人能同时练成。

不过,“铁树开花”却是例外。

但这对“例外”却只是替人掀帘子。

车里的人是谁?

王小石一向好奇,现在不但好奇,简直是十分感兴趣。

口二

※  ※ ※

帘子轻柔华美,帘子一掀,那三名掌辔的、八名侍卫、两名提帘的,脸上都现出了必恭必敬的神情。

车里一个人先行探出头来,然后才下了车子。

车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苏梦枕丝毫不敢怠慢。

这人样于十分俊朗,浓眉里日,脸若冠王,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具一种贵气。

苏梦枕停步,笑容一向是他睑上的稀客,现在忽然笑态可掬,拱手道:

“小侯爷。”

小侯爷观察似的看看他的脸色:“看来,你们并没有动手。”

苏梦枕笑道:“我们只动口,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就决不动手。”

小侯爷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苏梦枕道:“我们当然也不希望小侯爷为难。”

小侯爷苦笑道:“公子和雷堂主名动天下,上达天听,加上数万人的性命,万一动手,只怕我也担待不起。”

苏梦枕笑道:“小侯爷这一番苦心,我们决不致辜负。”

小侯爷也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随而又淡淡凳道:“谈判得怎样了?”

苏梦枕笑道:“很好。”

小侯爷目光起疑,接问道:“很好?”

苏梦枕道:“的确很好。”

小侯爷疑惑的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谈话的内容,看来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机密了!”

苏梦枕微笑道:“待可以公开的时候,小侯爷必定第一个先知道。”

小侯爷轻抚微髯,目含笑意:“很好,很好……”目光落向白愁飞与王小石:“这两位是“金风细雨楼”的大将罢?”

苏梦枕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

小侯爷眉毛一扬,笑道:“哦?他们是你的朋友?”

苏梦枕笑道:“也不是。”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的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这句话一出口,大吃一惊的是白愁飞与王小石,他们两个合起来,简直是大吃二惊口※  ※ ※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

是兄弟!

兄弟两个字,对多少江湖热血心未死的汉子,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魔力,是多令人心血贲动约两个字!

兄弟!

“兄弟”,多少人愧负这两个字。多少人为这两个字如生如死。多少人纵有兄弟无数,却投有真正的兄弟。多少人虽无兄弟一人,但却是天下兄弟无数。多少人称兄道弟而做看违背兄弟道义的事。多少人无冗无弟却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兄,弟:

——是怎么一种祸福相守、甘苦与共,才算是兄弟?

——是手握手肩并肩热血激发了热血心灵撞击了心灵,才能算是俯仰无愧的兄弟?

※  ※ ※

小侯爷似乎微微一怔,即道:“可喜可贺:苏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两位结义兄弟:我方某人,也只有钦羡的分儿。”言罢似不胜唏嘘。

苏梦枕道:“小侯爷言重了,开封府里的“神枪血剑小侯爷口,我们这等草野闲民,怎么高攀得起!”

小侯爷笑道:“我们就别说客气话了。看公子的神态,我回禀相爷,也算有了交代。”

苏梦枕道:“那就偏劳小侯爷了。”

小侯爷一笑,道:“苏公子,但愿不久之后,你的楼子里多几个分堂,开封府里,也能多几分安定。”

说罢他钻入车内,马车开动,仍是三人执辔,两人守在帘前,人人分布前后左右,车子幻幻消失在大街口。。

除了小侯爷这部马车之外,从苏梦枕进入市肆开始,绝对没有一个闲杂人进得了来。

当然朱月明是例外。

他也不是“闲杂人”。

他跟小侯爷一样,是来探听“金风细雨$%”主持人与“六分半堂”巨头一会的结果。

他们采到的是什么讯息?

※  ※ ※

“你猜小侯爷会给相爷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苏梦枕向身边的莫北神道,“大家都想知道“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强存弱死、谁胜谁,谁能有六成把握,便足以夺得先机,可惜,这个答案,我看连雷损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看起来很多人对我们都很关心,但其实巴不得我们门个半死!”

莫北神的一对眼盖像被人打得浮肿,又似$%肉太多[很不容易才抬得起眼皮~“公子一直在笑。”他的语言很钝八甚至似乎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会谈之后八只要仍在笑八就像是胜利者,至于在会谈里的情形如何入谁也猜不看。”

“笑有时候比拳头更实用!”苏梦枕道:“我想刑部和吏部的人派朱大人上去,雷损也一定在笑。”

白愁飞忽然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三个问题?”

苏梦枕道:“你说。”

他们一面行去,一面交谈。莫北神一路上撤下布阵与伏桩。

白愁飞道:“第一,刚才那位,是不是开封府里“翻手为云覆手雨”,相爷手下第一红人,“神通侯”方应看?”

苏梦枕道:“能够在一次出巡,便有“八大刀王”护法,“铁树开花、指掌双绝”掀帘,契丹、蒙古十女员三位骑术好手掌辔的,天下间除了方小侯之外,恐怕再借十颗太阳去找也找不出第二位来。”

白愁飞点点头,又问:“你刚才明明可以对狄飞惊下手,先除去对方一名高手,却为何不下手?”

“你这句话问得不老实,”苏梦枕的目光冷冷的回扫,“你明明知道答案,何笔我口“那么说,”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你是因为发觉屋顶上有个高手潜伏若,所以才不下手了“。”

“或许我根本不想杀狄飞惊,也说不定,”苏梦枕道,“你好像已问了三个问题。”

“问题都给你撇开了,”白愁飞道,“有的你根本没答。”

“问是你的事,”苏梦枕道,“至于肯不肯回答那是我的事。”

王小石忽道,“我只有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