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敢表露他的同情。

因为这几个一齐在开封府道上行走的人,随便伸出一恨指头都足以掀起江湖上的一个大浪,他们又怎会让人同情!

虽然他们其实亟需要人同情。

江湖上的汉子,是宁可流血不流泪的,每一个人生段落里的伤心史,一如肌鼻里的瘀伤,在风雨凄楚的怀人寂夜里,独自泣诉,$%臼呻吟,可是,他们$%不求世人予同情,你同情他,就是看不起他。

一个真正的汉子,会张开怀抱欢迎你跟他同饮烈酒、杀巨雠,热烈的与你用拳风迎烈风、利刀碎厉梦,但决不让你付予同情。

只有弱者才喜欢人同情。

王小石的同情,只在深心里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把同情化为鼓舞,他的好奇则是年轻人的特色。

——年轻人谁不好奇?

呵是他把好奇与同情深$%,以他的年纪,不可能知道这些非要在人生境界里历遍的惑受,他又是谁,怎么思想比他的年龄超前和成热?

正在大家都有些黯然的时候,苏梦枕忽然停步,因为他们已来到一个地方。

金风细雨楼。

※  ※ ※

王小石一看,忍不住说:“那不是楼啊,那是塔!”

苏梦枕微带欣赏的问:“这儿是什縻地方?”

王小石道:“山。”

苏梦忱又问:“什縻山?”

王小石想了想,道:“天泉山。”

苏梦枕再问:“天泉山上有什么名胜?”

王小石这次连想都不必想:“当然是天下闻各的玉峰塔,还有塔下的“天下第一泉”苏梦枕笑道:“这不就是喽。“金风细雨楼”要创帮立茉,不设在这里,更设于何地”王小石怔了怔,道:“你说得对!”

白愁飞忽然道:“岂止于天下第一。”

白愁飞这句话一说,苏梦枕目光一烁,似乎微微一震,但却淡淡的说:

“你这话是何意思?”

“如果作为京城第一大势力,甚至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帮,“金风细雨褛”早已办到,”白愁飞轻问王小石:“天泉山宝塔的传说你右没有听说过?”

“有。”王小石$%,“相博这儿是一片水泽,人们只能在周围的高地上耕作,每逢夏天,湖中$%一柱激泉,喷百丈高,大家都说这儿是海眼。”

白愁飞日览闾$%的湖光山色、平原美景:“可是现在已经是胜景良田了,”王小石$%:“挎说后来有个地方官,决心把海眼填平,担山抬石,填了五年,依然填不了。后来却来了七个人,是结义兄弟,其中老大说:已让我们来解决这件事。”他动用了帮中七万人,在海$%北高坡上,丈量尺寸,依山势堆起了一个大馒头。”

“对,那七位结拜兄弟中,以姓李的老大马首是瞻,他既这样提议,其他几位兄弟便群策群力,其中陶二率人生起风炉炼镦成浆,恭三调派分配人手把铁浆泼在馒头山上,麦四精于木工奇门、估量地势水力,钱六则善于理财,为此浩大工程募捐筹款,商七则负责运录架火器具,共铸冶了三个月,三个月内,日以作夜,苍穹通红。这个工程的主要策划安排者,却是柳五。”白愁飞道,“柳五一直是李大的好帮手。”

“是。”王小石道,“后来,铁锅终于铸冶好,七兄弟再集力出手一推,那大铁锅便呼鲁呼鲁的滚下山坡,不偏不倚的封住了海限。他们趁此下水奠基,把铁锅牢固的扣在海限上,这儿才成了良田,种出来的稻米,又香又$%,又多又大,据说连“饭王”张炭,也说过:“一京西稻米,天下之冠”的话。”

苏梦枕道:“听来真似个神话。”

王小石说:“我本来也以为是个神话,但后来听前辈们说起,那七兄弟原来就是当年“权力帮”七大开帮钜子,其中李大就是后来的“君临天下”李沈舟,柳五便是柳随风。这样看来,似乎贝有这么回事了。”

白愁飞道:“不过这样填塞海眼的方法,未免有点神化。”

“也许是因为所有的“奇迹”都难免带有无神化的味道,再经被人夸张、讹传,那就更似神话了。”苏梦枕道,“早建于南北朝时期登封的嵩岳古寺,全以泥浆砌成,形成缓和的抛物状;而木兰陂更以条石养砌而成,甚至在秦时已在湘水、潍水的分水岭最低处开凿长渠,连援了.长江、珠江两大流域,兼通航、灌溉之便;战国时期的都江偃,把岷江分为内、外江,控制灌溉水量,迄今仍有防洪、运输、灌溉、测量的作用。至于陆洲的江东桥的跨径巨大石梁,更令人叹为观止,我们有万里长城、恒山悬空寺这等气势恢宏的建$%,还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事!”

白愁飞点头道:“看来神话不过是梦想,梦想是理想的再进一步,人要达到理想,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他的眼光巡逡在那围绕在七层古塔四座古雅的高楼。“金风细雨栖的建立,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事。”

王小石眼睛亮得就像两盏$%:“真好,我们现在就置身在不可能的事情当中。”

白愁飞道:“不过,你说的故事,还说漏了一点。”

王小石想了老半天:“我记得的都全说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未曾听说过之故。”白愁飞道:“这玉峰塔下的天泉水池里,还有一座塔,只露出水面半截,叫做镇海塔。”

王小石咋舌道:“塔下还有塔?水中塔?”

白愁飞用手遥指道:“你从这儿望过去,可以隐约看到。”王小石顺看他手所指望夫,果见一只巨大石$%般的白色塔尖,露出水面。白愁飞道:

“你可别小看这半截塔,人称“锺海限石”,每次水涨塔就长,水降塔也落,据说下面$%一条金龙守护东城,水一长,它就驮搭往上窜,水一落,它也负搽往下沈,永远扣塞看海眼,所以水流才永远淹没不了开封府。”

王小石笑道:“好听是好听,不过当真是神话了。”

白愁飞道:“这神话还有下文。据说京城水退之后,只有一个缺口仍喷出清泉来,如珠似玉,清甜可口,人称“天泉”。有一个皇帝,在宫里住厌了,使来天泉山的行宫小住,听说那大金龙驮塔镇水的故事,要刨恨问底,叫了二万$%工,先堵住水道,再一直往下挖,挖出了七层石塔,预计建$%的架构应有九层,正要命人挖$%下去的时候,工匠师傅全部违抗圣旨,宁死不敢动手。皇帝亲去察看,才发现这座塔竟是用一块巨石凿成的,鬼斧神工,决非人所能为,而石塔壁上发现两行诗:“天泉山下一泉眼,塔露原身天下反”,那皇帝大吃一惊,非同小可,即令人填土掩坑,把塔保持原状,仍任由水淹塔身,以保江山。”

他说完这番话后,双日平视苏梦枕,道:“你在天泉山上创建金风细雨楼,究竟是为玉泉、还是为了石塔、抑或是为了那塔下塔的十四个字?”

苏梦枕脸上没有表情。

但目光寒意似冰。

自结义一事之后,苏梦枕一向阴寒的险上都漾看笑容,现在突然又起寒了。

王小石忽然觉得冷。

给那样的眼色看过,就像被冰镇过一般。

王小石忽然插口道:“金风细雨楼又不建在水中,我看那四方楼阁才是重地。”

白愁飞迫:“为什么?”

王小石道:“四座楼,主色是$%绿江白,就算有敌来犯,谁能分辨得出那一幢楼才是能抠,那一楝楼其实只是机关陷阱:”稣梦枕这时才开口,道:“你们都错了。”

“金风细雨楼是我。”

“我就是金风细雨$%。”

“金风细雨楼活在我心中,活在每一个金风细雨楼的人的心里,谁都毁不掉它,旁人都只知道它曾做过什么,都猜不若它还要做什么。”

然后他率先提步前行,一面道:“我们先去“红楼”歇歇。”

“红楼”雕栏玉砌,极尽辉煌绚丽,看来是个设宴、待客、备筵之处。

那么其他三幢楼又是属于何种性质?

 

 

二一、我愿意

 

白愁飞刚在思索看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发觉王小石从后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只好走慢了一些。

王小石低声道:“你刚才把我听来的传说作了一点补充,我要报答你。”

白愁飞笑道:“我平生最喜欢人报答。我是个标准的施恩望报者。”

王小石道:“我是认真的。你有没有听说过,自古以来很多敢廷前面谏的忠臣,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白愁飞略一沈吟,即负手笑道:“那是因为忠臣太直。谁也不变听人教训,右时当然鸡免想把喜欢教训人者的嘴巴对了。但我像是个直心肠的人吗?”

“你不像。”王小石$%道,“可是忠臣除了太直之外,可能也太自恃,以为理直就是一切,可是道世界上没有一个做错事的人会希望你当众指出他的$%误,自以为是的人也应将心比心,己所不欲,何施与人?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的人自然难免要承担这个可能导致的后果。”

白愁飞沉默。

王小石道:二还有一个故事,曹操出兵攻打一地,屡攻不下,后方又告失利,有意退兵,在来同踱步苦思之际,脱口说出:“鸡肋、鸡肋口一句,部下都百思不得其解,有个聪明人听了,使说:我们快收拾行状罢,丞相要退兵了。同僚忙问他何以作出道个判断?聪明人说:鸡肋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意,此即退志已萌、但仍举棋未定之际。人人听了,觉得有理,准备撤走。曹操发现这种情形,一间之下,大吃一惊,小道那聪明人怎么能知他心中所思……”

说到这里,王小石道:“你猜曹操把那聪明人怎样处置?”

白愁飞眼也不眨的道:“杀了。”

王小石道:“你觉得那曹操这样做法好不好?对不对?”

白愁飞道:“不好,但做得对。两军交战之际,主帅尚未发令,聪明人自作聪明,影响军心,沮散哄志,作为主将的,当然要杀之以示众。”

王小石轻轻一叹道:“可是,如果一个人太聪明了,禁不住要表逵他的聪明,这样招来了杀身之祸,未免太不值得了。”

白愁飞微侧看睑,白眼稍盯住王小石,道:一,你说的不是故事,而是历史。”

王小石道:“其实也不止是历史,而是寓言。”他也望定白愁飞道:历史的特色是过不久就会重演一次,寓言的妙处就是讽刺人的行为往往超越不了他们的模式。”

你不是在说史,而是在说我。白愁飞负手望天,长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你的用心。”然后他再慎重的补充了一句:“但我还是做我自己。”

这时,一个人正自“红缕”里行出来。

这个人年轻英朗,额上有一颗黑痣,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身形瘦长,比常人都高出老大一截。他含笑点头,与自愁飞与王小石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