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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冬日初至,胭脂水粉热销,闻香榭里忙作一团。

“闻香榭”是一家专营上等胭脂水粉的店铺,在官宦商贾的女眷中口碑甚好。老板娘长得风流窈窕,精明能干,最会侍弄那些奇花异草。据说她家的胭脂水粉可解忧、能祛病,甚至能让人心想事成。时间久了,不免以讹传讹,世人对闻香榭老板娘的身份便有诸多猜测,有人说,她是洛水的鲤鱼幻化而成,会妖术;有人说,她是牡丹花灵,最识花草,所以才能做出这么好的胭脂水粉。

对这些传闻,小伙计方沫儿向来嗤之以鼻。婉娘贪财小气、奸诈狡猾,奸商一个,哪有丝毫超凡脱俗的仙家之气?

※※※

这日午后,方沫儿同另一个小伙计文清去城外采菊,听了些异闻怪事,一回到榭里便开始了卖弄:“近期洛阳发生了两件怪事,你猜猜是什么事儿?”

婉娘用簪子挑了刚做好的胭脂在鼻子下闻:“给我十文钱,我就猜一猜。”

沫儿撇嘴道:“老财迷。”但又实在忍不住想说,气得一跺脚,对一旁闷头修理器具的中年伙计黄三道:“三哥,你听说了没?龙门一个打渔的老汉说,他看到龙王了,龙头龟身,眼如铜铃,喷火成冰,可吓人了!又遇到一个这么大……”他把手臂抡圆了比划,“这么大一个大老鳖,还被咬了一口。”

沫儿说一句,文清就点下头。黄三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干活。沫儿觉得不过瘾,急道:“三哥,你信不信,信不信?”

黄三沙哑着嗓子,慢吞吞道:“要碰上了龙王,还能活着回来?”

婉娘嗤笑道:“骗谁呢!”

沫儿急了:“真的!他手臂上有好长一排牙印呢!他被一条鲤鱼救了,他说的。那鲤鱼也很大,通体红色,像龙一样,肯定是成了精的。”

婉娘扑哧一笑,道:“小子,你就听他编吧。”

沫儿见婉娘和黄三都不信,不由沮丧,道:“不信就算了。哼!——其实我也不太信。”

文清不善言辞,提醒道:“还有另一件怪事呢。”

沫儿瞬间来了精神,做出一副恐惧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前几天,城外邙岭张猎户家的女儿小桃出去玩,不到一炷香工夫,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见婉娘纹丝不动,故作神秘道:“你们猜是怎么回事?她被发现时,被一株花草紧紧裹着,连眼睛鼻子里长的都是叶片……”

黄三手中的工具停在了半空中。婉娘的眼睛透出一点讶异的光:“真的?”

文清凝重道:“真的,张猎户哭得跟什么似的。真可怜。”

沫儿继续他的故弄玄虚:“据发现小桃尸体的人说,这花草通体红色,晶莹水润的,十分妖艳,有一股特别好闻的香味。一见人来,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文清遗憾道:“婉娘,三哥,你们要在场就好了,肯定知道是什么花草。”

哐啷一声,黄三手中的工具掉了地上,一张黑脸变成了猪肝色。婉娘看了他一眼,道:“三哥累了,去休息下吧。”自己也扭身上楼,留下文清和沫儿面面相觑,兴趣索然。

壹 白玉膏

〔一〕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将神都洛阳装扮得粉妆玉砌。原本犹如垂暮老者的枯树,仿佛一夜之间焕发新颜,变成了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闻香榭整个园子玉树琼花,只剩下后面的水塘子一池碧水,热气微腾。在一尘不染的纯白里,大地一片静谧安详,所有的浮躁和喧嚣都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沉寂下来了。

今天恰巧立冬,这雪下得倒是应景。但对沫儿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冻疮,是沫儿除寒冷之外对冬季的另一重要印象。在外流浪的三年,从第一场雪开始,沫儿的手都是红肿加皮开肉绽,一直要等桃树盛开的春日才能痊愈。如今大雪突至,尚且顾不上打雪仗、赏雪景,各指关节已经开始发红发痒,肿得像发好的红枣糕。

蒸房那边,黄三正忙着给沫儿做防治冻疮的膏子。人参、冰片、薄荷、红花、三七、附子、黄柏、吴茱萸等经过炮制,淘出最细的粉末或汁液,与加了姜油的羊脂混合,再加入一些蔷薇花露或者陈皮露,便制成了洁白芳香的冻疮膏。配料倒也普通,只是繁碎,各种各样的原料蒸的蒸、研的研、淘的淘、澄的澄,还有一些要炙、烘、焙、煮,几乎将所有的工序用个遍,才做出十几瓶子这样的膏子来。

今天的工序不多,文清和沫儿帮不上忙,地上这么厚的雪,正是玩的好时候。虽然婉娘早就告诫沫儿,要注意保暖,等涂上了冻疮膏再出去玩儿。沫儿哪里按捺得住,拉着文清在雪地里疯跑,打了半天的雪仗,直到衣服裤脚湿了半截才回来。再一看,手背上红肿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紫色,一些地方还鼓起了小水泡,这才慌了神。

婉娘气得没法,一边骂他们两个贪玩,一边生起了炉火。沫儿按照婉娘的吩咐,打了温水,加入姜汁,将手脚放进去慢慢搓热,然后抹涂上一层冻疮膏,围着火炉抱着小花猫,舒舒服服地坐着,连喝水都要文清端过来。婉娘端出针线筐,准备给文清和沫儿每人缝制一双手套。文清拿了一本太白诗集,认真阅读,不时发出赞叹,或与沫儿探讨一下心得。连黄三也搬了椅子坐过来,面带微笑,看着文清和沫儿读书。

此时此刻,窗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沫儿心情大好,装模作样地学着那些风雅人士长叹一声:“此生足矣!”

婉娘扑哧一笑,正在打呼噜的小花猫慵懒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围,又闭眼睡去。婉娘盯了它一眼,看似随意道:“小花猫来闻香榭已经快三个月了吧?”

文清读诗已经读腻,连忙接过话头道:“正是呢。”

婉娘低头继续缝手套,“唔,它的主人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