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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露金风交汇相逢,风更润,露水亦更重。

  池水荡漾出连绵水波,暖意蒸腾在每一个角落,灵魂如泡沫,轻盈愉悦,仿佛飘在空中,又可以深深沉入水底。

  甚至爆裂,破成千万粒细小颤栗的碎片,继而又合拢,再次升空,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第123章 月下海

  暖热水汽氤氲了彼此面容, 只剩眸间乌润深沉的墨,是此刻唯一分明。

  夜潮短暂退去,露出月光下的海滩, 干净空旷, 手触上去,能感受到余波过后的绵软。

  江琮贴在她耳边低声:“能证明吗?”

  “……什么?”

  “我的诚意,能感受到一点了?”

  泠琅抿着唇别过脸, 不想回答这句话。

  这少有的软弱时刻引得对方低低地笑,江琮吻了吻她的头发:“还生气吗?”

  泠琅有气无力地说:“气死了。”

  “那,再来一遍?”

  “……”

  泠琅咬了他肩膀一口,闷闷地说:“你不会累吗?”

  江琮抚摸着她的背:“还好。”

  他语调微顿, 因为女孩抬起脸,用那双乌黑的眸子看他,目光湿润而狡黠。她的手不知何时沉入暖波深处。

  她看见他喉结在滚动, 上面的水珠随之滑落到胸膛, 最终消弭在热气中。她抿着唇笑, 夸奖却很克制:“不错。”

  泠琅目光从青年胸口薄肌到流畅的锁骨, 最后停留在他沾了水汽与欲色的眉眼上。

  他眼底一片深浓晦暗, 衬着眉间那颗痣鲜明无比。

  非常明显,他已经忍得很辛苦。

  她手中所触碰的便是铁证,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其他动作, 就像他明明可以触摸更多, 却仅仅只是揽着她腰的手臂。

  若在平时,她一定厌烦极了这种克制, 但此时, 江琮隐而不发的喘息, 和起伏不定的胸膛,简直能给她带来无限乐趣。

  泠琅低下头,吮上他的喉结。

  她如愿感受到他身体在僵硬,而与之相对的,微微弹动了一下,渴望与雀跃,一览无余。

  泠琅附到江琮耳边,她发现他耳廓已经泛红:“夫君惯会装蒜,没想到身上还是有些地方十分诚实。”

  她稍稍用力,在对方闷喘的那刹吻上他的唇。

  新的热度被调起,是加之先前数倍的难耐,江琮回应着这个明显是挑衅的吻,有些急切地咬上她舌尖,攀附着想往里深入。

  然而下一刻,泠琅却将他推开。

  “江舵主,刚刚不是很能耐吗?”

  她喘着气笑:“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琮背靠着池畔,他停下来,脖颈往后仰,不住地轻喘。

  他闭上眼,说:“感觉很不好。”

  泠琅没有放开的打算:“说说吧。”

  “说什么?”

  “说你那个名字挺有趣的师父,还有你这些年有过什么动作,以及——以后究竟想如何?”

  她语调尚有怨怼,然而问话一句句出口,却引得江琮睁开双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轻声说:“以后?夫人想知道这个?”

  “说还是不说?”

  “说,但——”

  江琮垂眸,视线落在水中,他问:“要这样说吗?”

  话刚讲完,他低喘一声,为对方骤然加重的手势。

  少女强硬道:“废话真多。”

  她凑近了威胁:“你的命根子在我手上,想保全,就事无巨细地,全部说清楚——”

  全部说清楚。

  江琮从没想过自己必须在这种折磨下坦白,对方丝毫不理会他的情动,只肆意妄为地挑拨玩弄,她分明在惩戒,对他而言,却是带着甜蜜的折磨。

  他无法分辨这种行为的实质,他只知道已经被操纵地非常彻底。

  “想先听什么?”

  “从那个师父讲起吧。”

  青年低声说:“我头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是和你一样的反应。”

  泠琅哼了一声,见他终于有从容就范的觉悟,还是收回了手。

  江琮为她挽起垂落的发,开始轻声讲述。

  一个人叫张月或是王月,没什么稀奇,但若配上第五这个姓氏,便会变得十分有趣。人们会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在五月份出生,所以省事儿叫第五月。

  江琮便是这么问的,在他初次得知尊师名讳的第一天。

  对方笑了,抬手大力揉他头发,夸他猜得真准。

  那时少年已经初步领会到剑意奥妙,他日日沉浸于此,再没有别的兴趣。

  他做事很专注,尤其是在喜爱的事情上。无人花园见识了他数以万计的挥砍。寒来暑往,少年的身体像树一样抽长,剑气能挥得更远,也知晓了一些别的事。

  关于他师父,关于当下的一些秘密。

  第五月有时会讲一些江湖秘辛,他说青云会其实并非什么见不得光的组织,它和残忍阴暗之类的形容并无关联。

  甚至,它代表着光明和凝聚,因为它一开始,是由数百名江湖义士自发组成的。

  前朝末年,帝王昏聩,战乱四起,民不聊生。青云会便悄然诞生,它以行侠仗义为己任,锄强扶弱,暗中做了很多。

  组织里几乎都是江湖客,他们名声不算好,也太多心计算盘,更没有什么智谋远见。

  他们自认比平常百姓多一些能力,便理应多担一点责任,所以聚集在一起,为乱世做一些事。

  本身,赤诚和热血,就是江湖永恒不变的主题,这没什么好奇怪。

  青云会会主也是这般,他对世道有相同的憎恨,并且还拥有绝佳心智和坚定到可怕信念。他决心推翻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廷,因此和叛将的次女合作。

  次女需要力量,她要在战争中站稳脚跟,发展势力,青云会需要名头,无数个品尝了苦楚的江湖人渴望为新的秩序拼搏到底。

  两个野心勃勃又疯狂无比的人达成了一致,用的当然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手段。

  互相下毒,种类只有对方知道,仰仗着定时定量的解药生存,无论谁死,对方都活不成。

  他们互相钳制,又彼此成就,最终,昔日将军家最孱弱的女儿夺取了皇权,而青云会,亦成为天下第一大江湖组织。

  当然,荣耀过后,便是清算之时。

  女帝多年以来一直在暗中寻求解毒方法,她曾寻到一位隐居岭南的神医,对方却说,此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知道解法。

  当然,在兵刃面前,神医反复把脉,还是献出一计,他说唯有一法可尝试。

  诞下胎儿,毒素将有几率遗传在胎儿身上。

  若能成,那母体自然顺遂;若不能成,反正也要留下后代,此举怎么看都好。

  女帝于是真的生产了一个女儿,女儿出生几年,她真的在慢慢好转,即使不服解药,也不再疼痛难忍。

  至于婴孩的处置,那是后话。总之,确信一切后,她骤然翻脸,锄强扶弱的组织被她冠上阴暗名号,侠义之客亦唤作狰狞贪婪之徒。

  她要除尽从前的盟友,然而对方也早有准备。

  会主早料到有这一日,他建立了庞大细密的地下暗网,确保青云会能躲过次次围剿。

  双方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伤亡,朝廷鹰犬无功而返,就这样过了一段僵持时间——

  傅蔻在围场上的表现,换来女帝一句“此女类朕”。

  次女软弱,幼子无能,她余毒无法清除,极有可能短寿。无论如何,都要保下这个最合她心意的后代的性命。

  一场无人知晓的、漫长而徒劳的谈判。

  政权刚刚建立,百废待兴,女帝并无太多余地同青云会周旋,而青云会的势力虽已经暗中滋长到无可捉摸的地步,但经过战乱,也元气大伤。

  更何况,会主身上的毒,绝不是简单之物。

  谁也无法退步,最终,只约定维持现状,他们给对方时间来喘息休养。在这段相安无事的日子里,尽可以去各自解毒,各自忙碌于大业。

  为此,他们需要一个棋子,一个能证明彼此都无异动的工具。他最好是青云会的人,又像弱国献上质子投诚一般,能呆在女帝眼皮子底下。

  那个人便是第五月。

  谈判过后,一切如常,朝廷和青云会依然对立,死伤仍在上演,然而——

  荒废的御花园中,多了一个寂寞的剑客。

  剑客本来不寂寞,他爱上了一个全天下最冷酷无情的女人,所以活该寂寞。

  女帝尚未和青云会撕破脸皮的时候,他时常呆在宫里。后来双方剑拔弩张,他进退两难,无法现身。而如今,他凭着这样的身份,终于能长久地行走在宫中。

  他饮下同样的毒,以示他毫无保留的忠诚,甚至甘心以身试验解药,任凭身体日日残破下去。

  真是令人唏嘘。

  江琮却唏嘘不出来,尤其是他看着男人苍白的面容和嫣红的血迹,他那时无法理解这种牺牲,但能看出他的痛苦。

  江南烟雨青山中走出的剑客,再也没有挥剑的余地,这怎么不算痛苦。

  再后来,事情更坏了一些。

  那是七年前的事,女帝收拾了西北边陲的准格尔一族,她的杀意无法遏止,因此,再次把刀尖对准了苟延残喘的昔日盟友。

  她逼问剑客,令其交代所知的一切。然而对方并不知道什么,青云会在不断扩张,会主行事已经谨慎到莫测地步,没人清楚他在哪,是何等身份。

  杀了一个第五月,分舵还有十余个,会主依然隐匿在暗处,而女帝仅有的筹码会烟消云散,她很不该动他。

  然而,第五月还是死了。

  在受尽刑罚之后,他用他空空如也的双眼,和伤痕遍布的面孔,对此生唯一弟子发出最后的命令。

  “杀了我,会主还能保全你。”

  “趁着她尚在后悔,还未对仅剩的功臣赶尽杀绝,代替我的位置,这是仅有的方法。”

  “动手!难道我没教过你如何挥剑,快动手!”

  于是少年生平第一次杀了人,当剑锋破开血脉,温热液体流淌而出,他看着对方轰然倒下,失去生息。

  他后来再没走出那场大雨,他的人生时常回响着那时的倾盆雨声。

  这个声音在提醒,他是如何用敬爱的人的血肉,成就自己的愿望。他其实不必动手,第五月亦并非全无转机,然而那一剑还是贯穿了胸膛。

  剑客很难忘记教会自己用剑的人,也很难忘记自己用剑杀死的第一个人。当这两个人是同一位,那便是种世间极少见到的荒谬悲恸。

  并且这种荒谬注定无人可诉说。

  少年自此彻底学会沉默,他想他做了这种事,本也不配抱怨什么。

  女帝知晓了这些,果然放过了他,她对他父母的忠诚很有信心,更何况,她真的需要他在京中,这已经是目前唯一能有的和青云会的关联。

  她定时送来药物,是这些年来皇太女赖以生存的东西,治标不治本,甚至有时连痛楚都无法缓解。

  江琮便又习惯于忍痛,即使四肢百骸有着被寸寸割裂般的痛楚,双耳充斥巨大嗡鸣,甚至视野都是一片白茫——

  他仍能露出温和微笑,轻声说:“无妨,只是有些晕,母亲放心。”

  有时候,连伪装都是艰难,因为女帝依然在用他当做试验,那些解药或寒或烈,有的让他昏迷,有的让他咳出鲜血,有的和毒药几乎没差别。

  这种时候,他就呆在熹园的房间中,不见任何人也不做任何事,只等天光明了又暗,痛楚麻木或消散,头脑重归清醒。

  这种日子,前两年很难,但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琮从此喜欢喝茶,只因这些醇苦浓涩能冲淡口中血腥,足够让他再次微笑着说无妨,瞧不出伤痛的痕迹。

  泾川侯夫妇对此毫不知情,当然,若是知情,他的牺牲便真的再无意义。

  茶的苦和血的腥,很长一段时间,是他生命中仅能感受的滋味。

  他在这样的滋味中逐渐麻木,无所谓喜悦与否,更不在意多余的情绪。京城分舵在他手中比之前严密了数倍,人人知晓,随便在西京街上喝一口茶,都会被舵主知道。

  皇太女一日日孱弱下去,女帝一方面不愿放弃,一方面转而锤炼二女儿。朝中风云变幻,傅蔻的势力不少转投于傅蕊,傅蕊亦开始铺就自己的局。

  当年平定战事的武器的图纸下落不明,若谁能得到,必定有再转乾坤之力。而青云会会主已经很久没有现身,江琮猜想,这么多年,会主他自己定也有毒未解。

  平和已有七年,暗云涌动,天将雨。

  江琮在年底多服了一次药,为了增添真实,成功昏迷了三月之久,把这本就剑拔弩张局势搅得更乱了一些。

  女帝那边,怀疑青云会会主已有解药,才敢明目张胆;而青云会会主,自那以后干脆再不召见他,避之而不及。

  江琮如一条暗色中的蛇,窥伺观察着,不断寻找契机,等待下一处转折出现。

  然后,转折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一开始,他在帐中观察了八日,只当是个平凡的可怜少女,若她想留下,他没什么异议,反正母亲也很欢喜。

  杏花簪,不是多要紧的事物,送便送了。一声声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唤了便唤了。

  他对这些从未有过奢望,所以无论是谁都可以。

  后来,温软和善的面具摘下,他跪在地上,她居高临下地站着,把血涂抹在他眉间。

  “你已经算不错,见过我这招的人都死了,你还能跪在这里听我说话。”

  “所以,你还算不错。”

  轻蔑而自信,同那个瑟缩的女孩判若两人,二者之间的差异,大到他花了整个晚上去回味。

  “我们可以简单一点,怀揣着秘密的两个人,当然能好好合作。”

  “不想让我太生气的话,就老实一点哦?”

  她的刀和眉眼一样好看,江琮经常沉思于她变幻无穷的刀法,便顺其自然地,也会想到她的眉眼。

  他的人生除了剑,还未有过什么兴趣,这实在太罕见。

  “你会吃那口饼吗?我会。”

  “至少曾经痛快过。”

  太罕见了,她的境遇并不比他好多少,拥有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她本不该那么痛快,但她偏偏能这么痛快。

  这就是最让他着迷的一点。

  很糟糕,他和他从前唾弃过的那样愚蠢了。

  甚至还更愚蠢一点,他的师父还敢走到黄金打造的皇座前,为遥不可及的心上人表露心迹,而他日日和她朝夕相对,越是亲密,便越是胆怯。

  他的勇气在她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她是破开乌云缝隙的耀光,而他是云下层层叠叠的暗雪。

  光照亮了他一瞬,他怎么会生出可以拥有的错觉。

  当你足够热爱一个人,为她的一切而骄傲,那这份爱带给你的,便只有胆怯。

  江琮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原来那些话,其实可以说出口。

  他轻吻着少女发顶,自毁般袒露了所有。

  他已经不畏于用这种方式,讨得一点怜惜。

  “所以,你想我如何呢,泠琅,我已经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努力。”

  他将她的手放置于自己心口:“但它依然舍不得你。”

  “它爱你。”

  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替它的主人重复这无望誓言。

  “你想要走,你喜欢广阔自由,这些我都知道。”

  “我不会想要禁锢你,我只是想说,你其实不必一个人,仅此而已。”

  “你不必一个人,你想去哪里,想杀谁,不是只能你一个人承担的事。你总怕牵扯人情,但我心甘情愿为你去,所以不必有任何顾虑。”

  “你无需任何顾虑,因为我爱你。”

  他的语调低缓到发颤。

  泠琅听见自己说:“真的吗?我不必有任何顾虑,就算最后走了也可以?”

  她低声说:“如果我走了,你会如何?”

  江琮哑声笑了下:“我会一直想你。”

  “没有了?”

  “我会被毁掉,然后一直想你。”

  泠琅慢慢地笑了,她挣脱他的手,抚上他脸际。

  她凝视那双桃花般的眼,那里面水汽朦胧,她却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影。

  “你觉得我会去哪儿呢?”她轻声道。

  “你清楚我是个讲究知恩图报的人,你觉得,听了这些话,我还能毫无顾虑地去到哪里?”

  在青年晦暗深沉的眼神中,她笑了笑,继续说:“你只愿用后半生来怀念我?真是好深情,也不是不行,上次你设想的那些就很不错……”

  “多年以后我有了新的丈夫,还会来找你,就在这片暖泉中,继续方才那些事……石桌,茶室,甚至那道青帐,嗯?”

  水浪骤然翻涌。

  在天将明之际,层层叠叠的暖波之下,他们彼此撕咬,在对方身上留出更多痕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谁更不甘心。

  热度无尽,一层一层累积,迫切寻找出口宣泄。

  在最极尽的时刻,已经分不清水波与身体的差别,颤栗是相同的颤栗,欢愉是共享的欢愉。

  她用手指扣住他唇畔,喘息着命令:“不许再瞒着我。”

  对方手臂几乎钳碎她的腰,他轻颤着吻上她脖颈:“好。”

  “但若有万一,你那些话依然作数,我还是会走的。”

  “好。”

  脱力之后的短暂安宁,少女靠在他胸膛,轻声说:“你以后……也不必一个人了。”

  这句话令海浪再起,翻滚涌动,很久之后才平息。

第124章 水岸界

  海与岸。

  一方渴望着岸边光景却只是静默, 一方亦不曾涉足幽深广大的水面,它们各踞一端,在守望对峙中默然观察彼此。

  如今终于彻夜交谈, 用冲刷和侵袭的方式。它们早该如此。

  海水上岸, 一潮又一潮。

  边界模糊,沙砾涨退,月色高悬着, 终于在天明之际,一切尽散。

  少女伏在她的海面,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闭上眼,说:“在玉蟾山……”

  “嗯?”

  “那是北洛侯世子去世的第三天。你从二殿下的房里出来, 站在栏杆面前看山景,没有说话,还记得吗?”

  “记得。”

  “当时我就在想, 这个人一定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平静。”

  回应这句话的, 是一声低缓的叹息。

  他们相拥在一起, 直至天边迎来黎明。

  当然, 在那之前, 泠琅已经趴在池岸边睡着了。

  她不能不睡,从荒原密室中出来后,原本四个时辰的路途她硬生生两个时辰就回了西京。马背一路颠簸,她怀揣满腔愤怒, 倒也没觉得屁股疼。

  见到江琮后, 便开始怒火中烧地打架,后来换了地方也换了种方式接着打, 消耗的体力更过。现在火气消散, 人也虚脱到底, 被池中暖波熏泡着,很快便陷入沉眠。

  再醒来时,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泠琅睁开眼,看着青帐中透出的光,身侧没有人。

  她尝试活动四肢,幸好并没有什么酸软不适,肚子虽饿,但神清气爽。难道温泉泡上两三时辰,还有这种效果?

  掀开帘帐起身,外面一片静悄悄,看天色,似乎已过了午时。

  有人敲门进来,是绿袖。

  女孩儿笑嘻嘻地道:“少夫人,您可算醒了,厨房里秋笋汤一直备着,您要先用上吗?”

  泠琅颔首:“端过来罢。”

  绿袖领了命便去了,门外又进来一个侍女,是晴空。

  晴空走上前,开始帮忙更衣梳洗,她是泠琅进府时被划拨过来的侍女之一,性格安静,不如绿袖晚照活泼,只静悄悄地做事,不太惹人注意。

  泠琅坐在镜子前,任凭发丝被人绾弄,她闭上眼打了个呵欠,嘴还没合上,忽然听得耳边有语声。

  “公子亥时过后才归,少夫人今晚可先行歇息。”

  泠琅睁开眼,看向镜中地眉敛目做事的少女,方才这句话正是晴空所说。

  没想到,她身边一个平平无奇的侍女,竟是江琮的手下。昨夜气急败坏的那句“江舵主好本领,侯府都被您架空”,看来是歪打正着。

  泠琅不动声色:“他自己说的?”

  晴空垂首:“公子离开前说的,因少夫人尚未醒来,便令奴婢转告与您。”

  泠琅微微一笑:“如此。”

  发式很快绾成,光滑简单的一个髻,配了根白玉钗,显得人十分素净。绿袖端了膳食来,泠琅一边喝汤,一边问:“昨夜睡得可好?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响?”

  绿袖满脸茫然:“奴婢睡得好极了,什么也没听到。”

  泠琅心知问错了人,同样的问题抛给晴空,对方恭恭敬敬道:“奴婢也什么都没听到。”

  泠琅深深看了她一眼。

  终于,天色入暮,秋风卷了几回,江琮身影出现在垂落的竹帘后。

  泠琅看着他走近:“这不是江舵主吗?今日又上哪偷鸡摸狗了?”

  青年站在案前,正在解手上的护甲,他指节本就精致修长,这动作做起来非常好看。

  他听出言语中的挤兑:“夫人等急了?”

  泠琅盯着他手腕,那上面有一圈细细的牙痕,是她昨夜咬的。

  她说:“侯夫人不在,江舵主愈发肆意妄为了,也是,府中个个侍从都是您亲信手下,老虎不在家,猴子天天称霸。”

  江琮笑了声,他身上穿的暗色夜行衣还未换下,先两步走到榻边,俯身摸了摸少女的脸。

  “老虎不就在这吗?”他低声。

  泠琅张口咬他手指,却被轻巧躲开。

  “没洗,”江琮直起身,“脏。”

  泠琅方才已经闻到一点血腥味:“今天出去杀人了?”

  江琮走到水盆前,留给她一个流畅高大的背影:“是行宫那边的事,二殿下想让她的人主持修建事宜,我前日替她杀了原本的工部侍郎,今天又去善后。”

  “善了几个后?”

  “七个。”

  “七个还需要折腾到天黑,无用。”

  “他们有的在城西,有的在城北,来去之间费了些功夫。”

  “哼,我从凤翔赶回西京,也不过只用了两个时辰。”