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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像那地方的人,我去过季室山,”她回忆着说,“能在山上剃发修行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看破红尘,就算吐他口水,人家眉头也不带皱的。”

  “夫人太过顽劣了些。”

  “……我只是打个比方。”

  “仅凭直觉评判,未免太过武断。”

  “当然还有别的,他们背上那根棍子,同此前山脚下那位仁兄的如出一辙。”

  “的确如此,”江琮喝了口茶,“他们并非少林正统,是叛出季室山的空明大师之徒。”

  泠琅露出玩味表情:“这几位,看着倒是比之前那个能成事。”

  她默了默:“我们谁都没给他收尸,他横死山林的事应该被发现了吧?”

  江琮放下杯盏:“谁知道呢。”

  泠琅望着高台上僧人,他们伫立在拥挤人潮中,像几个青灰色的影子。

  她微微莞尔:“管他的呢。”

  流程很快便结束了,陈长老站在台上公布最终名单,末了说,第一轮比试在明天巳时,所有人都可以前来观看。

  回去的路上,泠琅有意观察,很容易便发觉了凌双双有些神不守舍。

  和之前虽有心事,但仍活泼轻松不同,女孩儿现在目光躲闪、神色惴惴,简直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跟在后头。

  泠琅觉得不能再如此,她从未见过凌双双这般。

  从前在一处的时候,他们共同闯过的险地、破过的绝境不知几多,而这丫头在何种境地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路上碰见不顺眼的人,她绝对是拍着桌子骂上去那个,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遇上机关重重的暗室,她也敢首先踏入其中,全然不顾首当其中的危害。敌人藏匿在周身暗色,她直接抽剑挺身,以己作饵,去换得对方破绽。

  好几次弹尽粮绝,他们被围困在无人之境,凌双双还嬉皮笑脸地同他们商量,若她是先死的那个,要帮她放平身体,不然会不好看。

  相遇之时,泠琅就觉得她是个不怕猛虎的小牛犊子,在刀风血雨中厮混一年后,她仍是一身浑不怕的倔强。

  后来泠琅品出来,有些人的确天生直愣愣一根肠,不愿意拐弯和后撤,那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你就晓得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那般罢了。

  一个勇敢到可以称为没心没肺的姑娘,怎么会变成如此忧思重重?

  泠琅不知道缘由,但已经能看出,这似乎同明净峰渊源匪浅。

  得找个机会问问。

  凌双双可以不愿意透露,也可以不接受帮助,这随她开心。

  即使自己也有破事缠身,但友人陷入了麻烦,便不能看着不管,这也随泠琅开心。

  晚些时候,用过午膳,江琮在案边执着一卷书看。

  泠琅起身,理了理裙摆,就要往门外去。

  江琮温声关怀:“夫人去往何处?”

  泠琅坦然回应:“找双双说点话。”

  江琮微笑:“这位朋友怕是同明净峰有些关联,夫人此去是要讨论此事?”

  泠琅并不意外这黑心肝的能看出来,她回头冲江琮娇婉一笑。

  “女人说话,男人打听什么,”她转身离开,“老实呆着。”

  分给泾川侯世子夫妻的厢房有三间,凌双双和绿袖晚照她们住在一起,就在院子对面。

  泠琅两步便行到了院落中,简单的青石砖面,某些阳光难以照射的地方还生了层苍苔,更添古朴意蕴。

  她脚步轻快,绕过一盆开得正好的鸡冠花,轻轻叩响对面木门。

  门很快便被打开了,凌双双面上仍裹着纱巾,见到来人,似乎有些惊讶。

  泠琅不说废话:“我们进去说话。”

  凌双双一顿,随即掩上木门,她抿着唇,慢慢回头,还未来得及和屋内旧友说什么,只觉得面上一凉。

  覆面纱巾缓缓飘落于地,没有一丝声响。

  她怔怔抬眼,对上少女望于她的,真挚而温和的视线。

  泠琅抬起手靠近,指尖停留在她颊边,轻轻一触,随即分开。

  “哭成这样,以为我瞧不见么?”对方轻笑着说。

  凌双双看着她指尖那点晶莹,扁了扁嘴,说:“我没有——”

  泠琅叹了口气:“双双。”

  凌双双呜咽着:“没有的——”

  泠琅于是不再开口,她摸出袖中巾帕,为身前明明已经泪眼朦胧却兀自嘴硬的女孩擦拭。

  就像从前,她们一同揍人或被揍,身上总会有些伤。她们互相为对方拭过的血痕不计其数,而拭泪似乎还是头一次。

  都是不愿服输示软的性子,相似得让人忍不住微笑。

  屋内没有旁人,绿袖她们这会儿在山上四处瞧风景去了,她们大可以自在一些,说一点不会轻易出口的话。

  凌双双说:“阿琅,我这几天本来该好好找你说说话,但我心里太乱,想做的事又太多,一直没有机会,你不要怨我。”

  凌双双说:“阿琅,你走得那般突然,好像一点都没有留念,我其实一直很想你,也想过去找你,但沉鹤不愿意。我一提起这个,他就说你死了,然后我就和他吵起来,最后打起来。”

  凌双双说:“他说你既然要走,自然是不希望我们找到你的。有些事,你既然不说,那自然也不希望我们知晓——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她伏在泠琅肩头,肩膀以极其微小的弧度抽动着,强忍住每一声哽咽。

  “我想,阿琅也能体会我,”她低低地说,“你不愿把身边人扯入你的事,那我也想维护我的朋友。”

  泠琅摸了摸女孩儿柔软乌黑的发顶,她轻轻地叹气。

  “我如何不明白。”她只这么说。

  凌双双声音闷闷的:“我就知道你明白。”

  “但我仍会担忧,”泠琅轻声道,“你不愿说,我不强求,可我仍会为你担心——我问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就好。”

  凌双双抬起脸,用通红湿润的双眼看她,片刻后微微颔首。

  泠琅柔声问:“双双从前来过明净峰?”

  凌双双怯怯点头。

  “你认识杜凌绝?”

  凌双双咬着唇,作出肯定的答复。

  “他也认识你。”

  凌双双移开眼,嗯了一声,脸有些红。

  泠琅笑了,她打算放过关于杜凌绝的话题:“你从前在山上,后来离开,如今因为一些原因忽然回来,却不敢现身于人前。”

  个中细节和缘由才是最紧要的,但她没有探究,只陈述了自己的猜测。

  凌双双沉默了很久,才重重点头,她带着歉意道:“阿琅……”

  “嘘,”泠琅打断她,“更多东西,以后想说的时候便说罢,最后一个问题——”

  她眼中陡然有了奇异的光彩,语声轻到不可闻:“她醒来后,有没有怎么样?”

  凌双双立即道:“没有,她问我们你去往何处,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就问过那么一次,以后再没有。”

  “你如今独自上山,她也同意了?”

  “嗯——”凌双双迟疑着道,“我说我有要事,不得不走,她没问我是什么事,只盯着我半晌,最后说,说——”

  见她哼哧着半天开不了口,泠琅无奈地说:“说罢,无妨的。”

  凌双双瞥了她一眼,飞快道:“说,我好歹会同她打招呼,不像有些人不告而别,让我想去便去罢。”

  泠琅微笑:“竟是这么简单?”

  凌双双望着屋顶:“她还说,我此去一定平安顺遂,因为我是知道报备的乖孩子,而只晓得偷跑的家伙大概率会横死中途。”

  泠琅长叹:“我就知道。”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着对视片刻,皆笑出了声。

  泠琅起身,伸了个懒腰:“出去走走罢,来山上这么些天,还没好好瞧过。”

  她往门刚行了几步,果然,身侧有风微动,臂膀上随即传来熟悉热度。

  双双攀着她右臂,撒娇一般道:“我要和阿琅牵着走。”

  泠琅学她娇滴滴的语气:“好呀。”

  夏已入伏,明净山上却到处都是凉爽绿意。

  凉风从早到晚地吹着,高大树木投下浓密绿荫,连躲在叶片中的蝉声,也比别处悠扬清爽些。山中岁月好,由此可见一斑。

  两个少女拉拉扯扯在蜿蜒石梯上穿行,叽叽喳喳地全是些无聊话,例如今日饮食,昨日天气。彼此笑靥都灵动而轻盈,好似天边忽而流转的日光,一闪一闪,无烦也无忧。

  如同天底下最平常不过的年轻生命,未经受风雨洗礼,同任何刀光剑影毫不相关。

  “这棵枯树是摘星松,弟子们通常会用它练剑,哈哈,阿琅你看最高的那一处,是我刻下去的哦!看起来至今还无人超越。”

  “诺,洗剑池,若是秋天时候,里面会有好些肥美小鱼,烤着不用撒盐,也足够美味了,可惜现在还不够肥。”

  “若是春天,这桃花能开了满满一树,风吹着花瓣落入池面,人在树下舞剑,连剑气都有桃花香——”

  泠琅点点头,附和道:“杜师兄这样舞剑的时候,一定十分英俊。”

  凌双双红着脸道:“那,那还用说!”

  二人嬉笑着闹于一处,正互相推搡着,一道冷哼响起。

  那桃树下竟然转出个人来。

第51章 惹是非

  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男子。

  金冠玉带, 锦袍锦靴,手持一把折扇不住轻摇,他身后还有几个同伴, 皆是相同打扮, 华贵而花哨。

  这几人站在树下说话,视线却有意无意朝这边递过来,眼神似乎不大友善。

  泠琅和凌双双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未来得及收回。她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这是何人”的意思。

  为首的那个男子极为白皙,乌眉似被描画过一般深黑,瞧着有几分颜色。可惜面上有些胖, 那眉眼好似浮在一层薄薄肥油之上,变得模糊不清来。

  白面男子手里摇着扇,一边往山路这边走, 一边同身边人说话。

  “什么洗剑池, 胡编乱造个传说, 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了, 还不若我家澡池子宽敞。”

  “剑风笛音, 听着高妙,看着厉害,不过花架子而已,”他轻嗤道, “明净峰看来是真不行了, 这般场合,竟让个玩杂耍的弟子上台献艺。我看百年剑宗这名头也不必要, 改称百年戏班最好!”

  周围人皆哄笑起来, 男子微笑摇头, 继续道:“也就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把跑杂耍的当成个宝。”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眼神落在两个女孩身上,又淡淡滑开。

  “还说初筛了上千人,只留下部分精良侠士……这一个个剑宗长老,也是老眼昏花了罢。”

  “青天白日的在外面便谈论起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哪家青楼楚馆的妓子也跑来参加比剑大会了,真不知羞。”

  一行人裹着香风阵阵,或是暗笑着窃窃私语,或是打量路边的泠琅二人,眼看着就施施然往山路上走了。

  泠琅冷眼看着他们背影,心中推测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哥。

  为首男子手里持扇,其余人皆有华美佩剑,这群人穿得都十分金贵花哨,倒是江湖人中很少见的。

  难道也是来观会的宾客?听语气又不太像。

  她在山上这几日穿得十分素净,环佩一概没有,更秉持着低调信念几乎从不出门招摇,山上没几个人知晓西京的泾川侯府也千里迢迢派人来了。

  凌双双更不必说,完全是粗衣丫鬟打扮,腰上还有柄瞧不出来路的剑。

  她们定是被当成了来参赛的侠士,不知天高地厚,也没见过世面,看见杜凌绝舞剑好看,便嘻嘻哈哈地热情讨论,十分庸俗肤浅。

  可能正是这样,就招了这几位自视甚高的公子哥的眼。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是精心捯饬过一番的,难道是被杜凌绝早上的表现抢了风头,没有收到期盼之中的效果,便恼羞成怒起来?

  泠琅觉得十分无聊,她好不容易哄好了恹恹的凌双双,彼此都轻松快乐了片刻,可不能被这几位搅了兴致——

  思及此,她头皮一紧,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

  “你们是又哪儿来的?”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女孩儿抱着手臂,朝梯上青年们脆声开口。

  那几人背影一顿,皆飞快地回转头,见此情态,纷纷向各自交换促狭眼神。

  只有那个为首的白净青年还在自顾自往上走。

  凌双双抬了抬下巴,颇不耐烦道:“眼睛都在那眨个什么劲呢?听不懂话么?”

  那几人露出忍笑表情,互相嬉皮笑脸地推搡了几下,白净青年也停下脚步。

  有人说了句:“小娘子,我们这么多人,你是想打听谁?”

  这打听二字用的很怪。

  明眼人都能瞧出凌双双是要兴师问罪,但用上这二字,便把对方怒气处理为满不在乎的调笑。

  泠琅闭了闭眼,她已知道今日之事不会善了。

  凌双双悠然道:“你们哪个话最多,我就打听谁。”

  她抬起手,朝山梯末端的白净青年一指:“那位说话就颇为中听,好似是见过大世面的,我心里好奇,便想问问。”

  众人循着方向,目光聚集与那个锦衣身影上。

  白净青年刷地展开折扇:“我从杭州来。”

  凌双双直视他:“我听闻杭州排的上号的山头有这么几个——”

  她利落道:“城北逍遥拳,城东太虚剑,城西杜家铁鞭,城南无双腿。你是哪一处的?”

  众人哑然,白净青年冷笑一声:“若一处都不是呢?”

  凌双双微笑:“那之后你家人若想把你护回去,上山怕是有些难度。”

  白净青年面色一沉,旁边有人叫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你可晓得他是谁?”

  “现在还来得及道歉,晚些可不行了!”

  凌双双哦了一声,十分期待道:“他是谁?”

  “城内的八方镖局,听过没?”

  “行八方护万里,不做百金以下生意那个八方镖局?”

  “正是!我劝你……”

  凌双双拱手道:“原来是跑江湖的镖师兄弟,是镖局生意不景气?怎得有空来比剑大会指手画脚?”

  出声的那人面色大变,怒气冲冲道:“什么镖师!这位可是镖局主人黄巨侠之子——”

  黄公子抬手,打断了同伴的争辩。

  凌双双趁着间隙,同身边的泠琅相视一笑:“黄巨侠?什么巨侠,自封的吧?”

  黄公子不以为忤,好似只是在听小儿吵闹,他踱步上前,仍是高高在上的淡漠态:“你们想如何?”

  凌双双不理会他,反而同泠琅攀谈起来:“我倒是见过这个所谓的黄巨侠,生得极瘦,听说是年轻时练习缩骨功所致。”

  泠琅点点头:“听起来,改称‘黄巨狭’要贴切些。”

  凌双双质疑道:“老子长得这般干瘦,儿子怎么瞧着油头粉面?不是假称的罢。”

  泠琅附和:“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音刚落,一道罡风迎面而来。

  泠琅当即旋身避过,裙摆一漾,鬓发微拂,她盈盈站定,装作十分惊讶地望向出手的青年。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火气?”她以手掩唇道。

  黄公子手中折扇已经全部展开,十八扇骨,寒锐似冰,在和煦日光下却有森然光泽。

  他冷冷注视着阶梯下的二人,手臂维持往前探的姿势:“胡言乱语的乡下人。”

  他寒声道:“不要以为你们是女的,我就不敢——”

  这话没说完。

  因为凌双双已经持剑欺身而上。

  女孩的身量很小,手中剑也纤薄,就这么轻轻盈盈地挥舞上来,好似娇女在扬起春日脆嫩柳枝。只有赏心悦目,毫无半点危机——

  黄公子冷笑一声,右腕翻动,玉扇脱手而出,盘旋着如雪鸽一般切入袭来的剑气。

  剑气轻盈,他的玉扇却裹足了雄浑内力,所过之处,如钢刃一般席卷切割,将那剑招分散四裂,再也没有尖锐伤人的力量。

  这一招被他轻松化解,甚至轻飘飘地没什么力气。

  凌双双落回原处,执剑站定。

  黄公子优雅摊手,玉扇归于掌中,他唇角微扯,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耳边有同伴按捺不住的低呼。

  什么事?他皱着眉,不耐地偏头去看,脖颈刚一转动,却觉得头面上像落了什么东西。

  轻而软,细细密密,摩擦过他额头耳廓,随着动作泛起痒意。

  他呼吸一窒,瞥见同伴惊恐的眼神,又望道下首处那女孩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些乡下蛮子最爱阴劣手段,难道是假作刺剑,实则释放毒虫?

  思虑至此,头脸处又是阵阵酥麻,甚至余光上已经能看到细小黑影。

  毒虫不能用手触碰,只能借力甩掉,黄公子反应极快,当下一个鹞子翻身,接着纵身跃出,落到洗剑池池畔,想用身躯晃动来将毒虫甩落——

  他刚刚站定,却心中暗觉不对。

  往波光粼粼的池面上看了一眼,青年当下便僵立在原处。

  哪有什么毒虫,倒映中的人蓬头散发,那所谓乌黑虫影、莫名酥痒,是发丝垂落摩擦所致。

  黄公子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

  他看见山梯高处同伴正强忍着的笑意,他们纷纷避开目光,假装没看见如此尴尬的一幕。

  他看见下头那个持剑的女孩几乎要笑到断过气去,连剑都几乎拿不稳。而她身边稍高些的少女也在笑,她好像把玩着什么物事。

  那是他束发的玉冠,精挑细选过的,价值数两的,特意选出带来明净峰的玉冠。

  它不知何时被人偷夺而去,在她在手中一颠一颠。

  他从未遭受过这种侮辱。垂落的乱发遮掩住他当下表情,青年在想,刚刚他看上去该有多滑稽?

  “黄公子,”持剑的女孩冲着他嚷嚷,“镖局很赚嘛,这玩意儿成色相当不错。”

  她拿过玉冠,一扬手,如扔什么石块似的投掷过来。

  他没有动,更没有接,任凭玉石质地的发冠打到他身上,又落入在身旁水池中,消失不见。

  圆脸女孩撇了撇嘴,毫不在意道:“恼了?开个玩笑,怎么这么经不起。”

  她提着剑,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小娘子计较,嗯?”

  有同伴想阻拦,却被另一个女孩挡开,不晓得是什么身法,手一顿一错,那人就被乖乖反剪了双臂,涨红了脸僵持这。

  圆脸女孩来到他面前,仍是娇小的身量,稚气的面容,笑意又灵又俏。

  她声音却很冷:“怎么了?”

  “姑奶奶我今天心情好,不太愿意计较太多,只收了你发冠。若还叫我听到你在这儿说些屁话,那收的可是发冠下的东西了。”

  “还想偷袭她……”女孩轻笑,“再练个十年吧。”

  青年没有说话,他努力抑制着胸口起伏,但握着扇柄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泛白发青。

  女孩瞥了一眼:“不服?”

  手一扬,剑光一闪,十八条玉制扇骨纷纷散落,互相撞击地坠地,清脆如细雨打檐。

  剑没有入鞘,剑尖被支着,撩开青年面上盖着的黑发。

  凌双双冷冷凝视他的面容:“再瞪,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黄公子颤抖着垂下眼。

  凌双双叹息:“这么听话,早干嘛去了?”

  她猛然凑近,紧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别再让我在山上碰见你。”

  哗啦一声,是剑入鞘的声音。

  微风徐徐,头顶桃树摇晃着枝叶,发出声声轻响。

  女孩仰头看了眼桃树,道:“你不配来这里。”

  “带着你的喽啰,可以滚了。”

  五个呼吸的时间,黄公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滚了。

  泠琅和凌双双并肩站在树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看着风中泛着微光的池面出神。

  片刻后,泠琅低声说:“舒服了?”

  凌双双乖巧道:“挺舒服的。”

  “一年不见,双双倒是有了长进,学会留手,”泠琅由衷道,“我以为今天那人再怎么也该掉个胳膊腿儿的,没想到只是折损了一副玉冠。”

  凌双双赧然:“可不能叫那等玩意儿的血脏了这池。”

  泠琅抬起手,捏了捏女孩圆翘的鼻尖。

  “你啊……”她轻轻叹息,“面纱也不戴了,不怕被认出了?”

  凌双双嘿嘿地笑:“管他呢。”

  泠琅也笑:“方才夺他玉冠的那一手,确实是大有进步。”

  凌双双摸了摸后脑:“阿琅走后,沉鹤沉迷练剑,只有我被抓着练习,日复一日,不想长进也难了。”

  泠琅一顿,道:“今天抽签,却没见着沉鹤,似乎有人替他来抽取名次。”

  凌双双满不在乎道:“或许又在贪睡呢?谁晓得,但明天第一轮比试,他总不能叫别人替代了罢。”

  泠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二人又在到处逛了几圈,直到太阳下山,才慢慢顺着山路返回厢房。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彼此都陷入了餍足之后的惬意沉默之中。

  何止是凌双双舒服了,泠琅轻松地想,连她也颇为舒畅,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刀我一剑,四处捅娄子找架打的日子,实在太久没有重现了。

  还是相当默契丝滑,叫人无比怀念。

  可惜今天她没带刀,也带不得刀,不然也能多没收几个玉冠。

  直到踏入屋门的时候,泠琅面上的笑容都是相当明快的。

  叫她意外的是,江琮仍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手里握着相同一卷书,她疑心那翻开的还是相同的页数。

  她行到桌边,端起凉茶一饮而尽,随后说:“夫君屁股不疼吗?”

  江琮放下书册,柔和道:“夫人手腕不疼吗?”

  泠琅一滞,这才瞥向自己手腕,那是先前她阻挠黄公子喽啰所致,那喽啰想抽剑偷袭,被她格了一下,皮肤上留了点红痕。

  要不是没想到这人还有偷袭的胆子,更没想到那花里胡哨金光闪闪的剑真能抽出来使,也不会挨这么一下。

  她摸了摸那处:“不疼,瞧着吓人罢了,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江琮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果然出去惹是生非了。”

  泠琅悠然:“我不惹事,事也要惹上我。”

  “可需要伤药?”

  “不用。”

  “已经习惯了不处理?”

  “小伤而已,麻烦。”

  江琮看着她,淡淡道:“小伤若是积累起来,会更麻烦,现在能熬过,但万一以后因着什么契机爆发,会十分棘手。”

  他顿了顿,又说:“况且——你身上积累的伤很多已经不算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