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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重点,我的白鹭楼玉牌呢?”

  “用了。”

  “用了?”

  “不太好用,您江湖地位不太高,接待我的线人不靠谱,我差点被他害死几次。”

  “所以你的确过得不太好?”

  泠琅又笑起来,她胸口很痛,因此每笑一声,喉咙里都会有铁锈般的腥。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借着躬身的姿势,将手往袖中不动声色地一探。

  “同从前没有太大差别,师父,在您身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伶舟辞淡淡地说:“到哪里都一样,那何苦委屈自己?”

  她慢慢走到泠琅跟前,用一种平静而带着些许讥嘲的语调,说:“你杀过众多高手,见识过数不尽的金银,很明白痛快二字——”

  “我伶舟辞的徒弟,怎么会甘心委身后宅?”

  泠琅说:“我……”

  话突兀地止住,一根冰凉细长的手指覆住了少女的唇,女子沙哑笑道:“别拿那些话唬我,只有邓铁扇那种蠢货才会信。”

  她看着自己生平最得意的作品,轻声说:“你那个夫君,的确很不简单呐,你知道他多少?嗯?”

  “他是不是跟你说,他为了保全父母,不得不投身青云会,从此如履薄冰地过着生活?万不能松懈一点?”

  “你是不是以为,他父母皆是忠将,而他必须同女帝作对,一定凄惨可怜极了?”

  “女帝那种角色,真的会对此一无所知吗?”

  伶舟辞看着紧抿着唇的少女,低低地笑起来:“好徒儿,何必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之前想偷偷打听那柄剑,看来还未算彻底昏了头。”

  “我好久不理会西京的事,调查出它,的确费了我许多功夫……

  “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该从何说起,关于那柄散发着淡淡光辉,如月华一般的剑。

  关于那个曾“孤身下昆仑,一剑动江南”的青衣剑客。

  剑叫孤绝剑,剑客叫第五月。

  第五,这个姓本身就已十分奇特,当单名一个月的时候,就更为古怪了。

  江琮学剑的第三天,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挑着眉瞪着眼:“有你这么询问师尊名讳的?”

  江琮面无表情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其实很懂礼数,但不知为何,在这个笑起来很年轻的男人面前,他总是做不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男人不说话,只举剑刷刷刷比划了几招,剑收,五尺外的胭脂花落了一地。

  他努努嘴:“看到了吗?你什么时候练成这一招,我便什么时候告诉你。”

  江琮说:“看到了。”

  于是十天过后,他得知了男人的名字,一开始,男人十分气急败坏,因为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招已经练成了。

  “再来一遍,我没看清!”

  “已经是第十五遍了,师父。”

  “好小子,你练成了一招,是已经开始没大没小了?让你再来就再来。”

  “是,师父。”

  那丛胭脂花几乎成了秃头,终于,男人颓然道:“后生可畏。”

  这是夸人的话,配合着他生无可念的表情,让江琮抿着唇,很努力不让嘴角扬起来。

  得知了姓名后,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只一声,就让男人更加恼怒:“喜欢笑?这招再来五十遍。”

  “是,师父。”

  江琮并不介意再来五十遍,甚至不介意五百遍,学剑对他而言,是非常非常美妙的事,他短暂的人生中还未获得过如此纯粹迷人的快乐。

  父亲是儒将,不会一刀一枪,母亲会用枪,但极其急躁不耐,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况且,他们处于一些原因,根本不愿他学这些东西。

  小小的少年痴迷于此,他爱剑柄震动的弧度,爱金属激鸣的声响,当剑尖凝着日光在花园中闪耀,他觉得那比天上的长庚星更明亮。

  第五月看出这一点,他说:“和我当年有的一比。”

  江琮只会说:“师父谬赞,徒儿不敢。”

  第五月又说:“能学好一件事,无非需要两者——热情和天赋,你两者皆有,所以现在非常快乐。”

  他意味深长:“天赋不会耗尽,但热情可以变为负担,到那个时候,每一次挥剑都会是折磨——我不愿你有那一天,你要记得你挥剑的初衷。”

  江琮知道自己的初衷,他想保护一些人,仅此而已。

  他没有把这句告诫放在心上,只要想保护的人还好端端活着,那他便没有理由憎恶挥剑这回事。

  少年依然为每一次新的招数,新的进步而兴奋,那些沉重晦涩的未来,还很远很远。

  学剑的第二年,某个午后,第五月迟迟没有来。

  太阳西沉之前,他终于姗姗来迟,说:“今天不学剑。”

  江琮点头说好,但没有立即离去,因为他看到男人的面色苍白得可怕,声音也十分虚弱,身上还有淡淡血腥。

  他问:“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第五月说:“没有。”

  可在他刚开口,一缕暗色就顺着他嘴角滑下,两个字说完,已经迅速浸透了前襟。

  那一天,江琮在花园又呆了半个时辰,最后,第五月倚着破旧的栏杆微笑:“徒儿,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能带剑在皇宫行走?”

  “这就是原因。”

  “你见过皇太女吗?她身上的病症,是即使远远见上一面都能感觉到的。其实那不是病,是毒。”

  “圣上想救她,但没什么办法,幸好我中过一样的毒,可以为她所用。”

  “她身边有很多高手,并不忌惮我这个随时都会犯病的人,我的剑在江南或许不错,但在皇宫里太久,它已经不好了。”

  江琮知道,这个奇怪的男人的身份,他是青云会的人。

  他也知道,青云会和圣上的关系,这些是从父母闲谈的时候得来的。

  那是前朝末尾的事,女帝那时不过是叛将一家的次女,她有野心,需要力量,而青云会刚刚建立,需要一点可以依傍的名头。

  青云会的主人,同样是疯狂之徒,两个同样疯狂的人如何能达成合作?他们不可能信任彼此。

  于是,他们对对方下了不同的毒,解药只在彼此手中,可以定期用来给彼此舒缓,但绝不彻底消解。若有一方反悔,那就同归于尽。

  女帝给青云会会主用了什么,无从考证,但青云会会主的礼物已经很明显。它能让人体寒,空乏,日复一日地虚弱。

  最可怕的一点,是它会无时无刻令人疼痛,这种痛楚是小刀搅动心脉的一万倍。

  两个世上最孤注一掷的人,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达成一致。

  最后,叛贼攻破皇城,还未享受几天好日子,便被自己的女儿亲手杀死在龙椅上面。

  她杀了父亲,又杀了兄长,母亲哭喊着阻挠,她也一并杀干净。残阳如血,年轻的女帝站在真正的血泊中间,接受千万人颤栗的跪拜。

  这种人,是不能信任和依靠的,她不需要同伴,只需要臣服。

  因此,一个剑客对她的爱,显得非常、非常愚蠢。

  而更愚蠢的是,他明知一切,还死不悔改。

  他消耗自己生命,来成全她的江山,她最看重的继承人在忍受寒毒的痛苦,那他便替她分担承受。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如果解毒失败,那他的女儿——那个拥有着馥郁芬芳的名字的女孩儿,将会继承这至高之位。

  女孩儿亲口说过,她不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她很不喜欢皇宫的一切。不管那是不是童言无忌,他便信了,也为之做出了一点努力。

  这些事,在江琮眼里,其实是很可笑的。

  他觉得,一个江南来的剑客,甘心囿于深深宫墙里,成为采血试药的工具,而绝多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成全心上人的霸业——

  简直是最荒唐的事,人要如何,才会对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到这种地步?

  十三岁的江琮这么想,二十岁的江琮站在秋夜中,却明白了这四个字究竟何等分量。

  它不仅是心甘情愿,更是胆怯,是迟疑,是深深沉迷后徒劳的叹息。

  他如今正像从前自己唾弃的那样,为另一个人的命运而奔波,为另一个人的喜怒而浮沉。他知晓她想去往何处,便尽力成全她通坦的路途。

  他做了一些事,有的简单,有的很难,但他没有讲,没有透露分毫。是的,她是个会铭记恩情的人,这一点他看得很透,所以他绝不会以此邀功,让其成为她的负担。

  只渴望一切顺遂后,她能带着一点惊喜的表情,亮着双眼问:“这竟然是你做的吗?”

  到那时,他可以轻轻绕起她耳边垂落的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情愿,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情愿,所以希望她可以对他报以一点同样的心情。

  夜已深得不能再深,江琮站在熹园池边,想着他甜蜜而无情的心上人。

  昨夜他见了旧友,并用一颗朝中大员的头颅,证明他的力量和信心。而一个时辰前,他站在大理寺刑房,杀了几个人,送了一点话。

  这些事从前做过很多,但这是头一次,他提着剑穿梭在地道中时,心中充斥着奇妙的愉悦。因为他知晓,她的未来将和他紧密相关。

  江琮已经想好,过几天她回来,他要以什么语气说这一切,他会告诉她,她从没想过的未来,他真的在替她想,她以为会一直踽踽独行的路,其实不必一个人。

  青年凝视着池畔氤氲漂浮的雾气,不久的从前,有人从相似的雾中走来,问他在想什么。

  那时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即使如此,也足够美妙了。

  他视线落在雾中,缓缓停留在某个点。

  那里正浮现一个人影。

  少女走出夜雾,她踏着和那夜相似的露水,隔着池面和他对视。

  仿佛情景重现,江琮一动不动,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象。

  刀出了鞘,被提在手里,她好像在笑,但又没有在笑。

  那双星辰一般清亮的眼眸,在非常淡漠地注视他。

  这个眼神几乎把他钉死在原地。

第122章 夜潮起

  夜风吹。

  没有人说话, 只有雾气在缓缓涌动。

  少女的脸庞明净素白,在盈盈月色的照耀下,氤氲着剔透光泽。与此相对的, 她的眼神却和月色一样冷。

  有什么事不太对, 这显而易见。

  江琮从未知道,仅仅是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就足够让他难以忍受。

  泠琅终于开口了。

  “江舵主,”她淡淡地说,“几日不见,您身体可还好?”

  江琮听见自己回应:“尚好。”

  他顿了顿:“发生什么事了吗?”

  “能发生什么事?”

  “为何要这样说话?”

  “我不是一直这样说话么?”

  “……”

  沉默了数刻,枝叶扫拂发出窸窣声响, 江琮举步穿过池畔花丛,任凭夜露沾润衣摆。

  泠琅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身影逐渐清晰, 江琮一边走近, 一边飞速观察与判断着。

  她右臂衣袖有许多撕裂, 或许遇上了敌袭, 但除此之外没有大片血迹, 伤得不重。气息还算平稳,表情虽让他心惊胆战,但面色无虞,应该也没有内伤。

  五步, 四步, 越来越近。

  泠琅仍是那般冷视着他,没有后退, 也没有举刀便刺。这让江琮稍稍松了一口气, 无论发生了什么, 至少还有可以说话的余地——

  并没有。

  在二人距离仅剩两步的时候,那柄一直垂落在手的刀,瞬间指向他的咽喉。

  刀身气流掀动了他的额发,而刀光映衬着少女面无表情的脸。

  “行了,江舵主,有什么话不必挨过来讲。”

  江琮依言停住了脚步,目光丝毫不理会近在咫尺的刀锋,他只凝视她的双眼。

  “发生了什么?”他低声问。

  泠琅讥诮地说:“这应该是我问你,去年十二月,你发生了什么?”

  “你昏睡不醒将近三个多月,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一开始说,那是因为分舵有细作,后来又说,那细作来自皇宫。可是我前天才晓得,这一切都来源于你的自导自演。”

  “用心良苦,江舵主,天下谁也不会比你更能伪装了。谁会怀疑一个将死之人?谁会相信你是自愿暴露在危险之中?你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江琮只问:“谁告诉你这些?”

  泠琅立即说:“你只需要回答,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江琮默然片刻:“是。”

  泠琅将刀尖递进半寸,她咬着牙笑:“好得很,我再问你,你是京城分舵主的事,二殿下知不知道?”

  “知道。”

  “圣上知不知道?”

  “知道。”

  “你表面上投靠青云会,不得不同圣上作对,实际上他们双方,都对你的存在心知肚明。”

  “……”

  “说话。”

  “是的。”

  “女帝知晓前因后果,会主了解这一切,公主更清楚你的过往。他们谁都比我更了解你,是不是?”

  “……”

  “我以为你真的全无选择,原来并非如此,你一直都知道如何做,你根本没那么无助。”

  少女讥嘲着开口:“那这些真相,你要什么时候告诉我?嗯?”

  江琮在这样的语气中几乎僵硬,他说:“我说我本打算讲,你会信吗?”

  泠琅说:“你说呢?”

  江琮轻声道:“可是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你说去剑冢,却从春华门出去,我也没有问为什么。”

  泠琅气笑了:“你派人盯着我?”

  “没有……侯府引信特殊,暗线收集到信息,会自行上报。”

  “原来如此,江舵主神通广大,在下万不能及。”

  “……”

  “怎么了?”

  “不要这样。”

  “别怎么样?”

  “不要这样对我,”江琮说,“泠琅,我并非特意瞒着你。”

  “是吗?但你已经在瞒着了。”

  “……抱歉。”

  这两个字成功激怒了持刀的少女,她几乎立即被点燃:“你以为我说这么多,是向你讨要一句道歉?”

  她用刀背顶着青年的脖颈,另一只手攥上他衣领:“谁稀罕?我问你,你觉得我会稀罕这个?”

  江琮猝不及防,或者说他根本也没想要防,他对上她怒气冲冲的双眼,陷入迟钝的失语中。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和以往的每一次交锋不同,她勃然大怒过,咬牙切齿过,刀锋也深入过他的身体,可是没有一次像现在——

  她用最刻薄的语言攻击,眼中盛满怒气,怒气却来自于失望。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她在失望什么?失望他不够坦诚?

  她随时可以离去,却在在乎一个会陌路而行的人,对她是否坦诚?

  他被迫挟制着后退,几步过后,腰后触碰到冰凉桌沿,无路再退。

  而泠琅已几乎怒火中烧:“你这就无话可说了?”

  她咬牙切齿地指责:“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模样。”

  江琮被一把按在石桌上,泠琅掐着他脖子,居高临下地说:“我曾经还真心实意地觉得,或许你……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他很想知道她曾经真心实意地觉得什么,可是她却不再说。

  青年身上的桎梏忽然松散,少女退到一边,拍拍手说:“保重吧,江舵主。”

  江琮缓慢地问:“保重?”

  泠琅将刀收入鞘中:“你当你的双面人,我报我的深仇大恨,后会有期,再见。”

  她走出两步,足尖点在池畔,内力还未聚到一半——

  身后一股大力将她一扯,她猝不及防地被拉回来,狠狠撞到了一个坚硬物事上,几乎晕头转向。

  位置全然调换,江琮将她按在石桌上,制住她的手腕,哑着声音问:“要去哪里?”

  泠琅怒不可遏:“你管我去哪里!”

  她膝盖往上一顶,却被眼疾手快地制住,江琮居然在笑:“这招可不能再用了,夫人。”

  “谁是你夫人?我们已经没瓜葛了!”

  她转动手腕,用刀柄隔开禁锢,随即翻身而起,狠狠朝青年挥出一刀!

  嗡然一声响,虎口几乎被震得发麻。

  月色下,薄而亮的长剑,与有着青色光晕的刀,今夜终于有了第一次触碰。

  而这样的触碰,在太阳升起前,还会有很多。

  泠琅于桌上一跃,刀锋翻涌出淡青波浪,她一边刺掠,一边讥讽:“江舵主,要再讨上几招,可真不容易。”

  江琮只在防守,剑身轻巧凌厉,泛着雪亮光泽。他喘着气:“夫人何必心急,有些话,说完了再走不迟。”

  “我没什么话要说!”

  一刀横劈,如山将倾,长剑轻轻一格,剑尖挑在刀身,温柔无形地化解了杀意。

  毫无疑问,他已经非常熟悉她的路数,刀尖如何挑,刀背如何格,一招一式几乎烂熟于心。

  同样,他也能看出,她没用上什么章法,只是在泄愤而已。

  这个认知几乎让他生出诡异的欣喜。

  她大可以一刀砍上,用她最狠厉决然的速度,他绝不会躲。她也可以根本不回来,从此音讯全无,他根本无法再见上一面。

  她甚至能倚仗这这些要命的消息,去造就一些置侯府于死地的局面——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气势汹汹地来,说不许要道歉,说后会有期,今后再无牵扯。

  她说再无牵扯,可是一举一动全是牵扯。

  从池畔到桌沿,再到月亮下的屋脊。

  刀和剑的利风扫拂过熹园,他们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相持,但谁也没有停手。

  侍从侍女仿佛全部消失了,偌大的侯府静静悄悄,只有金属的嗡鸣和夜风的絮语。

  “骗子!”

  她削断了他一丝发。

  他却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差点一脚踩空的人拉了回来,然而,对方站定后,恼羞成怒地推开他,纵身往夜色中去了。

  穿过漫长的竹道,暗色中的亭台水榭,两道身影先后闪过寂静府园。

  前路是一堵高大石墙,少女转身斥责:“这么大的动静,一个人都没出来问?”

  她阴阳怪气道:“江舵主好本事,瞒着二位当家,已经把侯府做空了?”

  江琮因为这句挤兑笑了一声,他往前走。

  泠琅再次举起刀:“别动。”

  这次江琮没有听话,他不仅继续往前,还抬手扔掉了剑。

  哐当一声,在寂夜中十分明显。

  他手无寸铁地,一步步走近她,说:“是我不好。”

  “我不想听这个。”

  “那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

  刀刃抵在咽喉,他恍若未知,站在她面前,哑声说:“故意用了过量的药昏迷,是因为想引起朝廷和青云会的混乱,我若安好,他们僵持无事,我生命垂危,他们会互相怀疑,这就是我想要的局面。”

  “我想告诉你,可是要如何告诉,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在意……”

  他无视脖颈间的利刃,只抬起手指,温柔地缠绕她耳边发丝。

  “从前的谎言是我不好,可是泠琅,你后来甚至也不曾问过。”

  “所以我该如何告诉你?你应该很明白,我在你面前是如何胆怯……”

  江琮微笑着贴近,任凭刀锋在脖颈上已经划出一道浅痕,他微微垂首,在刀背上落下一吻。

  而后,隔着这柄凉薄的杀器,他又来吻她。

  “没有隐瞒,泠琅,从始至终,只有我的胆怯罢了。”

  热气蒸腾。

  泠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她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此刻,那些话语全被消解在唇与齿的纠缠之中,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新鲜血腥气,而他全然不在意。

  “你疯了?”她手一松,刀柄滑落。

  “是有一点。”他低喘着吻得更深。

  身侧就是翻涌着热气的暖池,他们竟然互相竞逐着一路到了北园。

  泠琅必须承认,那句“胆怯”很有效用。

  什么,高深莫测、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江舵主,胆怯?

  她应该继续嘲笑,但她忽然觉得没有嘲笑的必要,因为他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眼中的认命太过真实。

  他还在说:“我可以替你做很多,关于你想做的事。”

  她立即警觉:“我不要你替我……”

  对方立即安抚地改口:“我为你,自愿的,不是什么帮助代替。”

  他继续缠绵地亲吻,从唇畔游离到锁骨,泠琅因为这酥痒忍不住轻轻喘了一声。

  这点反应很快被捕捉,青年垂着首,继续他那天在樱桃树下未完成的事。

  少女无意识地攥住他发丝,陌生的愉悦如浪潮,正一点一点将她侵袭。

  这仿佛是鼓励,给予这一切的人只认真地勾缠或拨弄,好像在匠人在雕琢他的玉器。

  一笔一划,用工笔勾勒,一挑一顿,用身与心临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